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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在这般惊险的狙击中,朱坚却不闪不避,袍袖一拂,一团劲气如同旋涡般疾卷而上,将那纷纷射来的刀片全部一扫而光。
然后他左掌往前一递,何远立刻沉哼一声,似断线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后背撞在墙壁之上,坐倒在那里,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
上官雪衣从旁赶紧将玉手一扬,银丝长带化作一道白虹,唰地向朱坚卷了过来。
朱坚左袖一拂,罡风如啸,哗然一响,居然将那银丝长带硬生生吹得倒射而回,嚓的一声,笔直钉入了堂中那根木柱柱身之中!
一见他内力如此深厚,上官雪衣惊得花容失色。
朱坚冷森森地瞥了她一眼:千面仙子,以色事人,朝秦暮楚,人尽可夫——白清卓,你居然不嫌其脏不嫌其臭,还对她如此放心
他这话说得尖锐至极,上官雪衣的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
白清卓手持紫玉箫,神色峻肃如岩,徐步上前:朱坚你野心勃勃、卖国求荣、勾结外寇、禽兽不如,还有资格去说别人
朱坚冷然一笑,直盯着白清卓:白清卓,你就没想过,引凤堂在京师崛起,所获之银两不下于二三百万之巨,怎会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而我德润斋既要扶持引凤堂成为臂助,又怎会贪图他们的区区小钱只怕那些银两,终是某人倚以一朝翻身的资本。
他在讲最后一段话时,目光瞟向了上官雪衣。
上官雪衣面若冰湖,不动一丝波澜,左手一拉一舞,银丝长带又化为一条白龙旋空而起,再次向朱坚横扫下来。
然而,朱坚周身裹挟着的无形真气宛如一泊深不见底的潭水,将他牢牢屏护在中间,嘭的一声,再次把上官雪衣的银丝长带震弹了开去。
但白清卓的紫玉箫却似悠然划过的船桨,悄然无声地掠进那深深的潭水,顺势搅动之间,水波也一重重地划了开来——那紫玉箫竟似有举重若轻之力,一寸一寸地逼近了朱坚的面门。
不愧是‘圣手狂生’啊!朱坚森然而道,右手中指一抬便顶住了那支紫玉箫的箫口,一寸一寸又将它挡了回来。
白清卓的身形气势宛如一座大船,还是被朱坚掀起的惊涛骇浪逼得止也止不住地缓缓后退。
他灼灼然逼视着白清卓的双眼:你的姓名里有‘白’‘清’二字,正是‘金白水清’之异相;本王的姓名有‘朱’‘坚’二字,‘朱’为火,‘坚’有土,亦是‘明出地上’之异相。你我本该是‘水火既济、土金相生’才是。结果却是‘水来克火、金来泄土’!你我何至于此在当今朝局之中,你一定要明白,如果本王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白清卓毫不退让,唇角抿出如铁的线条:当今大明升平之世,确是留你这个奸枭不得。
朱坚阴恻恻地答道:本王已是金刚不坏之体,你们三人今天都奈何不了本王!
你休想逃走!何远从那边墙角下挣扎着把手一甩,点点寒光如蜂似雨,向朱坚飞罩而来——那是他用尽全力,将身上所携带的暗器全部打了出来。
朱坚斜闪一步,双袖一展,翻翻卷卷,挡了过去。
只见那四面八方射来的飞镖、铁丸便如雨打芭蕉,在朱坚那坚如铁墙的袍袖上碰撞出噼噼啪啪的串串声响,然后到处飞迸而开,竟然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何远一见,不禁骇然失色。
朱坚冷哼一声,又要准备向他狠下杀着——却听沙地一下,白影一闪,银丝长带飞掠而至,将他的右臂紧紧绞住!
