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药王谷飘着苦艾香,墨漓的破靴子碾过满地残花。他蹲在丹房后墙根,指节抵着嘴唇把咳血闷回喉咙——那血里混着金丝,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似的扭动。
戌时三刻换班,寅时荧惑菇孢子最盛...他默念白天偷听来的值夜表,腰间骨铃随着动作轻响。这些用掌门师弟肋骨磨成的铃铛,是他被逐出内门时唯一带走的念想。
盗取今夜新炼的洗髓丹正是他的目标。
机会出现在梆子敲过三响时。两个药童打着哈欠拐过回廊,墨漓像片枯叶贴着影壁滑进丹房。浓雾般的药气中,三十六口青铜丹炉正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咳...咳咳!他猛地捂住嘴,指缝渗出带着荧光的血。那些血珠落地竟生出肉芽,转眼就长成指甲盖大的蘑菇——和丹炉里正在焙烤的荧惑菇一模一样。
阻碍来得比预想更快。
墨师兄,师尊说过外门弟子...脆生生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墨漓转身时袖中骨铃轻振,三枚淬了蛇涎的银针已捏在指尖。
阿箐,你左眼的蜈蚣疤淡了。他盯着药童脖颈新添的朱砂痣,上个月喂你吃的鹤顶红,滋味可好
少女瞳孔突然分裂成蜂巢状的复眼,青筋在太阳穴鼓成蚯蚓:你果然发现了!她袖中窜出藤蔓似的触须,抽得丹炉火星四溅。墨漓旋身躲过致命一击,染血的银针扎进自己左眼重瞳。剧痛中世界骤然褪色,他看见阿箐脊椎里蜷缩着琉璃般的虫形生物。
原来蛹壳藏在玉枕穴...他喃喃着甩出骨铃,108枚铃铛在空中结阵,竟将那些触须冻在半空。趁这间隙,他抓起丹炉里赤红的药丸塞进口中。
在药丸入喉瞬间。想象中的灼烧感没有出现,反倒有冰碴在血管里游走。墨漓突然记起七岁那年跌进寒潭的往事——潭底沉着具翡翠色的骷髅,眼窝里开着蓝荧荧的花。
你吃的是诱蛊丹。玄尘的声音从梁上传来。黑衣守阁人倒悬而下,发梢垂落的银链串满人牙,新弟子入门前都要服这个,好让幽曈幼虫找着热乎的窝。
墨漓的胃部突然鼓起拳头大的包块,皮肤下有什么在书写铭文。他抄起烧红的铁钳捅向自己腹部,却听见金铁相击之声——指尖不知何时覆上了青鳞。
玄尘鬼魅般贴近,冰凉的手指点在他颈侧:别动,你脊椎里那窝冥蛉正在筑巢。男人呼出的气息带着焦糊味,青梧老道拿整个药王谷养蛊,你真当洗髓丹是救命的东西
阿箐爆开的头颅里飞出蛾群,每只翅膀都映着人脸。墨漓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骨铃上,霎时万千冤魂哭嚎响彻丹房。那些蛾子雨点般坠落,在地面积成寸厚的灰烬。
带我见初代谷主棺椁。玄尘突然掐住他命门,你每日咳出的金血能唤醒棺中斩龙砂,那是唯一...
一声凄厉的鸦啼打断。东天泛起鱼肚白时,墨漓瘫坐在后山药田,手中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珏——这是从阿箐心脏里挖出来的,上面刻着丁亥七六的编号。晨雾中有外门弟子列队走过,他们后颈的条形码在朝阳下闪着微光。
墨漓蹲在药人窟外的老槐树上,嘴里嚼着一根苦艾草,舌尖被刺激得发麻。他盯着远处那扇青铜巨门,门环是两条盘绕的螭龙,龙眼嵌着血玉,在月光下像活物般缓缓转动。
你确定这法子能行他低声问。
玄尘站在树下,银链上的人牙在夜风里叮当作响。他抬头,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虫足蠕动。
蚀月螟每夜子时会蜕皮一次,那时它的感知最弱。玄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但记住,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墨漓摸了摸腰间的骨铃,铃铛里封着的幽曈幼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震颤。他深吸一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贴着山壁向青铜门摸去。可就在他距离门还有三丈远时,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门环上的螭龙眼珠缓缓转动,锁定了他的方向。
糟了。墨漓暗骂一声,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道血咒。符纸燃烧的瞬间,他的身形化作一缕青烟,飘向门缝。
就在他即将穿过门缝时,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墨师兄,好久不见。
墨漓瞳孔骤缩——是阿箐!
可她的头明明已经……
眼前的阿箐脖颈处有一圈细密的缝合线,皮肤下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虫足蠕动。她的嘴角咧开,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弧度:师尊让我在这儿等你。墨漓猛地甩开她的手,骨铃爆发出刺耳的尖啸,108枚铃铛在空中结成锁链,将阿箐捆住。可她的身体却像融化的蜡一般扭曲,皮肤下钻出密密麻麻的幽曈幼虫!
