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柳影初逢(上)
暮春的雨丝如帘,细密地织在青石板路上。林浅夏抱着一摞线装书,小心翼翼地避过积水洼,发间的木樨花簪沾了些水汽,散出若有若无的甜香。镇口的老柳树在雨中轻轻摇曳,她刚在树下站定,便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马蹄声。
那匹马踏过拱桥时,蹄铁与石板相击溅起细碎的水花。骑在马上的少年公子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羊脂玉佩随颠簸轻晃,手中湘妃竹扇半掩着下颌,目光却透过扇骨间隙,牢牢锁住树下抱书的少女。
林浅夏被那道目光看得心悸,低头时不慎让书页滑落。少年公子见状,立刻策马向前,在她身前勒住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的风卷得她鬓发乱飞,手中书本也散落一地。
姑娘没事吧少年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歉意。他弯腰拾起一本《楚辞》,指尖拂过封面时,忽然怔住——扉页上竟用细笔描着几枝墨梅,旁注小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林浅夏急忙蹲下身收拾书籍,抬头时正撞见少年专注的神情,脸颊顿时烧起来:公子小心些,这路滑。
在下苏辰逸,不知姑娘芳名少年将书册递还,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背,触感柔软如春日新棉。
民女林浅夏。她接过书,退后半步,衣袖扫过石凳上的水渍,公子可是要去镇上
苏辰逸这才注意到她抱了这么多书,忙道:在下正想寻个清净处读书,不想惊了姑娘。不如……在下替姑娘送书回家
林浅夏本想拒绝,却见他眼中满是诚恳,话到嘴边竟变成:那就有劳公子了。
雨丝渐密,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苏辰逸偷眼打量身边的少女,见她耳尖泛红,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像极了自家花园里带露的芍药。他想寻些话题,目光忽然落在她发间的木樨花簪上:这簪子倒是别致。
是家母亲手做的。林浅夏下意识抬手护住发簪,公子若是喜欢,民女……
在下并非此意。苏辰逸慌忙摆手,只是觉得,这簪子与姑娘甚是相宜。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叫卖声:卖糖画喽!新鲜的糖画——苏辰逸瞥见林浅夏眼中闪过的微光,忽然停步:姑娘稍等。
他转身走向糖画摊,不多时回来,手中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糖画。阳光穿透雨帘,在糖画上折射出五彩光晕,他将糖画递给她,耳尖微红:小时候我哭闹,母亲就会买糖画哄我。姑娘……莫要嫌弃。
林浅夏接过糖画,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糖画甜香混着雨气涌入鼻尖,她忽然想起昨夜读的《长恨歌》:愿作比翼鸟,连理枝……喉间一热,险些将诗句念出口。
柳影初逢(下)
林宅位于镇西巷尾,白墙黛瓦映着几竿修竹,门前石臼里种着半开的蔷薇。苏辰逸将书册放在堂屋案上,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字画,忽然驻足——那是一幅《寒梅图》,墨色浓淡间竟与林浅夏书中的笔迹颇为相似。
这是浅夏随手画的,让公子见笑了。林母端着茶盘进来,眼角含笑,公子是城里苏家的少爷吧我家浅夏常提起苏家的藏书阁。
伯母谬赞。苏辰逸接过茶盏,余光瞥见林浅夏正躲在廊下吃那只蝴蝶糖画,唇角沾着糖屑,像只偷腥的猫儿般可爱。他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开口:若浅夏姑娘愿意,在下可随时恭候她来藏书阁看书。
林浅夏闻言,差点被糖画呛到。母亲笑着应下,又去厨房准备点心。堂屋只剩两人时,苏辰逸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嘴角……
林浅夏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帕子触到唇角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得耳膜发疼。苏辰逸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帕子上绣着的苏绣牡丹蹭过她的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公子!她猛地后退,帕子飘落地上,男女授受不亲……
在下唐突了。苏辰逸弯腰拾起帕子,却没有还给她,而是叠好放进自己袖中,改日在下亲自向姑娘赔罪。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小厮的呼喊:少爷!老爷派人来寻您了!
