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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八月十六日一早,兵部武库司员外郎郭一多刚到本司公署房,就被一个堂吏喊去了部里的议事厅。堂吏直接告诉他,王一鹗尚书已经等候他许久了。
议事厅里,桌案之后坐着的是王一鹗,面色甚是沉峻,但眼圈却似微微发黑。他的身边,竟然站着那个刚刚夺得丹池诗会诗魁的蓟镇南兵营参将白清卓。
见到郭一多满脸诧异地进来,王一鹗微一示意,自己兵部暗卫队里的几个武士立刻便去门外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打扰。然后,他用手指拈起了一张纸笺,直视着郭一多,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晚本座突施巡察,在你们武库司的档案室中,找到了这张存品销毁单。你上来看一看,根据上面的记录,半年前你和包郎中共同在现场监督销毁了三把三眼神铳和五袋铳弹,而且,你俩还共同签名见证。
一听他这话,郭一多似是如遭重击,面色骤变:王一鹗居然动用他的备用钥匙绕过武库司所有人士而连夜进入档案室追查资料,这一手来得真是让人意外!他慌忙接过那张纸笺,在手里抖抖索索地看了一番,才涩涩地答道:是……是的。
白清卓面平如水地注视着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心底顿时有了几分成算。看来,郭一多果然心里有鬼!
记清楚了你真的在场亲眼看到了那些三眼神铳和铳弹被销毁了王一鹗看到郭一多惊慌之下竟对那张存品销毁单没有异议,不禁转脸和白清卓交换了一下眼神,拢在袖底的拳头顿时暗暗捏紧了。
启禀大人:是……是真的。郭一多仍是咬定牙根不松口,只是语调有些发颤。
来人,把他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棍后再来回话。王一鹗的口吻里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重之气,我兵部之内,也是要立军纪、行军法的!
白清卓没料到王一鹗治吏居然如此严厉,也是对他刮目相看:这位兵部尚书确是非同凡响!
大……大人饶命啊!郭一多吓得惊呼失声。
且慢,王大人。白清卓忽然开口,轻轻说道,请让白某来问他。
王一鹗面色一缓,横视了他一眼,没有再发话。
白清卓从桌案上拿起另外一张纸笺,徐步踱到郭一多面前,不轻不重地说道:郭司官,你可知道近来轰动朝野的朝鲜使臣黄启祥遇刺案吗他可是死在三眼神铳之下!陛下对此甚为关注——一旦查出有谁捏造事实,欺上瞒下,贻误案情,只怕会有诛族灭门之咎吧
郭一多全身上下抖个不停,还一直拿手抹着脸庞上的冷汗。
白清卓把郭一多左手中捏着的那张存品销毁单拿了起来,和自己手掌中的另一张纸笺并列着放到郭一多的眼底之下,指着它们上边的字迹说道:郭司官何必因说谎而空受皮肉之苦呢您自己看,这张存品销毁单上您的签名墨迹怎么看似还有几分崭新呢您再嗅一嗅,连墨汁香味儿都还没有消完呐!我这里还有一份王尚书半年前几乎与你们同时亲笔签署的文牍,您再对照着瞧一瞧墨迹的新旧
郭一多像是被重重敲了一棒,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低头想了片刻,终于一咬牙关,抬脸迎视着王一鹗,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个,尚书大人,您……您要去问包郎中……
包天符前天告假,称道回家乡——宣府镇去陪他的老父老母过‘中秋节’去了,后天才回来。王一鹗凛然而道,本座自是要去问他的。但现在,你却要给本座讲实话!