跑!玄尘的声音在背后炸响。
墨漓转身就冲进了青铜门内,身后传来蚀月螟的嘶鸣——那声音像是千万只虫翅摩擦,震得他耳膜生疼。
药人窟内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甜腥味。墨漓点燃一根往生烛,火光映照下,他看清了四周——
墙壁上嵌着无数具干尸,每具尸体的后颈都刻着编号,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抽搐。而在洞穴深处,一口漆黑的棺椁静静悬浮在半空,棺盖上刻着古老的符文:
斩龙者,终为龙食。
墨漓的心脏狂跳,他伸手去推棺盖,可指尖刚触碰到,整具棺椁突然剧烈震动!棺盖缓缓滑开,里面躺着的不止是初代谷主的尸骨——
还有一具活着的、正在腐烂的青梧真人!
……终于来了。青梧真人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幽蓝色的虫群在蠕动。
我等了你三百年,墨漓……不,或许该叫你——王虫宿主
药人窟的寂静被青梧真人的笑声撕裂。
墨漓后退半步,指尖抵在腰间的骨铃上,铃铛里的幽曈幼虫疯狂震颤,仿佛在畏惧什么。他盯着棺椁里那具半腐烂的躯体,喉咙发紧:你……还活着
青梧真人的嘴角扯开,皮肤下的虫群蠕动,让他的笑容显得支离破碎:活着死呵……对幽曈而言,这两者有何区别
他的手指——如果那还能称作手指——缓缓抬起,腐烂的皮肉间钻出细密的蓝色丝线,像蛛网一般向墨漓蔓延。
三百年前,我亲手将斩龙砂埋进初代谷主的脊椎,可他还是被母体吃空了。青梧真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猜他临终前说了什么
墨漓没动,但骨铃已经无声地结成防御阵型。
他说……'下一个宿主,必须是王虫选中的人'。
——王虫宿主。*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刺进墨漓的太阳穴,他左眼的重瞳突然灼烧般剧痛,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恍惚间,他看见青梧真人的胸腔里蜷缩着一团发光的虫巢,而自己的影子……竟在烛光下扭曲成了某种多足生物的形状!
你以为洗髓丹是抑制幽曈的错了……青梧真人的身体缓缓从棺椁中浮起,腐烂的道袍下露出半透明的虫壳,那是饲料。
墨漓的胃部翻涌,想起自己吞下的那颗赤红药丸。
你体内的王虫幼虫已经苏醒了,只是你自己还没察觉。青梧真人的声音忽然贴近,墨漓猛地回头——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腐烂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不信你试试运转周天。
墨漓下意识地调息,灵力刚过膻中穴,整条任脉突然像被千万根钢针穿刺!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咳出的血里混着细小的金色虫卵。
感觉到了吗青梧真人俯身,虫群从他的眼眶里爬出,在空气中组成古老的符文,幽曈正在改造你的经脉,等到它成熟……你就会变成下一个'仙界'的养料。
墨漓咬牙抬头:那你呢你等我来,总不会是为了说遗言吧
青梧真人笑了。
我要你点燃往生烛。往生烛的火焰是青白色的,像一截冻僵的指骨。
墨漓盯着那簇火苗,烛芯里蜷缩着一条细小的金虫,每燃烧一寸,虫身就褪去一层皮,蜕下的透明薄翼在火光中化作灰烬飘散。
烧完之前,你会看见它们。青梧真人腐烂的手指捏着烛台,虫群在他的指节间钻进钻出,那些被轮回吃掉的东西。
墨漓没接话。他左眼的重瞳正不受控制地收缩,视野里青梧真人的身影分裂成无数重叠的残像——三百年前的他、血肉模糊的他、只剩骨架的他……全部堆叠在同一具躯壳里,像一本被虫蛀烂的竹简。
怕了青梧真人忽然凑近,腐臭的气息喷在墨漓脸上,你当年剖开自己丹田取王虫卵的时候,可比现在干脆多了。
——当年
墨漓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刺进脑海:寒潭、冰棺、自己用碎瓷片划开腹部的剧痛……
烛火噼啪炸响,火苗猛地蹿高三尺!
---
1
幻境·第一世
他站在一片血海里。
天空是倒悬的虫巢,无数修士被琥珀色的黏液包裹着,像未孵化的卵悬挂在半空。远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墨漓转头,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那已经不能算人了——正在用头撞击玉碑。
那人的天灵盖已经碎裂,脑浆里蠕动着发光的幼虫。
第三百七十二次……那人边撞边笑,牙齿一颗颗脱落,这次一定要记住……初代谷主是……是……
话未说完,他的眼球突然爆开,钻出两条蜈蚣似的幽曈成虫。
墨漓倒退半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是半块玉珏,上面刻着丁亥七六。
---
2
现实·药人窟
啊——!
