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若雪是被疼醒的。
太阳穴突突跳着,她挣扎着睁开眼,入目是金丝楠木雕花床幔,檀香混着药味刺得鼻尖发酸。
这是……她撑着软枕坐起,腕间突然坠下串珍珠手链,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睡前刷到本叫《将门春》的话本,里面有个善妒妾室苏娇娘,推庶子落水、给正妻茶里下哑药,最后被将军丈夫萧承砚命人用军棍杖毙在演武场。
而此刻铜镜里映出的,正是话本里那个穿茜色襦裙、眉间点着朱砂的苏娇娘。
咚!
门被撞开,扎着双螺髻的小丫鬟春桃跌进来,脸上泪痕混着汗:姑娘!您方才推二公子下荷塘,他、他现在在小莲塘边,没气了!
林若雪脑子嗡地炸开。
原主作死的第一步就是今天推萧砚落水,萧承砚回府听说这事,直接命人把苏娇娘拖去演武场。
在哪她扯过外衫往身上套,指甲掐进掌心。
后园小莲塘!春桃急得直搓手,将军快回府了,您、您快想想办法啊!
林若雪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片段——昨日她翻妆匣时,见暗格里塞着瓶金疮药。
原主心狠,备这些是为了给被她打骂的丫鬟止血。
妆匣!她踉跄着扑到妆台前,指尖在雕着并蒂莲的铜锁上一按,暗格咔地弹开。
青瓷瓶上还沾着原主留下的金粉,她抓了药塞给春桃:跟我跑!
后园小莲塘边围了几个吓傻的丫鬟。
穿月白短打的小男孩趴在青石板上,嘴唇乌紫,胸口没一丝起伏。
林若雪跪下去,把人翻过来。
原主推他时他撞了石头,后脑勺肿起个青包。
她想起急救法子,一手捏住萧砚下巴,另一手按他胸口——一下、两下、三下。
咳咳!
小男孩突然呛出两口水,睫毛颤了颤。
林若雪赶紧倒出金疮药,蘸着水抹在他后脑勺的伤口上。
春桃举着帕子给擦脸,手都在抖:活、活了!
什么人在吵
冷沉的男声像冰锥扎进耳朵。
林若雪抬头,见穿玄色铠甲的男人立在廊下,腰间玉牌坠着的红穗子被风掀起,正是镇北将军萧承砚。
他脚步很重,军靴碾过青石板咔咔响。
走到近前时俯身捏起萧砚的手腕,指腹在脉门上搭了片刻,才抬眼扫向林若雪。
苏娇娘。他声音像浸了冰,本将军走时交代你照看好砚儿。
林若雪喉头发紧。
原主从前总拿庶子撒气,萧承砚早对她生厌。
此刻她若辩解不是我推的,只会更惹怀疑。
妾、妾方才见砚儿在塘边跑,想拉他,没成想脚下打滑……她攥紧帕子,指尖泛白,是妾没看住,求将军责罚。
萧承砚目光扫过萧砚后脑勺的药,又落在她发抖的手背上。
沉默片刻,他弯腰把萧砚抱起来:李妈妈,带二公子去请大夫。
是。老嬷嬷应了,匆匆抱人离开。
林若雪盯着萧承砚转身时铠甲上的寒光,听见他说:明日随本将军去演武场。
军靴声渐远,春桃扶住她发颤的胳膊:姑娘,将军这是要……
不知道。林若雪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后颈沁出冷汗。
萧承砚没当场发作,许是看在萧砚醒了的份上,但演武场三个字,足够让她一夜无眠。
夜更深时,她坐在烛火下,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
原主作的死太多,萧承砚早把她当毒妇。
要想活命,得先让他信她变了……
或许该搬离主院。她喃喃出声,离得远些,总少些是非。
窗外穿堂风卷起烛芯,火苗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
2
次日卯时三刻,林若雪跪在演武场青砖上,额角沾着晨露。
萧承砚的银枪尖挑起她下颌,寒铁擦过皮肤的凉意让她脊背发紧。昨日救砚儿,今日求搬离。他声线像磨过的刀刃,苏娇娘,你转性转得倒快。
她垂眼盯着他靴底沾的草屑——原主从前总闹着要跟来演武场,此刻倒成了她的机会。将军,妾这两日心口疼得厉害。她指尖攥紧袖口,主院熏香重,大夫说换个清净地儿养着好。
银枪当啷落地。
萧承砚俯身逼近,松烟墨般的眉峰压下来:搬去西跨院。他指腹碾过她腕间新伤——是昨日救萧砚时被塘边碎石划的,若再耍花样...