郭一多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大……大人,这……这个单子是包郎中半个多月前拿来让下官补签的……
白清卓和王一鹗对视了一眼,眸中神情俱是一片了然,毫无意外之色。半个多月前,差不多正是黄启祥案件爆发之时。
然后,王一鹗冷冷又问:这么说,你并没有和他一起在场目睹那三把三眼神铳和五袋铳弹被销毁了
他……他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在半年前现场监督销毁的,当时忘了喊……喊下官共同见证签名。近……近来,为了应付顺天府、刑部的核查,所以才让下……下官补签一下的。郭一多战战兢兢地讲道,他……他还说他已经打通了唐鉴的关节,不会有人认真核实的。下官当时还是有些紧张,后……后来见到唐捕头过来查看签单后确实没说什么,下……下官这才放心了。没料到尚书大人您今天又会翻出这件事儿来……
王一鹗不再废话,摆了摆手,让郭一多亲笔写了一份情况说明书,在他签字画押后,吩咐自己的暗卫队武士进来:把郭一多送到一个秘密哨点严加看守,让他交代这几年来与包天符共事时所见所闻的一切异常情况。再让人带个话给他的家人,就说他被本座派去大同镇紧急巡察边防庶务了。
是。那几个武士押着郭一多应声退下。
厅内这时只剩下了王一鹗和白清卓二人。王一鹗看着郭一多写的那份情况说明书,不禁幽然叹道:你果然没有猜错。这个包天符确是未曾销毁这三把三眼神铳和五袋铳弹,而是偷偷把它们私藏转移出去了。
白清卓从桌案的那方镇纸底下又拿出一张写有包天符、郭一多二人签名的存品销毁单,居然和王一鹗刚才递给郭一多的那张存品销毁单几乎一模一样。他静静地端详着,不发一语。
王一鹗见状,又叹道:你这一次赌对了。
白某这不是在赌自己的运气。白清卓缓声讲来,其实这张原本的存品销毁单上,确是包天符半年前一个人签了名的。只是他后来心头发虚,觉得应该拉上郭一多共同签名以示无伪无假。结果,他这是‘画蛇添足’了,反而更加暴露了自己……
清卓,依老夫看,包天符对他这张存品销毁单还是有信心的。上面毕竟只有郭一多一个人的名字是新签的,而且看得出来,包天符对郭一多的这个签名也用特殊手法烘干做旧过,和他半年前所签之墨迹只有毫厘之差。若是先来讯问包天符这张单子,你还真未必拿得定他。幸好你昨夜模仿他俩的笔迹写了这一张几可乱真的存品销毁单,来向郭一多这里下手。结果郭一多心里确是有鬼,经不起你这一‘诈’,自己就承认了实情……你这也真是在赌啊!老夫都暗暗为你捏了一把冷汗……
尚书大人,白某确是没错。但即使是包天符今日在此,白某也能让他无从抵赖。白清卓唇角浮出一丝冰寒而锐利的笑意,您忘了白某刚才提醒郭一多要注意签名字迹的墨香了!
墨香可是你看包天符这张存品销毁单上的签名墨香,已经被他处理得很淡了……
不是浓和淡的问题,而是墨料的问题。白清卓拿起包天符做过假的那张存品销毁单,指着包天符那个签名,对王一鹗慢慢说道,白某猜想,你们兵部,在半年前办公所采买的是‘松烟墨’,而近来所采买的则是‘桐油墨’吧
王一鹗大吃一惊,仔细回忆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哎呀!真是这样!我们兵部先前一直采买使用的是‘松烟墨’,最近一个多月前才换成了‘桐油墨’……而且,这件事情只有供应署的人知道,都没对外面明说……
‘松烟墨’和‘桐油墨’的颜色几乎完全一样,但各自的香味是略不相同的。昨夜白某在察看这张存品销毁单时就嗅出了一点儿异样。白清卓徐徐道来,包天符在半年前是用‘松烟墨’签了名的,而郭一多则是在半个月前用‘桐油墨’签了名的。这一点,恐怕包天符自己也没察觉到。我在郭一多面前没有戳破这一点,就是留了这一记‘后招’专门对付后天回京的包天符。他自然不会像郭一多这样轻易认输。但若是白某届时祭出这一记‘后招’,他也只得乖乖交代实情吧王大人,您觉得呢