墨漓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往生烛已经烧到一半,烛泪竟是混着金丝的脓血,在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看见了吧轮回是个环。青梧真人蹲下来,虫群从他空荡的眼眶里涌出,在空中组成星图般的图案,每次你快要触及真相,幽曈就会重置所有人的记忆。
墨漓的喉咙里泛着铁锈味:那你为什么还记得
因为我把自己炼成了活尸啊。青梧真人扯开道袍,露出胸腔——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团用红线缠住的虫茧,幽曈吃不到我的魂魄,自然抹不掉我的记忆。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药人窟四壁的干尸齐刷刷睁开眼,它们的喉骨摩擦着,发出同一个声音:
找到了。
青铜傩面的碰撞声从地底传来时,墨漓正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画符。
往生烛还剩最后半寸,青白色的火苗里浮动着无数张人脸——那些被轮回吃掉的自己,正隔着火焰与他对视。
来不及了。青梧真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腐烂的指骨深深掐进皮肉,蚀月螟闻到往生烛的味道了。
墨漓的左眼重瞳骤然收缩。
药人窟的岩壁开始渗出黏液,那些嵌在墙里的干尸疯狂抽搐,它们的脊椎骨一节节凸起,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顶。
当啷——
一声金属脆响炸在耳畔!
墨漓猛地回头,看见一柄青铜戈钉在身后三步的地面上,戈刃上缠着腥红的丝线,线头还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巡天司办案。
带笑的声音从黑暗里浮出,蚀月螟踩着满地尸油走来,傩面上的饕餮纹在烛光下泛着血光。他的黑袍下伸出十二根骨刺,每根刺尖都穿着一个正在融化的药王谷弟子。
data-fanqie-type=pay_tag>
青梧老道,你违规了。蚀月螟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黏腻的吞咽声,往生烛是禁品,更何况……
骨刺突然暴长,直取墨漓咽喉!
你还敢私藏王虫宿主
墨漓旋身避让,腰间的骨铃炸开刺耳鸣啸。108枚人牙铃铛在空中结成锁链,却听咔嚓一声——蚀月螟的傩面裂开一道缝,钻出条银河般的触须,瞬间绞碎了半数骨铃!
小心他的星沙!青梧真人突然扑来,腐烂的胸腔完全裂开,虫茧里射出无数红线,堪堪挡住那道触须,那是幽曈母体的神识具象!
墨漓的鼻腔涌出金血。
他看见蚀月螟的傩面彻底碎裂,露出下面那张脸——不,那根本不是脸,而是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星图,每颗光点里都蜷缩着一个迷你的人形魂魄。
认得他们吗蚀月螟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老幼的合奏,都是轮回里被你害死的'墨漓'啊。
星图像瀑布般倾泻而下!
墨漓的视野瞬间被无数记忆碎片填满:寒潭自刎的自己、被虫群分食的自己、在雷劫中化作焦炭的自己……每个墨漓都在惨叫。
——要结束了
就在星图即将吞没他的刹那,腹中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王虫觉醒!!!
墨漓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裹着金丝的血。血泊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是条半透明的幼虫,通体如玉,背生七对蝉翼。
幼虫仰起头,与蚀月螟的星图无声对峙。
整个药人窟突然寂静。
下一刻,蚀月螟的星沙触须疯狂回缩!那些光点里的人形魂魄集体转向幼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不可能……蚀月螟的声线第一次出现波动,王虫怎么会提前……
话音未落,幼虫突然振翅!
七对蝉翼掀起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所过之处,干尸们脊椎里的幽曈幼虫纷纷爆体而亡。蚀月螟的星图表皮开始剥落,露出核心处一团跳动的蓝光——那才是真正的母体分身。
青梧真人突然狂笑起来:赌对了!这一世的王虫选择了共生!
药人窟的穹顶开始渗血。
墨漓仰头,看见岩壁缝隙里渗出琥珀色的黏液,那些黏液在半空凝结成细丝,像一张正在编织的蛛网。而网的中心——蚀月螟残破的躯体正被缓缓拉向穹顶,他的星沙躯体不断崩解,光点中的人形魂魄哀嚎着消融。
母体在回收养分。青梧真人的虫茧剧烈收缩,红线一根根绷断,它要提前发动蜕凡劫了……
墨漓腹中的王虫幼虫突然蜷缩起来,七对蝉翼收拢,在他丹田处形成一个发光的茧。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玉质化——从指尖开始,像冰层蔓延般向躯干爬升。
共生要付出代价。青梧真人腐烂的手指按在墨漓胸口,虫群从他指缝钻入,王虫在改造你的肉身,要么成仙……要么成茧。
墨漓突然想起《九幽志》里的记载:修士渡此劫者,褪去凡胎,可肉身成圣。但现在他知道了真相——所谓成圣,不过是变成幽曈母体最完美的容器。
地面开始震颤。
药人窟的干尸们齐刷刷转头,它们的下颌骨开合,发出同一个声音:归位。
墨漓抓起往生烛残骸塞进怀里,烛泪灼穿道袍烙在胸口,却让他保持了一丝清明。青梧真人已经化作半人半虫的怪物,用骨刺劈开岩壁:走地下河!
