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在鎏金兽首烛台上明明灭灭,将喜帐上的并蒂莲纹映得恍如凝血。姜云熙垂眸盯着指尖绞皱的喜服下摆,金线绣的鸳鸯在掌心硌出细密的疼
——
这具身体还留着前世的记忆,此刻掌心的汗渍正顺着喜帕边缘往下坠,砸在绣着
百年好合
的红毡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
小姐,吉时到了……
丫鬟翠儿的声音从喜帐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丫头前世被继母灌了哑药,眼睁睁看着她被沈砚拖去沉塘,最后跪在侯府门口哭到呕血而亡。
姜云熙指尖骤然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世今日,她顶着侯府嫡女的头衔嫁入将军府,却在合卺酒后人事不省,再睁眼时已躺在城郊破庙,身边躺着个断气的小厮。沈砚带着林若雪破门而入时,她甚至来不及分辨,就被按在满地秽物里灌下堕胎药,最终被铁链锁着扔进护城河。
哐当
一声,铜盆落地的脆响打断思绪。姜云熙猛地抬头,透过喜帕缝隙,看见沈砚掀帘而入的剪影。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夜露,腰间玉佩正是她去年上元节亲手绣的平安纹
——
那时她还傻兮兮地觉得,能为心上人绣佩饰是天大的福气。
阿砚……
她刚开口,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这具身体竟还残留着前世中毒的征兆,那杯合卺酒里的鹤顶红,此刻该在右首那杯里静静蛰伏。
新人请饮合卺酒。
喜婆端着托盘上前,鎏金酒杯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姜云熙盯着那两杯酒,前世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林若雪亲手递来酒杯时,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晃了晃,那是沈砚母亲临终前留给未来儿媳的聘礼,却被他转手送给了表妹。
慢着。
她突然抬手按住喜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惊呼出声。喜帕滑落的瞬间,姜云熙看见沈砚挑眉的模样
——
这双曾说尽甜言蜜语的眼睛,此刻正淬着不耐的冰碴。
云熙
他伸手要扶,却被她侧身避开。姜云熙盯着他腰间玉佩,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喜帐上的银线还要冷:沈将军可知,合卺酒该由新郎新娘交臂共饮
满堂宾客发出细碎的议论。沈砚脸色微变,余光扫向角落
——
穿着月白襦裙的林若雪正攥着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姜云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世此刻,这女子该在暗处偷笑,等着看她毒发后被拖去浸猪笼的好戏。
翠儿,取我的银针来。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冷冽。丫鬟浑身一颤,从袖中摸出个檀香木盒
——
那是她今早特意让厨房准备的,盒底还刻着
防小人
三个字。
银针刺入右首酒杯的瞬间,沈砚瞳孔骤缩。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在烛光下泛着青紫色的幽光。喜婆
啊
的一声后退半步,托盘上的酒杯摔在地上,酒液蜿蜒成河,在红毡上染出狰狞的痕迹。
这……
这酒……
林若雪踉跄着扶住柱子,面上却仍强作镇定,姐姐莫不是误会了定是哪里弄错了……
弄错
姜云熙忽然逼近,绣着牡丹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抬手扣住林若雪的手腕,指甲掐进对方细嫩的皮肉:鹤顶红需得提前三日用雪水化开,你昨儿在后花园假山旁熬药时,可曾想过今日这局面
林若雪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去看沈砚。却见向来护着她的表哥此刻紧抿薄唇,目光在姜云熙指间的银针与她慌乱的神色间来回游移,竟无半分要开口维护的意思。
还有你。
姜云熙突然转身,直指坐在首座的侯府夫人
——
她那温柔贤淑的继母,此刻正攥着帕子,指尖的金护甲在烛火下闪过一丝慌张,昨夜你让人送来的安神汤里,掺了多少蒙汗药是不是想着等我昏迷后,再让人抬去乱葬岗
侯府夫人猛地站起,珠钗上的流苏剧烈晃动:熙儿你怎可血口喷人!我是你母亲……
母亲
姜云熙冷笑,从袖中甩出一封泛黄的书信,你以为烧掉父亲的遗书就能瞒天过海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当年用毒酒害死我生母,又买通稳婆调换庶妹的生辰八字!
信纸在空中展开的刹那,沈砚忽然踉跄半步。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已故的老侯爷亲笔,最后那个
毒
字墨迹晕开,像是当年呕出的心血。
整个喜堂死寂如坟。姜云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下轰鸣,前世沉入河底时的窒息感突然翻涌上来
——
但这一次,她攥着银针的手没有发抖。她看着林若雪瘫坐在地,看着继母面如死灰,看着沈砚眼中的震惊渐渐被复杂取代,忽然觉得喉间的腥甜都化作了畅快。
今日我姜云熙要让你们知道。
她抬脚踩过碎酒盏,红盖头在身后猎猎作响,前世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血债,从今日起,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夜枭的长鸣。姜云熙望向窗外,墨色天空中隐约有星子闪烁
——
这一世的月亮,终将照亮她踏碎荆棘的路。
林若雪突然发出尖利的哭声,像条濒死的鱼般扑向沈砚:表哥!她说的都是假话,我怎么会害云熙姐姐……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把她当亲姐姐啊!
