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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将军归朝赐婚风波

大周元启十二年春,定远将军萧景煜平定西北边患,凯旋回朝。

金銮殿上,年轻的帝王龙颜大悦,亲自走下台阶扶起跪拜的萧景煜:爱卿平身!边疆三年,辛苦你了。

萧景煜一身戎装未卸,剑眉星目间尽是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将门英气: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好!好!皇帝拍着萧景煜的肩膀,环视殿中众臣,朕今日便兑现诺言,为萧将军赐一门好亲事!

萧景煜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旋即恢复如常。三年前出征前,皇帝确实曾许诺若他得胜归来,便为他指婚。

宁国侯嫡女沈如霜,温婉贤淑,与萧将军正是天作之合。皇帝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三日后便是吉日,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萧景煜抬眼,正对上宁国侯沈铎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垂眸谢恩,无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

三日后,将军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萧景煜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他面无表情地完成一道道婚礼仪式,直到喜娘将新娘的手交到他手中。

那一瞬,萧景煜瞳孔骤缩——这双手太过粗糙,绝非侯门千金应有的柔荑。

婚礼流程仍在继续,萧景煜强压心中疑虑,直到喜宴结束,宾客散尽,他才一把掀开新娘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陌生的脸。杏眼樱唇,肤若凝脂,确实是个美人,却绝不是沈如霜。

你是谁萧景煜声音冷得骇人。

新娘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礼:民女阮知意,参见将军。

沈如霜在哪

阮知意抬眸,眼中没有畏惧:民女不知。昨日宁国侯府来人将民女接入府中,今日便替沈小姐上了花轿。

萧景煜怒极反笑:好一个宁国侯!竟敢如此戏弄本将军!

将军息怒。阮知意轻声道,民女也是身不由己。

萧景煜冷冷扫她一眼:你是什么身份

民女...原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父母早亡,无亲无故。

萧景煜转身便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但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成为真正的将军夫人。从今往后,你就在最偏远的清晖院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阮知意看着萧景煜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早知会是这般结局。

清晖院确实偏远,距离主院足足要走一刻钟。院内陈设简陋,但胜在清净。阮知意带来的行李不多,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只有一本破旧的医书——那是她父亲生前留下的唯一遗物。

次日清晨,一名老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来到清晖院。

老奴姓赵,将军吩咐来伺候夫人。赵嬷嬷态度恭敬却疏离,这两个丫头是拨来使唤的。

阮知意温和地笑笑:有劳赵嬷嬷了。我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还请嬷嬷多指点。

赵嬷嬷略显诧异,显然没料到这位夫人如此平易近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景煜果然如他所说,从未踏足清晖院。只是每月初一,会有管事按时送来月例银子和生活必需品。

阮知意很快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她自幼在侯府为婢,早已习惯被人忽视。闲来无事,她便研读那本医书,又在院中辟了一小块药圃,种些常见草药。

有一日,厨房的小丫鬟红着眼睛来送饭,阮知意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烫伤。

这是怎么了阮知意拉过她的手。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回夫人,奴婢不小心打翻了热汤...

阮知意取来自己调制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这药膏能止痛生肌,你每日涂两次,三日内必好。

小丫鬟惊讶地看着迅速缓解的疼痛,连连道谢。自此,府中下人们渐渐知道,清晖院的夫人虽不得宠,却有一手好医术,且待人温和。于是常有下人偷偷前来求医,阮知意从不拒绝,也不收分文。

三年时光如流水般逝去。阮知意从最初的拘谨到如今的淡然,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不知道的是,关于她暗中为下人治病的事,早已有人报告给了萧景煜。

随她去。萧景煜当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连头都没抬。

直到那个雨夜,一切才有了转机。

第二章

雨夜惊变医者仁心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阮知意倚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翻阅那本已被她翻得卷边的医书。三年来,这本书几乎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雨夜的宁静。

夫人!夫人救命啊!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清晖院,浑身湿透。

阮知意合上书,快步走到门前:出什么事了

是周管家!他突然倒地不起,面色发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将军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可这大雨天...小厮急得直跺脚,赵嬷嬷说夫人懂医术,求您去看看!

阮知意二话不说,抓起药箱和斗笠就往外走:带路。

主院的松涛斋灯火通明,一群下人围在门外,面露忧色。阮知意刚踏进门槛,就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萧景煜正站在床边,一身墨色长袍,眉宇间尽是冷峻。

谁让你来的萧景煜声音低沉。

阮知意福了福身:听闻周管家病重,妾身略通医术,特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不等萧景煜回应,床上的周管家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阮知意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搭上老人的手腕。

心脉紊乱,是急性心疾。她迅速从药箱取出银针,需要立即施针,否则凶多吉少。

萧景煜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微微颔首。

阮知意深吸一口气,手指稳如磐石。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周管家的穴位。不过片刻,老人家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有了血色。

暂时稳住了。阮知意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还需服药调理。我开个方子,若能连夜抓药煎服,当无大碍。

萧景煜示意下人准备笔墨,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阮知意身上。三年来,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她施针时的专注神情,与平日里的温顺模样判若两人。

药方开好,太医也终于赶到。老太医诊过脉后,惊讶道:多亏及时施救,否则老周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这针法...可是出自《灵枢》

阮知意谦虚地笑笑:只是些皮毛。

老太医转向萧景煜:将军夫人医术不凡,老朽佩服。

萧景煜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下人随太医去抓药。

人群散去后,屋内只剩下阮知意和萧景煜二人。雨水拍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不知道你懂医术。萧景煜突然开口。

阮知意手指微微收紧:妾身父亲生前是郎中,耳濡目染学了些。

周管家跟了我二十年。

妾身明白。阮知意垂眸,若将军允许,妾身愿每日来为周管家复诊,直至痊愈。

萧景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府中药材库杂乱无章,你若有意,可以整理一番。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告诉管事。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给予她超出清晖院的活动权限。阮知意心中微动,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将军。

离开松涛斋时,阮知意感觉背后那道目光久久未移开。

自那夜起,阮知意的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清晖院。她每日去为周管家诊脉,顺带开始整理药材库。那库房确实如萧景煜所说,杂乱无章,许多名贵药材因保存不当而失去了药效。

阮知意像发现宝藏一般,小心地将药材分类、晾晒、研磨。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月过去,药材库焕然一新。

周管家的身体也日渐好转。老人家对阮知意感激不尽,常在萧景煜面前夸赞她。

夫人不仅医术好,心地更是善良。周管家一边替萧景煜更衣一边说,老奴听说,她经常为府中下人看病,从不收一文钱。

萧景煜系腰带的手顿了顿:她倒是会收买人心。

周管家笑道:将军何不亲自去看看夫人整理的药材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规整的药库呢。

萧景煜不置可否,却在次日午后独自去了药材库。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原本杂乱无章的架子如今分门别类,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工整的标签,注明药材名称、性味和功效。角落里,阮知意正踮着脚整理最高一层的药材,听到开门声,她诧异地回头。

将军她匆忙从凳子上下来,差点绊倒。

萧景煜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有身体接触。

阮知意慌忙站稳,退后一步行礼:不知将军到来,有失远迎。

萧景煜收回手,目光扫过整齐的库房:做得不错。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阮知意心头一暖。她正想说些什么,府中管事匆匆跑来:将军!不好了!城南爆发瘟疫,朝廷命各府加强防范!

萧景煜眉头紧锁:备马,我要去军营。

管事犹豫道:可是将军,宫里传话说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离京,以防瘟疫扩散...

萧景煜冷哼一声,大步离去。阮知意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日后,瘟疫蔓延至城北。朝廷束手无策,只能下令将患病者集中隔离,任其自生自灭。

阮知意在药材库中翻找着可能对症的药材,忽然听到院外传来哭声。她走出去,看见几个下人围在一起抹眼泪。

怎么了

一个丫鬟抽泣道:回夫人,小翠的娘亲染了瘟疫,被官差拖去了隔离区...那地方进去的人就没见出来过...