暗河的水是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墨漓跳进去的瞬间,千万根冰针扎进毛孔的痛感让他险些昏厥。水流中有东西在触碰他的小腿——是头发,女人的头发,顺着他的脚踝缠绕而上。
别回头。青梧真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虫类特有的嗡鸣,那是往生河里的记忆残渣。
墨漓的左眼重瞳突然发热,水下的景象清晰起来——河底堆满了青铜棺材,每口棺材都伸出苍白的手,而最前方那口棺材上,坐着个穿嫁衣的女人。
她的盖头被水流掀起一角,露出和墨漓一模一样的脸。
第三百七十三次轮回。女人开口,声音像碎瓷摩擦,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
暗河尽头是口竖井,井壁上刻满带血的符文。墨漓爬出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青铜祭坛中央。祭坛四角跪着无头雕像,而正中央插着一把刀——刀身半截没入地面,露出的部分布满血管般的纹路。
弑神刀。青梧真人的虫足摩擦着祭坛,初代谷主用自己嵴椎炼的。
墨漓伸手握刀,刀柄突然裂开,伸出无数肉须缠住他的手腕。剧痛中,一段记忆强行灌入:
寒潭深处,初代谷主将自己的嵴椎骨抽出,骨头上缠着一条发光的王虫。他对着虫身低语:记住,真正的斩龙砂不是药……是仇恨。
记忆戛然而止。
墨漓猛地抽刀!整座祭坛开始崩塌,四角无头雕像的脖颈处喷出黑血,在空中组成四个大字:
食汝血肉
药王谷的天空裂开了。
墨漓站在崩塌的祭坛边缘,仰头望着那道横贯天穹的裂缝。裂缝内里不是虚无,而是某种生物蠕动的腔壁,表面布满蓝荧荧的脉络,随着呼吸节奏明灭。每一次脉动,就有粘稠的雨滴坠落——那根本不是雨,是母体分泌的消化液。
还有三个时辰。青梧真人用虫足在焦土上划出星轨,等裂缝扩张到九丈九,瞑骸渊的通道就会彻底打开。
墨漓的左手已经完全玉质化,皮肤下浮现出《归墟箓》的经文。他试着握了握弑神刀,刀柄的肉须立刻扎进掌心,贪婪地吮吸着金血。
这刀在吃我。
它吃的是你体内的王虫分泌物。青梧真人胸腔的虫茧突然剧烈收缩,红线崩断大半,听着,初代谷主当年——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十二道银链如毒蛇般从地底钻出,瞬间缠住青梧真人的虫足!链上串着的人牙相互碰撞,发出招魂铃般的脆响。
师尊果然偏心。玄尘从阴影里走出,银链另一端没入他的脊椎,连弑神刀的位置都只告诉你。
墨漓的瞳孔骤缩——玄尘的脖颈处有一圈缝合线,线头缀着细小的虫卵,正是药人窟干尸身上的标记方式。
弑神刀突然震颤起来。
刀身上的血管纹路疯狂蠕动,墨漓感到一股暴戾的情绪顺着掌心涌入——是初代谷主的恨意,像烧红的铁水浇进神经。
你以为青梧真是盟友玄尘轻笑,银链绞碎青梧真人最后一根虫足,三百年前,是他亲手把王虫卵埋进初代谷主的脊椎。
腐肉飞溅中,青梧真人突然暴起!他残存的半截身体炸开,虫茧里射出万千红线,直取玄尘咽喉。
墨漓趁机挥刀。
弑神刀斩断银链的瞬间,那些散落的人牙突然悬浮半空,每颗牙齿都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藏着的记忆晶体——全是历代墨漓的死亡瞬间。
往生烛的原料。玄尘抹去嘴角虫血,我收集了四百七十九次轮回的遗骸。
记忆晶体在空中组成星图,与蚀月螟傩面下的图案一模一样。墨漓的左眼重瞳突然灼烧般剧痛,视线穿透星图,看见核心处蜷缩着一个穿嫁衣的身影。
是暗河底那个自己。
她正在啃噬一条发光的大虫。
--
那是轮回的缺口。玄尘的银链突然软化,像活物般缠上墨漓的玉质手臂,第四百八十次轮回时,你选择了女性化身,结果——
星图炸裂。
墨漓的识海被强行侵入,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
-
嫁衣女子用骨簪划开腹部,取出未成形的王虫幼虫
-
初代谷主将弑神刀插入自己天灵盖,脑浆里混着蓝色虫卵
-
青梧真人年轻时在寒潭边跪了七天七夜,潭底浮上来一具翡翠骷髅
最清晰的画面是暗河。嫁衣女子隔着水面与他对视,嘴唇开合:
斩龙砂在你脊椎里。
现实中的墨漓突然弯腰干呕,吐出一颗带血的珠子——正是洗髓丹的核心原料,此刻正在他掌心蠕动,表面浮现出与弑神刀相同的血管纹路。