她袖口的翡翠镯子磕在沈砚腰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姜云熙挑眉看着那抹碧色,忽然想起前世沈砚母亲的丧礼上,林若雪就是戴着这镯子在灵堂前哭丧,被管家婆私下议论
新妇戴翠不合礼制。
当亲姐姐
她慢悠悠开口,从袖中抖出一叠宣纸,那你解释解释,这些记录着你每月给城西药铺打赏的账册,究竟买了多少曼陀罗花和砒霜
宣纸簌簌落地,每张纸上都盖着药铺的朱红印章。林若雪瞳孔骤缩,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桌角时发出闷响。侯府夫人突然扑过来,指甲直奔姜云熙的脸:你这个孽障!竟敢翻母亲的私账……
私账
姜云熙侧身避开,袖中软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继母脸色发青,这些都是父亲生前暗中记下的。他临终前托人告诉我,侯府后宅的每一笔银钱动向,都藏着人命官司。
沈砚忽然弯腰捡起一张纸,指腹抚过
林若雪
三个字,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三个月前,你说要给外祖母配安神药,原来用的是能让人幻觉缠身的曼陀罗
林若雪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是……
那是外祖母说睡不着……
够了!
姜云熙猛地挥剑,剑尖擦着林若雪的鬓角钉入立柱,簪子应声而落,乌发如瀑般散下来,前世我被你灌下致幻药,在祠堂里被鞭打得遍体鳞伤时,你是不是就在门外数着鞭子声
喜堂外突然响起兵器交接声。姜云熙抬眸,看见八个黑衣暗卫如鬼魅般落地,腰间佩刀正是侯府暗桩的标记。继母脸色瞬间灰败,踉跄着扶住椅子:你……
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让人在我茶里掺朱砂的时候。
姜云熙冷笑,朱砂性寒,久服会致心疾而亡。我装了半个月的心悸气短,总算让你放下戒备,把暗桩调动图都放进了陪嫁箱子。
沈砚忽然低笑出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原来这些日子,你每日送去将军府的甜汤……
自然都加了能让人气虚体弱的药材。
姜云熙转身看他,发现他眼底竟有几分欣赏,不然你以为,凭林若雪那点手段,能让堂堂镇北将军屡屡中她的‘低血糖晕倒’之计
林若雪突然发出崩溃的尖叫,抓起桌上的烛台砸向姜云熙。火光擦着她脸颊掠过,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
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指腹还沾着蜡油,却像感觉不到烫般,盯着林若雪的眼神冷如刀锋:看来姜小姐说的没错,你确实该去牢里好好‘反省’。
表哥!
林若雪扑过去,却被暗卫反手扣住手腕。她望向侯府夫人,却见平日威严的继母此刻正对着姜云熙磕头如捣蒜:熙儿,是母亲错了!当年是你外祖母逼我……
求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父亲
姜云熙蹲下身,指尖捏住继母的下巴,你毒死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跪在佛堂前求你收手的样子他到死都攥着你的簪子,以为你只是被人蛊惑……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姜云熙挑眉,看见自家小厮牵着三匹健马停在府门口
——
那是她今早让人从马厩里挑的,马鞍下还藏着三柄短刀。
沈将军,
她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今早从陪嫁箱底翻出的将军府信物,按照规矩,此刻该行三书六礼中的‘绝婚书’了吧
沈砚盯着她掌心的玉佩,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姜云熙刚要抽剑,却听见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晦涩:你早就知道今日的事,所以提前让人封了将军府的暗线
不然呢
她挑眉,等着被你和林若雪联手送去乱葬岗沈砚,我给过你机会
——
昨夜你若肯收下我让人送去的密信,今日便不用这般难堪。
男人的指尖骤然收紧,却在看见她眼底的冷意时,忽然松开手。他从腰间扯下将军府令牌,重重拍在喜桌上:来人,取笔墨!