苏辰逸神情微变,朝林浅夏拱手:在下告辞。三日后……在下会在老柳树下恭候姑娘。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仓促,林浅夏追到门边,只见他翻身上马,枣红马踏碎一地水花,转眼间便消失在雨幕中。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蝴蝶糖画,糖衣早已融化,在掌心留下一片黏腻的甜。
三日后,雨过天晴。林浅夏抱着一卷《花间集》来到老柳树下,却见苏辰逸早已等候在此,手中握着一束刚折的杏花。他的衣摆上沾着草屑,显然是匆忙赶来,发间还别着一片花瓣,衬得眉眼愈发清俊。
送给姑娘。他将杏花插入她的发间,昨日在山中看见这花,便觉得该戴在姑娘头上。
林浅夏低头不语,心中却如小鹿乱撞。杏花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将她团团围住。远处传来卖杏花的妇人的吆喝声,她忽然想起温庭筠的词:鬓云欲度香腮雪,衣香袂影是盛唐。
从那以后,每个晴朗的午后,老柳树下都会响起马蹄声。苏辰逸会带来城里的蜜饯、新出的话本子,或是从山上采的野花。他们坐在石凳上,一人读书,一人作画,偶尔相视而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某个月圆之夜,他们并肩坐在河边,看萤火虫提着灯笼飞过芦苇丛。苏辰逸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梦境:浅夏,等我向父亲求娶你,我们就在这河边盖一座小屋,种满樱花树。春日里赏花,冬日里烤火,好不好
林浅夏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像振翅欲飞的蝶。她想说好,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若苏老爷不同意呢
我自有办法。苏辰逸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苏辰逸这一生,绝不会负你。
河风送来阵阵花香,林浅夏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胸前。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擂鼓般坚定。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第二章:风折春信(上)
谷雨那日,林浅夏在老柳树下等到申时三刻,石凳上的苔痕被她坐得发暖,仍不见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手中的《牡丹亭》被翻得卷起毛边,书页间夹着的杏花早已干枯,像极了她此刻逐渐冷却的心情。
浅夏!闺蜜小芸气喘吁吁地跑来,鬓角沾着草屑,快跟我去镇口!苏少爷的马车停在米铺前,车上还有个穿红缎子的姑娘!
林浅夏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心跳陡然加速。她跟着小芸跑到镇口,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阳光下,车帘半卷,露出半张敷着白粉的脸,眉梢描得细如春山,正是城里王家的千金王婉柔。
苏辰逸站在马车旁,正接过小厮递来的锦盒。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锦袍,腰间换了块雕刻着瑞兽的玉佩,整个人显得庄重而疏离。林浅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辰逸哥哥,这是我新制的桂花糖糕,你尝尝。王婉柔的声音甜腻如蜜,她掀开轿帘,伸出戴着金护甲的手,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食盒递给苏辰逸。
苏辰逸接过食盒,唇角扬起礼貌的微笑:有劳表妹费心。
表妹林浅夏喃喃自语,只觉一阵眩晕。小芸急忙扶住她,低声道:听说是苏老爷给他们定的亲,王家小姐上个月就搬进苏府了……
话音未落,苏辰逸忽然抬头,目光与林浅夏相撞。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如常。林浅夏看着他转身走向马车,看着他扶王婉柔下车,看着他们并肩走进米铺,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疼得喘不过气来。
当晚,林浅夏抱着那棵樱花树苗缩在被窝里,泪湿了枕巾。三日前苏辰逸来看她时,还说要在院子里种满樱花,说等花开了就带她去看城里最大的花市。可如今,他的身边却有了别的女子。
浅夏,你开开门。窗外传来苏辰逸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林浅夏猛地坐起,却听见母亲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苏少爷请回吧,浅夏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伯母,我有话要跟浅夏说。苏辰逸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求您让我见她一面。
林浅夏咬着唇,攥紧了床单。她想冲出去问个明白,想问他为何骗她,想问那个王婉柔究竟是谁。可想起白天看到的场景,她的脚步又硬生生止住了。
浅夏,你若不肯见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苏辰逸的声音穿透纸窗,带着几分固执。
林浅夏终于站起身,走到门前,却在伸手触碰门闩的瞬间,听见巷尾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已是子时三刻。她闭上眼睛,将手缓缓收回:公子请回吧,夜深了。
门外寂静片刻,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脚步声渐远,林浅夏靠着门滑坐在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像冬日里的冰面,一旦裂开,便再难愈合。
风折春信(下)
五日后,苏府送来一份厚礼:上等的蜀锦、珍贵的药材,还有一封苏辰逸的亲笔信。林浅夏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纸上字迹力透纸背,却透着几分无奈:
浅夏:
吾父病重,苏家生意遭人算计,岌岌可危。唯有与王家联姻,方能解此危机。吾深知负卿,却无他法。待此事了结,吾定当登门谢罪,纵是万死,亦难赎吾过。
辰逸
顿首
信纸边缘有几滴晕开的墨渍,像是泪痕。林浅夏盯着联姻二字,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她想起苏辰逸曾说过的话:我苏辰逸这一生,绝不会负你。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浅夏,你要想开些。母亲将蜀锦收进柜子,声音里带着心疼,苏家那样的人家,本就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你看这镇上,多少姑娘想嫁进苏家,可那是能随便嫁的吗
妈,别说了。林浅夏将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苗舔舐着信纸,联姻二字最先被吞噬,化作灰烬。她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苏辰逸为她拢火时的场景,他的指尖被炭火映得通红,笑着说要为她暖一辈子的手。
那夜,林浅夏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樱花树下,苏辰逸穿着喜服向她走来,身后跟着穿红嫁衣的王婉柔。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苏辰逸的肩头,落在王婉柔的发间,却始终落不到她身上。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留下满地凋零的花瓣。
惊醒时,窗外下起了暴雨。林浅夏摸黑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被她悉心照料的樱花树苗在雨中瑟瑟发抖。她想起苏辰逸说过要和她一起种樱花树,想起他们一起挖坑、浇水的场景,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脸颊。
既然留不住,那就让它死吧。她喃喃自语,拿起铁锹,狠狠砸向树苗。泥土飞溅中,树苗应声而倒,露出纤细的根系,像极了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雨停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林浅夏看着躺在泥水里的樱花树苗,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几分悲凉,惊飞了枝头的鸟儿。她转身走进屋,拿出那支苏辰逸送的玉簪,用力摔在青砖上。玉簪碎成两半,簪头的莲花瓣滚落在地,像极了她破碎的爱情。
与此同时,苏府书房内,苏辰逸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任由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书桌上摆着一份婚书,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印章,像极了心口的一道伤疤。王婉柔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掩上门,留下一室酒香与哀愁。
浅夏,原谅我。苏辰逸对着窗外的残月喃喃自语,待苏家渡过难关,我定要你知道,我从未负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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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棵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几片枯叶飘落,盖住了昨夜未燃尽的信笺残片,仿佛要将一切过往都埋进尘埃里。
第三章:冷雨葬花(上)
立夏那天,林浅夏收到了苏辰逸的婚讯。镇上的人都在议论,说苏家少爷要娶城里最富有的王家小姐,婚礼将持续三日,流水席摆遍整条街。小芸来告诉她时,手里还拿着张喜帖,烫金的囍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浅夏,你别难过。小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听说那王家小姐脾气暴躁,苏少爷以后说不定会后悔……
别说了。林浅夏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她转身走向里屋,却在经过铜镜时,忽然停住了脚步。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发间随意插着一支木簪,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温婉灵动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忽然想起苏辰逸曾说她的脸像春日里的桃花,可如今,这朵桃花早已凋零。
婚期渐近,林浅夏开始刻意避开镇口,避开一切可能遇见苏辰逸的地方。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对着那幅《寒梅图》发呆,手中的画笔却再画不出半朵花来。母亲看着心疼,便央了镇上的李媒婆来提亲,想让她尽快忘了苏辰逸。
浅夏啊,李公子是县里的秀才,知书达理,又有田产……李媒婆坐在堂屋,唾沫横飞地说着,你都十九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妈,我累了,想休息。林浅夏打断她,转身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听见母亲在外面叹气,李媒婆嘟囔着不识好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愧疚。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她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去接受另一个男人。