原来如此。玄尘的银链突然绷直,初代谷主把真正的斩龙砂……炼进了王虫卵。
地面开始结晶化。
墨漓的玉质化已经蔓延到锁骨,皮肤下的《归墟箓》经文越来越亮。弑神刀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刀柄肉须疯狂生长,顺着他的手臂爬向心口。
母体在加速同化。玄尘扯开衣襟,露出嵴椎上镶嵌的七颗记忆晶体,你必须现在渡劫——用这个。
他挖出最后一颗晶体按在墨漓额头。
刹那间天旋地转。
墨漓看见星空——真正的星空,不是幽曈伪造的幻象。群星之间漂浮着巨大的阴影,那是母体的完全形态:由无数修士躯壳拼接成的肉团,每条手臂末端都连着半融化的头颅。
最中央的头颅睁开了眼。
是初代谷主的脸。
来。
母体的召唤直接炸响在识海里。墨漓的玉质皮肤瞬间龟裂,金血从裂缝中渗出,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根细针——正是药王谷秘传的《太素针法》起手式。
针尖全部对准他自己的穴道。
三百六十根金针悬在墨漓周身,针尖颤动,发出蜂鸣般的细响。
玄尘后退半步,银链上的人牙相互碰撞,竟发出类似骨铃的声响。他盯着那些金针,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悸:《太素针法》的‘逆周天’……你竟然还记得。
墨漓没有回答。
他的意识正漂浮在某种奇异的状态里——玉质化的躯体仿佛成了囚笼,而魂魄被挤到边缘,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动作。
咻!
第一根金针扎入百会穴。
剧痛炸开的瞬间,嫁衣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记住,痛楚是母体无法模拟的东西。
紧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
神庭、太阳、耳门……每落一针,就有一处穴位爆出金血。那些血珠并不坠落,而是悬浮在空中,逐渐勾勒出一幅人体经络图——与寻常修士的周天循环完全相反。
原来如此。玄尘突然大笑,银链哗啦作响,初代谷主把斩龙砂的用法刻在了王虫基因里!
最后一针落在墨漓自己的玉堂穴。
——咔嚓。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嵴椎裂开的声音。
弑神刀的肉须突然暴长,顺着金针开辟的路径钻入墨漓体内。血管状纹路在他皮肤下蔓延,与《归墟箓》经文纠缠成诡异的图腾。
痛到极致时,反而感觉不到痛了。
墨漓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正在透明化。肋骨内侧附着密密麻麻的虫卵,而嵴椎骨上缠着一条发光的幼虫——正是王虫的完全体,七对蝉翼已经完全展开,翼膜上布满星图般的纹路。
最骇人的是幼虫头部。
那里没有口器,只有一张酷似人脸的褶皱,正无声地尖叫着。
现在。玄尘的银链突然刺入自己后颈,挖出一枚记忆晶体,用这个当引子。
晶体落入墨漓胸腔的刹那,王虫幼虫猛地僵直!它的人脸部位裂开一道缝隙,吐出一粒芝麻大的黑砂——正是初代谷主炼制的真正斩龙砂。
黑砂接触空气的瞬间,弑神刀发出龙吟般的震鸣!刀身血管全部爆裂,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蓝色虫浆。
这些虫浆在空中凝结成一把嵴骨状的短刃。
刃身刻着八个滴血的古篆:
以尔嵴骨,屠尔神明
天空裂缝已扩张到八丈。
腔壁上的脉络剧烈蠕动,突然探出十二条由头颅组成的手臂。每个头颅都戴着残破的傩面,脖颈处延伸出黏液构成的链条,正是巡天司历代统领的制式装扮。
来了。玄尘的银链自动编织成盾牌,母体的清理程序。
第一个头颅张开嘴,吐出的不是言语,而是蚀月螟的星沙。那些光点在空中重组,化作数百个持戈甲士,戈刃全部指向墨漓的嵴椎。
墨漓伸手握住嵴骨短刃。
异变陡生!
刃尖刚接触掌心,他全身的玉质外壳就轰然崩碎。皮肤下浮现的《归墟箓》经文活了似的游向短刃,在刃身上组成新的铭文。
与此同时,王虫幼虫发出刺耳尖啸!
它的七对蝉翼同时粉碎,化作光尘涌入墨漓的嵴椎裂缝。剧痛中,墨漓看见自己裂开的骨缝里渗出黑色黏液——那是斩龙砂在与王虫基因融合。
就是现在!玄尘突然扑来,银链绞住一条头颅手臂,剜出你的嵴骨!