阮知意心头一紧。她回到清晖院,取出父亲留下的那本医书,翻到记载瘟疫的章节细细研读。傍晚时分,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要去隔离区萧景煜听到阮知意的请求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阮知意跪在书房中央,背脊挺直:妾身查阅医书,认为此次瘟疫与二十年前南郡爆发的'热瘴'相似。父亲当年曾参与救治,留下过方子。妾身想去试试。

萧景煜放下手中的军报: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

知道。

为什么萧景煜直视她的眼睛,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值得冒生命危险

阮知意迎上他的目光:医者仁心。若见死不救,妾身愧对父亲教诲,也愧对将军允我整理药材的信任。

萧景煜长久地注视着她,忽然发现她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琥珀色的光泽,与沈如霜有几分相似。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

我派两个亲兵随你去。他最终说道,每日酉时必须回府。

阮知意没想到他会答应,更没想到他会派人保护她。她深深一拜:谢将军。

隔离区设在城南废弃的校场,简陋的草棚里躺着数百名患者,呻吟声不绝于耳。阮知意戴着自制的面巾,挨个查看病情,记录症状。

起初,没人相信这个弱质女子能治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但几天后,服了她药的患者竟真的开始退烧。消息传开,求医者越来越多。

萧景煜派来的亲兵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却也忍不住对这位夫人刮目相看。

第七日傍晚,阮知意刚回到府中,就被请到了书房。

情况如何萧景煜问道,声音比往常柔和了些。

阮知意疲惫但兴奋:方子有效!今日有十余人完全退烧,可以回家了。妾身将方子抄录了几份,分发给其他郎中...

萧景煜示意她坐下,亲手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你救了很多人。

阮知意双手捧住茶杯,温暖从指尖传来:是将军给了妾身机会。

烛光下,萧景煜发现她的脸颊比初见时消瘦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光彩。那种光彩,他在沈如霜眼中从未见过。

两人第一次长谈至深夜。阮知意讲述她在隔离区的见闻,萧景煜则分享边疆防疫的经验。离开书房时,阮知意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几日后,瘟疫终于得到控制。朝廷下旨嘉奖有功之人,阮知意赫然在列。萧景煜奉命入宫领赏,回来时带了一箱御赐的珍稀药材。

陛下问起你。他将药材交给阮知意,我说你是我夫人。

阮知意正整理药材的手顿住了。这是萧景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她的身份。

妾身...不胜荣幸。她低声道,心跳莫名加速。

萧景煜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草叶:药材库隔壁有间空房,我让人收拾出来给你做药房。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阮知意抬头,正对上萧景煜深邃的目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冷漠背后,一个真实的人。

当晚,阮知意在整理药材时,无意中发现书房墙壁有一处异样。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按压那块砖石,竟是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但她很快收回手,没有探究。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她尊重萧景煜的。只是这个发现让她意识到,这位表面冷峻的将军,内心或许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第三章

将军遇险情愫暗生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药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知意正低头研磨药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自从萧景煜准许她使用这间药房后,她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夫人!赵嬷嬷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将军回来了,受了重伤!

阮知意手中的药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说是剿匪时中了埋伏,箭上有毒!太医说...说情况不妙...赵嬷嬷老泪纵横。

阮知意顾不得擦拭手上的药粉,拎起药箱就往外跑。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未经传唤直奔主院。

松涛斋外挤满了人,府中管事、亲兵、太医,个个面色凝重。阮知意挤进人群,却被一位身着官服的老太医拦在门外。

夫人请留步,将军伤势危重,不宜打扰。

阮知意深吸一口气:太医大人,妾身略通医术,或有帮助。

老太医摇头:箭伤及肺,又染剧毒,老朽已尽力...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阮知意透过门缝看到床榻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中一紧:敢问太医,中的是何毒

似是'断肠红',老朽用了清毒散,但效果不显。

断肠红...阮知意眼前一亮,家父曾记载过解毒之法,需要七叶一枝花配以...

老太医惊讶地看着她:夫人竟知此方可七叶一枝花极为罕见...

药房有!阮知意斩钉截铁,前日将军带回的御赐药材中正有此物。

不等老太医回应,阮知意已转身跑回药房。她的心跳如鼓,手指却稳如磐石。父亲的手札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七叶一枝花三钱,配以雪莲、丹参...

半刻钟后,她捧着一碗浓黑的药汤回到松涛斋。老太医闻了闻药味,神色微变:此方凶险,若用量稍有差池...

我愿以性命担保。阮知意声音很轻,却坚定得不可思议。

老太医犹豫片刻,终于侧身让开:夫人请。

踏入内室,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景煜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古铜色的肌肤此刻苍白如纸,右胸缠着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他双目紧闭,剑眉紧蹙,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是阮知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此刻竟如此脆弱。

她轻轻掀开绷带,伤口已经发黑,毒素正在蔓延。没有犹豫,她扶起萧景煜的头,将药汤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将军,咽下去...她低声恳求,手指轻抚他的喉结。

萧景煜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出。阮知意急忙用帕子擦拭,继续喂药。

一碗药见底,她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毒后,开始为萧景煜施针。银针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各个穴位。

老太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针法...可是失传已久的'回阳十八针'

阮知意没有回答,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银针。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

三个时辰后,萧景煜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伤口的黑色也渐渐褪去。阮知意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夫人医术高明,老朽佩服。老太医由衷道,将军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只需好生调养。

阮知意勉强笑笑:多谢太医相助。接下来我来照顾将军吧。

老太医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了。

夜深了,阮知意守在床边,不时为萧景煜擦拭额头的冷汗。烛光下,她注意到他胸前除了新伤,还有几道旧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道从左肩延伸到心口的刀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触那道疤痕,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缩回了手。

水...萧景煜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阮知意连忙扶起他,将水杯凑到他唇边。萧景煜喝了几口,缓缓睁开眼。当看清眼前的人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是你...

阮知意放下水杯:将军感觉如何

没死成...萧景煜声音嘶哑,试图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阮知意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伤口会裂开。

萧景煜盯着她看了片刻:你救了我

太医和妾身一起。阮知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军需要休息,我去叫人准备些粥食。

她刚要起身,手腕却被萧景煜抓住。他的手掌宽大粗糙,温度高得吓人。

为什么他问,眼中是阮知意读不懂的情绪。

阮知意沉默片刻,轻声道:将军是国之栋梁,救您是应该的。

萧景煜松开了手,闭上眼睛: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阮知意心头一颤。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阮知意几乎住在了松涛斋。她每日为萧景煜换药、熬药、施针,甚至亲手喂饭。起初,萧景煜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照料,常常冷着脸拒绝。但阮知意既不恼怒也不退缩,只是安静地等他发完脾气,再继续该做的事。

渐渐地,萧景煜的态度软化了。他开始接受阮知意的照顾,偶尔还会问一两句关于药方的问题。

第七天夜里,阮知意正在外间配药,忽听内室传来响动。她急忙进去,发现萧景煜坐在床边,额头上全是冷汗。

将军做噩梦了

萧景煜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情绪。阮知意注意到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道旧伤疤。

她倒了杯安神茶递给他:这是加了酸枣仁和远志的,能助眠。

萧景煜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整夜守着。

阮知意摇头:太医说毒素未清干净,夜里容易反复发热,我得守着。

萧景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再坚持。

第二天,阮知意在药房忙碌时,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敲门。

夫人,将军问您有没有助眠的香囊...

阮知意惊讶地抬头:将军要香囊

小丫鬟点头:将军说夜里睡不安稳,想起夫人医术高明,或许...

阮知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我这就准备。

她选用了上等的薰衣草、茉莉和琥珀,又加入少量安神的药材,缝制成一个精致的香囊。想了想,她又用丝线在香囊上绣了一朵小小的知意花——那是她家乡常见的一种野花,父亲说她的名字就来源于此。

当晚,她亲自将香囊送到松涛斋。萧景煜正在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

听说将军需要助眠的香囊阮知意将香囊递给他,睡前放在枕边即可。

萧景煜接过香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心。他低头看了看那朵精巧的小花:这是什么花

知意花,阮知意微笑,我家乡的野花,据说能带来好梦。

萧景煜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谢谢。

那一刻,阮知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萧景煜——不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而是一个会为噩梦所扰的普通人。

三天后,萧景煜的伤势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了。阮知意照例去给他换药,却发现他已经自己换好了。

将军恢复得不错。她检查了一下伤口,再静养半月就能痊愈了。

萧景煜系好衣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萧景煜突然道:今晚一起用膳吧。

阮知意愣住了。三年来,他们从未同桌而食。

晚膳设在松涛斋的小厅里。菜色并不奢华,但样样精致。萧景煜甚至命人温了一壶酒。

陪我喝一杯。他给阮知意斟了小半杯,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阮知意双手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辛辣,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萧景煜见状,竟低笑出声。

不会喝酒

阮知意摇头,脸颊因酒气而泛红:从未喝过。

在侯府时也没有

丫鬟哪有机会饮酒。阮知意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补充,妾身是说...

