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巷惊鸿
民国十五年春,苏州码头笼在蒙蒙烟雨中。
沈素衣抱着琵琶缩在船舷边,青布衫子被雨水洇出深色水痕。船头飘着庆和班的杏黄旗,在湿漉漉的风里翻卷如蝶。她望着岸边乌篷船来来往往,忽然听见身后师哥压低声音:素素,班主说今日有贵客...
话音未落,码头上传来清脆的汽车喇叭声。素衣转头望去,只见黑色福特轿车溅着水花停在青石阶前。车门打开,先伸出一柄黑绸伞,伞面微抬,露出握伞的手——骨节分明,戴着枚翡翠扳指。
是顾家三少爷!船工们窃窃私语惊起檐下白鹭。素衣看着那人拾级而下,月白长衫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缀着的和田玉坠子荡出温润的光。他侧脸与码头卖莲蓬的阿婆说话时,眼角有颗朱砂痣,像戏本子里描的泣血胭脂。
突然船身剧烈摇晃。素衣踉跄后退,怀里的琵琶脱手飞出。她伸手去抓,青缎绣鞋踩到湿漉漉的船板,整个人朝江面栽去。
当心!
清冽的松香扑面而来。素衣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琵琶被那人单手接住,弦柱相撞发出清越的颤音。她抬头正对上青年含笑的眼,那颗朱砂痣在雨雾中红得惊心。
姑娘的《游园惊梦》弹得极好,只是...顾明璋将琵琶递还,指尖拂过琴头雕的并蒂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句,转调时再轻些更妙。
素衣耳尖发烫。方才她在舱中练曲,竟不知被这人听去。正要道谢,忽听岸边传来惊呼。十几个黑衣汉子推搡着卖唱女往码头来,为首的手里晃着借据: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卖唱女挣扎间撞到素衣,顾明璋下意识伸手去扶。素衣腕上银镯当啷撞上他腰间玉坠,在嘈杂中迸出清响。待她站稳,却见顾明璋脸色骤变——翡翠扳指裂了道细纹,在阴雨天泛着诡异的光。
三少爷!远处传来管家急呼。顾明璋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时月白衫角扫过她绣着梨花的裙裾。素衣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雨帘中,腕间被玉坠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当夜戏班宿在城西客栈。素衣对镜卸妆时,铜镜忽然映出窗外火光。她推开雕花木窗,见长街尽头浓烟滚滚,隐约传来哭喊声。那是...白日里卖唱女被拖走的方向。
素素快收拾细软!班主踹门而入,满脸是汗,顾家派人来清账,说我们弄坏了传家宝...话音未落,楼梯已传来杂沓脚步声。素衣抓起妆台上的金步摇藏在袖中,跟着师兄弟们翻出后窗。
春寒料峭,她赤足踩在湿滑的屋瓦上。追兵的火把像毒蛇的信子舔舐夜色,忽然一声枪响震落檐角残雨。素衣脚下一滑,从二楼直坠而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人接住了她,月白衫袖染着淡淡血痕。顾明璋抱着她滚进暗巷,身后子弹打在青砖上迸出火星。他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畔:别出声。
素衣这才发现他左肩洇开大片血迹。方才那颗子弹,原本是要打中她的。
二、梅影摇红
顾家老宅的雕花铁门在雨中缓缓闭合,素衣攥着染血的月白衫角,看西洋玻璃窗透出的暖光将雨丝染成金线。顾明璋倚在黄包车里,面色苍白如宣纸,肩上伤口却执意用素帕裹着——那帕子绣着并蒂莲,是她仓皇间从戏服上扯下的。
三少爷回来了!门房提着灯笼疾奔而来,却在看清素衣的粗布衣衫时变了脸色。顾明璋抬手制止管家的惊呼,翡翠扳指在雨夜里泛着幽光:去请史密斯大夫,就说我摔了一跤。
素衣跟着穿过九曲回廊,见月洞门内探出半树白梅,花瓣簌簌落在青砖地上的积水里。忽然腕间一紧,顾明璋将她拉进垂花门,温热气息拂过耳际:东厢房住着我父亲,万不可让他看见你。
话音未落,正房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素衣透过漏窗望去,见紫檀太师椅上坐着个穿马褂的老者,手中龙头杖正砸在跪地小厮背上:废物!码头那批货再出纰漏,就把你填进太湖!
