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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07.
当夜,我就入宫见了皇兄。
你可想好了。
回圣上,民女愿意前往漠北和亲。
我自幼无父无母,被一群乞丐养大,后又被山匪抓住,卖入青楼。
只因念着救命之恩,便甘愿无名无份的跟着谢长珏。
如今他的正牌妻子回来了,恩情也算报完了。
这五年,我吃饱穿暖,圣上也事事依着我。如今漠北点名嫡公主和亲,我自然不会让圣上为难。
只一点我不明白,为何乔月柔是真公主。
他将我扶起,公主肩上的胎记毕竟只是传言,月柔她有母妃给的玉佩。
我掉了眼泪,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你和月柔足有七分相似,是朕当年眼拙不怪你,可偏偏你又占了月柔的夫君。如此,京城便容不下你。
月光皎洁,照在我的身上。
皇兄的话也围绕在我耳畔,字字诛心。
他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做了数十年的乞儿,又当了一个月的娼妓,是他当初力排众议也要封我为公主,我才得来五年的荣华富贵。他说,像月柔,是我前几世求来的好福气。
回到谢府,连枝喜笑颜开的迎上来。
恭喜公主,我家主上来信了,已得知公主即日启程的消息。
启程你要去哪谢长珏一袭喜服,出现在我身后。芜幽,你只能是我的人。
我垂下眼帘,淡淡开口:圣上说,公主新婚,我不宜留在谢府,回皇宫小住几日罢了。
谢长珏叹气,知道自己和贺芜幽之间终究有了隔阂。
他将一枚金簪插入我的发间,柔声道:我终究欠你一场大婚,今日,也可是你我的新婚之夜。
我只冷冷开口:夜已深,芜幽不敢留大人。
谢长珏走后,只觉得胸口发闷,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珍宝。
但他不后悔把贺芜幽的玉佩给乔月柔,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给贺芜幽这世上最尊贵的身份。
08.
和亲路上,我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而是和连枝并肩,悠然自得地穿梭于山水之间。
我看过小镇夜晚盛开的铁花,铁水如绚烂烟火般骤然绽放,瞬间化作浪漫璀璨的金花。我驻足村落,围着篝火和年轻姑娘翩翩起舞。
自愿待在谢府的那五年,我满心满眼都是谢长珏父女二人。可人心,终究没有被捂热。
越靠近漠北,战争留下的疮痍便愈发触目惊心。
边界的最后一个小镇,我被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吸引了目光。
她单薄的身影像片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全身上下打满布丁,偏偏那张脸洗的干净。她像长久地挣扎在苦难的泥潭,只为结出那双宛若星辰的双眼。
我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小姑娘的碗里,放下一枝金簪。
她动作很快,收起金簪的同时,已经跪在我的脚边。
公子喜得佳人,这贱婢好生调教,日后定会是倾城倾国。
公子好福气啊,得了个貌美的童养媳。
周遭是贺喜声,纷纷调侃起小姑娘。
她缓缓抬头,以最楚楚可怜的姿色,向我展示了孝衣下的雪白,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奴家愿以身相许。
我一头黑线,为了方便,我和连枝以男装示人,对小姑娘根本没有非分之想。
我扶她起身,下意识回答:我不是因为想要你以身相许,才愿意救你,我帮助你,仅是因为你需要帮助。
她愣住片刻,又磕头拜我: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这会,轮到我愣神。
报恩,原来可以不需要以身相许的。
09.
贺芜幽走后,谢长珏便发觉内心空缺的地方越来越大。
但他顾不上想我。
娶了皇帝最疼爱的幼妹,他的势力也如雨后春笋,在朝廷中愈发根深蒂固。
除了每日周旋于各种事务之间,还要应付乔月柔的琐事。
在又一次她因为府中小事闯入书房后,他厌烦的捏着眉心。
长珏,她们怠慢我。今日我受邀去参加宴会,下人居然称呼我为谢夫人。我明明有说过,在外要称呼我为珍柔公主。
她不厌其烦的诉说每一件事,要丈夫替她做主,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谢长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他叹气,只轻声安抚着妻子。
贺芜幽掌管谢府的时候,从来没有让他分过心。
略带嫌弃的目光扫过乔月柔,她头上挂满了金簪珠宝,配上耳垂上硕大的珍珠。芜幽从来都是小家碧玉,从不彰显自己公主的身份。
他又想到,乔月柔曾被山匪掳走一年,又生过孩子,心中对她更是提不起兴趣。
贺芜幽被老鸨调教过一个月,身段和手法自是没得说。
她无名无份的待在谢府五年,谢长珏不是没有心动过。
他的指尖敲击着书桌,这里的每一处地方,贺芜幽都深深的吞入过他的宝物。
喉结滚动,乔月柔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正心心念念的想着另一个女人。
罢了,再过几日就去宫中接回芜幽,好好安抚安抚,谢长珏心想。
10.