妾不敢。她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搬离那日,林侧室捧着锦盒来送。
月白衫子上绣并蒂莲,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妹妹这旧疾可好些了
西跨院虽偏,倒比主院清净。她掀开盒盖,露出两对翡翠耳坠,前日在首饰楼瞧着,倒像妹妹从前戴的。
林若雪盯着那对耳坠——原主确实有对翡翠耳坠,半年前被她摔碎在林侧室院里。谢姐姐。她指尖在盒沿敲了敲,姐姐这般记挂,倒显得妾小气了。
林侧室的笑僵在脸上,转身时帕子扫落案上茶盏。
春桃蹲下去拾碎片,突然压低声音:姑娘,这耳坠子内侧刻着'林'字。
林若雪捏着耳坠借光看,豆大的林字嵌在翡翠里,像根刺扎进眼底。
西跨院的梧桐叶开始落时,林若雪摸清了府里的门道。
厨房刘婶送晚膳时摔了碗:林侧室昨儿个打了小桃,就为汤里多放了半勺糖。扫院的张妈倒夜香时叹气:她房里的丫头走路都蹑脚,生怕说错半句话。连门房老周送帖子都嘟囔:前儿个有个卖绣绷的婆子,被她拿扫帚赶出去了。
姑娘,她们都恨林侧室。春桃蹲在廊下剥莲子,刘婶说要不是看在将军面子上...
嘘。林若雪按住她手背,窗外有脚步声掠过。
等那影子走远,她才低声:去给刘婶送两包南糖,就说谢她的莲子羹。
秋夜起风时,春桃举着封沾了泥的信跑进来。门房说,是夫人院里送来的。她拆信的手在抖,信上只一行字:三日后辰时,夫人房里取珠钗。
林若雪盯着那行字,烛火突然明灭两下。
她想起话本里的情节——原主就是在正妻生辰夜,被人灌了迷药推去刺客必经之路。
春桃。她把信塞进炭盆,火星子舔着纸角,去库里取那匹月白蜀锦,明儿个给夫人房里送过去。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有人在暗处数着日子。
3
正妻生辰夜,前厅摆了十二桌流水席。
林若雪立在廊下,指甲掐进掌心——她记得话本里写,子时三刻刺客会翻东墙,原主就是这时候被灌了迷药推去挡箭。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三妹妹站这儿做什么林侧室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月白衫子扫过她裙角,夫人正让人找你呢,说要赏你那匹月白蜀锦。
林若雪转头笑:姐姐先请。
丝竹声突然拔高。
她看见东墙黑影一闪,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赵氏正端着酒盏给萧承砚敬酒,后背完全暴露在檐角阴影里。
小心!
左肩剧痛。
有温热的东西顺着手臂往下淌。
林若雪听见自己撞翻圆桌的声响,听见赵氏的尖叫,听见萧承砚喊护院的暴喝。
银枪扎进青砖的声音很近。
萧承砚的脸在眼前放大,军靴碾碎了满地的桂花。
他抱她时动作重得像座山,指腹擦过她肩上的箭杆:谁准你乱跑的
妾...怕夫人出事。她咬着唇,余光瞥见人群里,林侧室的月白衫子正往后缩,手里的帕子攥成皱巴巴的团。
软轿抬进西跨院时,春桃哭成个泪人:姑娘傻不傻
那箭分明冲着夫人去的!
不是冲着夫人。林若雪扯出箭簇,箭头内侧刻着极小的林字——和那日林侧室送的翡翠耳坠上的一模一样。
窗户外传来石子砸树的声响。
萧砚扒着窗沿,小脸上沾着泥:我看见有个穿月白衣服的,往林姨娘院子里跑了。
春桃猛地抬头:那箭是从东墙射的,林侧室的院子就在东墙根!