顾明璋的手瞬间冰凉。素衣注意到老者腰间玉佩,与那日码头所见竟是一对龙凤佩。她袖中的金步摇突然变得滚烫——这是养父临终塞给她的,说与她身世有关。
咳咳...顾明璋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暗红。素衣慌忙扶住他,却被他反手推进梅林深处。鹅卵石小径尽头有座临水轩榭,匾额题着听雪二字,墨迹如刀。
素衣在轩中住了七日。每天清晨,窗棂上都会挂着一包油纸裹的桂花糕;入夜则有人隔着纱帘吹箫,曲调竟是《牡丹亭》的皂罗袍。第七日暴雨倾盆,她掀帘欲寻吹箫人,却见顾明璋立在廊下,月白衫子淋得透湿,手中箫管滴着水。
你的伤...素衣话音戛然而止。他肩头绷带渗着血,却将油纸伞全倾向她这边。雨打芭蕉声中,他忽然说:那日你问为何相救,我现在答——初见时你抱着琵琶的模样,像极了我母亲。
惊雷炸响。素衣手中的提灯跌落,照亮他腰间玉佩背面暗刻的沈字。二十年前投缳的名伶也姓沈,戏班老人说那女子最爱在梅树下唱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更漏声催时,顾明璋塞给她一枚鎏金怀表:子时三刻,后角门有人接应。素衣攥着怀表,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你呢
我父亲查出戏班行踪了。他转身没入雨幕,素衣这才发现他发间沾着片纸灰——是烧给亡人的锡箔残屑。
素衣在寅时逃出顾府。怀表盖子内侧嵌着张小照,穿学生装的顾明璋与旗袍女子站在枫树下,女子腕间银镯刻着并蒂莲。她浑身血液结冰,这银镯此刻正在她腕上叮当作响。
城南破庙里,戏班众人正围着火堆啃馒头。素衣刚要推门,忽然被捂住嘴拖进草垛。师哥满身是血地指着庙内:班主...班主被顾家人带走了,说要拿你去换...
突然马蹄声如惊雷,素衣从草隙间看见顾老爷端坐马上,手中捏着那支金步摇。火把照亮他阴鸷的脸:沈姑娘,不想你养父的卖身契公诸于世吧泛黄的纸卷在风中展开,朱砂印上顾氏商行四个字宛如血痕。
素衣踉跄起身的瞬间,一声枪响惊飞宿鸟。顾明璋从斜里冲出将她扑倒,子弹擦过他耳际,在石阶上迸出火星。素衣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嘶喊:父亲!二十年前的债还不够吗!
逆子!顾老爷抬手又是两枪。顾明璋拽着素衣滚下河堤时,她看见他胸口绽开血花,怀表链子缠着她的手,表盖里的小照浸在血泊中,枫叶红得刺眼。
三、烬染霓裳
梅雨浸透的戏服在火中卷曲,金线绣的并蒂莲渐渐化作灰蝶。素衣攥着半截烧焦的水袖,耳边轰鸣着梁柱倒塌的巨响。两个时辰前,这方戏台还流转着《长生殿》的婉转——此刻唐明皇的冕旒正在火海里翻滚,杨贵妃的翠钿熔成滚烫的金泪。
快走!顾明璋将浸透井水的锦被裹住素衣,火星在他眉骨爆开,那颗朱砂痣洇出血来。他推她向侧门时,素衣摸到他后背黏腻一片——是旧伤裂开了。
一起走!她反手拽住他衣襟,却扯开一道狰狞的鞭痕。新伤叠着旧伤,在火光下宛如蟠曲的蜈蚣。顾明璋惨笑着按住她颤抖的手:那日父亲用家法打断三根藤条,只因我烧了码头仓库的地契...