嵴骨短刃比想象中轻。
墨漓反手将刃尖抵在自己后颈,沿着嵴椎缓缓下划。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光从切口溢出,仿佛他体内装着另一个宇宙。
第一个甲士的戈刃刺到眼前时,墨漓的嵴椎已经完整剥离。
那根本不是骨头。
而是一卷用人皮制成的经书,表面浮动着活体般的文字。当它完全展开时,药王谷的所有建筑开始崩塌——每一块砖石里都藏着半枚虫卵,此刻正疯狂抽搐。
《归墟箓》的原本……玄尘的银链突然全部崩断,原来初代谷主把它缝进了你的轮回线!
头颅手臂集体发出哀嚎。
墨漓的视野突然拔高,仿佛灵魂被抽离体外。他看见自己的肉身站在原地,手持嵴骨经卷;看见玄尘跪在地上,用断链拼凑某个阵法;更远处,青梧真人残留的虫茧正在发芽,长出酷似人手的菌丝……
而最高的视角里,裂缝深处的母体核心处,坐着穿嫁衣的自己。
她正在吃一条发光的大虫。
吃得满嘴蓝血。
墨漓的皮肤开始剥落。
像褪去的蛇皮,一层层从指尖开始剥离。没有血,只有黑色的光从裂口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符文。那些符文与《归墟箓》上的文字同源,却更加古老,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蠕动。
玄尘的断链悬浮在半空,组成一个残缺的阵法。他盯着墨漓逐渐透明的躯体,突然笑了: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蜕凡劫'。
药王谷的地面已经完全结晶化。裂缝扩张到九丈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黑夜降临,而是某种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光。
墨漓抬头。
母体的真容终于显现。
那是由无数修士躯壳拼接成的肉山,表面蠕动着半融化的人脸。最顶端坐着初代谷主的残骸,他的嵴椎骨延伸出去,化作十二条黏液构成的触手,每条触手末端都连着一位历代谷主的头颅。
青梧真人的头颅也在其中。
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腐烂的嘴唇蠕动:……快走……
地面突然隆起!
青梧真人虫茧里长出的菌丝疯狂蔓延,转眼就覆盖了半座药王谷。那些菌丝钻进结晶化的地表,像血管般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让母体的触手迟缓一分。
他把自己炼成了抑制剂。玄尘的断链突然刺入菌丝网络,可惜撑不过三十息。
墨漓的左手已经完全透明。他试着握了握嵴骨经卷,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分解成光尘——不是消失,而是重组。
《归墟箓》的文字活了过来,顺着光尘爬上他的手臂。每融合一个符文,就有陌生的记忆涌入:
-
初代谷主在寒潭边剜出自己的眼睛
-
嫁衣女子用骨簪刺穿王虫的复眼
-
玄尘跪在星图前,银链串起四百七十九颗人牙
最清晰的画面是一口井。
井底沉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身上刻着与弑神刀相反的铭文:
以神明骨,铸凡人心
菌丝网络突然爆开!
青梧真人的头颅发出最后一声尖啸,随即被母体触手绞碎。墨漓趁机跃起,透明的身体穿过黏液触手,直扑母体顶端的初代谷主残骸。
近距离看,那根本不是尸体。
而是某种活着的容器,胸腔里蜷缩着发光的虫巢。当墨漓的嵴骨经卷贴近时,虫巢突然剧烈收缩,喷出大股蓝色虫浆。
小心!玄尘的吼声从下方传来,那是——
虫浆在空中凝结成嫁衣女子的模样。
她比暗河里更加清晰,红盖头下露出与墨漓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沾着蓝色血液。她的手指纤细苍白,轻轻按在墨漓胸口:
你终于来了。
墨漓的透明躯体突然凝固。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嫁衣女子指尖传来——不是记忆,不是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认知。
——关于轮回真相的认知。
嫁衣女子的身影消散后,墨漓发现自己站在井底。
这里没有水,只有浓稠的黑暗和那把锈刀。刀身上的铭文正在渗血,血迹组成一行小字:
斩断轮回者,必先成为轮回
墨漓伸手握刀。
锈迹剥落的瞬间,井壁突然浮现无数眼睛——全是他的眼睛,不同轮回阶段的墨漓正透过井壁注视着他。最上方的那双眼睛格外熟悉。
是玄尘的。
明白了玄尘的声音从井口传来,你我都只是容器。
墨漓低头,看见锈刀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条七翼王虫。
井底的时间是凝固的。
墨漓的指尖刚触到刀柄,锈迹便如蝉蜕般剥落。露出的刀身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胶质,内部封印着细小的星沙——与蚀月螟体内的光点一模一样。
刀柄传来心跳般的搏动。
你终于找到它了。
玄尘的脸倒映在井口。他的银链不知何时已经重组,此刻正垂入井中,链尾拴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墨漓认出那是药王谷地脉核心的模样。