不错。这一点细微漏洞,也只有你这位精通笔墨尺牍的圣手狂生能够洞察得出!你不愧是申阁老引以为傲的高足!王一鹗颔首赞道,亏得你昨天深夜要来提取武库司的档案追查到底……说实话,老夫当时还有些嫌你太操切了……
这……这也是被时势所逼啊!明天陛下的‘万寿节’筵席便将召开,他一定会向白某问起黄启祥被三眼神铳所毙之事。白某若不找到一些真材实料,如何顺利面圣呈奏白清卓也是一脸的苦涩之色,白某现在有了包天符这条线索,总算能对陛下有个交代了。
王一鹗肃色言道:你放心。包天符后天从宣府镇一回来,老夫就立刻让暗卫队逮他来见你。
白清卓告诫道:依着白某的思量,您应该现在便派出暗卫队去宣府镇把包天符追拿回来。他身上担着黄启祥案件太多的秘密。接着他又把包天符经常去三才巷那里遁身失踪的情况给王一鹗仔细说了。
你是说包天符背后还有神秘的指使人王一鹗大惊失色,幸好你今日给老夫道明真相,否则老夫还不知道此事已然如此严重!老夫稍后会让暗卫队赶赴宣府镇逮他回来。
白清卓正色颔首:无论如何,您这里千万不可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
王一鹗坐在圈椅之上怔了片刻,徐徐缓过神来,正视着白清卓,娓娓说道:清卓,看来你早就怀疑上包天符了。可是你顾虑到老夫的面子,顾虑到兵部的‘门面’,所以你一直不好和老夫明说。然而清卓,你本不必如此过虑。老夫和方应龙不同,老夫决不护短。你该查就查,一查到底!你的顾虑,倒有可能反而误了老夫、误了兵部!
白清卓肃然起敬:王尚书批评得对。白某知错了。白某先前一直忙于杂务、分身乏术,也本是准备就在这近几日向您禀报包天符这件事儿的。
王一鹗摆了摆袖,安抚住了他,款然说道:你稍后去找一下申阁老吧。明天面圣,可不是小事儿!你自己也先好好筹谋一下吧。
白清卓被圣谕亲召参加宫内万寿节筵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方应龙的耳朵里。他长长一叹,看来当今圣上果然十分青睐这个白清卓,不仅在诗会上掏钱买了他的那些宝贝,还不惜对他刻意施恩。随着白清卓的深得圣宠,申时行一派的势力又将大大提升了!而对照现实,自己引以为傲的麟儿方宝棠这一次却是输了诗会又重伤,这让方应龙对申时行、白清卓愈发嫉妒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家仆过来禀报道:启禀老爷,大公子终于完全苏醒了。
方应龙心头狂喜,急忙拔腿就朝方宝棠的卧室飞奔而去。
那边,卧室里方宝棠倚坐在榻床的锦垫上,方宝芹扶在一旁陪侍着。方宝棠如今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只是精神看起来颇为委顿,讲话时的语速也比较缓慢。
方应龙跨进室内之际,方宝棠正在向方宝芹讲述自己在彩棚内的遇袭经过:……为兄当时正一个人在彩棚里背对帘门坐着发呆,觉得自己输了诗赛不好出去见人……突然间嗅到一股从身后飘来的淡淡异香,随即眼前一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异香方宝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嗅到这股异香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为兄当时还没转身看清是什么人就即刻昏迷过去了。昏迷之前,为兄只听到当时彩棚外正思、涤尘他们正在展示那件北斗七星砚。那些喝彩声、称赞声十分响亮,为兄在棚里听得清清楚楚……大概也正是这些声音掩盖了那施香之人进棚时的脚步声吧……