林若雪把箭簇塞进春桃手心:明儿个去西市,找刘铁匠。
找刘铁匠做什么
仿个箭簇。她盯着烛火,影子在墙上晃得厉害,要和这个分毫不差。
门帘被掀开时,穿堂风卷进来一阵药香。
萧承砚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军袍没系严,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大夫说要趁热喝。
林若雪接过碗。
药汁苦得她舌尖发颤,却看见他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像在确认她还活着。
等他走后,春桃举着烛火照向箭簇:这'林'字,和林侧室陪嫁银锁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若雪摸了摸肩伤。她知道,有些网该收了。
4
林若雪把药碗搁在案上时,指节还泛着白。
春桃举着烛火凑过来,箭簇在光影里泛冷:刘铁匠说仿得一模一样,连刻痕都分毫不差。
明儿个去佛堂,把这个塞到香灰底下。她扯了扯被角,再跟厨房说,晚膳加道山药粥——要让林侧室的人听见。
春桃顿了顿:姑娘是要引她来
原主总爱往佛堂跑,她知道。林若雪摸了摸肩上的伤,那里还在抽痛,她以为我蠢,才会信我把证据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窗外传来轻响,萧砚扒着窗棂挤进来,小褂子沾着草屑:林姨娘院子里有个黑衣服的,跟她咬耳朵!他掏出半块碎玉,我捡的,掉在廊下。
林若雪捏起碎玉,背面刻着漠北二字——那是刺客常用的标记。
她把碎玉塞进春桃手里:去回将军,就说西跨院佛堂有异响。
第二日卯时,林侧室的绣鞋尖刚蹭到佛堂门槛,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萧承砚抱着手臂立在香案后,银枪斜倚在身侧,枪尖映得他眉眼更冷。
林氏,你找什么
林侧室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香灰里露着半截箭簇,林字在晨光里刺目。
她膝盖一软跪下去,声音发颤:将军明鉴,是苏三妹陷害——
漠北的碎玉,东墙的箭簇,还有你院子里那刺客。萧承砚碾着碎玉,你当本将军的耳报神都是摆设
院外传来喧哗,几个护院押着个黑衣男人进来,腰间别着和箭簇配套的弩机。
林侧室的脸瞬间惨白,指甲抠进青砖缝里:我、我是被人胁迫——
拖下去。萧承砚转身时,军袍带起一阵风,扫得供桌上的蜡烛直晃,发卖去西北矿山,这辈子别想再踏回京城。
林若雪站在廊下,看林侧室被拖走时撞翻了铜鼎。
香灰扑簌簌落下来,她突然想起话本里原主的结局——也是这样的混乱,也是这样的绝望。
发什么呆萧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哑,大夫说你伤没好全,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她回头,见他手里捏着个油纸包,掀开是山药粥,还冒着热气:春桃说你爱吃甜的。
林若雪接过,粥香混着他身上的铁锈味,有点暖。
她刚喝了一口,院外就传来马蹄声。
将军!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急,北境八百里加急,匈奴破了雁门关!
萧承砚的手顿了顿,油纸包在他掌心攥出褶皱。
他盯着林若雪肩上的伤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我三日后出发。
林若雪捏着碗的手指收紧。
她望着他腰间的虎符,突然想起话本里没提过北境战事——原主的故事,或许从这里就偏了。
等我回来。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府里的事,你替我看着。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风掀起她的裙角。
远处传来更漏声,一下,两下,像是敲在人心上。
春桃捧着披风过来时,她正盯着院角的老槐树——那树底下,埋着林侧室没来得及毁掉的密信。
夜更深了,西跨院的烛火还亮着。
林若雪摸着腕上的银镯,那是萧砚刚才塞给她的,说保平安。
窗外有野猫窜过,惊得竹影乱晃。
她突然听见前院传来响动,像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春桃端着茶进来时,她正站在窗边。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像道没系紧的绳。
5
萧承砚走的那天,林若雪站在垂花门后。
军马蹄声碾碎晨雾,他的玄色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经过她身侧时顿了顿,说:院里那株老梅树,等开春要开花的。
她望着马队消失在街角,手指掐进掌心——原主的故事里,萧承砚从未出征。
没有他镇着,这深宅里的蛇虫,怕是要掀了瓦。
春桃端着药进来时,她正翻着账册。
姑娘,张妈妈说今月例银要迟两日发。小丫鬟绞着帕子,她还说...您从前最恨主母管账,如今倒比主母还上心。
林若雪把算盘一扣。
原主从前专爱挑赵氏的刺,现在她替萧承砚管中馈,底下人自然要嚼舌根。
去小厨房拿两盒枣泥酥,你亲自送给张妈妈。她摸出块碎银塞给春桃,就说我记着她当年给将军缝战袍熬了三宿,该补补。
春桃走后,她翻出原主留下的妆匣。
最底层压着本旧账,记着从前给各房送的礼——原主善妒,只挑着苛待,倒省了她查谁该拉拢。
第三日夜里,她去给赵氏送参汤。
路过西跨院偏厅时,两个婆子的声音漏出来:韩侍卫长昨儿往马厩塞了三个生面孔。嘘!将军走前刚夸他忠心,你当他真替咱们守家没听他说么等赵主母一倒...哎哟!