无妨。萧景煜打断她,在我面前,不必时刻谨言慎行。

这句话让阮知意心头一松。接下来的晚膳,气氛出奇地融洽。萧景煜谈起边疆的风土人情,阮知意则分享一些医书上的趣闻。他们发现彼此都喜欢读游记,甚至都偏爱李白的诗。

没想到将军也爱诗文。阮知意忍不住道。

萧景煜唇角微扬:你以为武将都是粗人

阮知意连忙摇头:不是...只是...

我年少时也曾想做个文人。萧景煜目光悠远,直到十二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战死沙场...

阮知意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是萧景煜第一次向她透露私事。

后来就明白,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他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但阮知意感觉看到了他铠甲下的一丝裂缝。

那晚之后,萧景煜对阮知意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他允许她自由出入松涛斋的书房,偶尔还会邀她一起用膳。阮知意则每天为他准备不同的药膳,帮助他恢复元气。

一个月后,萧景煜彻底痊愈。清晨练武时,阮知意站在廊下远远观望。只见他手持长枪,招式凌厉如龙,哪还有半点伤病之态。

收势时,萧景煜看到了她,竟破天荒地朝她点了点头。阳光下,他额上的汗水晶莹闪烁,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沉稳。

那一刻,阮知意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当晚,萧景煜派人送来一个精致的木匣。阮知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上好的银针和几本珍贵的医书,最上面那本正是她一直想找的《本草纲目》珍本。

匣底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萧景煜挺拔有力的字迹:聊表谢意。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阮知意捧着字条在灯下看了许久。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萧景煜正站在松涛斋的窗前,手中摩挲着那个绣有知意花的香囊,目光落在清晖院的方向,久久未动。

第四章

替身真相心碎无痕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将军府的后花园,为草地镀上一层金边。阮知意站在马厩旁,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萧景煜说要教她骑马,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她一夜没睡好。

害怕萧景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知意转身,看见他一身墨蓝色劲装,腰间系着银色束带,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般英挺。自从伤愈后,他整个人似乎比从前柔和了些,眉宇间的冷峻也淡了几分。

有点。她老实承认,小时候被马踢过,一直有些畏惧。

萧景煜走近,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皮革和马匹的气息:追风很温顺,不会伤你。

他牵出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马儿见到阮知意,亲昵地打了个响鼻。萧景煜轻抚马颈,低声说了几句,那马竟像听懂了一般,朝阮知意低下头。

来,摸摸它。萧景煜抓起阮知意的手,引导她抚上马儿的额头。

阮知意的手在萧景煜掌中微微发抖。他的手宽大温暖,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粗糙却让人莫名安心。马儿的皮毛比她想象的柔软,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手心,痒痒的。

它喜欢你。萧景煜松开手,上马吧。

在萧景煜的指导下,阮知意战战兢兢地爬上马背。高处视野开阔,她却只敢死死抓住马鞍,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放松。萧景煜站在马侧,一手按在她的小腿上,夹太紧反而会让马儿不安。

他的手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阮知意脸上发烫,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些。萧景煜牵着马缓缓前行,不时纠正她的姿势。

背挺直...眼睛看前方...对,就这样。

一个时辰后,阮知意已经能在萧景煜的牵引下小步慢跑了。风拂过脸颊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笑起来,转头正对上萧景煜注视的目光。阳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琥珀色,里面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学得很快。萧景煜难得地夸赞道,明日继续。

就这样,骑马成了他们每日的固定活动。阮知意进步神速,不到半月就能独自驾驭追风了。萧景煜常常骑马跟在一旁,看着她从最初的恐惧到如今的从容,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赞赏。

这天清晨,萧景煜提议去郊外骑马。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阮知意换上萧景煜送她的湖蓝色骑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很适合你。萧景煜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两人并骑出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远处山峦起伏,近处稻田金黄,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气息。阮知意从未如此自由过,忍不住催马小跑起来,笑声随风飘散。

萧景煜望着她飞扬的衣袂和发丝,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转过一个山坳,前方出现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女子的脸。阮知意下意识地勒住马缰,因为她感觉到身旁的萧景煜突然僵住了。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身淡紫色衣裙衬得她高贵典雅。她的目光与萧景煜相接,两人同时怔住了。

萧将军...女子轻声唤道,声音如清泉击石。

萧景煜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沈小姐。

阮知意心头一震——沈小姐莫非这就是本该嫁给萧景煜的沈如霜

沈如霜的目光转向阮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位是...

内子阮氏。萧景煜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但阮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沈如霜微微一笑:久闻夫人医术高明,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阮知意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勉强笑笑。她注意到沈如霜的眼睛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杏眼,但沈如霜的眼神更加矜持冷淡,与自己的温润不同。

寒暄几句后,两队人马错身而过。直到沈如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萧景煜仍站在原地,目光远望。

将军阮知意轻声唤道。

萧景煜如梦初醒,翻身上马:回府吧。

回程路上,萧景煜异常沉默。阮知意偷瞄他的侧脸,发现他眉头紧锁,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

当晚,阮知意去送安神茶时,发现萧景煜独自在书房饮酒,桌上摊着一幅画像。见她进来,他迅速将画像收起,但阮知意还是瞥见了画中人的轮廓——那分明是沈如霜。

有事萧景煜语气冷淡,与这几月的温和判若两人。

阮知意放下茶盏:将军今日心神不宁,妾身特来送安神茶。

萧景煜盯着杯中酒液,半晌才道:放下吧。

阮知意默默退出,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她早该明白,这几个月的亲近不过是镜花水月。萧景煜心中,始终装着另一个人。

第二日清晨,阮知意以为骑马的事会就此作罢,却见萧景煜如常等在马厩旁,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

今日教你控缰的技巧。他的语气平静,仿佛昨日的异常从未发生过。

阮知意乖巧地点头,不再提起昨日之事。但从此以后,她开始留意府中关于沈如霜的只言片语。

机会很快到来。一日午后,阮知意在花园采药,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在假山后闲聊。

...听说宁国侯府的大小姐回来了,就是本该嫁给将军的那位。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当初是沈小姐自己不愿嫁,才让一个丫鬟替嫁的。

真的假的不过说来也怪,夫人和沈小姐确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可不是嘛!我表姐在侯府当差,说夫人原本就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长得像才被选中的...

脚步声临近,两个丫鬟慌忙噤声。阮知意躲在树后,手中的草药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粉碎。

原来如此。她不过是个替身,一个因为与正主有几分相似而被推出来充数的冒牌货。难怪萧景煜初见时那般愤怒,难怪他会允许一个替身接近自己...

阮知意浑浑噩噩地回到清晖院,坐在窗前发呆直到日落。她应该早就猜到的。萧景煜这几个月的亲近,或许只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沈如霜的影子。

正当她沉浸在苦涩的思绪中,赵嬷嬷匆匆进来:夫人,将军请您去马厩。

阮知意勉强整理了一下情绪,跟着赵嬷嬷来到马厩。萧景煜站在一匹雪白的小马旁,见她来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是西域进贡的玉骢马,性情温顺,最适合女子骑乘。萧景煜将缰绳递给她,送给你。

阮知意愣住了:给...我

你学得很快,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了。萧景煜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柔和。

阳光下,小白马的皮毛如缎子般闪闪发亮,温润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阮知意。任谁见了这样可爱的生灵都会心生欢喜,但此刻阮知意只觉得讽刺。

妾身...不配如此厚礼。她低声道。

萧景煜皱眉:为何这么说

阮知意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将军为何对我这般好是因为我像她吗

空气瞬间凝固。萧景煜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你听说了什么

听说我不过是沈小姐的替身。阮知意苦笑,原本不信,直到昨日亲眼见到她...我们确实有几分相似。

萧景煜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淡淡道:马你收下,其他的不必多想。

他转身离去,背影僵硬而疏远。阮知意轻抚小白马的鬃毛,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冲突后,萧景煜并未恢复最初的冷漠。他依然每日陪阮知意骑马,只是两人之间多了层看不见的隔阂,谁都不再提起沈如霜。

转眼到了中秋,将军府设宴招待几位亲近的将领和家眷。往年这种场合,阮知意从不出席。但今年,萧景煜破天荒地命人送来一套新衣,让她准备赴宴。

夫人真要出席赵嬷嬷一边为阮知意梳头一边问。

阮知意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淡青色衣裙,衬得肤如凝脂。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钗,素雅大方:将军有命,不敢不从。

宴席设在花园的凉亭中,月色如水,花香袭人。阮知意跟在萧景煜身后入场时,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随即是低低的议论声。

这位就是将军夫人

听说原是侯府的丫鬟...

长得确实像沈家小姐...