轰然倒塌的房梁截断话音。素衣被气浪掀翻在地,抬头望见顾明璋用脊背抵住燃烧的楹柱。火星落进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十八岁少年不曾示人的疯狂:还记得初遇时我说《游园惊梦》的转调么我母亲...你生母...她总在'姹紫嫣红'这句转错调。
火舌舔上他月白长衫,素衣这才看清衣摆暗绣的纹样——与她襁褓上的并蒂莲如出一辙。二十年前悬梁的白绫,原是她生母留给顾老爷的绝命书:宁为玉碎,不教明珠蒙尘。
明珠...顾明璋咳出血沫,将素衣猛地推出窗外,你的名字本该是顾明珠!她跌进后巷污水沟的刹那,看见他如折翼鹤般坠入火海,翡翠扳指炸裂的脆响刺破云霄。
暴雨倾盆而下。素衣在焦黑的戏台废墟里爬了整夜,扒出半片鎏金怀表。表盖里的照片已被烈焰舔去,唯余枫叶状的血渍凝在玻璃夹层。当巡警提着马灯走近时,她正抱着烧焦的琵琶跪在瓦砾间,唱腔嘶哑如泣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四、塞纳惊弦
塞纳河裹着秋雨呜咽而过,素衣在阁楼窗前擦拭焦尾琵琶。十年光阴将琴颈处的灼痕磨得发亮,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楼下古董店的青铜座钟忽然敲响,惊得她手一颤——琴弦割破指尖,血珠滚落在褪色的戏单上,晕开顾明璋三个字。
沈教授混血助教卢卡斯举着牛皮纸袋探头进来,眼角朱砂痣在暮色中红得妖异,有位中国客人送来这个。素衣解开缎带时呼吸骤停,泛黄的《申报》碎片上,赫然是顾家老宅失火的新闻,边角处有人用钢笔写着:明珠蒙尘,当以血拭。
雨点急促地敲打玻璃窗。素衣冲进雨中时,卢卡斯举伞追来。他们拐进圣日耳曼大街的暗巷,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投下血色倒影。素衣猛然驻足——橱窗里陈列着支金步摇,缺了颗东珠的雀首正对她狞笑。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店主人摩挲着步摇上的焦痕,她说1949年从苏州逃出来时,这簪子插在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素衣突然夺过步摇,簪尾暗槽弹出一截薄刃,刃口残留着黑褐色血垢。
卢卡斯扶住摇摇欲坠的素衣,颈间银链滑出枚翡翠扳指残片。素衣触电般甩开他的手,十年前火场里的爆裂声在耳畔炸响。她踉跄着退到街角,看见对面咖啡馆里坐着穿月白唐装的男人,指间转动的鎏金怀表折射出十字疤。
顾...她刚开口,一辆电车呼啸而过。再抬眼时,窗前只剩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底沉淀着未化的方糖,摆成并蒂莲的形状。
当夜素衣在琴房灌录《游园惊梦》。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时,留声机突然卡顿,沙沙杂音中浮出少年带笑的吴语:素素,转调要轻些呀。她疯了一样倒转唱片,在第十圈时听见微弱的爆炸声与咳嗽——正是那夜戏院坍塌的声响。
卢卡斯破门而入时,素衣正用裁纸刀划开唱片内圈。胶壳里嵌着片烧焦的枫叶,叶脉拼出半行小楷:奈何明珠...