在第三次被谢长珏拒绝留夜后,乔月柔发了疯,怨气全撒在谢念越身上。
乔月柔打累了,她喘着气喝了口茶,扭头把茶水吐在侍女脸上,重重放下茶盏,怒声道:贱婢,你居然让我喝冷茶,掌嘴!
一时之间,屋子里哭声,求饶声和巴掌声此起彼伏。
走到屋外的谢长珏脚步顿下,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谢念越抽泣的声音响起,她爬到乔月柔脚边,小心翼翼的喊人:母亲,别生气了,是念越错了,念越会改。
乔月柔一脚踢开女孩,嫌恶道:下贱的孽种,别碰我。
她染上色的指甲捏住谢念越的脸颊,用力收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一想到你,我就想到在山匪身下讨生活的日子。她神色癫狂,我摔跤,浸冷水,都没能把你打掉。
哪怕怀有身孕,还要侍奉山匪,你都没流掉!
年幼的谢念越,也听出了生母对她的厌恶,泪水从脸上滑落。
她猛地松手,狠狠啐了一口,你不是认贺芜幽那个贱人当母亲了,你们两个都是贱人。
这一刻,乔月柔的心里再也无法平衡,她恨谢念越这个时时刻刻提醒她曾委身山匪的亲生骨肉,也恨贺芜幽这个乞儿抢占她青梅竹马的丈夫。
不过,你再也见不到你那贱人母亲了,她早就去漠北和亲了!
房门被撞开,谢长珏红着眼闯了进来。
周身充满戾气,乔月柔吓得浑身颤抖。
夫君。
你说什么
他来不及思索,拔出侍卫佩剑,横架在乔月柔脖颈处。
双眼猩红,额上青筋暴起,死死瞪着乔月柔,你再说一遍,和亲的公主是谁
温热的血液顺着利剑滑下,乔月柔满脸惊恐。
漠北苦寒,芜幽怎么能去和亲,她早就是我的女人,是这谢府的夫人!
11.
我本以为,此生与谢长珏再难有所交集。
他却说服圣上,作为贺礼使臣,前往漠北。
宫宴上,觥筹交错,光影摇曳间,他举起酒杯,目光透过层层人群,直直落在我的身上。
放在我肩上的手默默收紧,谢长珏的脸色霎那间沉了下来。
我身侧的漠北王也一脸不善的盯着谢长珏,芜幽姐姐,他就是那个救了你的人。
他灌下烈酒,一脸幽怨的看着我:所以你报答了他五年。
当年我只差一刻钟,就能先一步救你出来了,你也不会白白搓磨五年。
他朝侍女使个眼色,谢长珏空了的酒杯立刻被灌满。
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守在我身侧,询问我愿不愿意前往漠北。
只因当年,我在山脚救了昏迷不醒的他,又在山匪袭击村子的时候,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他。
连枝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居然就是漠北王。
满屋飘香着酒气混合着舞女身上浓烈的脂粉味。
我轻咳几声,他便如临大敌,最后同意我出去透气。
我离席没多久,谢长珏便跟了上来。
他满身酒气,偏偏那双眼却没有醉意。
芜幽,你随我回去。
他伸手想抓我,被我躲开。
芜幽,漠北王生性残暴,对待后妃更是草芥人命!
他把玉佩捧到我面前,我不介意你被他睡过,芜幽,我的心里一直有你,念越也很想你。
我的心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夺过玉佩,狠狠往地上摔。
谢长珏,你的恩情,我已经归还,日后不必再见!
他嗤笑,恩情你报答恩情的方式,就是和那个人缠绵吗
谁人不知,漠北王对他唯一的王后尽显深情,你如今不过只是他脚下的一条狗罢了!
12.
我的眼中满是失落,他错了。
报答恩情的方式,并非只有以身相许这一种。
那日我见到漠北王和王后,第一句便是,许我万倆黄金便好。
漠北王和王后认真商讨后,决定再给我搜罗各类美男,总而言之就是不能亏待我。
我如今待在漠北,反而有了自己的家。
谢长珏气急,只觉得我顽固不宁。
他在我耳边低声:你若是觉得谢夫人这个位置不好,那后位如何
我双眼蓦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男人。
你不会以为,我来漠北只是单纯为了贺礼这么简单吧。他握住我的手腕,细细摩擦。
接触到的黏腻感,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令我不寒而栗。
我反问他:那乔月柔呢,你给她什么位分。
谢长珏笑了,前朝公主,当诛之。
乔月柔被山匪掳走,早就失了清白,还诞下了一个孽种,丢在他们往日的新房,简直是奇耻大辱。
早在救出贺芜幽的时候,他就发觉不是乔月柔,一个大胆的念头也在脑海里肆意生根。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乔月柔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真正爱的,只有贺芜幽一人。
谢长珏想要的,从来都是九五至尊那个位置。
我挣脱开他的束缚,第一次发觉枕边的男人,是如此心狠手辣。
他紧紧盯着我,吐出最后几个字,我愣在原地。
13.
