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烫。”
她忽然提醒,将陶碗递过去时,腕间淤青还未褪尽。
赵飞接过碗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记忆如利刃一般划过。
昨夜王三婶带人踹门时,韩岳茹护着灶台才没让药罐摔碎。那些紫黑的指痕,此刻正藏在粗布衣袖下。
“明日我去采艾草。”
他将碗放在案板上,“给你熏艾驱寒。”
夜雨敲窗时,赵飞在油灯下补衣裳。
粗针引着麻线穿过粗布,针脚歪斜得像蚯蚓爬过的痕迹。
韩岳茹倚着门框纳鞋底,顶针在煤油灯下泛着铜光。
“赵飞“
她忽然开口,眼神中有几分担忧,“你真的打算把我给娶可么?“
赵飞手一抖,针尖扎进拇指。血珠滴在粗布上,晕开暗红的梅花。
韩岳茹此时的眼神,就像望着一触即碎的梦。
“你可是我嫂子,不要瞎琢磨了。”
夜间。
赵飞在院中编竹筐,月光漏过茅草,在他新编的筐底投下菱格状的影。
韩岳茹倚着门框数着树上的败絮,那些被雨水泡白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五更天未明,赵飞已经背着竹篓出门,不同的是,韩岳茹也在一旁跟随。
原本赵飞是不同意她跟来的,奈何这女人一直坚持!
赵飞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带她进山里转一圈,让她知道这山里得苦楚,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作妖了。
雾在谷底翻涌,赵飞用柴刀劈开垂落的藤蔓。
韩岳茹攥着竹篮跟在后面,粗布裙摆扫过满地枯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晨露浸透的麻鞋踩在湿滑的青苔上,她忽然想起昨夜赵飞补衣裳时,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茅草墙上,修长手指捏着针线穿过布帛的模样。
“这株七叶莲的根茎要斜着挖。”
赵飞突然驻足,拨开覆盖在岩石上的蕨类植物。
韩岳茹忙蹲下身,鼻尖几乎蹭到他后颈未愈的伤口。
草药清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她忽然意识到这味道与那日回盘蛇的气味如此相似。
山风穿过峡谷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韩岳茹正要伸手去够石缝里的玉竹,忽听得灌木丛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她猛地回头,只见丈许外的古柏下,暗褐色的鬃毛在雾气中浮动,如同裹着铁甲的幽灵。
“野猪!”
她尖叫着跌坐在地,竹篮骨碌碌滚下山坡。
那畜生足有半人多高,獠牙在雾中泛着冷光,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韩岳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双腿像被钉进冻土,冷汗顺着脊梁沟淌进粗布裤腰。
赵飞反手将她扑倒在溪边的鹅卵石滩上。
柴刀拍进泥地时震得虎口发麻,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被雪豹逼至悬崖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野猪的獠牙擦着他耳畔划过,震落几片草叶,腥臊的热气喷在他后颈。
“别动!”
赵飞压低声音,后背紧贴着岩壁。
野猪在五步外来回踱步,獠牙啃食着青草,每一步都让脚下碎石簌簌滚落。
韩岳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臂,泪水洇湿了他染血的旧衫!
这一刻,她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赵飞的目的达到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遇见野猪!
一猪二熊三老虎!
熊和老虎肚子如果不饿,或许还不会伤人!
但是野猪这东西,但凡它看你不顺眼,也会玩命去干你!
野猪突然仰头发出震山动地的长啸。
赵飞瞳孔骤缩,这畜生并非寻常山猪,獠牙根部结着铁锈色的瘤状物,分明是护崽的母猪。
他摸向腰间柴刀的手微微发颤,三百斤的蛮力足以掀翻巨石,而他们藏身的凹岩不过三尺宽。
母猪开始用前蹄刨地,碎石飞溅中,赵飞瞥见岩缝里探出的半截葛藤。
他悄悄挪动身体,后背蹭到韩岳茹冰凉的膝盖。她浑身僵硬得像块青石,连呼吸都凝滞了,唯有睫毛上悬着的泪珠还在颤抖。
当母猪再次转身的刹那,赵飞猛地挥刀斩断葛藤。
整片岩壁突然塌落,裹着腐殖质的土块暴雨般砸向野猪。
轰隆声中,母猪惊惶逃窜,冲撞得古柏枝叶簌簌作响。
赵飞扑过去护住韩岳茹,两人滚进溪流时,浑浊的水面浮起细碎的血花——不知是柴刀划破手掌,还是碎石擦伤了腿。
“你、你流血了......”
韩岳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颤抖着去扯赵飞衣袖,却在碰到伤口的瞬间被猛地甩开。
赵飞正死死盯着对岸,那里残留着几撮铁锈色的鬃毛,在晨雾中如同凝固的血痂。
直到确认危险解除,他才瘫坐在浅滩里。
韩岳茹的裙裾浸透了溪水,冰凉贴着小腿,却不及赵飞掌心铁钳般的力道。
他忽然抓起她的手腕,将人背到背上时,韩岳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惊觉她竟在发抖。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韩岳茹伏在他背上抽泣,泪水浸透他脖颈处的旧伤。
赵飞能感觉到她纤瘦的肩胛骨硌着胸口,重新捡回的竹篮不时磕在山石上,震得草药撒落半数。
有几次险些滑倒,他不得不将人往上托了托——这让他想起前世扛着猎物攀岩,后背压着的重量总带着温热的血腥气。
“放我下来......”
韩岳茹的声音闷在他肩头。
赵飞置若罔闻,额头抵着湿冷的岩石,汗珠顺着眉骨滚进衣领。
韩岳茹忽然摸到他后腰的伤口,结痂的裂口被竹篓磨得渗出血珠,染红了粗麻衣料。
“都是为了采药......”
她哽咽着去撕衣角包扎,指尖触到狰狞的疤痕时猛地缩住。
那是道新月形的伤疤,从右腰斜贯至左肋,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赵飞浑身肌肉骤然绷紧!
赵飞前世被铁夹夹断肋骨的记忆翻涌而上,喉间下意识溢出低吼:“别碰!”
韩岳茹触电般缩回手,竹篮“咚“地砸在石头上。
药草滚落时露出几株龙胆草,在阴翳的山路上泛着幽蓝的光。
“吼什么……人家不是担心你么……”
韩岳茹心里委屈的不行,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