小心!卢卡斯突然扑倒素衣。子弹击碎落地窗,打穿她手中的枫叶。素衣在硝烟中看清袭击者的脸——是古董店老板,此刻他太阳穴里嵌着的东珠正泛着血光。
五、青苔蚀骨
卢卡斯母亲墓前的青苔在月光下蠕动,像从苏州老宅墙根爬来的冤魂。素衣用金步摇撬开松动的墓砖,并蒂莲纹缝隙里渗出腐殖质的腥气。忽然身后传来子弹上膛声,卢卡斯举枪的手稳如当年火场里护住她的少年:教授不该动这块砖。
素衣转身时颈间银链滑落,翡翠扳指残片与卢卡斯的银链扣严丝合缝。两半翡翠在月光下泛起血丝,裂纹处浮出完整的沈字。卢卡斯瞳孔骤缩,枪口垂向满地碎砖:我母亲叫沈明珠。
1949年的苏州码头,穿月白长衫的男人将襁褓塞给法国传教士。金步摇划过婴儿左腕,在原本该有朱砂痣的位置留下十字疤。告诉她生父姓顾。男人咳着血沫沉入黄浦江,怀表链缠着婴儿脚踝,表盖里嵌着素衣十岁时的戏装照。
养母临终前给了我这张照片。卢卡斯撕开衬衫,心口纹着烧焦的枫叶,她说找到你,就能解开我每夜梦见大火的诅咒。素衣颤抖着触碰他眼角的朱砂痣,冰凉的触感揭穿秘密——这分明是欧洲教堂常用的忏悔痣,用鸽血和朱砂混着金粉刺成。
晨雾漫过墓园时,素衣在墓砖夹层发现生锈的怀表链。链坠是半枚孔雀胆,与顾明璋火场遗落的鎏金怀表机关契合。卢卡斯突然闷哼倒地,左腕十字疤涌出黑血——砖缝青苔竟是他从苏州带回的毒蕈培植而成。
他在警告我们。素衣搀着神志不清的卢卡斯逃出墓园。街角橱窗正在直播苏富比拍卖会,展台上泛黄的姑苏戏院防火图被竞价到百万欧元。素衣盯着密道标注的红点浑身发冷:那条暗道出口正是音乐学院地窖,而今晚她要在那里举办昆曲讲座。
*雨夜地窖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素衣按防火图找到暗门。生锈铰链撕开1949年的月光,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正在砖墙刻字,他转身时翡翠扳指折射出卢卡斯的脸——这是永远不会老去的顾明璋。*
素素,转调要轻些。他笑着咳出黑色花瓣,身后密道涌出无数烧焦的戏服,袖口都绣着带血渍的并蒂莲。素衣终于看清墙上的刻字,那是用金步摇反复划刻的:
明珠蒙尘处
火中续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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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长生殿
地窖应急灯在素衣眼前炸成星屑,1949年的月光从墙缝渗进来。顾明璋转身时,卢卡斯的银链正勾住他腰间玉佩——两枚龙凤佩严丝合缝,迸发的青光中浮现DNA双螺旋图谱。
欢迎来到顾氏永恒戏班。顾明璋的月白长衫拂过素衣手腕,二十年未变的体温让她颤栗。暗室冰墙上嵌着三百个玻璃柱,穿各色戏服的少女悬浮在琥珀色液体中,琵琶弦缠着她们的脚踝。
素衣的尖叫卡在喉咙。第七根玻璃柱里,穿妃色襦裙的少女正对她眨眼——那是十年前失踪的巴黎音乐学院新生艾米丽。更深处浸泡着穿学生装的自己,锁骨处胎记与卢卡斯胸口的枫叶纹完全重合。
父亲用你落在火场的血克隆了三百个沈明珠。顾明璋的指尖结着冰花,抚过素衣颈间翡翠残片,但他不知道,我早将真正的毒蕈孢子混入培养液。玻璃柱接连炸裂,少女们化作青苔在砖缝疯长,缠绕住尖叫的素衣。
