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天色苍黄而悠茫,朔风凛寒而沉啸。
林映夕和白清卓选了一块不高不低的坡地来旁观战场。林映夕端坐在坐辇之上,八个僧人侍候在旁,而郑北雄则负责监视上官雪衣和顾少伦。
上官雪衣拎了一块方石过来,嚓的一声,一掌把它劈得平平整整的,当作石凳给白清卓坐下,与林映夕对面而视。
林映夕俯瞰四方,颇为自负地对白清卓讲道:今天,你我二人便以天地为幕室,以疆场为棋盘,以手下将士为黑白双子,在这里下一盘惊天动地的大棋局吧!
白清卓却容色平实,向着他淡淡答道:南兵营的弟兄们都是与我并肩战斗的战友,我从不以他们为棋子。
林映夕微微一怔:是啊!杨寒直到最后都顾全了你们南兵营的清誉……白清卓,你替朱翊钧笼络人心,朱翊钧将来又会如何待你呢戚大帅的下场,历历在目啊!
白清卓悠悠吟起了戚继光当年的挚友、镇边名将陈第所写的那首《奉送戚都护归田》之诗:
黄金散尽结英雄,不负行间尺寸功。
却愧十年鞍马下,捐躯空慕古人风。
林映夕听罢,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番,然后言入正题:长者为尊,以逊为让。你想如何与本座斗兵法,本座任你出招。
白清卓望向坡下宽阔的疆场,庄色地说道:我俩斗阵法斗兵法,无须多伤士卒。正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这边拿出一千五百名戚家军,你那边拿出三千精锐骑兵,然后双方斗法,如何
林映夕面色一动:你我兵力相同,才算公平。
白清卓似笑而非笑:百劫上人,你们以五万雄师逼临城下,到了此处又何必束手束脚我俩既然各以兵甲相见,你怎可不扬长避短否则你身后的大王、王子们还认为你以私废公而放我一马呢!
林映夕略一沉吟,招来铁木勒吩咐道:你亲自带一千五百名骑兵和一千名步卒射手来。本座用二千五百名人马足可一鼓而胜之。
铁木勒沉沉应了一声,领命照办而去。
顾少伦也向城门那边打了一个手势,发出一声响亮至极的长啸。
只见下面战场上,身披铠甲、头戴铜盔的凌兰和一身戎装的庄驰带领一千戚家军,组成方阵摆上前来。
对面空地上,铁木勒也领着二千五百人马,杀气腾腾地逼上前来。
林映夕目光凛凛地盯向白清卓:白清卓,你让你的南兵营先列阵吧。
上官雪衣款步上前,朝白清卓递上了一支明润莹亮的紫玉箫。白清卓将它横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箫音袅袅如丝,飘游于空,朔风虽大,却吹之不乱。
随着这舒缓而明晰的旋律,庄驰和凌兰各自带领五百士兵分东西双翼徐徐展开,摆下了一个八字雁行阵,人人一手持盾、一手握刀,步伐一致,进退有序,向对面的铁木勒及其兵马逼近。
林映夕却是非常短促地锐啸了一声,竟将白清卓的箫音击得散散乱乱。
果然,铁木勒等人应声而动。前边的一千五百骑兵列成一字长蛇阵,首尾呼应,左右相衔,威猛凶烈,直向戚家军布出的八字雁行阵气势汹汹地横卷过来。
见此情形,白清卓的箫声忽然高亢而起,激越如龙吟虎啸。
一听这箫声,只见那八字形排开的戚家军前部忽然连人带刀往下就地一滚,以盾牌护头胸,舞利刀成刃球,一波接一波地朝飞驰而来的朵颜骑兵马腿上狠狠砍去。
朵颜骑兵们叫的叫、嚷的嚷、停的停、倒的倒、退的退,顿时乱成了一团麻。
林映夕看得双眼一瞪:这是什么无赖的打法
白清卓哈哈笑道:这叫‘滚地龙阵法’。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实用。
顾少伦和上官雪衣瞧见朵颜军队如此乱象,都不禁面露喜色。
林映夕却是一脸沉峻之容,又一声厉啸发了出去。
铁木勒马上带领骑兵们敛在一处,退了开去,结成一个四象回环阵团团流转,马蹄踏得满地尘土飞扬,让戚家军无法近前肉搏。
同时,后备的朵颜弓箭手和刀斧手则似一支巨大的尖锥穿插而来,竟将明军的滚地龙攻势压了回去。
凌兰和庄驰虽在现场指挥,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白清卓看在眼里,脸上微微变色,横起紫玉箫吹出了两短三长的音律。
明军闻声疾动,纷纷退到后面,组成了一个五方五岳阵,整整齐齐排队而立!他们的盾牌上下拼接、左右相连,竟然形成了一道足有一人多高的铁墙,东西长达十六七丈远。
铁木勒马上率领大队骑兵铺成八字雁行阵,蹄声如雷,如浪如潮飞驰上前,准备以千骑冲击之力狠狠撞开这道铁墙!