林若雪贴着廊柱屏息。
月光把影子投在青砖上,像根勒紧的绳。
等那两个婆子走远,她摸了摸袖中银镯——萧砚给的,说是他娘从前避邪的。
第二日卯时,赵氏院里炸了锅。
主母晨起吐了血!大丫鬟哭着撞开林若雪的门,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可方才收拾药渣,我瞅着那参须...泛着青。
林若雪跟着跑过去。
赵氏倚在床头,脸色白得像纸,见了她倒笑:我就知道,这府里除了将军,还能指望你。她攥住林若雪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昨儿夜里,有人翻了我的妆奁。
林若雪替她掖被角时,瞥见床脚有半片碎瓷——和前晚偏厅婆子手里端的茶盏花纹一样。
是夜,她蹲在老槐树下。
春桃举着灯笼,铁锹铲开土的声音沙沙响。
三天前林侧室被拖走时撞翻的铜鼎,底下埋着的密信里,有两封盖着韩字火漆。
姑娘!春桃突然拽她袖子,前院有动静。
月光里,韩立的影子投在院墙上。
他提着盏羊角灯,脚步轻得像猫,经过西跨院时顿了顿,转身往赵氏的院子去了。
林若雪攥紧手里的碎瓷片。
瓷片边缘扎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密信上,把八月十五四个字晕开。
她望着韩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耳边突然响起前晚那两个婆子的话:韩侍卫长说了,等赵主母一倒......
风掀起她的裙角,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更漏声,这一回,敲得人心发紧。
6
第6章
步步为营,智斗强敌
林若雪跪在赵氏床前喂药时,小丫鬟小翠端着药碗的手直抖。昨儿夜里给主母送的安神汤,是韩侍卫长派亲随递的。她声音细得像蚊蝇,奴婢瞧着那罐子,和前日西跨院婆子端的茶盏......
林若雪指尖一顿。
药汁溅在赵氏手背,对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攥着她手腕轻轻一捏。
去把厨房李婶叫来。她放下药碗,就说我要查这月的药材账。
小翠跑出去时,她摸了摸袖中密信——三天前从老槐树下挖出的韩字火漆,正贴着心口发烫。
第二日辰时,林若雪以主母病中需清净为由,把各房妾室都请去前院花厅用茶。
韩立挎着腰刀立在廊下,见她过来,眼皮跳了跳。
韩侍卫长辛苦了。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昨儿李婶说,上月从药铺进的朱砂,有半匣没记在账上。
韩立喉结动了动。花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茶盏碰碟的脆响。
对了。她放下茶盏,指甲轻轻叩了叩桌沿,八月十五的月亮,该比今儿圆吧
韩立的刀穗子晃了晃。
他腰间的玉佩当啷撞在刀柄上,惊得边上林侧室的丫鬟打翻了蜜饯盘。
林若雪站起身,从袖中抽出那叠密信:韩侍卫长替谁守家
替谁等赵主母倒
你血口喷人!韩立攥紧刀柄,刀鞘在青砖上刮出刺耳鸣响。
去请张妈妈。林若雪朝春桃使眼色,让她把西跨院婆子的嘴撬开——昨儿她们说'等赵主母一倒',到底在等什么。
花厅门吱呀被推开。
张妈妈扶着赵氏站在廊下,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没血色,手里却攥着半片青釉瓷片:这是我妆奁里翻出来的,和韩侍卫长亲随送药的罐子,一个窑的。
韩立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几个护院冲进来扭住他胳膊时,他还瞪着眼:将军信我!
将军说过......
将军信的是证据。林若雪把密信拍在桌上,你私通边军逃兵,想借我手毒杀主母,再推到我头上——当我是原主那蠢货
外头突然传来马蹄声。
门房小顺子撞开院门,手里攥着染血的信筒:姑娘!
边疆急报!