卢卡斯突然持枪闯入,子弹穿透顾明璋胸膛却只溅起水花——他的身体是用姑苏戏院灰烬重塑的幻影。亲爱的弟弟。顾明璋笑着扯开衬衫,心口嵌着鎏金怀表的齿轮,父亲用你的干细胞让我不老不死,可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素衣在纠缠的青藤间摸到焦尾琵琶。当《游园惊梦》的曲调响起,顾明璋的幻影开始坍缩,密道砖墙渗出黑色血泪。当年我把自己献祭给毒蕈,只为在时间长河里等你...他的声音混着卢卡斯的惨叫逐渐扭曲——两人的身体正通过DNA链进行量子纠缠。
地窖突然陷入绝对黑暗。素衣感到有唇贴上自己眼睑,顾明璋与卢卡斯的声音重叠着在耳畔共振:现在你是母体了。无数琵琶弦从她指间迸射,穿透三百具克隆体的眉心。少女们在紫光中化作灰蝶,翅翼上的磷粉拼出防火图缺失的密道——直通顾老爷沉睡的零下196度液氮舱。
当素衣扯下液氮舱门时,爆裂的寒气中飞出三百只鎏金怀表。每块表盖都嵌着顾老爷不同年龄的照片,齿轮咬合声汇聚成苏州码头的浪涛声。卢卡斯突然将毒蕈孢子注入自己心脏,翡翠扳指在素衣掌心蒸腾出血雾:
姐姐,让一切在火中重启吧。
塞纳河倒映的火光中,素衣看到1949年的自己抱着襁褓跳入黄浦江。怀表齿轮扎进掌心时,她终于听清留声机杂音里的告白——那是二十八个时空的顾明璋同时在她耳畔呢喃: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不如与你共赴灰烬。
七、惊梦无痕
素衣睁开眼时,腕间金步摇正刺破顾老爷的太阳穴。东珠滚落在苏州码头的青石板上,沾着血滴进黄浦江,惊散一池胭脂色的晚霞。怀表链缠着她颤抖的手,鎏金表盖内嵌着三十二个时空的刻度,此刻正随着顾老爷的抽搐飞速回旋。
素素!顾明璋的呼喊从二十年后的火场传来。素衣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抱着琵琶跌进他怀里,月白衫子上的血痕开成并蒂莲。怀表齿轮突然暴走,将她的意识撕成三百缕,每一缕都困在鎏金表盘的不同时空。
卢卡斯在时间裂缝中抓住她冰凉的手。巴黎地窖的克隆液渗进1949年的苏州雨幕,他胸口的枫叶纹正在消融:姐姐,这次换我当轮回的锚点。素衣还未开口,卢卡斯已攥着金步摇残片跃入黄浦江。江水泛起DNA链状的漩涡,将所有时空的顾明璋拽向素衣所在的原点。
码头汽笛长鸣。素衣看着怀表最后一枚齿轮归位,顾老爷的尸首在夕阳下扭曲成灰烬。忽然有温暖从背后覆来,顾明璋沾着克隆液的手握住她扣扳机的手:你听,《游园惊梦》的转调...子弹击穿时空晶壁的刹那,她终于听清那声藏在火场杂音里的告白。
三百个时空的雨同时停了。素衣在无数个码头回眸,看见穿月白长衫的少年们正化作灰蝶,他们的翡翠扳指聚成银河,流向卢卡斯沉江处开出的并蒂莲。当最后一只灰蝶停在她鬓边时,怀表里传来卢卡斯带着笑意的轻叹:
姐姐,你看这姹紫嫣红...终究是没转错调。
塞纳河上的薄雾散了。音乐学院阁楼的老式留声机突然自鸣,胶碟上《游园惊梦》的杂音消失无踪。清洁工在储藏室发现件月白戏服,衣摆绣着金线并蒂莲,内衬用苏州码头的青苔写着:
原来故人从未离去,皆在惊梦转调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