林若雪的哭声突然变成了干呕,她盯着姜云熙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尖叫:那玉佩……
那是表嫂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因为将军夫人临终前,把它缝在了我的襁褓里。
姜云熙冷笑,展开一直攥在手心的锦帕,上面绣着的正是将军府的狼首图腾,她当年就看出你居心不良,所以把我和真正的沈家嫡女调换了襁褓
——
可惜你太蠢,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真正该巴结的人,从来不是林若雪。
喜堂外的夜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吹得满地婚书沙沙作响。姜云熙看着沈砚笔下的
绝
字,忽然听见前世沉塘时的水流声在耳边回荡
——
这一次,她终于亲手撕烂了这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当笔尖落下最后一笔时,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姜云熙抬头望向天际,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她摸了摸鬓角的碎发,忽然想起前世惨死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黎明。但此刻掌中的银针还带着温度,案几上的毒酒还在散发腥味,而她的指尖,终于不再颤抖。
把这对母女押去官府,
她甩袖转身,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颌冷锐的线条,至于沈将军……
她顿住脚步,听见身后男人的呼吸声近了些。
下次再见面,
姜云熙勾起唇角,希望你学会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侯府正门的铜环被拍得山响时,姜云熙正坐在主院的美人榻上,看翠儿将继母房中的账册一本本摞进木箱。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眉间投下冷锐的阴影,映得手中的鎏金护甲愈发森冷。
小姐,二夫人和三小姐被押回来了。
小厮的声音带着颤音,显然还没从昨夜的剧变中回过神。姜云熙挑眉,看见被铁链锁住的两人穿过月洞门
——
继母的满头珠翠已被扯掉,庶妹姜明珠的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痕。
母亲,妹妹,
她慢悠悠起身,绣着暗纹的裙摆扫过满地阳光,昨夜在喜堂没说完的话,今日该好好聊聊了。
姜明珠突然扑过来,却被暗卫一脚踹翻在地:你这个贱人!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父亲要是知道……
父亲
姜云熙冷笑,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你以为你们生母毒杀我娘时,父亲真的一无所知他临终前亲笔写了手书,把你们母女的生辰八字都交给了我
——
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些年你空有嫡女之名,却连侯府的田契都摸不着
继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你说什么老爷他……
他早就知道你们的阴谋,所以把侯府三成铺面和城郊五百亩良田都过到了我名下。
姜云熙甩开手,看着姜明珠瘫在地上发抖,昨夜你让人烧的那间库房,不过是我故意放的烟雾弹,真正的地契……
她抬手敲了敲身后的多宝阁,暗格应声而开,露出用油纸包着的一叠文书。继母发出绝望的呻吟,身体顺着柱子滑落在地,髻上的金步摇摔得粉碎。
翠儿,把她们的院子封了。
姜云熙转身走向书桌,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送水送饭
——
哦对了,记得在院角挖个茅坑,免得她们脏了侯府的地。
是!
翠儿声音发颤,却带着几分狠劲。这丫头从前总被继母房中的嬷嬷欺负,此刻眼里燃着复仇的火。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姜云熙挑眉,看见沈砚的玄色披风掠过影壁,腰间玉佩换成了她昨夜扔还的狼首图腾。
姜小姐好手段。
他踏入正厅,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一夜之间掌控侯府中馈,连吏部尚书的小舅子都被你从账房踢了出去。
沈将军消息倒是灵通。
姜云熙把玩着护甲,不过我记得,咱们昨夜已经绝婚了,你今日来做什么哭坟
沈砚低笑出声,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纸:皇上今早下了旨,让我三日后押运粮草去北疆。姜小姐不想知道,这旨意是谁在背后推动的
姜云熙指尖一顿。北疆战事她前世略有耳闻,前世沈砚正是因为押运粮草时被劫,才被贬为庶人
——
而幕后黑手,正是当今太子。
说吧,什么条件。
她放下护甲,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密信上,你想让我帮你查太子的私兵部署
沈砚挑眉:看来姜小姐比我想象的更清楚局势。
我不仅清楚,还能给你更关键的东西。
姜云熙起身打开暗格,取出一张牛皮地图,这是太子藏在西山的兵器库分布图,还有他买通的那十个边军将领的密信
——
不过……
她顿住,看着沈砚眼中的惊讶慢慢转为警惕。
我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姜云熙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押运粮草时带上我的暗卫;第二,把林若雪关进修女庵,永世不得踏出半步;第三……
她忽然逼近,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
这是前世她亲手为他调的香,如今却成了刺痛回忆的针。
第三,从今日起,你我以盟友相待,再无男女之情。
姜云熙勾起唇角,沈将军可敢应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握住她指尖的地图:成交。但我要加个附加条件
——
待北疆事了,你我同朝为官时,需以真名相唤。
姜云熙挑眉:哦沈将军何时知道了我的真名
昨夜你展示将军府信物时,
沈砚指腹摩挲着狼首图腾,我母亲曾说过,真正的沈家女公子,左腕内侧有颗朱砂痣。
话音未落,姜云熙突然感觉手腕一凉。沈砚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内侧肌肤,在那颗红点上顿住
——
那是她重生后特意用朱砂点的,没想到竟成了认亲的凭证。
沈知意。
他轻声念出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当年若不是我母亲将你送出将军府……
没有当年。
姜云熙抽回手,从妆奁里取出一枚狼首戒指戴上,如今我是姜云熙,也是沈知意,但归根结底
——
她抬头望向窗外,晨光中,侯府的
忠勇
匾额被擦得发亮:我是要让这天下姓姜的人。
沈砚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前:北疆归来之日,便是臣为您开疆拓土之时。
姜云熙看着他发顶的墨玉簪子,忽然想起前世他被砍头那日,也是戴着这支簪子。血珠顺着簪尖滴落,染红了她藏在人群中的裙摆。
起来吧。
她转身走向多宝阁,三日后辰时三刻,我会让人在西城门等你
——
记住,别死了。
沈砚起身时,看见她指尖夹着的赫然是太子私兵的调令虎符。晨光穿过虎符上的纹路,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像极了昨夜喜堂里银针上的寒芒。
姜云熙,
他忽然开口,你比我想象的更像……
更像什么
更像这世道该有的刀。
姜云熙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孤绝:世道既成牢笼,我便做破笼的刀。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惊呼声。姜云熙挑眉,看见翠儿举着一封烧了半边的信跑进来:小姐!这是从二夫人房里的炭盆里抢出来的……
上面有太子的印泥!