方宝芹仔细地听着,默默思忖了一番,若有所悟:兄长,你嗅到的这淡淡异香,辽东镇参军李井方,就是经常和白公子在一起的那位李大人,他亦曾经提起过——他刚进你的庚字号彩棚时,也是嗅到那种异香之后便昏迷了过去。据白公子、何大人、唐捕头共同分析,那股异香就是一种特制的迷香。如此说来,当时在彩棚内确有第三者潜入,是他(她)出手暗害了兄长,然后嫁祸给李井方的。
方宝棠很疲惫地看着方宝芹:怎……怎么有人说是李井方伤了我吗他……他为什么……
芹儿,方应龙一声轻喝之后,冷声冷气地开口了,你怎么就没想到会是李井方先用迷香迷倒你大哥行凶后,再给自己也嗅上迷香来个‘贼喊捉贼’,以此来混淆大家的视听呢
父亲大人,关于兄长那夜遭到刺杀事件的所有证言卷宗,孩儿都调来认真阅看过。方宝芹肃容正色,双眸亮光闪闪,条理分明地讲道,据南兵营校尉庄驰和那个胡姓商绅共同证明,李井方是在会场第二次斗宝时白公子展示小金鱼玛瑙水盂之际,才被一个神秘的青衣侍女喊进庚字号彩棚的。而兄长自己刚才也说了,他昏迷之时却是在会场第一次斗宝时高正思、邬涤尘他们展示北斗七星砚之际,李井方当时还在彩棚外坐着呢!这就说明当时在彩棚内不是李井方施放迷香刺杀兄长的。兄长被人刺杀,果然另有真凶。
方应龙听罢之后,先是一言不发,瞧了瞧这卧室之内只有自己父女三人和两个侍婢在场,便挥了挥手让侍婢们全部退了出去。然后,他满面寒凛之色,径自说道:芹儿,你瞎说什么另有真凶这里没有什么另有真凶!棠儿,稍后唐鉴、何远他们应该会来你这儿做调查笔录——你就说你当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当时昏死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清就行了!不要提起你曾经嗅到过什么迷香!
方宝芹大吃一惊,炯然正视着方应龙:父亲!您这是在教唆兄长隐瞒事实作伪证!您……您这是陷害李井方啊!
为父这是在为大明朝铲除辽东强藩!方应龙凛然说道,棠儿,你就当是为父的铲奸大计做了一番血祭的牺牲吧!
父亲!您栽赃给李井方,栽赃给辽东镇,可就查不出刺杀兄长的幕后真凶了!方宝芹清清朗朗地说道,这些人何等阴毒!他们就是要以兄长遇刺事件为陷阱来挑起我们与辽东镇的死斗!我们又何苦要做他们的‘帮凶’!
芹儿,真相很重要吗要造成我们所需要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打倒李成梁父子,换成萧虎臣接掌辽东镇,大明朝这个天不会垮下来!方应龙厉声说道,你的妇人之见,只会误了大局!
父亲,孩儿通读史书,知道不论是什么‘大局’也好、‘小局’也好,都不能靠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来达成。您刻意栽赃给李井方和辽东镇,就不怕有一天别人也会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在我们的头上吗方宝芹痛心至极地言道,北宋年间,苏轼公开反对王安石变法,交锋不已,是政争而不是私斗。后来苏轼落入‘乌台诗案’,身受莫名之冤,王安石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苏轼奔走施救。父亲您官居一品、位列朝廷班首,就不能学一学王安石吗您若能公私分明、是非分明,天下士民有目共睹之下,我方家又何愁不能永居清流之鳌头就是白公子他们也会对您心悦诚服的。
方应龙听得一脸的怒容,双手都发起抖来:怎么你在丹池诗会上拆你兄长的台还不够,这时候又教训起为父来了你果然是中了白清卓的毒了!