婚讯传来的第七日,林浅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苏府外。高墙内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门楣,小厮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喜气。她躲在街角,看着苏辰逸骑着高头大马从府中出来,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喜服,腰间系着王婉柔送的玉佩,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辰逸……她轻声呼唤,声音却被街上的喧闹声淹没。苏辰逸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却像没看见般,径直策马而过。林浅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翻身下马的模样,那时的他,眼中满是温柔。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转身跑开,却不小心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姑娘小心。那人扶住她,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浅夏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人穿着青布长衫,腰间挂着个药葫芦,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她摇摇头,挣脱他的手,一路跑回了家。
当晚,林浅夏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意识模糊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樱花盛开的春日,苏辰逸牵着她的手,在花树下许下誓言。她想抓住他,却发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一片粉色的云雾中。
辰逸……别走……她呢喃着,泪水再次滑落。守在床边的母亲心疼地抹着泪,差人去请了镇上的陈大夫。来的却是白天那个青布长衫的男子,他自我介绍说姓沈,是陈大夫的徒弟。
姑娘这是忧思过度,导致气血两虚。沈大夫为她诊脉,眉头微皱,需得好好调养,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开了张药方,叮嘱林母按时煎药。林浅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苏辰逸曾说过要娶她,要带她去看遍天下美景。可如今,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谈何美景
冷雨葬花(下)
苏辰逸的婚礼如期举行。那一日,城里万人空巷,人人都想一睹这对金童玉女的风采。林浅夏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锣鼓声,心中一片死寂。小芸偷偷跑来看她,带来了喜宴上的糕点,却被她打翻在地上。
浅夏,你这样下去不行的。小芸哭着说,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林浅夏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天空。天空阴沉沉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想起苏辰逸曾说过,他们的爱情如樱花般绚烂,可如今,樱花未开,爱情已谢。
婚礼后的第三日,苏辰逸来了。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脸上带着疲惫,眼中布满血丝。林浅夏坐在堂屋,看着他走进来,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浅夏,我……苏辰逸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满是愧疚,我对不起你。
林浅夏看着他,忽然笑了:苏少爷何出此言您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与我这平民女子有何关系
浅夏,别这样。苏辰逸向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我知道你怨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林浅夏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所以你就可以骗我,可以娶别人苏辰逸,你知道吗你亲手毁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苏辰逸哑口无言,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苏家,为了拯救父亲的生意,可看着她眼中的恨意,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走吧。林浅夏转过身,不再看他,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苏辰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这是……你以前落在我那里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林浅夏没有回头,直到听见院门关闭的声音,才缓缓转身。她打开锦盒,里面是那支碎成两半的玉簪,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泪水再次涌出,她抓起玉簪,用力砸向墙壁。玉簪碎成齑粉,像极了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从那以后,林浅夏再也没有见过苏辰逸。她的身体渐渐康复,却再也没有笑过。那棵被她斩断的樱花树苗,不知何时竟重新长出了新芽,可她却再也没有心情去照料它。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镇口的老柳树抽出了新芽,可老柳树下,却再也等不到那个骑马而来的少年。林浅夏抱着书走过柳树下,偶尔会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想起那个送她糖画的少年,心中虽有隐痛,却也渐渐平静。