信纸展开的瞬间,沈砚的脸色骤变。姜云熙盯着信上
事成之后,侯府归你
的字迹,指尖慢慢收紧
——
原来她的好继母,早就勾搭上了太子,打算等她死后将侯府变成太子的私兵粮仓。
通知暗卫,封锁侯府所有出入口。
她将信纸扔进炭盆,看火苗瞬间吞噬那些罪恶的字迹,从今日起,任何人进出都要验明身份
——
包括……
她顿住,目光落在窗外匆匆而过的小厮身上,那人身形眼熟,正是前世给林若雪通风报信的那个。
包括太子派来的所有老鼠。
姜云熙冷笑,既然他们想玩阴的,那我便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瓮中捉鳖。
沈砚看着她眼底的杀意,忽然伸手按上她握剑的手:当心,太子最近在招兵买马,听说还从西域弄来了些……
毒药师
姜云熙挑眉,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玉瓶,巧了,我昨日刚让人灭了城西的毒药师据点,顺道收了他们的毕生心血
——
沈将军要看看吗
男人看着她指尖流转的幽蓝粉末,忽然低笑出声: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姜小姐可别忘了,三日后的粮草押运……
自然不会忘。
她将玉瓶收入袖中,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解决侯府里的蛀虫
——
沈将军若是有空,不妨留下来看场好戏。
沈砚挑眉,看着她走向庭院的背影。朝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砖上,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知意若归,必掀翻这天地乾坤。
此刻,他终于信了。
卯时三刻,侯府角门。
穿灰布短打的小厮缩着脖子要出门,却被守门的暗卫突然扣住手腕。姜云熙倚在廊柱上,看着那小厮袖口露出的朱砂痣
——
与她左腕那颗一模一样的红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说,谁让你送的信
翠儿举着藤条上前,声音里带着昨夜目睹生母被押走的狠劲。小厮浑身发抖,却紧咬嘴唇不说话,直到姜云熙抬手甩出一枚银针,擦着他耳垂钉入门框。
这是西域奇毒‘血封喉’,
她慢悠悠开口,看着小厮瞬间惨白的脸,中者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惨。你替太子卖命,他可有给过你解药
小厮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呜咽。姜云熙挑眉,示意暗卫松开手。那小厮踉跄着跪下,从鞋底摸出半块玉佩:是……
是太子府的陈总管,他说只要我把侯府布防图送出去,就给我母亲治病……
玉佩在掌心碎成齑粉时,姜云熙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敲锣声。她盯着小厮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前世替林若雪送信的也是这样的少年
——
他们总以为自己只是小角色,却不知每一封密信都可能成为杀人的刀。
把他关进水牢,
她甩袖走向主院,顺便让人给太子府送份礼
——
就说侯府的老鼠,我替他提前清理了。
辰时初,沈砚的亲卫牵着战马停在侯府侧门。姜云熙掀开轿帘,看见男人穿着褪了色的软甲,腰间别着的竟是她昨夜送的狼首短刀。
姜小姐打算如何押运粮草
他伸手扶她上马,指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太子很可能在必经之路的鹰嘴崖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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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准备了两份粮草。
姜云熙翻身跨上黑马,从袖中抖出两张路线图,明路走阳关道,二十辆粮车装的都是沙石;暗路走子午谷,真正的粮草由我的暗卫护送。
沈砚挑眉,目光落在她鬓角新插的玉簪
——
那是用将军府库房的碎玉重新磨制的,狼首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好手段。
他拨转马头,但子午谷地势险峻,若遇暴雨……