林若雪接过信筒的手一凉。
封蜡上镇北军的虎纹被血浸透,模糊得像团红雾。
将军他......小顺子抹了把脸,说是前线遇伏,具体情况......
赵氏扶住门框的手在抖。
林若雪望着信筒上未干的血渍,突然想起前日老槐树下挖出的密信——八月十五四个字被她的血晕开,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更漏又响了。这一回,敲得人心尖子发颤。
7
第7章
风雨欲来,步步惊心
染血的信筒在林若雪掌心烙出红印。
小顺子的抽噎还卡在喉咙里,花厅外已经炸开一片尖叫——几个粗使婆子跌跌撞撞跑过,竹篮里的桂圆撒了一地。
主母。林若雪反手扶住赵氏发颤的手腕,能摸到那层薄皮下突突跳的血管。
赵氏盯着信筒上的虎纹,嘴唇张了张没出声,手里的青釉瓷片硌得掌心发白。
春桃攥着帕子冲进来:后巷的张婶说,韩侍卫的亲随刚才往马厩搬了三箱东西,用草席盖着......
林若雪瞳孔一缩。
她想起前日在老槐树下挖到的密信,最后一行字被血浸透前写着十五夜,里应外合。
春桃。她扯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塞过去,拿这个去寻周伯,让他带五个护院守在韩侍卫院门口,只说赵主母怕生乱,要他'护着点'。
春桃捏着镯子跑了。
林若雪转身扶住赵氏:主母且回屋歇着,外头的事有我。
赵氏突然攥紧她的衣袖:我信你。
这四个字像颗定心丸。
林若雪踩着满地狼藉往正厅走,路过廊下时顺手扯了个小丫鬟:去厨房传话,申时三刻各房到正厅用茶——韩侍卫也来。
申时三刻,正厅里飘着茉莉花茶的苦香。
林若雪捏着茶盏,看韩立掀帘进来。
他眼尾青肿,显然是方才被护院扭住时撞的,腰刀却还别得板正。
韩侍卫。她放下茶盏,昨儿西跨院的王妈说,您亲随往马厩搬的箱子,有股子铁锈味
韩立的手指抠住刀柄:姑娘莫要血口......
且慢。林若雪打断他,方才周伯来报,马厩的箱子里翻出二十把短刀。
刀鞘上的刻纹......她顿了顿,和边疆逃兵用的一模一样。
厅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林侧室的丫鬟哐当撞翻了茶海,滚烫的茶水溅在韩立靴面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你私通逃兵,想趁将军不在生乱。林若雪往前一步,毒杀主母是第一步,掀翻将军府是第二步——当我真看不出
韩立突然扑过来。
他腰间的刀还没出鞘,早有两个护院从后拧住他胳膊。
林若雪看着他涨红的脸,从袖中摸出半张纸拍在桌上:这是你亲随藏在灶房的信,写着'十五夜开后门'。
你......你怎么......
原主蠢,但我不。林若雪冷笑,老槐树下的密信,西跨院的婆子嘴,马厩的短刀——你布的局,我早拆了个干净。
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顺子又撞开厅门,这回脸上没了泪,只剩煞白:姑娘!
府外围了百来号人,个个拿着刀,说要'讨个公道'!
林若雪心里咯噔一声。
她望着韩立突然勾起的嘴角,终于明白那些短刀是做什么用的——明着是府内作乱,暗里是引外贼破门。
把韩立押去柴房。她扯过春桃的帕子擦了擦手,春桃带两个婆子守着,钥匙我收着。
赵氏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多了支镶宝石的护甲:我房里有将军留下的令箭。她将令箭塞进林若雪手里,你拿着,府里的兵听你调。
令箭的冷铁贴着掌心。
林若雪望着府外翻涌的人群,突然想起话本里原主的结局——杖毙在十五夜。
可如今,十五还没到,天却要先塌了。
去把护院全叫到前院。她转身对春桃喊,再让厨房煮三十锅热汤——贼要冲门,咱们就用滚汤浇!
春桃跑远了。
林若雪摸着令箭上的刻痕,听见外头有人喊:开门!
交出海贼余孽!
她眯起眼。
海贼余孽
这顶帽子扣得妙。
看来韩立的后手,比她想的更毒。
更漏又响了。
这一回,敲得窗纸簌簌发抖。
林若雪把令箭往腰间一插,踩着满地狼藉往前院走——她倒要看看,这十五夜的局,到底是谁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