他回头一看上官雪衣,暴怒至极,右腕猛一使劲,嘣的一声脆响,那异常坚韧的银丝长带顿时被他震得寸寸断裂!同时,一股无形暗劲直袭而回,重重地激撞在上官雪衣的心口之上。她哇的一声,倒退开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面色变得煞白难看。
白清卓身形一闪,似疾电般挡在她的身前,迎向了步步逼来的朱坚。
朱坚目光森寒如刀锋:虽然本王十分欣赏你的风采和才华,但也不介意粉碎掉你这个铁石脑袋!你以为你真能挡住本王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心谋划
白某知道德王殿下博学无涯,那你应该听闻过璇玑解体大法吧!白清卓右掌一翻,几枚金针夹在指缝间,迅速扎在自己后脑勺几处穴道之上!只见他身形一震,双眸缓缓睁开,竟有两道灼亮而逼人的神光直射而出,让朱坚不敢对视。
然后,他面庞之上,隐隐泛起一层如云似雾的紫气,萦萦绕绕,若浓若淡。
清卓君!不可!上官雪衣见状,禁不住哭叫了起来。
白清卓吐了一口鲜血,眼角间缓缓裂开,血丝沁沁而下,流过双腮,滴在他雪白的衣襟之上。
朱坚微微变色,却故作镇静地看向他:怎么你想拼尽全力和本王同归于尽吗
白清卓身形宛若魅影般一闪一掠,便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他用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扣住了朱坚的双腕,大声喝道:白某恭送德王殿下升天成仙!
朱坚大惊失色,只觉体内真气几乎不受控制地倒灌入丹田穴脉,然后又如惊雷炸开一般窜散开来——他感到全身有若片片震碎,痛苦至极,大叫起来:不!不!不!
而白清卓不管他如何挣扎,仍是定定地扭住他而毫不松手。
又听嘭的一声巨响,场中突然变得气浪滚滚、人影闪动、尘土飞扬,一时迷蒙住了上官雪衣和何远的视野,让人看不明切。他俩都禁不住失声大喊:清卓君!——
许久过后,气浪散尽,尘埃落定,室内终于归为沉寂。
白清卓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淡金,口角沁下两行瘀血。上官雪衣急忙爬到他的身前,用双手捧着他的面庞,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然而,朱坚居然还活着——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玉冠震落,披头散发,满面铁青,接着哇哇哇连喷了三四口瘀血!
他捂着胸口,复又长眉一挺,双目凶光毕露,直盯着白清卓厉声说道:本王既然没死,你们就拿命来吧!
白清卓在上官雪衣搀扶下缓缓站起,面露毅然决然之色,仍是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堵在了雾隐堂大门口处!
朱坚双掌箕张,也凝足了最后一股劲道,恶狠狠地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白清卓、上官雪衣身后的堂门陡然一开,一队火铳手在张诚的率领下冲了进来,一柄柄三眼神铳直直地瞄准了朱坚浑身上下。
朱坚身形一停,与张诚四目相对,锋利的眼神破空交击——片刻之后,朱坚垂下了眼帘,冷冷一叹:想不到最后来摘得这个‘桃子’的,居然是你个阉人!
张诚负手而立,凛凛讲道:老奴也是奉旨行事,陛下才是独揽乾坤的胜利者。朱坚,你所有的布局都是从那柄打死黄启祥的三眼神铳开始的。今天,你所有的结局也都由这些三眼神铳来执行吧!
他话音刚落,那一排瞄准了朱坚的三眼神铳立刻在一片爆竹似的脆响中,绽射出了一朵朵耀眼的火花!