萧景煜一个冷眼扫过去,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亲自引阮知意入座,位置就在自己身侧。这一举动无疑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地位。

宴席间,阮知意安静地坐着,偶尔应答几句问话,表现得体大方。萧景煜虽不刻意照顾她,但每当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他总会适时地转移话题,无形中为她挡去许多尴尬。

宴席过半,一位年轻将领借着酒劲问道:将军与夫人成婚三年,怎么一直不见喜讯啊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阮知意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脸颊烧得通红。萧景煜面不改色,淡淡道:边疆未定,何以家为。

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应,却让在座所有武将肃然起敬。话题很快转到边疆战事上,尴尬就此揭过。

宴席散后,阮知意独自在花园漫步消食。月光下的花影婆娑,夜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思绪。

夫人。

阮知意转身,看到萧景煜站在几步开外,月光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将军。她福了福身。

萧景煜走近,递给她一个小木盒:中秋礼物。

阮知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银簪,簪头雕成知意花的形状,花蕊处嵌着细小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阮知意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你救了我的命,又尽心照料府中上下。萧景煜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你应得的。

阮知意握紧银簪,尖锐的簪尾刺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将军不必如此。妾身所做一切,不过是本分。

我知道。萧景煜凝视着她,所以才更该谢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难测。阮知意忽然意识到,或许萧景煜也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场荒谬的替身游戏里,无法挣脱。

回清晖院的路上,阮知意经过萧景煜的书房,发现灯还亮着。鬼使神差地,她轻轻走近,从窗缝中看到萧景煜正对着那幅画像出神,手中握着她送的香囊。

那一刻,阮知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她爱上了这个将她当作替身的男人。而这个认知,比任何羞辱都更令她痛苦。

第五章

禁足岁月情难自禁

秋雨连绵,一连数日不见阳光。阮知意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桂花,零落一地。萧景煜奉旨入宫议事已有三日未归,府中显得格外空寂。

夫人,这些书要搬到哪儿小丫鬟抱着厚厚一摞兵书,怯生生地问道。

阮知意回过神:先放在东边架子上,按类别排好。

自从那日中秋宴后,萧景煜便命她整理书房。这活计本不该由她来做,但阮知意明白,这是他在两人之间筑起的一道墙——既保持距离,又不至于彻底断绝联系。

她轻叹一声,继续归类桌上的公文。萧景煜的书房宽敞明亮,三面墙都是书架,正中一张紫檀木大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阮知意小心地擦拭每个角落,将书籍分门别类放好。

当搬动一摞兵书时,她注意到后面的墙壁有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这让她想起之前在药材库发现的暗格。出于好奇,她轻轻按压那块砖石。

咔嗒一声轻响,墙壁弹开一个小格子。阮知意倒吸一口冷气——暗格中放着一幅卷起的画和一个小木盒。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合上暗格,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取出了那幅画。

画卷缓缓展开,露出一个女子的肖像。画中的沈如霜一袭白衣,站在梅树下浅笑,眉目如画,气质出尘。画工精细到连她眼角的泪痣都清晰可见。画卷右下角题着煜卿珍存四个小字,笔迹娟秀,显然是沈如霜亲笔所题。

阮知意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颤抖着打开那个小木盒,里面是一方绣着梅花的手帕和几封信。手帕上绣着如霜二字,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显然经常被取出摩挲。

信纸上的字迹与画上题字相同,内容多是些诗词唱和,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意却再明显不过。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正是他们成婚前一个月,信中沈如霜婉转地表达了不得已的苦衷,末尾写道:今生无缘,唯愿来世。煜卿珍重,勿忘如霜。

一滴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阮知意慌忙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终于明白了萧景煜初见时的愤怒,明白了他的冷漠与反复无常——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一个因为与正主有几分相似而被推出来充数的冒牌货。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炸响,阮知意猛地转身,画卷从她手中滑落。萧景煜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得可怕。他身着朝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

将军...我...阮知意嘴唇发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萧景煜的目光落在展开的画和信上,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阮知意的手腕:谁允许你碰这些东西的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阮知意疼得脸色发白,却倔强地没有出声。萧景煜甩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画和信收回暗格,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滚出去。他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

阮知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将军,我并非有意...

我说滚出去!萧景煜突然转身,一拳砸在书案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清晖院半步!

阮知意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样子,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她低头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背影挺得笔直。

回到清晖院,阮知意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门前。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但她浑然不觉。赵嬷嬷闻声赶来,见状大惊:夫人!您怎么淋成这样快进屋!

阮知意任由赵嬷嬷搀扶着进屋更衣,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热茶递到手中,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夫人,出什么事了赵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阮知意摇摇头:没事。将军命我禁足,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再来伺候了。

赵嬷嬷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阮知意死灰般的眼神,终究叹了口气退下了。

雨下了整整三天。阮知意坐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窗棂上汇成细流,如同她心中无声流淌的泪。她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萧景煜的冷漠、偶尔的温和、教她骑马时的耐心、送她小白马时的眼神...一切都有了解释。她不过是个替代品,一个慰藉他求而不得的幻影。

禁足第七日,院门被轻轻叩响。阮知意以为是送饭的丫鬟,没有理会。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最终归于寂静。傍晚时分,她发现门外放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最上层放着一小瓶伤药——她的手腕上还留着萧景煜抓握的青紫痕迹。

阮知意拿起药瓶,苦笑一声。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将药瓶放在一旁,没有使用。

夜深人静时,阮知意听到院外有脚步声。透过窗纸,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下徘徊。那身影在院门前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第二天清晨,食盒又出现在门口,这次多了一本书——是她一直想看的医书。阮知意将书和食盒一起放在门外,没有碰里面的食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每天都有新鲜的食盒和各样小物件送来——有时是一枝花,有时是一本书,甚至有她喜欢的蜜饯。阮知意一概不收,只吃自己院中储存的干粮和药圃里的蔬菜。

一个月后,赵嬷嬷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夫人!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瘦得不成人形了!

阮知意正在药圃除草,闻言抬头微笑:我没事,嬷嬷。你看,我种的当归长得多好。

赵嬷嬷老泪纵横:夫人,您这是何苦呢将军他...

嬷嬷,阮知意轻声打断,不要提他。

赵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那至少让老奴给您做些热食吧。

这次阮知意没有拒绝。

深秋的清晨,阮知意在药圃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鹤。鸟儿翅膀受了伤,无法飞行。她小心地为它包扎,喂水喂食。白鹤起初很警惕,但很快意识到她没有恶意,便温顺地任由她照料。

你也被人伤过吗阮知意轻抚白鹤的羽毛,没关系,伤总会好的。

她给白鹤取名雪衣,每天与它说话,仿佛找到了知音。雪衣的伤渐渐好转,但似乎不愿离去,总是在她身边徘徊。

禁足的第二个月,府中气氛明显紧张起来。送饭的丫鬟告诉阮知意,边关告急,将军可能要出征。

什么时候阮知意终于开口询问萧景煜的消息。

听说是三日后。丫鬟见夫人终于肯说话,兴奋地多说了几句,将军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一直在书房议事。

阮知意点点头,不再多问。但当晚,她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萧景煜可能受伤的场景。尽管心已千疮百孔,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

天蒙蒙亮时,阮知意起身调制了一批金疮药和解毒丸。她将药装在一个锦囊里,交给赵嬷嬷:请转交给将军,就说...就说路上小心。

赵嬷嬷欣喜地接过,匆匆离去。但不到一个时辰,她又原封不动地拿着锦囊回来了:夫人,将军说...说他不需要。

阮知意接过锦囊,手指微微发抖:我明白了。

出征那日,阮知意站在清晖院的墙角,透过一处破损的砖缝看着萧景煜骑马离去的背影。他一身戎装,英挺如松,却比上次出征时消瘦了许多。队伍远去,只留下漫天尘土。

阮知意回到药圃,发现雪衣不见了。她四处寻找,最终在院墙上看到了它。白鹤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正站在墙头振翅欲飞。

你要走了吗阮知意仰头问道。

雪衣长鸣一声,展开洁白的翅膀,在院子上空盘旋三圈,然后向着南方飞去。阮知意望着它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回到屋内,开始收拾行囊。三年的婚姻,两个月的禁足,已经足够她想清楚许多事。萧景煜心中永远装着沈如霜,而她阮知意,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

正当她收拾到一半时,院门突然被撞开。赵嬷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夫人!不好了!将军在城外遇伏,重伤垂危!

阮知意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但很快稳住心神:备马!我要去见他!

可是...可是您还在禁足...

阮知意已经冲出了院子:去他的禁足!