所以我让人在谷口挖了泄洪渠。
姜云熙打断他,策马前行,沈将军别忘了,我曾跟着父亲去过三次北疆,对那里的地形比你更熟。
男人的笑声混着马蹄声传来:是我失言了,沈小姐。
这个称呼让姜云熙指尖一颤。她忽然勒住马,看着前方漫天黄沙中若隐若现的烽燧:沈知意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侯府嫡女姜云熙。
沈砚凝视着她的侧脸,晨光为她轮廓镀上冷锐的金边。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知意性子太烈,若有朝一日你见到她,记得告诉她,将军府的狼从不会被圈养。
明白。
他抬手行军礼,但末将仍有一事相求
——
若我此次北疆遇险,能否请姜小姐……
替你照顾将军府
姜云熙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我昨日已让人接管了将军府的商铺,你母亲的陪嫁田庄也换了新的管事。沈将军只管放心去,你的后方,我替你守着。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他张了张嘴,却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
是太子派来
监军
的副将,带着二十个骑兵扬尘而来。
姜小姐这是要去哪
副将勒住马,目光在她腰间的玉佩上打转,太子殿下听闻沈将军押运粮草,特让在下前来相助。
相助
姜云熙冷笑,怕是来劫粮的吧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甩出三枚透骨钉。副将应声落马,眉心插着的正是他方才盯着的玉佩
——
那玉佩里藏着机关,掀开狼首眼瞳,便是淬了毒的暗器。
告诉太子,
她策马从副将尸体上跨过,若再敢派人来碍眼,下次我就直接把毒酒送到他的枕边。
沈砚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忽然伸手摸了摸心口
——
那里竟有一丝久违的灼热。他想起昨夜在将军府翻出的旧日记,母亲写着:知意周岁抓周,别的不碰,独独攥紧了案上的兵书。
申时末,队伍行至鹰嘴崖下。姜云熙望着陡峭的山壁,忽然抬手示意停步。她翻身下马,用短刀在石头上敲了三下
——
三秒后,山上传来鸟叫声,正是她暗卫的暗号。
果然有埋伏。
沈砚握紧刀柄,姜小姐打算如何应对
你带主力走明路,我带暗卫抄后山。
她将真路线图塞进他怀里,记住,听见三声狼嚎就立刻点火,我会让人从山顶推石封路。
你要孤身犯险
沈砚皱眉,太危险了。
别忘了,我才是布局的人。
姜云熙转身走向密道,日落前若我未归,就按计划行事
——
还有,别死了,我还需要你帮我搬掉太子那块绊脚石。
男人望着她消失在阴影中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他低头看着掌中的路线图,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沈砚亲启,勿让他人观之。
戌时初,鹰嘴崖顶。
姜云熙趴在草丛中,看着山下火把如流萤般聚集。她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是那个替太子送信的小厮,此刻竟被倒吊在树上,嘴里塞着破布。
好玩吗
她扯掉小厮嘴里的布,看着他眼中的惊恐,这是你替太子害的第三个人,对吗
小厮剧烈摇头,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姜云熙冷笑,取出火折子晃了晃: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到现在吗因为你要替我给太子带句话。
话音未落,她抬手割断绳子。小厮尖叫着滚下山崖,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一张网兜住
——
网的另一头,是太子派来劫粮的千户。
放他回去。
姜云熙对暗卫下令,记得在他鞋底缝张假地图,就说粮草藏在鹰嘴崖的
cave
里。
cave
暗卫挑眉,那不是西域话‘陷阱’的意思吗
是陷阱,也是礼物。
姜云熙点燃炸药引信,看着火星子滋滋往前爬,太子不是想学西域人玩毒吗那我就送他一场真正的‘烟花’。
当第一声爆炸响起时,沈砚正在明路指挥士兵搭建防御工事。他望着鹰嘴崖方向腾起的火光,忽然听见三声悠长的狼嚎
——
那是北疆狼族的战号,也是姜云熙告诉他
计划成功
的信号。
将军,快看!