白清卓和上官雪衣乘车回到了喜来客栈,那位顾掌柜和方宝芹早在那里等候了。
清卓,你伤得重不重方宝芹扶他进房坐下后,极为关切地问着,同时为他端上了一碗滋补气血的龙胆汤。万历十八年之风起辽东那碗龙胆汤在灯光映射下,浮现出淡淡的纯青琉璃色,一如白清卓的面容而平如静湖:宝芹,如今我这一次确实功力耗尽,真的成了病夫废人了。
方宝芹倒是脸色一松:没关系,我照顾你一辈子。
白清卓深深然注视着她:你不后悔
方宝芹坚定而执着地点了点头。
白清卓又看了看上官雪衣:你的伤势如何
上官雪衣的气色大不如前,隐隐透出一丝憔悴:我还剩十年功力——今后当你的奴婢,还是做得了粗活的。
白清卓将龙胆汤推给了她:你喝吧。然后,再次看向方宝芹,正颜道:现在,一切黑幕的推手牟万珍也终于被除掉了,你觉得我们应该何去何从
牟万珍已死,萧虎臣也被重重震慑,不会再与南兵营为难。而辽东镇和南兵营的精锐主力也丝毫未损,驱除倭寇已是绰绰有余。清卓君,你再无后顾之忧了。方宝芹思忖片刻,娓娓答道。
白清卓却抬头望向屋顶,悠悠自语道:可是如今我却已成了别人眼中的功高震主之士了!天下之大,何处还能容我
方宝芹徐徐一叹,无言以答。
白清卓又看了看上官雪衣:还有你,你真的还愿侍候在我身边吗我想你应该懂得申阁老特意请旨将你留在我身边之用意的。
我自是懂得的。因为只有你才能全始全终地看管住我呀!上官雪衣灿灿一笑,所以你也要记住,我是你的御赐婢女,不是你想赶就能赶走的。
白清卓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紫玉箫,终于一锤定音:既是如此,我就带你们一道隐退江湖吧。
上官雪衣听了,面色先是一怔,回过了神,又暗暗欢喜起来,心头似乎涌出一股股甜泉,萦绕周身,连带着眉眼间都是丝丝蜜意。
方宝芹瞧了瞧他俩,也是柔柔一叹:确实,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朱翊钧入神地欣赏着御案案头上白清卓呈奉的那块江山在握玛瑙文石,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玛瑙文石底部那一重重如波涛似的浮凸之纹,眼帘微垂,仿佛正在深深思虑一般。
张诚双手捧着一大堆奏本站在一侧,向他奏报着一些紧要的事件:……高正思、邬涤尘等人联名上奏,认为白清卓、李如松让朵颜大军不战而退,实为失策,应该追出关外大加挞伐……
朱翊钧听着,冷笑了一下,问道:难道兵部就没有驳奏之文吗
王一鹗驳奏朵颜既已退兵,短期之内必致安宁,又何必再行搅乱局势如今倭寇大举侵犯在即,不宜多线生事。
很好,就将王一鹗这道驳奏之文公示于众、明发天下,让他们这两批人自己打口水战去。朱翊钧移开了目光,又看向了御案上那只金蛙蹲池玛瑙镇纸,德润斋方面的后续事宜,你处置得如何了
张诚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奴等从德润斋查抄出一千三百万余两白银,但有一千余万两被晋王、蜀王等七位王爷要了回去,他们声称这是他们的投资和股金。德王一脉将剩下的三百万两白银上交国库,恳求以此保住爵位传承。
朱翊钧将手掌中那只金光闪闪的小金牛镇纸紧紧捏了一下:这就是你查办此案下来所取得的最后结果
张诚深深低头而答:老奴向陛下请罪。老奴无能,无力收缴德润斋的全部资产进入国库。
朱翊钧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胸中的波涛翻涌尽量压抑下来:罢了,朕知道了。他转开了话题,你还有什么大事、要事该奏的,还是奏上来。
张诚踌躇了一下:启奏陛下,许国、方应龙等百十名大臣联名奏请速定储位以正国本。
朱翊钧看了一眼他手上捧着的那高高的一摞奏本,沉默少顷,悠悠而问:申阁老也压不住
申阁老也压不住。张诚不敢正视朱翊钧。