果不其然,谢长珏回去没多久,便传来了江山易主的消息。
皇室血脉只剩乔月柔一人。
大殿上,只要有一人不同意,谢长珏便杀了那人的妻女。
到最后,血流成河,杀无可杀。
这场变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结束的那日,书信也紧赶慢赶到了我手上。
谢长珏告诉我,如若我不同意回去,他下一步,便是发起战乱。
我撕碎信封,猛灌下一壶冷茶。
谢长珏那个疯子。
二十年前,母后便是在战乱中诞下我,又在躲藏的时候弄丢了我。
我回到京城那日,正赶上了谢长珏登基。
他牵着我的手下马,将那支象征着后位的凤叉,插在我的发间。
好芜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谢长珏目光眷恋,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他把我安置在先皇后的寝宫,又派侍卫层层守护,把宫落围个密不透风。
每日下朝,他都会在我这小坐片刻。
他像是要把前五年对我的忽视补齐,对我事无巨细。
14.
谢念越倒是每日都来请安,只是我从来都没见她。
只听闻,她在宫中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乔月柔嫌恶她有山匪的血脉,对她百般刁难。
谢长珏也不待见她,迟迟没有封她为公主。
她倒是成了这宫中令人肆意取乐的玩物,宫婢稍有不顺心,便会发泄在小小的人身上。
乔月柔依旧是先帝亲封的珍柔公主,也只是公主。
冬日寒冷,太阳高悬于天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我在院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浇花。
乔月柔无视谢长珏的指令,闯入我的宫殿。
哼,我倒是小瞧你了。她的双眼嫉妒的发红,不过长珏的皇后,只能是我。
我才是皇室血脉,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我也没惯着她,顺手舀起一勺水,毫不犹豫地往她身上泼去,冷声讥讽:
哪来的粪坑,让我去去你的臭气。
她被我这一举动彻底激怒,恼羞成怒的指示侍女抓住我,就想报那日两个耳光的仇。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打我,我就猛地吐了口血。
她被飞奔而来的谢长珏一脚踢开,身后还跟着小小的谢念越。
从一个月前回来,我便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
总是想睡,却又觉得没睡够。
迷糊睁眼,听见谢长珏暴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滚!都滚!治不好都给朕去死!
15.
原来,我是快死了。
殿内,一众太医惶恐,扑通跪了一地,脑袋一个比一个低。
圣上,无忧公主的伤。为首的太医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战战兢兢,是长年累月所至,如今,已无力回天。
我闭上双眼,从前种种,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我幼时沦为乞儿,饥一顿饱一顿,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后来又被卖入烟花之地,那老鸨眼光毒辣,觉得我日后定能当上头牌,给我下了使女子身段柔软,光滑细腻的秘药。
我强撑着一口气,唤来谢长珏。
他双目猩红,紧紧握住我的手,芜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定会无忧。
贺芜幽定会无忧。
思绪拉远,那时我刚刚被皇兄认回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家有位娼妓公主,初夜换了千金。
前数十年我没有姓名,后来老鸨给取了个花名,称作月季。
我曾一度不喜欢月季,直到谢长珏唤我芜幽。
他说,希望这辈子,我能一世芜幽,衣食无忧。
他身姿挺拔,清冷绝尘,像我一直渴望把我救走的英雄那般,出现在我面前。
那些年,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跑,即使有再多的风言风语,也在所不辞。
他问我,可愿以身相许。我羞红的点头,以为终于能如愿以偿。
哪怕他跟我说,不能给我一个婚礼,也甘之如饴五年。
16.
大雪落下,宫内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灯盏。
这些日子我愈发消瘦,也感觉大限将至。
我强撑着身体,独自一人见了谢长珏。
那日后,乔月柔便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病逝。
我和乔月柔,从来都只是掩盖他心狠手辣的棋子罢了。
他急忙牵我坐下,又吩咐太监多添一盆炭火。
芜幽,你可好点了。谢长珏双眼满是心疼,怎么亲自来见我。
我靠在他身侧,一行泪水流下,长珏,我爱你。
他神色一动,紧紧抱住我,芜幽,我的芜幽。
我缓缓拔出发间的金簪,靠近他的侧颈。
我快死了,你能不能也陪着我。
锋利的金簪刺入他的脖子,鲜血喷了我一脸。
我重重的咳嗽几声,长珏,黄泉路上,太孤独了。
最后吐出一口鲜血,也慢慢闭上了眼。
也算是,为皇兄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