就在这一刹那,在这堵铁墙的一道道缝口之间,伸出了明军的一杆杆火绳枪枪管,在砰砰嘭嘭炒豆似的脆响中,一串串火舌疾射而出!
铳弹!小心!小心!铁木勒急呼道,却被一枚铳弹哐地一下把头盔击得飞落开去!他慌忙趴在马背上指挥手下兵马躲闪避让——然而,弹速远远快于马速,冲在最前面的一批铁骑被打得血花飞溅,纷纷倒地。后边的骑兵赶紧远远退开,这才勉强逃离了明兵的火绳枪射程。
林映夕已经失去了平时的雍容沉静,目眦欲裂地看向了上官雪衣:你们缴获的这一批倭人火铳果然不错!
白清卓含笑说道:承蒙上人谬赞。一百杆倭国火绳枪,一千袋铳弹,再采用他们倭人的‘三段射击法’,足可支撑你我之间一段长长的对峙了!
林映夕慢慢缓和了脸色,冷声笑道:一百杆火铳又能拖得多久我朵颜部也有无坚不摧、一鸣惊人的攻城火炮。
那敢情好——等到辽东镇李如松将军他们赶过来,还会有虎蹲炮、红花炮、大将军炮、三眼神铳等国之利器投入战场,只怕比方才的场景更为壮观吧!
林映夕容色沉沉,将右手往上缓缓一举。
白清卓也用紫玉箫清亮至极地吹响了一声。
双方的队伍各自渐渐聚拢,战事暂时停了下来。
林映夕道:这阵法,我俩今天算是斗完了。清点一下各自人马的死伤情况吧。
一刻钟过后,双方来报:明军南兵营这边死伤总共一百三十余人,朵颜军队这边总共死伤二百五十余人。
林映夕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白清卓抚摸着自己的紫玉箫,娓娓然说道:上人,你看,在没有骑兵的呼应援助之下,我们双方的正面交锋情况是,我方若损失五千弟兄,你方必将牺牲一万铁骑。
在守城对峙之战中,我方又占了地利之优势。我方若是牺牲五千将士,而你方就要相应地损失一万五千人马!
如果你们想执意拿下喜峰关,我会用一万弟兄与你方二三万朵颜精兵同归于尽!你仔细掂量一下你们的损失究竟有多大。
而且,我再特别说明一下,这还是以我戚家军一营之力与你们相对抗,若是中途再来了蓟镇和辽东镇的援兵,你们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呢
林映夕的眼神显得幽深。他突然说道:本座知道武林中有一种奇门心法,称为‘璇玑解体大法’,可以在关键时刻使自己气血逆行、功力暴增、压倒敌手——但是其功效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而且对自己的体质反噬极大。白清卓你以衰病之身而疯狂自爆,又能在本座面前支撑多久喜峰关上下又能陪着你支撑多久
他讲得如此峻厉,上官雪衣不禁轻移莲步,似徐实疾地护持到了白清卓的身边。
而白清卓则是朗朗一笑,全身真气暗暗一提,双眸之中顿时神光逼人,闪闪灼灼,如电如炬,迎着林映夕夷然而视:大师兄,您愿意对峙多久,我自信便能奉陪您多久。
林映夕和他对视了半晌,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念珠:今日之争,便暂到此处吧。
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
燕雀岂知鸿鹄貂蝉元出兜鍪。却笑泸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试手不寿君双玉瓯。
蓟镇总兵府的后花园里,萧虎臣云领箭袖、一身劲装,正在舞剑长吟。他所歌吟的,正是辛弃疾的一首名词——《破阵子》。
掌中的金背银刀被他舞成了磨盘般大小的一朵刀花,银光灿灿,风声飒飒,滴溜溜飞转如轮。
好刀法!好身手!在一旁观看的青衣客崔波鼓掌笑道,萧总兵,你这是‘小试牛刀’,便已‘鸿鹄高飞、貂蝉高悬’了!