亲卫突然指向天空。沈砚抬头,看见夜空中绽开一朵血红色的烟花
——
那是侯府暗卫的信号,意味着太子的劫粮队已全军覆没。
他摸出怀里的路线图,背面的朱砂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这天下,从来不该由男人说了算。
沈砚笑了,将路线图收入怀中。远处,第二朵烟花升空,这次是代表
完胜
的金色。他望着漫天星火,忽然想起姜云熙白天说的话:沈知意已经死了。
不,他想,她从来没死过
——
她只是蜕去了那层名为
姜云熙
的茧,露出了内里锋利的爪牙。
子时,侯府。
姜云熙坐在主院的凉亭里,看着翠儿捧来的战报。太子的劫粮队死伤殆尽,那个千户被炸药炸断了一条胳膊,此刻正躺在太子府的医馆里哀嚎。
小姐,沈将军派人送来了这个。
翠儿递上一个木盒,里面是枚刻着狼首的令牌,还有封信。
姜云熙展开信纸,沈砚的字迹力透纸背:北疆告急,我需星夜驰援。令牌代我调遣将军府暗卫,望你保重。
她指尖摩挲着令牌,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时,手里攥着的也是这样一枚令牌。那时她被关在侯府地牢,连他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通知暗卫,
她将令牌收入袖中,从明日起,侯府每日卯时操练新兵
——
另外,让人给太子府送份礼。
什么礼
翠儿好奇。
一只拔了牙的狼。
姜云熙冷笑,就放在他书房的房梁上,让他夜夜好梦。
当月光爬上屋檐时,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
——
那是去西域的商队。姜云熙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太子,这才只是开始。
五更天的皇宫笼罩在薄雾中,姜云熙贴着宫墙疾行,夜行衣上的狼首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摸出从西域商人那里换来的缩骨丹,喉间一凉,身形瞬间缩小两圈,顺利钻过御花园的狗洞。
小姐,前面就是御书房。
暗卫青禾压低声音,指尖点向远处亮着烛火的宫殿。姜云熙眯起眼,看见太子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正对着一幅北疆地图指指点点。
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她摸出怀中的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贴,瞬间化作年逾五旬的老宫女。青禾递过托盘,里面是掺了西域
幻梦散
的参茶
——
此药能让人在梦中吐露真话,醒后却毫无记忆。
推开御书房门时,太子正在打盹。姜云熙垂眸,看见案几上放着的赫然是沈砚的密报,上面用朱砂圈着
北疆粮道空虚
几个字。
太子殿下,该用参茶了。
她刻意放粗嗓音,将茶盏推上前。太子眼皮都没抬,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揉着眉心靠向椅背:这姜云熙真是麻烦,若不是她……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出含糊的呻吟,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姜云熙挑眉,示意青禾搜书房。片刻后,暗卫从暗格里摸出一本账册,封面赫然写着
私兵调遣录。
太子果然在养私兵。
她快速翻阅,目光停在
西山营地
那页,青禾,把这些页数记下来,回去后让人抄三份,分别送给丞相、御史大夫和……
和谁
熟悉的男声突然从头顶传来。姜云熙浑身肌肉骤紧,抬头看见沈砚斜倚在房梁上,月光透过琉璃瓦,在他甲胄上织出冷冽的银纹。
你怎么在这
她皱眉,同时挥手让青禾退下。男人翻身落地,动作轻得像片羽毛,腰间还挂着北疆特有的狼尾穗子。
来送个消息。
他解下披风扔给她,里面裹着带血的密报,太子买通了西突厥的可汗,打算用二十车黄金换他们突袭我军后营。
姜云熙展开密报,看见上面用狼毫写的
陷阱
二字
——
这是她和沈砚约定的暗号。她指尖摩挲着纸角,忽然想起前世他就是在西突厥的埋伏中战死,尸体被割去头颅挂在城墙上。
我已让人在必经之路埋了火药。
沈砚靠近半步,身上带着北疆的风沙味,但需要有人在皇宫拖住太子,让他无法及时发号施令。
拖住
姜云熙挑眉,扯下人皮面具,不如直接让他‘生病’吧
——
青禾,把剩下的幻梦散都倒进他的茶罐里。
暗卫领命而去。沈砚看着她重新戴上夜行衣兜帽,忽然伸手按住她肩膀:此次行动凶险,你……
沈将军何时学会了妇人之仁
姜云熙打断他,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狼首短刀,记住,子时三刻准时点火,我会让钦天监在御前‘观测’到将星闪耀,替你造势。
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是,末将遵命,沈小姐。
这个称呼让姜云熙心头一跳。她转身走向窗边,却在跃出的瞬间听见沈砚低声说:等北疆事了,我带你去看狼族的极光
——
那是母亲说过你最喜欢的。
晨钟响起时,姜云熙已坐在侯府的马车里。她掀开窗帘,看见皇宫方向升起浓烟
——
那是她让人在御膳房放的火,用来掩盖幻梦散的气味。
小姐,早朝要开始了。
翠儿递来朝服,语气里带着忐忑,您真要以侯府嫡女的身份面圣
不然呢
姜云熙冷笑,换上绣着金线的绯色官服,太子想让我死在暗处,我偏要站在朝堂上,看着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腐烂。
金銮殿上,大臣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姜云熙跪在丹陛之下,听着太子弹劾她
私自动用侯府兵力
的言辞,忽然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
那张脸比前世此时更显苍老,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久病的痕迹。
启禀陛下,
她叩首时,袖中掉出将军府的狼首令牌,臣昨日收到密报,太子与西突厥暗中勾结,企图用粮草换敌军突袭北疆。
朝堂瞬间死寂。太子脸色铁青:姜云熙,你竟敢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查查便知。
姜云熙示意青禾呈上账册,这是太子私兵的调遣记录,西山营地的守将已被臣拿下,此刻正在午门外候着。