她直奔马厩,牵出那匹萧景煜送她的小白马,翻身而上。守门的小厮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她策马冲出府门。

雨又开始下了。阮知意冒雨疾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萧景煜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她还没问清楚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之前。

你到底有没有一刻,真正看见过我不是沈如霜的影子,而是我,阮知意

第六章

暗格之谜心碎成殇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阮知意伏在马背上,任由冰冷的雨滴打湿衣衫。小白马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急切,四蹄如飞,穿过泥泞的官道,直奔城外军营。

转过一个山坳,军营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阮知意勒住马缰,险些与一队疾驰而来的骑兵相撞。

夫人为首的将领认出了她,连忙下马行礼,您怎么来了

阮知意抹去脸上的雨水:将军在哪我要见他!

将领面露难色:将军已经回府了。刚接到圣旨,陛下突发重病,召将军即刻入宫。

阮知意愣在原地,雨水顺着发丝滴落。萧景煜没事那赵嬷嬷为何...

夫人将领关切地问,您没事吧

阮知意回过神:我没事。将军...他的伤...

将军确实遭遇埋伏,但只是手臂受了轻伤,不碍事。将领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夫人,朝中恐有变故,您回府后务必小心。

阮知意心头一紧,点头致谢后调转马头。回城的路上,雨渐渐停了,但她的心却比来时更加沉重。皇帝病重,萧景煜被紧急召入宫...这绝非巧合。

将军府门前,侍卫们神色紧张,见到阮知意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赵嬷嬷匆匆迎上来:夫人!老奴该死!老奴听错了消息...

阮知意摆摆手:将军确实遇伏,但伤得不重。现在已奉召入宫了。

赵嬷嬷瞪大眼睛:陛下病重

你知道阮知意敏锐地察觉到老嬷嬷神色有异。

赵嬷嬷四下张望,压低声音:今早老奴去市集采买,听到传言说陛下昨夜呕血不止,太医院束手无策...

阮知意心头一凛。皇帝正值壮年,素来身体健康,突然呕血绝非寻常。联想到将领的警告,她隐约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萧景煜正处于风暴中心。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阮知意吩咐道,另外,把府中管事都叫来,我有事交代。

沐浴后,阮知意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将湿发松松挽起。镜中的自己比禁足前消瘦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坚定。

议事厅内,府中管事们交头接耳,见到阮知意进来,立刻噤声。阮知意端坐上首,平静地扫视众人:将军奉旨入宫,归期未定。从今日起,府中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若有异常,立即报我。

管事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这位被禁足两个月的夫人会突然发号施令。但阮知意从容的气度让他们不敢违抗,纷纷应声称是。

会议散去后,周管家留了下来:夫人,老奴有要事禀报。

阮知意示意他继续。周管家低声道:前日有宁国侯府的人来拜访将军,两人在书房密谈多时,期间多次提到'沈小姐'。

阮知意手指微微一颤,但面色如常:说了什么

老奴只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沈小姐要回京了。周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有...他们说陛下若有不测,太子年幼,恐生变故...

阮知意心头一震。太子年仅十岁,若皇帝真有万一,朝局必然动荡。而宁国侯沈铎是太子的舅父,萧景煜手握兵权...这两人的密谈绝非寻常。

此事不要外传。阮知意沉声道,加强府中巡逻,尤其是书房和药材库。

周管家领命而去。阮知意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被禁足两个月,但萧景煜从未正式解除禁令。今日她擅自出府,又代他发号施令,不知他回来后会作何反应。

但眼下朝局动荡,这些个人恩怨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夜幕降临时,萧景煜仍未回府。阮知意命人在大门前点上灯笼,自己则在药房准备各种应急药材。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她,皇帝呕血很可能是中毒所致,而一旦朝中发生政变,伤患必然增多。

正当她研磨药材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阮知意抬头,看到萧景煜站在门口,一身朝服未换,面色凝重如铁。

将军。阮知意放下药杵,起身行礼。

萧景煜大步走进来,随手关上门:你今日擅离清晖院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阮知意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听说将军遇伏受伤,妾身一时情急...

赵嬷嬷告诉你我'重伤垂危'萧景煜冷笑一声,她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

阮知意注意到他左臂的衣袖有一处破损,隐约可见里面的绷带:将军确实受伤了。

萧景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皮肉伤而已。他走到药架前,随手拿起一瓶药看了看,你准备这么多金疮药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阮知意平静地说,陛下情况如何

萧景煜的手顿了一下:谁告诉你陛下病了

府中下人都知道了。阮知意没有提及周管家的话,将军深夜回府,想必朝中局势不妙。

萧景煜放下药瓶,直视她的眼睛:阮知意,你听着,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如果有官兵来府中搜查,你只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阮知意心头一紧:将军在担心什么

陛下确实中毒了,而下毒之人...萧景煜压低声音,很可能是宁国侯。

阮知意倒吸一口冷气。宁国侯沈铎,沈如霜的父亲,太子的舅父...若他真敢弑君,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将军打算怎么办

萧景煜摇头:这不是你该问的。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你的禁足解除了。但近期不要出府,更不要接触宁国侯府的人。

阮知意突然问道:沈小姐回京了

萧景煜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阮知意苦笑,她父亲若有所图,必然会召回在京外的女儿。

萧景煜没有否认,只是说:明日我会派一队亲兵驻守府中。若三日内我没有回来...他顿了顿,东厢房的书架后有个暗门,通向府外。你带着细软从那里离开,去江南,永远不要回京。

阮知意心头剧震:将军!

这是命令。萧景煜的声音不容置疑,现在,去休息吧。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阮知意一人站在药房中,手中的药杵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这一夜,阮知意辗转难眠。萧景煜的话像一把利刃,剖开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他为何要安排她逃往江南是出于责任,还是...还是有一丝真情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整个将军府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阮知意起身点燃蜡烛,取出那幅未完成的绣品——一朵知意花,原本打算绣在香囊上的。她穿针引线,一针一线地绣着,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萧景煜心中装着沈如霜,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他是否也曾对她阮知意有过一丝真心那些共度的时光,那些不经意的温柔,那些小小的礼物...难道都只是为了在一个替身身上寻找旧爱的影子

针尖刺破手指,一滴血珠落在白色的花瓣上,晕开成淡淡的粉色。阮知意盯着那抹血色,忽然想起萧景煜胸前的疤痕——那道从左肩延伸到心口的伤疤,看起来像是多年前的旧伤。她曾听府中老兵提过,那是萧景煜十八岁时在边疆受的伤,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十八岁,正是他与沈如霜初识的年纪。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阮知意终于放下绣品。她做了一个决定——无论萧景煜对她有无真情,她都不会在危难时刻独自逃离。父亲生前教导她,医者仁心,当以救人为先。而现在,整个王朝都可能面临一场劫难,她不能袖手旁观。

清晨,阮知意刚梳洗完毕,赵嬷嬷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夫人!宁国侯府送来帖子,邀您过府一叙!

阮知意接过帖子,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久闻夫人医术高明,家父近日不适,恳请过府诊治。如霜拜上。

沈如霜亲自下的帖子阮知意眉头紧蹙。萧景煜昨晚才警告她不要接触宁国侯府的人,今早就收到邀请,未免太过巧合。

去告诉送信的人,我近日身体不适,改日再登门拜访。阮知意将帖子放在一旁,另外,派人去宫门外打探消息,看将军今日是否出宫了。

赵嬷嬷领命而去。阮知意走到窗前,望着宁国侯府的方向,心中警铃大作。沈如霜为何突然邀她过府是真的为了给父亲看病,还是另有所图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阮知意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禁军疾驰而来,转眼就到了将军府门前。为首之人翻身下马,高声宣道:圣旨到!萧景煜接旨!

阮知意心头一紧——萧景煜不在府中!

第七章

风雨欲来生死相随

萧将军不在府中!阮知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院,高声喊道。

禁军统领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是何人

妾身萧阮氏,将军夫人。阮知意福了福身,心跳如擂鼓,将军昨夜奉召入宫,至今未归。

统领冷笑一声:巧了,圣上命我等来拿的正是萧景煜这个逆贼!他勾结边关将领意图谋反,现已败露。来人啊,搜府!

且慢!阮知意张开双臂拦住欲冲入内的禁军,将军忠心耿耿,怎会谋反可有圣旨为证

统领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唰地展开。阮知意一眼就看到圣旨边缘沾染的暗红色血迹,玉玺印记的一角模糊不清,像是被匆忙盖上的。

萧景煜罪证确凿,府中一干人等即刻收押待审!统领厉声喝道,拿下她!

两名禁军上前扭住阮知意的手臂。她没做无谓的挣扎,只是死死盯着那卷圣旨:我要见陛下!