萧虎臣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银刀舞得更急更快了。他近段时间的心情实在是郁闷至极。那日吞胡宴上,李如松安然无恙并很快重返辽东,让他已是大为窝火。后来,在午门献俘大典上,李成梁更是成了与御座同在九间殿的嘉宾,辽东一派的地位不减反增。再后来,白清卓又被加封了兵部左侍郎出镇喜峰关——他如今蒸蒸日上,自己还能如何压制得住他
而且,他亦通过这一系列事件探测出陛下果然对自己是又拉又防的实用性态度。陛下在明知自己与白清卓素有嫌隙的背景下依然故意加封白清卓,造成自己的蓟镇北兵营、白清卓的南兵营和辽东镇李家军三足鼎立之势,更是将群臣制衡之术发挥到了极致。自己再想在陛下那里借左右逢源而一枝独大,已是几无可能了。那么,彻底投向德润斋而成从龙之臣,则是自己目前唯一最为有利的抉择。他想到这里,暗一咬牙,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促成他下定这一决心的,还有一个因素:他其实一直十分担忧自己在吞胡宴那一系列幕后动作终会曝光。最关键的是吞胡宴那天刺杀行动的知情者与参与者——千面仙子上官雪衣居然成了白清卓的御赐奴婢!而听闻上官雪衣先前就是白清卓的情侣,天知道她会向白清卓泄露多少内情——虽然崔波曾经向他反复解释,他和上官雪衣当时联手行动之际并未吐露萧虎臣的内应真实身份,而且只是各有分工——崔波自己负责刺杀李如松,蓝袍蒙面人牟万琛配合萧虎臣演戏,而上官雪衣和东方胜专门对付白清卓、凌兰、李井方。虽然刺杀行动失败了,但他萧虎臣与崔波同为一派的内情却未曾暴露。尽管白清卓、何远有所怀疑,却也没有抓到自己的任何实证。但是萧虎臣却不这么看,毕竟崔波已在上官雪衣面前暴露,迟早有一天会把众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这里来的。
也好,这一次朵颜大军南下喜峰关来逼关,实际上也提供了自己顺势浮出水面的一大良机!一念及此,萧虎臣便慢慢收住了刀法,一边取来毛巾擦着汗水,一边向崔波问道:崔公子,你不是去朵颜部和他们约定在十一月御驾巡边阅视之际再猝然发难,然后由我北兵营这边乘机螳螂捕蝉的吗,为什么兀尔赤和百劫上人会这么快就提前发动了南下攻势
崔波沉沉然叹道:百劫上人他们有自己的谋算,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掌控。
萧虎臣腕上使劲,金背银刀一劈而出,沙的一声,竟将旁边大树上一根碗口般粗细的树枝斩断在地。同时,他森然冷笑:看来百劫上人他们的野心也不小啊!难怪上一次在午门献俘大典上,他手下的那两个死士竟不呼应配合上官平芝、东方胜的暗袭行动——他不想让倭人一枝独大,自然也不想让我们独占其利。
你放心。朵颜之乱,只是大掌柜所需要的一个导火索,而导火索自身是燃不了多大的火焰的,离得开我们德润斋提供的重重干柴吗崔波抚弄着自己那一支青玉笔,幽然说道,崔某现在是代表大掌柜来问你:现在百劫上人已经打到了喜峰关,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一局势而乱中取利
萧虎臣双眉一紧:朝廷肯定会逼令我发兵驰援白清卓。
崔波将掌中青玉笔轻轻一捏:你若真去驰援,百劫上人何苦还会南下逼关他就是算定了你不会发兵驰援。
大掌柜的具体方略是怎样的萧虎臣只能乖乖问道。
大掌柜的方略是:你要在蓟镇这边以拖待变、伺机而动!先让白清卓和百劫上人打起来,让他们双方各自消耗力量,甚至也可引来辽东镇一起陷入那个乱战的旋涡之中;等到他们三方都被削弱之后,德润斋再支持你去坐收渔翁之利。
萧虎臣沉吟道:我明白了。朵颜部毕竟还是我们暗底下的同盟。大掌柜认为他们虽然目前甚是心高气傲,便只有借白清卓和辽东镇之手先来削弱他们。然后,我们才可乘隙而入,以主驭客,把朵颜部收为‘客军’,联手击溃白清卓、辽东镇,最后顺利入主京师改天换地。大掌柜想得甚是周全。