皇帝猛地坐直身子,目光落在狼首令牌上:这是……
将军府的信物你为何会有
因为臣本就是将军府嫡女沈知意。
姜云熙解开衣领,露出左肩上的狼形胎记,二十年前,先母为保臣性命,将臣与侯府嫡女调换襁褓,此事唯有先父与将军夫人知晓。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太子踉跄半步,指着她的手不住发抖:你……
你明明是姜家的……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侯府的嫡女出生时就被换了
姜云熙冷笑,先父临终前已将真相写入遗书,此刻正供在宗庙,陛下若想查证,臣立刻让人取来。
皇帝盯着她肩上的胎记,忽然咳嗽起来。旁边的大太监立刻上前,递上一碗参汤
——
正是姜云熙今早让人在御膳房
改良
过的,里面掺了能让人气虚体弱的药材。
准奏。
皇帝挥挥手,目光在她和太子之间游移,即刻派人去宗庙取遗书,若属实……
他顿住,剧烈咳嗽起来。姜云熙挑眉,看见太子额角渗出冷汗
——
显然他早就知道皇帝病重,却没想到这病来得如此及时。
申时初,宗庙传来消息:老侯爷的遗书确凿,姜云熙确为将军府嫡女沈知意,且持有将军府的调兵虎符。
既然如此,
皇帝喘着气,沈知意听封
——
即日起恢复将军府嫡女身份,赐封镇北郡主,协理户部粮草事宜,钦此。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姜云熙叩首谢恩时,余光瞥见太子攥紧的拳头
——
他指间的玉扳指正是西突厥可汗送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青芒。
谢陛下隆恩。
她起身时,故意将狼首令牌拍在丹陛上,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
尤其是北疆的粮草押运,臣已安排妥当,绝不让太子殿下‘费心’。
太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杀意。姜云熙回以冷笑,转身时看见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殿外,一身征尘未洗,却在看见她腰间的郡主金印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酉时末,侯府。
姜云熙站在镜前,看着翠儿为她戴上郡主金冠。金丝编织的狼首栩栩如生,冠顶的明珠正是前世沈砚母亲的陪葬品。
小姐,沈将军在偏厅等您。
丫鬟递来披风,声音里带着八卦的笑意。姜云熙挑眉,推开厅门时,看见男人正盯着墙上的北疆地图,手里转着她送的狼首短刀。
郡主千岁。
他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调侃。姜云熙冷笑,抬手打掉他手中的刀:少贫嘴,西突厥的埋伏解决了
自然。
沈砚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倒出一堆狼牙,可汗的脑袋已送去西突厥王庭,他们短期内不敢再犯境。
姜云熙看着那些泛着血光的狼牙,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用敌人的头骨垒成京观,却被太子参奏
杀戮过重。
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拿起地图,用朱砂在太子的西山营地画了个叉,要不要趁势端了他的私兵
沈砚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指尖摩挲着她左腕的朱砂痣:不着急,先办件私事
——
明日是母亲的忌日,陪我去将军府祠堂吧。
姜云熙一怔,想起前世她从未去过将军府祠堂,甚至连沈砚母亲的牌位都没见过。男人看着她的表情,忽然轻笑:放心,我让人重新修缮过了,墙上还挂着你的百日照。
百日照
她挑眉,难不成我小时候很可爱
丑得像只皱皮小狼。
沈砚躲过她挥来的拳头,目光忽然变得温柔,但母亲说,你抓周时攥着兵书不肯放,将来必成大器。
姜云熙忽然转身,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她摸了摸金冠上的狼首,想起今早朝堂上皇帝咳嗽时,太子眼底闪过的那丝急切
——
那不是担忧,而是迫不及待。
沈砚,
她忽然开口,你说这皇位……
属于该坐的人。
他替她说完,声音里带着锐意,而你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的刀。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映着晚霞的光,像极了北疆的极光。姜云熙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两枚狼首戒指,将其中一枚塞进他掌心:那就让这把刀,先斩了太子这颗毒瘤。
男人低头看着戒指,狼首的眼睛处嵌着两粒碎钻
——
那是从她前世的婚冠上拆下来的。他忽然抬手,将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成交。
他轻声说,我的郡主,我的刀。
暮鼓声中,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窗外,一只夜枭长鸣着掠过夜空,向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
那里,太子的阴谋正在夜色中发酵,而他们的刀刃,已对准了最致命的咽喉。
中元夜,皇宫禁苑。
姜云熙踩着满地月光前行,金丝绣的狼首在裙摆上张牙舞爪。她摸了摸耳后暗藏的毒针,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
——
子时三刻,正是太子约定
清君侧
的时辰。
小姐,前院已被私兵围住。
青禾压低声音,递来一把弩箭,沈将军已按计划控制了羽林卫。
让他们再靠近些。
姜云熙冷笑,抬头望向未央宫的飞檐,太子不是想效仿李世民吗今日我便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瓮中捉鳖。
话音未落,喊杀声骤起。她转身时,看见太子带着百人闯入花园,手中长剑还滴着血
——
那是守宫侍卫的血,前世他也是这样,踩着鲜血登上皇位,却在登基三月后暴毙。
姜云熙!
太子举剑指来,眼中燃着疯狂的火,你以为勾结沈砚就能赢孤的二十万私兵此刻已围了京城!