朱翊钧又捏紧了手中的小金牛镇纸,沉沉自语:如果连申阁老也压不住,这就麻烦了。
他使劲地甩了甩袍袖,仿佛要把什么情绪一甩而光一般,又转换了一个话题:昨日下午锦衣卫送来的一份密报倒也有些意思,张诚——是你故意让朕看到的
张诚的眼波暗暗一闪:圣明莫过于陛下。
那份密报上讲,近来京中文坛人人都在传诵杜甫所写的那首《奉寄章十侍御》之诗,其中这四句最有意味——‘淮海维扬一俊人,金章紫绶照青春。指麾能事回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朕想你也应该猜到了他们齐声赞扬的是哪个‘俊人’了吧
张诚恭谨而答:陛下既已烛照万里,老奴又岂敢妄议当世俊杰
朱翊钧的面色变得迷迷迭迭,宛如一座深不可测的八卦阵。他缓缓言道:朕并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昏君,朕明白自己所需要的是哪种臣子。比如许国、方应龙等人纷纷上奏请立东宫,其实都是在害怕朕不顾礼法、弃长立幼。实际上,朕深通儒典,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朕想到当年晋武帝司马炎将其子司马衷过早立为皇太子,其后果又是如何情景朕只是想缓一缓再看!朕有何错!结果满朝上下竟然对朕群起而攻之!朕岂是受人欺逼的庸君弱主也
张诚听得满头冒汗,喃喃说道:陛下……陛下,老奴不敢多话,唯陛下之圣意是从。
朱翊钧又若轻若重地讲道:可是面对这样的暴风骤雨,又有谁愿意站出来为朕定风止雨呢申阁老吗他也是重道不重君的礼法之士。而白清卓呢现在他确实是众望所归,但他一入内阁,就不得不面临这些风风雨雨!可是他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为了南兵营的清誉,他竟然擅自压下了杨寒事件!那么在立嗣之争中,他又能为朕奉献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朕对他是心中没底的。
听到这儿,张诚心底立刻明白:如果白清卓入阁之后,一旦为舆论所裹挟,也站到许国、方应龙等人那边支持速立东宫之议,那么以他的声望和能力,确实是让朱翊钧也难以招架的。他在心头深深一叹,却在表面上不敢露出一丝异色。
朱翊钧凛凛然直盯着他:这些话,朕也只能和你说一说。你须得永远烂在肚子里。
张诚弯腰一躬:老奴一定谨遵圣谕。
正在这时,一名侍宦走到门口外奏报道:启奏陛下,申阁老在外边求见陛下。
朱翊钧握着小金牛镇纸的右手不由得缓了一缓,斜眼瞥向了张诚:张公公,讨要说法的人来了。
张诚脸上一平如潭:老奴明白。
朱翊钧往外吩咐道:请申阁老进来。
不多时,申时行缓步而入,满面沉痛之色,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一见朱翊钧便跪地奏道:陛下,白清卓已向内阁提出辞官之请。他自陈如今伤病缠身,难理事务,请求归隐林泉,休养身心。老臣竟是劝他不住。
朱翊钧故作幽默地笑了笑:白爱卿不一向都是病也病不垮、好也好不了的体质吗在塞北那样的困境中,他似乎也没有请辞归隐吧
申时行双目晶光闪亮:启奏陛下,而今白清卓与那朱……牟万珍那一场激战之后,心力交瘁,武功尽失,隐毒发作,再也无法康复了。说到后来,声音禁不住又哽咽了。
朱翊钧面色紧绷,把手一扬:张诚,尚方署那里有什么参王、灵芝、金丹等天材地宝,迅速挑选几件最好的,赐给白清卓好好调养。
张诚低着头应声而答:老奴遵旨。
申时行却是上身一挺,转过了头向张诚深深逼视而来:陛下昭昭在上,老臣有几件事儿需要请教张公公。圣旨是让你和白清卓共同处置德润斋之事。您明知牟万珍会大肆作难、穷凶极恶,您为何在现场却不与白清卓联手对付他你为何要将白清卓独身一人推到险境之中你为何拖到最后一刻才对白清卓出手相援!老臣一直都很清楚,以您张公公的武功修为,其实并不低于任何高手!