崔波突然向他直问道:蓟镇北兵营中,你能完全掌握的有多少兵马
上个月从大同镇划拨过来的四万人马,目前还在萧某的消化之中。萧虎臣沉吟道,而剩下的这四万北兵营中,除去一万左右的保守观望之徒,可能只有三万人马敢于跟随萧某去施行破格之举。
三万人马崔波思忖着言道,这一次朵颜出动了五万精锐,白清卓手头只有一万戚家军,而辽东镇过来的也差不多是一两万。他们至少会消耗朵颜部同等的兵力。一旦他们三方陷入僵持,你这三万人马恰好是最佳的砝码,完全可以打破均衡,左右喜峰关那里的整个局势。
大掌柜的谋算自然是周密至极的。萧虎臣仍是心有余忧,但朝廷不会让我以拖待变的,一定会严词逼令我火速赶去喜峰关……
崔波森森然直视着他:那你也只有千方百计地抗旨不遵了……你既已选择了德润斋,岂能还对京师那边抱有任何幻想
恰在此时,一名亲信侍卫站到门外禀道:启禀萧将军,朝廷的钦差大臣到了,请您即刻接旨。
何远风尘仆仆一路赶来,进了总兵府正厅连一口茶水都没喝,便向萧虎臣宣读完了诏令蓟镇北兵营火速驰援喜峰关的圣旨。
他见到萧虎臣捧着圣旨站在那里似是沉吟不动,就顾不得虚仪,开口催道:萧总兵,军情十分紧急——您把军中七品校尉以上的将官速速召集过来,公布这道圣旨后就即刻出发吧!何某陪同你们一道赴喜峰关。
萧虎臣捏着圣旨卷轴,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说道:何大人,将校军官们今日沉到各营去训练兵马了。本座一声令下,传递出去,他们自会闻风而动,又何必费时费力聚在一处宣旨
何远想了一想,说道:也好。你赶紧传令,我们必须尽快出发。
萧虎臣挥手喊来一个侍卫,贴耳向他吩咐了几句,便让他离厅去了。何远只当那侍卫传令去了,又取出一封信函,递向萧虎臣道:萧总兵,这是左都御史方应龙方大人托我带给您的一封重要信函。他也要求您尽快发兵驰援喜峰关。他说他决不会让某些人在朝堂上埋没您的驰援破敌之功。
萧虎臣拈起那封信函,拆开看了一遍,微微笑道:这位方大人也真是的!只因为他女儿滞留在喜峰关,就如此大张旗鼓!我萧某人最是秉心平正,即使喜峰关没有他方应龙的女儿,我也会奉旨赶去救援的……这是皇命之所在、职责之所在嘛!
何远大笑说道:萧总兵您真是高风亮节!甚好!咱们赶紧准备出发吧!
萧虎臣去桌案上放下圣旨,又踱了过来,面露为难之色:何大人,本座有些实话不得不事先说明。此番北兵营前去支援,最多只能带上一万劲卒步行前去增援。本座还要吩咐让他们带足干粮后再出发……
什……什么一万步卒何远一愕,素闻北兵营有两万两千骑兵,你为何不赶紧动用同时,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峻厉起来:张诚临行前果然没说错——这个萧虎臣未必会积极驰援,自己必须加以非常手段而备之!
何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北兵营大部分的战马患了疫疾,正在全力治疗之中。所以,本座也调拨不了多少骑兵。反正辽东镇那里会派大队骑兵过来,我们就用步卒增援吧。
萧总兵,刚才圣旨上明言了:以蓟镇北兵营为主力,以辽东镇为偏师,火速驰援喜峰关——你调动步卒上阵,这叫‘主力’你让队伍步行前去,这叫‘驰援’何远手按腰间佩刀,目光森寒如剑刺向他来。
萧虎臣一脸的愁云:本座也很焦虑——本座也是因战马染疾而不得已而为之。
战马染疾何远的语气渐渐变硬,北兵营内究竟有多少匹战马染疾,你我心知肚明。需不需要何某喊人上来一一核对萧总兵,你至少可以提取一万八千骑兵先行出发驰援!
萧虎臣沉郁说道:何大人是在怀疑本座的忠诚何大人,本座知道你们在北兵营中布有耳目。可是,我们的骑兵近日因疫疾流行也未曾进行足够的训练,骤然杀上战场,那不是给朵颜的虎狼之师送人头吗——本座的意见是,等待辽东镇的援军到达喜峰关后,我们这边再火速跟进!