二十万
她挑眉,从袖中抖出一卷名单,可惜他们的主将昨夜都收到了我送的‘礼物’——
西域奇毒‘七日笑’,此刻怕是都在地上打滚吧
太子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说西山营地的将领集体腹痛如绞,满地打滚的模样竟似中了邪。
你……
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派人烧我书房的那晚。
姜云熙逼近,靴底碾碎了落在地上的桂花,我让人在他们的酒坛里掺了毒,又故意放消息说解药在皇宫
——
所以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此刻都在宫门外用脑袋撞门呢。
太子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假山。他忽然尖叫着挥剑砍来,却被一道黑影瞬间制住
——
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狼首短刀抵住他咽喉。
太子殿下,
沈砚冷笑,还记得我母亲的忌日吗你派刺客扮成和尚,在她灵前捅了十七刀
——
今日,我要你用十七倍的血来还。
孤是储君!
太子挣扎着怒吼,你们敢动孤,全族都要陪葬!
储君
姜云熙抬手扯开他的衣领,露出里面绣着龙纹的内衣,可惜皇上今早已经下了罪己诏,说你‘德行有亏,不堪重任’——
至于这龙纹内衣……
她指尖擦过绣线,忽然用火折子点燃:便是你谋反的铁证。
火苗瞬间窜上太子的衣襟。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被沈砚反手按在假山上。姜云熙看着他扭曲的脸,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被按在护城河里的滋味
——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看她挣扎。
青禾,把林若雪带上来。
她转身吩咐。片刻后,那个白衣女子被拖进来,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
表、表姐……
林若雪颤抖着跪地,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
饶你
姜云熙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你给我灌致幻药时,可曾想过饶我你让人在我安胎药里掺麝香时,可曾想过饶我未出世的孩子
林若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你……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根本没喝那碗药。
姜云熙将药粉撒在她头上,这是西域‘化骨粉’,能让人在三日内慢慢溃烂而死
——
你不是喜欢装柔弱吗那就慢慢享受吧。
女子的尖叫声刺破夜空时,姜云熙已转身走向未央宫。沈砚跟上她的脚步,月光为他的甲胄镀上银边,像极了她前世在城墙上看见的最后一抹剪影。
怕吗
他忽然开口。
怕什么
怕这万人之上的孤寂。
姜云熙停下脚步,看着宫门前跪成一片的大臣。她摸了摸腰间的狼首令牌,想起将军府祠堂里母亲的画像
——
那女子手握长剑,目光如炬,正如她此刻的模样。
孤狼从不会怕孤寂。
她转头看他,眼中映着漫天星辰,何况……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将狼首戒指与自己的轻轻相叩:我有你。
沈砚凝视着她,忽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个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姜云熙想起北疆的极光
——
那是母亲说过的、世间最璀璨的光芒。
卯时初,金銮殿。
姜云熙跪在龙椅前,听着大太监宣读遗诏:……
太子谋逆伏诛,朕身子不济,着镇北郡主沈知意暂摄国政,钦此。
殿内响起山呼海啸般的
吾皇万岁。她抬头望向穹顶,九龙藻井在晨光中泛着金光,龙首的眼睛正对着她的位置
——
那是她让人连夜改的,确保登基时
天子
与
狼首
目光相接。
陛下,请受百官朝拜。
沈砚上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温柔。姜云熙起身,任由宫人将九龙冠戴在头上,沉甸甸的金冠压得她后颈发疼,却比不上心中的畅快。
当她转身时,看见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远处的宫墙上,镇北
的狼首旗帜猎猎作响。姜云熙摸了摸冠上的明珠,那是从太子的冕旒上拆下来重铸的,此刻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众爱卿平身。
她开口,声音通过扩音铜管传遍整个皇宫,从今日起,废除女子不得干政之令,开科举,兴农商,凡有才能者,无论男女皆可入朝为官!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但很快被潮水般的
陛下圣明
淹没。姜云熙望向沈砚,看见他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
——
那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属于盟友与爱人的光。
申时末,将军府。
姜云熙站在母亲的画像前,将郡主金印换成了皇帝玺绶。沈砚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后悔吗做这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
不后悔。
她转身勾住他脖子,因为你是我的将军,也是我的……
夫君。
他替她说完,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北疆的风沙与京城的桂花香,混着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圆满,让姜云熙想起重生那日的红烛
——
原来所有的黑暗,都是为了此刻的光芒。
当夕阳的余晖洒进祠堂,两人的影子交叠在
忠勇
匾额下。姜云熙望着门外,看见侯府与将军府的旗帜并列飘扬,狼首与凤凰交相辉映
——
这是她用两世血仇换来的天下,也是她与他共赴的未来。
知意,
沈砚轻声说,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她笑了,指尖抚过他眉间的伤疤
——
那是昨夜护她时留下的。远处,暮鼓声悠扬响起,惊起一群白鸽,在靛蓝天幕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好。
姜云熙说,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