陛下病重,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统领嗤笑一声,带走!

就在此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至,车帘掀起,露出一张阮知意永生难忘的脸——沈如霜。

住手!沈如霜喝止道,声音清冷如霜,放开萧夫人。

禁军统领明显认得她,态度立刻恭敬起来:沈小姐,下官奉旨捉拿逆贼家眷...

旨意是拿人,可没说让你们无礼对待一品诰命夫人。沈如霜缓步下车,一袭淡紫色衣裙衬得她高贵不可侵犯,萧夫人由我亲自看管,你们只管搜府便是。

统领犹豫片刻,最终挥挥手,禁军放开了阮知意。沈如霜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夫人受惊了,我们里面说话。

阮知意被动地被沈如霜带入内院,心中疑云密布。沈如霜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替她解围

一进入内室,沈如霜立刻关紧门窗,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阮姑娘,出大事了!

阮知意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沈小姐...

没时间解释了。沈如霜从袖中掏出一块断裂的玉佩塞给阮知意,我父亲和丞相联手在陛下饮食中下毒,又栽赃萧将军谋反。他们计划废黜太子,另立幼子为帝,好把持朝政!

阮知意手捧断玉,如遭雷击。玉佩上刻着半个萧字,断口处还很新,像是刚刚被故意折断的。

这...这是...

萧家的传家玉佩,我父亲从萧将军身上抢来的。沈如霜语速飞快,他们已在天牢布下死士,准备今夜就结果萧将军性命!

阮知意双腿发软,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为何告诉我这些你父亲不是...

我父亲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沈如霜眼中含泪,我当初不愿嫁武将,才让你替嫁。可这三年来,我渐渐了解萧将军的为人...她声音低了下去,我后悔了。

阮知意盯着沈如霜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爱上他了。

沈如霜没有否认: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救他!

我们阮知意苦笑,我被软禁在府中,如何救人

沈如霜凑近她耳边:萧将军可曾告诉过你府中的密道

阮知意心头一震——东厢房的书架后有个暗门,通向府外。萧景煜确实告诉过她!

有,但外面全是禁军...

我有办法。沈如霜从怀中取出一套丫鬟的衣裙,换上这个,我带你出去。

半个时辰后,阮知意扮作丫鬟,低头跟在沈如霜身后走出将军府。禁军见是沈小姐带着贴身婢女,没有阻拦。

沈家的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院内早有两人等候——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另一个是满脸刀疤的壮汉。

这位是陈太医,曾受萧将军救命之恩。沈如霜介绍道,这位是罗师傅,天牢守军的旧部。

阮知意向两人行礼,心中仍充满疑虑:沈小姐为何冒险救将军若被你父亲知道...

因为我欠他的。沈如霜苦笑,三年前那场婚礼前夜,我逃婚了。萧将军冒雨追到城外,为保护我遭遇刺客,胸前留下那道疤。她眼中泛起泪光,他从未告诉过你吧

阮知意如遭雷击。那道从左肩延伸到心口的伤疤,竟是因沈如霜而留!

这些年,他一直珍藏我的画像和信件,你以为他念念不忘旧情沈如霜摇头,他是恨我。恨我害他沦为笑柄,恨我让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替婚妻子。

阮知意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原来萧景煜对沈如霜的执念不是爱,而是恨!而她阮知意,不过是这场仇恨中无辜的牺牲品。

现在不是谈往事的时候。陈太医打断道,萧将军中的是西域奇毒'断魂散',老朽虽配了解药,但必须在天黑前送入天牢,否则毒发无救!

阮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何送进去

罗师傅拍了拍腰间的令牌:某家可以带一人进去,但只能扮作送饭的杂役。

我去。阮知意和沈如霜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沈如霜先开口:我去更合适。狱卒认得我,知道我是宁国侯千金,不敢阻拦。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去。阮知意斩钉截铁,若你父亲知道你背叛他,后果不堪设想。而我本就是孤女一个,无牵无挂。

沈如霜还想争辩,陈太医打断她们:萧夫人懂医术,能判断将军中毒深浅,及时施救。还是她去更稳妥。

最终,沈如霜妥协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阮知意:这是解药,务必让将军服下。另外...她又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防身用。

阮知意接过匕首,藏在靴筒中。沈如霜突然抓住她的手:阮姑娘,无论结果如何,请你相信...萧将军心里早就有你了。

阮知意苦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沈如霜眼神坚定,因为只有你知道他睡前喜欢喝什么茶,只有你能让他放下戒备安睡,只有你...她顿了顿,只有你送的香囊,他一直带在身上。

阮知意心头一震。那个绣着知意花的香囊,萧景煜竟一直带在身边

没时间多想了。罗师傅催促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在换防前进去。

阮知意深吸一口气,跟着罗师傅走向马车。临行前,沈如霜塞给她一封信:若情况危急,把这个给萧将军看。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阮知意透过帘缝看着熙攘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不知道,一场政变正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而帝国的命运可能就系于她接下来的行动。

天牢位于城西,高墙深垒,守卫森严。罗师傅出示令牌,又塞给守门狱卒一袋银子,顺利带着阮知意进入。

阴暗潮湿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阮知意紧握药瓶,心跳如鼓。

萧将军在最里间的死牢。罗师傅低声道,我只能送你到门口,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出现两名持刀守卫。罗师傅上前交涉,阮知意低头跟在后面,手心全是冷汗。

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死囚!守卫厉声喝道。

罗师傅赔笑:两位大哥辛苦,这是新来的厨娘,给犯人送断头饭的。

守卫狐疑地打量着阮知意:掀开篮子看看。

阮知意颤抖着手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几样简单的饭菜。守卫用刀拨弄了几下,没发现异常,终于放行。

最后一道铁门前,罗师傅悄声道:我只能帮到这了。半刻钟后换岗,你必须在那之前出来。

阮知意点点头,独自踏入阴暗的死牢。

牢房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抬头。

知意萧景煜嘶哑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阮知意扑到铁栏前,泪水夺眶而出:将军...

萧景煜拖着铁链挪到栏边,隔着铁栏抓住她的手:胡闹!这是死牢!你快走!

阮知意摇头,迅速从食盒夹层取出药瓶:你中毒了,这是解药。

萧景煜没有接药,而是死死盯着她:谁告诉你我中毒的谁让你来的

沈如霜。阮知意低声道,她说你中的是'断魂散',必须立刻服解药。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见到她了

阮知意点头,将沈如霜告知的谋反计划和盘托出。萧景煜听完,冷笑一声:宁国侯好大的胆子!

快服药吧。阮知意催促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萧景煜接过药瓶一饮而尽,随即抓住阮知意的手:听着,宁国侯不会放过你。沈如霜可信,但她保护不了你。拿着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去城西找王铁匠,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阮知意接过令牌,突然想起沈如霜的信:沈小姐让我转交这个。

萧景煜展开信纸,快速浏览后,脸色骤变:原来如此...

怎么了

萧景煜将信纸揉碎吞下:没时间解释了。你快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将军府!

外面传来脚步声,换岗的时间到了。阮知意死死抓住萧景煜的手:我不会丢下你的!

萧景煜突然凑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仓促的吻:走!

阮知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呆住,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得不松开手,含泪离去。

回到小院,沈如霜焦急地迎上来:怎么样

药服下了。阮知意简单叙述了经过,但没有提及那个吻,将军给了我这个。她出示令牌。

沈如霜看到令牌,脸色微变:这是调兵令...他竟把这个给你...

什么意思

萧家旧部见到此令,如见萧将军亲临。沈如霜解释道,持此令可调动萧家在京畿的所有暗线。

阮知意握紧令牌,突然明白了萧景煜的用意。他不是让她逃命,而是让她召集旧部营救他!

沈小姐,接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如霜苦笑: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仅凭我们几个,如何对抗我父亲的势力

不是对抗,是智取。阮知意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父亲最怕什么

沈如霜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他最怕陛下康复!若陛下醒来,他的阴谋就败露了!