这把刀叫‘归尘’。银链缓缓下降,初代谷主用自己另一半嵴椎炼的。
墨漓突然明白了两把刀的关系。
弑神斩龙,归尘葬天。
一把用来屠戮神明,一把用来终结轮回。
井水突然上涨。
不是真正的井水,而是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洪流。墨漓被淹没的瞬间,看见四百七十九个自己的人生走马灯般闪过:
-
第三十七世,他选择用弑神刀自刎,血溅在母体核心
-
第一百六十二世,他带着归尘刀跳进寒潭,冻裂王虫胚胎
-
第三百次轮回,玄尘用银链绞碎他的嵴椎,取出了完整《归墟箓》
最震撼的是上一世。
嫁衣女子跪在初代谷主棺椁前,用骨簪挑出自己的眼珠:用这个……喂饱它……
那颗眼珠里蜷缩着发光的幼虫。
正是现在的王虫。
记忆退潮时,墨漓发现自己站在星图中央。
玄尘的银链铺展成银河的模样,每颗人牙都化作星辰。其中七颗特别亮的星辰组成勺形——正是药王谷地底灵脉的走向。
我才是第一个容器。
玄尘的声音从星图各处同时响起。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露出内部精密运转的齿轮——不,那不是齿轮,而是微缩的轮回装置。
初代谷主把我炼成活体阵眼,用来维持虚假的轮回。齿轮间隙渗出蓝色液体,但你打破了平衡。
墨漓突然意识到:
人牙银链不是法器。
是牢笼。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母体发出痛苦的嘶吼,十二条触手中有六条突然枯萎——嫁衣女子的吞噬见效了。墨漓手中的归尘刀突然发烫,刀身浮现血管般的纹路。
与弑神刀一模一样。
两把刀隔空共鸣。
墨漓的透明躯体开始重组,新生的皮肤上交替浮现两种经文:《归墟箓》的黑色咒印与某种银色符文。当最后一块皮肤完成转化时,井壁轰然崩塌。
现实重新降临。
母体正在解体。
天空的裂缝像被撕开的伤口,母体的血肉不断剥落。那些由修士躯壳拼接成的触手正在枯萎,蓝色虫浆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浇在药王谷的废墟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墨漓站在风暴中心,左手握着弑神刀,右手持归尘刃。两把刀的共鸣让空气震颤,刀身上的血管纹路彼此纠缠,仿佛在争夺主导权。
嫁衣女子的身影在母体核心处忽明忽暗。她每咬下一口母体的血肉,就有更多记忆涌入墨漓的识海——
弑神刀斩因果,归尘刃断轮回。
你只能选一把。
银链崩断的声音清脆如骨裂。
玄尘的身体正在消散,那些精密运转的齿轮一个接一个停转。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化的手掌,忽然笑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墨漓猛地转头: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是轮回的锁,你是开锁的钥匙。玄尘的声音越来越轻,初代谷主设计好的……所有轮回,只为等一个变数。
他的胸口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光团——那是四百七十九次轮回的压缩记忆,此刻正如烟花般绽放。
最后一刻,玄尘将银链抛向墨漓:用这个……做选择。
链尾拴着的东西终于清晰——
是一枚眼珠。
墨漓自己的眼珠。
腹中的剧痛突然爆发!
王虫幼虫完成了最后一次蜕皮,七对蝉翼彻底展开。它的人脸部位裂开一道竖瞳,与墨漓的左眼重瞳一模一样。
铮——
弑神刀突然挣脱墨漓的手,悬在半空,刀尖直指母体核心。归尘刃则嗡鸣着贴向他的手腕,像在等待什么。
墨漓明白了。
弑神刀要彻底毁灭母体,代价是嫁衣女子——那个可能是另一世自己的存在——也将灰飞烟灭。
而归尘刃……
能终结轮回,但母体可能重生。
银链眼珠突然融化,渗入墨漓的掌心。
剧痛中,他看见初代谷主最后的记忆:
寒潭边,垂死的男人将自己的嵴椎骨分成两截。一截炼成弑神刀,另一截……
埋进了自己的眼眶。
真正的归尘刃……记忆里的初代谷主喃喃道,从来不是刀。
墨漓猛地摸向自己的左眼。
重瞳深处,有一点寒光。
左眼的刺痛让墨漓视线模糊。他颤抖的手指悬在眼眶前,弑神刀与归尘刃交叉插在脚边,刀身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右眼布满血丝,左眼重瞳深处那点寒光越来越亮。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墨漓的指甲抠进眼角皮肤,初代谷主......真够狠的。
嫁衣女子的声音突然在颅骨内响起: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选择吃它了吗
母体残骸上,她的身影已经半透明。每咬下一口蓝色血肉,就有星光从她体内渗出——那是被吞噬的轮回之力。
墨漓的指尖突然触到坚硬物。
--
第一滴血落下时,整个药王谷废墟开始震动。
从眼眶抽出的不是眼球,而是一把三寸长的骨刃。通体瓷白,刃身布满细密的裂纹,裂纹里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晕。这才是真正的归尘刃——用初代谷主眼骨炼成的终焉之器。
啊......!