何远直逼上前,怒发冲冠:可是白侍郎只凭一万南兵营的兵卒,没有大队骑兵的呼应支援,他再有韬略,如何抵挡得住朵颜的五万铁骑精兵倘若喜峰关因此失守,你将是最大的罪人!你不要忘了你是蓟镇的主官!
萧虎臣退开两步,目光闪烁不定,终于直视着何远,面有阴森之色:难道到了最后的关头,喜峰关就不能成为当年的金刚堡吗南兵营如果能消耗掉朵颜部的一小半精锐主力,不也可以换来北塞朔边数十年的安宁吗他们不就是为今天而时刻准备着的吗从那以后,蓟镇和辽东也就可以真正放手对付倭寇入侵了吧
何远大吃一惊:你……你也知道金刚堡事件他急忙又顿了一下,思忖之后才说道:金刚堡的例子不能拿来和今天的喜峰关相对比——喜峰关可是大明的首要屏障!必须全力保住!
本座知道的比你还多了去!萧虎臣的脸色渐渐冷酷起来,你以为在金刚堡事件中陛下真的会做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年以三千血刀营将士消耗掉近万名蒙古土蛮匪兵,这不是赚大了吗所有的将士都是拿来在关键时刻被牺牲的嘛……洪尔林、徐方深他们如此,白清卓、吴惟忠也是如此,本座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的血刀营是这样,现今的南兵营又何尝不是这样你的义父张诚公公,还有当今圣上,难道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真要援救喜峰关,面对如此强猛的朵颜大军,最应该以最精锐的辽东铁骑营为主力,以我们北兵营为偏师!
何远怔了一怔,思忖良久,终是钢牙一咬,硬声说道:何某可不像你一样揣测得这么多,喜峰关也不应该成为第二个金刚堡——萧总兵,你今天必须火速发兵前往喜峰关!否则,何某将用抗旨不遵之罪把你当场锁拿!
说着,他身形一晃,迅若电光,一下扑近了萧虎臣身边,手腕一翻,亮闪闪一柄短刀已是架在萧虎臣的脖子下:萧总兵,请恕何某无礼了!去!马上喊你的传令兵过来!
厅中萧虎臣的几个亲兵侍卫见状,纷纷拔刀欲前,与何远同来的几名锦衣卫武士厉叱一声,挺刀上前将他们挡住。
萧虎臣倒也没什么激烈的动作,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的侍卫们退下。然后,他不慌不忙地对何远讲道:何大人,不是萧某抗旨不遵,而是此事确有不得已之处。你以为你拿下了我,其他将领就会乖乖随同你前去驰援南兵营你以为北兵营对南兵营的疏离和排拒,是我萧虎臣一个人能够挑起的你拿下我后去外面试一试——看哪一个北兵营将士会自告奋勇地领头前去驰援南兵营!
何远焦躁起来,向一个锦衣卫武士使了一个眼色。
那武士会意,立刻往正厅外厢的将校官署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武士又匆匆奔回,向何远微一摇头。
何远只得将架在萧虎臣颈下的刀锋略略收了一收。
萧虎臣神情一松,才又慢慢说道:在北兵营将士心目中,南兵营的人拿了双薪双饷,那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比我们北兵营更骁勇善战才是!不能一遇到敌军就马上要我们去‘驰援’吧!那他们平日多拿的一份薪饷为何不推让给北兵营所以,朝廷要北兵营即刻驰援他们肯定是口服心不服的!你何大人总不能在每一个将士脖子上架着钢刀去赶路吧!
何远的每一个字儿都咬得梆梆直响:你身为蓟镇总兵,却坐视并纵容军中南北之争扩大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你是何居心倘若南兵营垮了,你以为北兵营又能抱残守缺多久今日你们出于一己之私而不去驰援友军,他日你们倘若遭难也必是孤立无援!你若再不服从圣旨,何某这把刀可就不仅仅是架住你的脖子了!
萧虎臣叹了一口长气,双手往上一摊:这样吧——你拿刀架着本座,本座出去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苦心说服他们克服困难、整装出发吧……至于能说服多少人、用时有多久,本座就难以保证了。
何远缓缓收起了短刀,直盯着他:你是堂堂总兵,我不会拿刀架你脖子。不过,你既然愿意亲自去当传令兵,这也可以。我一路跟着你,你说服一个营帐的人马,就马上让这一个营帐的人马火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