父亲,方宝棠轻唤了一声,也是目光澄亮地看向他来,孩儿觉得小妹讲得颇有道理,望父亲三思。孩儿也不想无故栽赃于人,更何况又是白清卓兄妹把孩儿从命悬一线中抢救了回来……
好……好……白清卓,你手段够厉害!方应龙喃喃自语了几句,忽又面色一寒,口吻冷得刺人肌骨,你们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定。来人,把小姐送到后院休息,这段时日都不许出门。
才冠一代,纵横江湖三十年;
学富三世,迈越儒林二七载。
缁衣僧人提笔在书案上以颜体笔法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副对联之后,悠悠长叹:往事如风如尘,繁花尽成枯石。当年泛舟丹池、谈诗论文,已是绝响矣……
肃立在他身后的郑北雄垂着双手,竟是不敢多言。
你用苦肉计潜入炎阳宫也有些时日了,缁衣僧人直起了腰,缓缓回头,注视着郑北雄,你就真没探查出这个千面仙子的真面目
郑北雄低头答道:上人,炎阳宫待老夫如‘客卿’,只想借老夫之手除掉白清卓和东霖院,平日里彼此交往不多。
缁衣僧人直问道:这个千面仙子有何本领造诣如何
她修炼的果然是域外‘画皮大法’。此功法本有‘采阳补阴’之奇效,所以她体内也吸收了足足一甲子以上的内家功力。就是老夫,也只能与她堪堪平手。
缁衣僧人眼底里寒芒闪闪:哦她既有此等功力,为何不去自己动手杀了白清卓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就是凌兰和李井方联手也抵挡不住她呀!这一点,甚是蹊跷。而且,贫僧也多方暗查,方应龙和萧虎臣麾下都没有这样的‘妖女’高手啊!
这个,老夫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如今姑苏顾家那小子既已回到了白清卓身边,又住进了东霖院,炎阳宫和千面仙子若想动手对付白清卓,已然不太容易了。
缁衣僧人背负双手,满面冷肃之色,逼视着郑北雄:顾少伦和白清卓本有渊源,贫僧是知道的。八月十三日丹池诗会那一次,郑前辈你没能进得会场去擒住陈矩,反倒让炎阳宫的人刺杀了方宝棠!咱们的‘戏’演砸了,别人的‘好戏’却演成了!
饶是郑北雄身为称霸一方的武林枭雄,听得缁衣僧人如此峻厉的训话,也不禁满脸冒汗,慌忙跪将下来:在下失手误事,甘领上人之责罚。
罢了!你继续潜伏在炎阳宫,千面仙子他们一有异动,便速来禀报。缁衣僧人衣袖一摆,缓了缓容色。
在下遵命。郑北雄拱手答道,另外,老夫察觉炎阳宫、千面仙子似在用升仙丸迷惑控制自己的部下和一些朝廷人士……
升仙丸缁衣僧人冷笑了数声,果然是旁门左道,只晓得用这种卑劣之物置人于桎梏。
郑北雄目光闪动,又问道:上人,如今明朝那个小皇帝又是让白清卓列席内阁议事,又是谕召他参加万寿节筵席……他对白清卓似是颇为在意
表面上优待有加,实质上有求而来。明朝诸帝,大多是这种货色。缁衣僧人冷肃而言,万历十一年之际,这个朱翊钧觉得戚家军南兵营碍了他揽权树威之大计,遂妄设罪名、借助反张之朋党,翻脸无情,又是南迁戚继光,又是北放白清卓。而今青海土蛮火落赤作乱,西北边镇久战而未底定——朱翊钧这时恐怕又忆起了南兵营的好处了吧!
郑北雄见他怒色可畏,便没敢插话。
缁衣僧人继续冷笑道:为南兵营补薪加薪,已被方应龙、高正思、石星等庸官狗才视为‘违反祖制’的大逆之举。朱翊钧顶不起这个‘大帽子’,给不了白清卓什么实在好处的。白清卓只怕又是白白感动了一场。
上人,其实您可以和白公子亲自见面好好谈一谈的……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白清卓满脑子还想着‘君明臣贤、相得益彰’的美梦,且让他破了这个执念后再说吧。缁衣僧人右拳一握,凝重说道,对了,听闻有人给朱翊钧进献了一件极好的生辰礼物,那就且瞧他明日当着白清卓的面怎样处置那一份‘生辰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