阮知意点头:陈太医,陛下中的毒可有解

老太医捻须道:老朽研究过症状,应是'百日枯',解药难配但并非无解。

那就这么办。阮知意沉声道,我们兵分两路——沈小姐和陈太医设法救治陛下;我和罗师傅联络萧家旧部,准备营救将军。

沈如霜握住阮知意的手:阮姑娘,无论结果如何...谢谢你。

阮知意回握她的手,两个女人在这一刻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她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却不再是对手,而是盟友。

夜幕降临,阮知意换上一身男装,将长发束起,随罗师傅消失在暗巷中。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不久,一队禁军包围了小院,而沈如霜为了保护陈太医逃走,故意暴露自己,被押回了宁国侯府。

命运的车轮开始加速转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第八章

血令现世

城西铁匠铺的炉火彻夜不熄。阮知意藏在后院的地窖中,借着微弱的油灯审视手中的调兵令。令牌背面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萧家军,誓死效忠。

姑娘,人来了。王铁匠掀开地窖木板,低声道。

阮知意迅速藏好令牌。一个满脸风霜的老者顺着梯子爬下来,见到她手中的令牌,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奴参见少主母!老者声音哽咽,二十年了...老奴终于又见到萧家血令了!

阮知意连忙扶起他:老人家请起,我不是什么少主母,只是...

持血令者,便是萧家之主。老者坚定地说,老奴赵三,曾是萧老将军的亲兵。姑娘有何差遣,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油灯噼啪作响,阮知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萧景煜的处境和营救计划。赵三听完,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

宁国侯这老贼,竟敢陷害少将军!姑娘放心,萧家在京畿还有三十死士,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

三十人太少了。阮知意蹙眉,天牢守军至少有二百人。

赵三神秘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这三十人都是潜藏多年的精锐。有的在禁军当差,有的在衙门做捕快,还有的...他压低声音,就在天牢当狱卒。

阮知意眼前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少将军入狱后,我们的人已经暗中保护多时。赵三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天牢的布防图。

阮知意仔细研究布防图,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包:我需要准备一些特殊药材...

三日后,月黑风高。阮知意一身黑衣,潜伏在天牢外的树丛中。身旁的赵三紧张地搓着手:姑娘,迷烟真能放倒所有守卫

不是所有,只是东侧巡逻的。阮知意低声道,我改良了配方,烟雾无色无味,见效快且不留痕迹。

这是她三天来不眠不休的成果——将安神香与几种强力草药混合,制成可以迅速使人昏迷的迷烟。为保万无一失,她甚至在自己身上试验过剂量。

时间到了。赵三看了看天色,沈小姐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天牢西侧突然火光冲天,喊叫声四起。守卫们慌忙赶去救火,东侧顿时空虚。

行动!阮知意低喝。

两名装扮成送饭杂役的死士大摇大摆走向东门,袖中藏着阮知意特制的迷烟。不过片刻,门口的守卫便昏昏倒地。阮知意和赵三迅速跟进,沿着预先规划的路线直奔死牢。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两名巡逻的守卫。阮知意心头一紧,正欲后退,却见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转身离去——是萧家的内应!

死牢门前,一个满脸刀疤的狱卒正在等候。少主母,他低声道,少将军就在里面,已经服了解药,但身体还很虚弱。

阮知意接过钥匙,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推开沉重的铁门,昏暗的牢房里,萧景煜被铁链锁在墙上,低垂着头。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知意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

阮知意顾不上回答,急忙上前开锁。铁链哗啦落地,萧景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浑身滚烫,额头布满冷汗。

你发烧了!

没事...萧景煜勉强站稳,计划是什么

东侧有迷烟掩护,沈如霜在西侧放火制造混乱。阮知意快速解释,赵三的人在出口接应,马车已经备好。

萧景煜眉头紧锁:沈如霜也来了胡闹!她父亲若发现...

她坚持要来。阮知意扶着他往外走,她说...这是赎罪。

萧景煜没再说话,只是将身体重量更多地倚在阮知意肩上。她咬紧牙关支撑着他,两人沿着阴暗的通道艰难前行。

快到出口时,前方突然传来打斗声。赵三匆匆赶来:少将军!宁国侯派兵增援了,我们的人撑不了多久!

萧景煜推开阮知意:你们先走,我断后。

不行!阮知意死死抓住他的手,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断后

正争执间,一个紫色身影从侧门冲了进来——是沈如霜。她发髻散乱,衣裙上沾满烟灰,看到萧景煜时明显松了口气。

出口被堵死了!她气喘吁吁地说,但我发现了一条密道,跟我来!

四人跟着沈如霜拐进一条几乎被遗忘的排水通道。通道低矮狭窄,他们不得不弯腰前行。黑暗中,阮知意感觉到萧景煜的手紧紧握着她,仿佛怕她消失一般。

爬行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微光。沈如霜推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清新的空气顿时涌入。

外面是护城河,河边有马。她率先爬出去,警惕地环顾四周,快!

众人鱼贯而出。河岸边的芦苇丛中果然拴着三匹马。萧景煜翻身上马,伸手将阮知意拉上马背。赵三独自一骑,沈如霜则上了第三匹马。

分开走。萧景煜命令道,赵三,你往北引开追兵。沈小姐,你...

我跟你们一起。沈如霜斩钉截铁,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官道检查。

萧景煜还想反对,远处已传来追兵的火把光亮。没时间争论了,三人策马冲入夜色中。

沈如霜带路,他们避开大路,沿着猎人小径翻越城西山岭。马匹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几次险些失蹄。阮知意紧紧抱住萧景煜的腰,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

再坚持一下,她在他耳边轻声道,天亮前我们就能到安全的地方。

萧景煜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夹紧马腹。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沈如霜下马探查,确认安全后招呼他们进去。

山洞干燥宽敞,角落里甚至堆放着干粮和清水——显然是萧家预先准备的避难所。阮知意扶着萧景煜躺下,急忙检查他的伤势。

伤口感染了。她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鞭伤,需要立刻清理。

沈如霜递来水囊和干净布条:我去洞口守着。

阮知意专心清理伤口,动作轻柔而迅速。萧景煜一直盯着她的脸,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为什么冒险来救我他突然问,我对你那么残忍...

阮知意手上动作不停:换做是你,你会见死不救吗

不会。萧景煜苦笑,但我欠你一个道歉,还有...一个解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阮知意为他敷上药膏,保存体力,等安全了再...

不,就现在。萧景煜抓住她的手,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阮知意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

最初,我确实把你当作沈如霜的替身。萧景煜声音低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注意到你的不同——你比她坚强,比她善良,你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琥珀色的,而她的是纯黑...

阮知意心跳加速,手中的布条掉在地上。

我珍藏那些画像和信件,不是因为旧情未了,而是提醒自己不要再被欺骗。萧景煜艰难地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知意,我早就不把你当替身了。只是骄傲如我,不知该如何承认自己爱上了本该恨的人...

阮知意眼眶发热,视线模糊起来。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句话。可偏偏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洞外突然传来沈如霜的惊呼,紧接着是马蹄声和喊叫声。萧景煜猛地坐起:追兵来了!

阮知意抓起药箱和匕首:我们从后山走!

三人刚冲出洞口,一队骑兵已包抄过来。沈如霜当机立断,翻身上马:我引开他们!你们往东走,十里外有个猎户村,那里安全!

不行!萧景煜喝道,太危险了!

沈如霜回头看他,眼中含泪却带着笑意:萧景煜,这是我欠你的。说完,她猛地抽打马匹,朝反方向冲去,同时高声喊道:宁国侯府的走狗们!我在这里!

追兵果然中计,大部分人马调头追去。阮知意和萧景煜趁机向东突围,只有两名骑兵发现了他们,紧追不舍。

山路狭窄,马匹难以全速奔跑。眼看追兵越来越近,萧景煜突然勒住马缰:你先走!

不!阮知意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要死一起死!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这个吻短暂而炽热,分开时他低声道:记住,我爱你。现在,走!

他拔出腰间短剑,调转马头迎向追兵。阮知意心如刀绞,却知道此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咬牙催马前行,同时从药包中摸出最后一份迷药。

身后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萧景煜以带伤之身独战两名骑兵。阮知意绕到上风处,将迷药撒向战团。药粉随风飘散,不过片刻,两名追兵便摇摇欲坠。萧景煜抓住机会,一剑一个解决了他们。

走!他喘息着招呼阮知意,沈如霜撑不了多久!

两人共乘一骑,拼命向东奔驰。身后远处,隐约传来沈如霜的尖叫声,随即戛然而止。阮知意感到萧景煜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更用力地夹紧马腹。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到达猎户村。村里的老者是萧家旧部,二话不说将他们藏入地窖。直到确认安全后,阮知意才允许自己崩溃——她瘫坐在地上,泪水决堤而出。

萧景煜将她搂入怀中,两人无声地依偎在一起。良久,阮知意抬起头:沈小姐她...