墨漓的惨叫惊飞了废墟上的乌鸦。左眼空洞处没有流血,反而爬出细小的蓝色菌丝,迅速编织成新的视觉神经。透过这双眼睛,他看见:
-
弑神刀上缠绕着无数黑色丝线,每根都连着一位死去的谷主
-
归尘刃的裂纹里沉睡着三百个未开始的轮回
-
自己脊椎内,王虫已经化茧,茧衣上写满《归墟箓》的终极篇章
最震撼的是嫁衣女子。
她根本不是另一个墨漓。
而是初代谷主剥离的人性。
--
骨刃归尘突然自动飞向弑神刀。
两把武器在半空相撞,却没有金属交击声,而是发出类似梵唱的嗡鸣。碰撞处迸发的不是火花,而是一个个微型世界的诞生与湮灭:
-
某个轮回里,墨漓成为药王谷掌门
-
另一个时空,玄尘成功改造了轮回装置
-
最遥远的可能性中,母体从未降临
嫁衣女子突然出现在墨漓身后,腐烂的嫁衣下伸出菌丝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是时候演奏终章了。
她的手指引导着墨漓的手,将归尘刃刺向自己空洞的左眼眶。
--
刃尖接触眼眶的刹那,时间静止。
墨漓看见初代谷主跪在寒潭边,亲手挖出自己双眼的完整过程:
右眼炼成弑神刀,镇压现世因果。
左眼制成归尘刃,埋葬未来轮回。
但还缺最后一步。记忆里的初代谷主将两把武器交叉刺入自己心脏,需要容器自愿献祭......
现实突然重新流动。
归尘刃完全没入墨漓眼眶,弑神刀则自动贯穿他的心脏。没有痛楚,只有温暖的黑暗漫上视野。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此起彼伏的碎裂声:
-
母体肉山如沙堡崩塌
-
王虫茧衣片片剥落
-
四百七十九颗人牙同时化为齑粉
最后消失的是嫁衣女子。
她的唇贴上墨漓耳垂:这次......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墨漓是在菌丝编织的茧里醒来的。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茧衣洒在脸上,温暖得不像真实。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眼——那里没有空洞,也没有疼痛,只有一层薄薄的、带着星沙光泽的薄膜。
茧衣外传来清脆的鸟鸣。
当他撕开茧壳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药王谷的废墟,而是一片茂密的荧光森林。巨大的蘑菇如塔楼般耸立,伞盖上流淌着《归墟箓》的银色符文;藤蔓缠绕的树干上,残留着母体溃散后的蓝色结晶,像某种古老的壁画。
最令人震惊的是森林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由弑神刀与归尘刃交叉而成的纪念碑,刀身已经石化,表面爬满开着小白花的藤本植物。
碑底放着一件熟悉的物品:
玄尘的银链。
链上的人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种子。
---
腹部的异样感让墨漓低头。
他的丹田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像展翅的蝉。当他用手指触碰时,疤痕突然发光,七对半透明的光翼从脊背展开——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体。
这就是你的选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漓转身,看见一个模糊的光影轮廓,依稀是嫁衣女子的身形,但已经没有人样,更像是星云凝聚成的虚影。
母体死了,轮回终结,但幽曈没有完全消失。她的声音带着回声,它们只是回归了最初的状态——天地灵气。
光影指向远处的湖泊。水面下,无数发光的幼虫安静地游动,不再狂暴,不再寄生,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墨漓突然明白了初代谷主真正的计划:
不是毁灭,而是平衡。
---
夜幕降临时,墨漓登上荧光森林的最高处。
他的菌丝左眼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记忆残片:
-
青梧真人的虫茧在东南方发芽,长成一株会说梦话的怪树
-
蚀月螟的傩面沉在湖底,成了鱼群的玩具
-
药王谷的藏书阁虽然坍塌,但每页纸都化成了会飞的萤火虫
最令他在意的是西边的山谷。
那里有个人影在播种。
当墨漓借着月光靠近时,发现那是个背影佝偻的老农,脚边放着装满种子的竹篮。老人听到脚步声回头——
是玄尘的脸。
但眼神完全不同。
今年的荧惑菇长势不错。老人笑着递来一颗发光的孢子,要尝尝吗
墨漓接过孢子,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丁亥七六。
三百天后,墨漓在弑神刀纪念碑旁建了座小木屋。
来访者不多,但都很特别:
-
每月朔日,会有披着菌丝斗篷的孩童来听他讲故事
-
偶尔能看见长着昆虫复眼的猎人在森林中穿行
-
最神秘的是一位戴青铜面具的采药人,总在雨天出现
某个黄昏,墨漓的王虫光翼突然剧烈振动。
他望向天空,看见一群发光的幼虫正在云层间迁徙。它们排列成的图案,赫然是《归墟箓》的最后一章:
万物归尘,生生不息
木屋门前,银链上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发芽。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