张诚没有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幽幽说道:处置牟万珍之事,老奴确是有些不周不全,在此向申阁老和白侍郎致以歉意。老奴愿向白侍郎做出任何补偿。
申时行两眼都要喷出火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异常尖锐地直言道:两虎相斗,一死一伤,死者不再作乱,伤者难以坐大——这岂不是张公公您当时心底最深的谋算吗白清卓为除国贼而义不容辞、一马当先,你却利用他的一腔忠义之心在后边渔翁得利!张诚,你和你的司礼监对得起他吗
张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老奴办事不力,累及白侍郎,令申阁老如此震怒,老奴甘愿领罚。
朱翊钧眉头紧皱,脸色变了几变,把大袖一拂:罢了,申师傅,朕自会惩罚张诚的误国伤贤之咎。至于白爱卿,朕也自有抚慰,您下去劝他无须请辞。
申时行抬起泪光朦胧的双眼,向朱翊钧痛切至极地问道:老臣请问陛下,您意欲如何处罚张诚您又欲如何抚慰白清卓
朱翊钧顿时脸色一僵,竟没及时答上话来。
老臣之意以为,陛下应当驱逐张诚出司礼监而为罚,应当重用白清卓为内阁次辅而为慰,可否申时行硬硬地向他逼了过来,目光中利如刀锋。
朱翊钧双眉一垂,避开了申时行的咄咄直视,闷闷地言道:兹事体大,须得容朕缓一缓再做定夺。
他这段话一脱口,申时行听得清清楚楚,面色变得一片灰沉。他缓缓站起,双目虚虚地盯着朱翊钧身后御书房横匾上日升月恒四个大字,沉沉言道:既是如此,白清卓已无可留之地。您放他归隐林泉,或许便是对他最大的抚慰吧。老臣就此告退了。
说着,他行过大礼,也不再拿正眼瞧向朱翊钧,径自往室门外告辞而去。
望着他悲伤而有些佝偻的身影,朱翊钧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阵阵狂烈的激荡。他正准备将有些话语脱口而出,却又被张诚连使眼色拼命堵了回去。
当申时行走到门槛之际,朱翊钧终于对着他的背影突然高声讲道:
申师傅,白爱卿他受伤如此之重,朕也很关切。他辞官休养,朕也无话可说。朕曾经给他讲过一段话,你去问他是否还记得,‘白爱卿,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是替朕在外面感受这个人间、阅历这个人间’!朕给他最大的赏赐,就是这一段话呀!
申时行听罢,浑身隐隐一震,静立片刻,依然是面朝殿外没有回头,终是缓缓走了出去。
在明亮的灯光下,上官雪衣一个人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妆匣,她明天上午就要随白清卓、方宝芹一起南下苏州了。
那日白清卓送给她的真人玉像被她捧在手里,用光洁的绢帕擦拭得莹然发亮。她的面色始终静若深潭。
最后,她慢慢取下自己头顶发髻上一支由泰山松木雕成的凤头钗。那是她自己自九月十九以来在身上一直佩戴着的唯一首饰。那支凤头松木钗雕工精美而又不失简朴古雅,却并不十分显眼。
上官雪衣将木钗拿在手里,瞧了瞧房外四周无人,方用纤纤细指夹着那只凤头轻轻扭转——竟似绽开笔帽一般将它扭转下来:原来这支凤头钗居然是空心的。
她从木钗的空心腹腔中缓缓抽出一卷细细的白麻纸笺,然后慢慢展开,上面竟是一个半边的马蹄形印纹,内里的方框中赫然正是天下二字。
瞧着这殷红胜血的印鉴符文,上官雪衣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沉起来:父亲大人,如今我在清卓君的身边,可能永远都用不到你遗留的这份绝密印鉴了。或许,织田大人和丰臣大人真的是在做一场自欺欺人、永难实现的春秋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