宁国侯不会杀自己的女儿。萧景煜声音沙哑,但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回京了。

阮知意凝视着他憔悴的脸庞,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萧景煜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知意,等风波平息,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不再有替身,不再有猜疑,只有你和我。

阮知意没有立即回答。这一路的生死与共,确实让她看到了萧景煜的真心。但沈如霜最后的牺牲,还有那些尚未解开的谜团...她需要时间思考。

先养好伤。她最终说道,其他的...以后再说。

萧景煜似乎明白了她的犹豫,没有强求,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夜深了,地窖外传来老者压低的声音:少将军,有消息说宁国侯已经控制了京城,陛下...驾崩了。

萧景煜和阮知意震惊地对视。皇帝驾崩,意味着太子即将继位,而作为太子舅父的宁国侯,将成为实际掌权者!

边境守将多是老将军旧部。老者继续道,少将军若前往召集,或可一搏。

萧景煜沉思良久,看向阮知意:你愿意跟我去边疆吗

阮知意迎上他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去向的问题,更是一个关于选择的考验。跟萧景煜去边疆意味着什么留下来又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在拉扯——一边是对萧景煜难以割舍的感情,一边是对自己人生方向的迷茫。经历了这么多,她到底想要什么

给我一晚考虑。她轻声道。

萧景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这一夜,两人背对背而卧,各怀心事,却同样无眠。

第九章

江南医道

猎户村的日子如流水般平静。阮知意每日为萧景煜换药,采集草药,帮助村中老人看病。表面上看,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七日后,萧景煜的伤势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了。傍晚时分,他找到正在溪边洗药的阮知意。

能谈谈吗他问,声音比往常柔和。

阮知意点点头,擦干手上的水珠。两人沿着溪流漫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我要启程去北疆。萧景煜开门见山,那里的守将是我父亲旧部,可以助我召集兵力,对抗宁国侯。

阮知意摘下一朵野菊,在指间轻轻转动:需要多久

至少半年。萧景煜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知意,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溪水潺潺,阮知意没有立即回答。这七天来,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爱萧景煜吗毫无疑问。但这份爱是否足以让她放弃自我,跟随他走上一条充满杀戮与权谋的道路

沈如霜呢她突然问道,有她的消息吗

萧景煜眉头微蹙:昨日收到密报,她被宁国侯软禁在府中,暂无性命之忧。

她爱你。阮知意轻声道,最后关头,她选择牺牲自己救我们。

我知道。萧景煜叹息,但我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当年婚约是父母之命,我追她出城也只是出于责任。

阮知意抬头看他:那现在呢若我们救她出来...

知意,萧景煜握住她的双手,这与你我的决定无关。无论有没有沈如霜,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炊烟的气息。阮知意深吸一口气:景煜,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做你的妻子,或者说,做沈如霜的替身。现在,我需要知道...我是谁。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被理解取代:你想去哪里

江南。阮知意眼中浮现向往之色,父亲生前常说,江南医道昌明,我想去看看,学习,或许...开一间小医馆。

萧景煜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

就这一个字,却让阮知意眼眶发热。他没有挽留,没有劝说,而是尊重她的选择。这份尊重,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一年。萧景煜突然说,给我一年时间平定叛乱。若到时你仍未改变主意...

若到时你仍想找我,阮知意接过话,我会在姑苏城最大的医馆等你。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如初。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

翌日清晨,萧景煜整装待发。他换上了村民提供的粗布衣裳,却掩不住一身将门英气。阮知意为他准备了路上用的药囊,里面是她精心配制的各种伤药和补剂。

保重。她将药囊递给他,声音平静。

萧景煜接过药囊,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当初被宁国侯折断的那块萧家传家宝,如今已被金丝细细镶好。

留着它。他将玉佩放在阮知意手心,若遇困难,拿着它去任何一家标有萧家徽记的商铺,他们会倾力相助。

阮知意握紧玉佩,温润的触感直达心底:谢谢。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两人就这样告别。萧景煜翻身上马,最后看了阮知意一眼,策马向北而去。

阮知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心中既无悲伤也无遗憾,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三日后,阮知意也收拾行囊准备南下。就在她即将出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村中——沈如霜。

她一身素衣,面容憔悴,但眼神清明坚定。见到阮知意,她第一句话就是:萧景煜呢

去北疆了。阮知意如实相告,你怎么逃出来的

父亲以为我回心转意,放松了警惕。沈如霜苦笑,我偷听到他和丞相的谈话...他们打算在太子登基大典上毒杀所有反对派。

阮知意倒吸一口冷气:必须阻止他们!

所以我必须去找萧景煜。沈如霜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只有他能调动足够的兵力阻止这场屠杀。

阮知意为她准备了干粮和马匹:你知道去哪里找他

北疆大营。沈如霜翻身上马,阮姑娘...谢谢你。

为何谢我

沈如霜微微一笑: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这一年我一直在想,我对萧景煜的执念究竟是爱还是愧疚。现在我知道了——是后者。

阮知意摇头:你不必向我解释...

不,我需要。沈如霜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萧景煜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那些画像、信件...都是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不是旧情难忘。

阮知意怔住了:复仇计划

他从未告诉过你沈如霜叹息,二十年前,我父亲为了夺取兵权,设计害死了萧老将军。萧景煜一直暗中调查真相,那些信件是他收集的证据。

一切突然明朗起来。阮知意想起萧景煜书房中的那些信件,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仇恨...原来如此。

去吧。阮知意最终说道,他需要你的帮助。

沈如霜点头,策马欲行,又回头道:阮姑娘,若有缘再见,希望我们能做朋友。

阮知意微笑颔首。马蹄声远去,又一段离别。

独自南下的旅程比想象中顺利。凭借一手精湛医术,阮知意沿途为村民看病换取食宿,不知不觉已走过大半路程。

秋去冬来,当第一场雪落下时,她终于看到了姑苏城的轮廓。城墙巍峨,运河如带,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灵秀。

正如她所计划的那样,阮知意在城中最大的仁济医馆找到了工作。馆主李大夫是当地名医,初见时对她的医术将信将疑,但一番考校后,立刻聘她为坐堂医师。

日子如姑苏的河水般平静流淌。阮知意白日坐诊,晚上研读医书,偶尔出城采药。她的医术日渐精进,尤其擅长妇科和针灸,很快在城中有了名气。

来年春天,阮知意在城西租下一间临水的小院,门前挂了块简单的牌子——知意医馆。开业那天,李大夫和几位同行前来祝贺,街坊邻居也纷纷送来贺礼。

姑娘为何取名'知意'一位老妇人好奇地问。

阮知意笑而不答,只是为每位客人奉上一杯自制的花茶。茶香氤氲中,她想起那个送她知意花香囊的男人,心中已无波澜,只有淡淡的怀念。

医馆生意出乎意料地好。阮知意待人温和,医术高明,收费又极公道,很快成为城中平民百姓最信赖的医师。有时忙碌一整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但她从未感到疲倦。每治好一个病人,心中的满足感就多一分。

夏至那天,阮知意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前院有人唤她。擦干手走出去,只见一位华服公子站在院中,背影挺拔如松。

这位公子,可是要看诊她轻声问道。

那人缓缓转身,却不是萧景煜,而是一个陌生青年。阮知意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随即暗笑自己多心。

可是阮神医公子拱手行礼,在下扬州柳氏,家母久病不愈,特来求医。

阮知意请他坐下细说病情。原来这柳公子的母亲患了怪病,整日昏睡不醒,扬州名医束手无策。

我明日便随公子去扬州。阮知意听完病情描述,心中已有几分把握。

柳公子大喜过望,当即奉上丰厚定金。阮知意只取了少许,其余退还:待治好令堂,再收不迟。

当晚,她收拾行囊准备明日启程。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案头的玉佩上——那是萧景煜留给她的信物,她一直随身携带,却从未使用过。

一年之约已过半月,萧景煜没有来。阮知意并不意外,想必边疆战事吃紧,他脱不开身。又或者...他已经放下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并无苦涩。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重要的是那段路上的风景与成长。

次日清晨,阮知意锁好医馆大门,随柳公子上船前往扬州。船行至运河中央,她忽然注意到岸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布衣,牵马而立,远远望着她的船。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姿,除了萧景煜还能是谁

阮知意站起身,扶着船栏望去。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抬手挥了挥,却没有呼唤,也没有追上来。

船渐行渐远,岸上的身影渐渐模糊。阮知意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没有挽留,她也没有回头。这不是遗憾,而是成全。

阮神医,怎么了柳公子关切地问。

阮知意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位故人。

可要停船相见

不必了。她摇摇头,有些相遇,一次就够了。

船帆鼓满,顺流而下。阮知意站在船头,任风吹起衣袂。前方水天相接处,朝霞如火,新的一天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