她知道,有些故事,注定只能成为回忆。就像那棵樱花树,虽然重新发芽,却再也开不出当年的绚烂花朵。而她和苏辰逸的爱情,也早已在那个冷雨纷纷的春日里,葬在了时光的深处。
第四章:新芽初绽(上)
惊蛰过后,林浅夏第一次主动走出家门。巷口的杏花已经开了,粉白的花朵压弯枝头,像极了那年苏辰逸插在她发间的那束。她摸了摸鬓角的木簪,转身走向镇外的山野,手中提着沈大夫送的药锄——他说多亲近自然,于病情有益。
山野间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溪水潺潺流过乱石滩,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叫。林浅夏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停下,这里长满了蒲公英和车前草,还有几株野生的芍药含苞待放。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露出去年冬天被她斩断的樱花树苗。
树苗的断口处竟生出了新枝,嫩绿的叶片上挂着露珠,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林浅夏指尖轻轻触碰叶片,忽然想起沈大夫说过的话:草木无情,却最是坚韧。人活一世,总该像它们一样,经得起风雨。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缓缓浇在树苗根部。清水渗入泥土,湿润了周围的草根。不知为何,看着这株劫后余生的树苗,她心中竟生出几分慰藉,像是看见了自己破碎却仍在愈合的灵魂。
林姑娘。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沈砚之背着药篓走来,发间沾着几星草籽,今日气色不错。
多亏沈大夫悉心照料。林浅夏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泥土,您又来采药
后山的柴胡该收了。沈砚之放下药篓,取出一把小锄,林姑娘若不嫌弃,可与我同去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径上山,沈砚之边走边讲解各种草药的功效,声音清朗如溪泉。林浅夏发现,这个总是背着药篓的年轻大夫,竟对山野间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说起药理时眼中闪烁着光芒,像极了当年苏辰逸谈论诗书时的模样。
这是紫花地丁,可清热解毒。沈砚之蹲下身,指着一丛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去年冬日,有个孩童误食毒蘑菇,便是用这草救活的。
林浅夏跟着蹲下,忽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块淡褐色的疤痕:沈大夫这疤……
小时候调皮,爬树摔的。沈砚之笑笑,指尖轻抚过叶片,那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着喊着要见娘,后来才知道,疼到极致时,反而不会哭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浅夏心中的某扇门。她想起那些以泪洗面的夜晚,想起苏辰逸结婚那日的死寂,忽然发现,原来最痛的伤口,真的不会流血,只会在心底结成一块疤,偶尔触到,才会隐隐作痛。
两人在山上待了半日,采了满满一篓草药。下山时,沈砚之忽然停步,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金黄的烧饼:早上买的,还热乎。林姑娘尝尝
林浅夏接过烧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里裹着香甜的芝麻馅,竟比城里的点心还好吃。她忽然想起苏辰逸曾带她去城里吃的桂花糕,同样的香甜,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好吃吗沈砚之看着她,眼中带着期待。
嗯。林浅夏点头,嘴角扬起许久未有的笑意,谢谢沈大夫。
沈砚之愣了愣,随即也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如春风,让林浅夏想起镇口的老柳树,在历经寒冬后,终于迎来了春天。
新芽初绽(下)
与此同时,苏府的书房里,苏辰逸正对着一堆账本皱眉。自婚后接手苏家生意,他渐渐发现有些账目对不上,尤其是与王家合作的几笔丝绸生意,出货量与回款金额相差甚远。
少爷,这是您要的王小姐陪嫁清单。小厮阿福将一本红绸封面的账册放在桌上,不过……
不过什么苏辰逸抬头,看见阿福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人听说,王小姐的陪嫁里,有几家绸缎庄的股份,可这些庄子最近都在低价抛售货物,像是……阿福压低声音,像是在转移资产。
苏辰逸心中一凛,翻开账册仔细查看。果然,王婉柔名下的云锦庄近三个月来连续亏损,却仍在大量进货,账目混乱不堪。他想起前日王婉柔的兄长王鸿生曾来府中,两人在花厅密谈许久,如今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备马,我要去云锦庄。苏辰逸合上账册,起身时瞥见墙上挂着的《寒梅图》,心中一阵刺痛。这幅画是他婚后让人悄悄买回来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云锦庄位于城西,往日门庭若市,今日却显得格外冷清。苏辰逸刚进门,就看见几个伙计正在打包货物,掌柜的见了他,脸色顿时煞白。
苏少爷怎么有空来小店掌柜的擦着冷汗,小店最近生意不好,正要盘出去呢。
生意不好苏辰逸冷笑一声,我看是有人故意让它不好。他大步走向账房,翻开最近的流水账,只见进货栏里密密麻麻写着蜀锦吴绫,出货栏却空空如也。
这些货呢苏辰逸猛地合上账本,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掌柜的扑通跪下,浑身发抖:苏少爷饶命!这些货都被王家的人运走了,说是……说是借调周转……
苏辰逸只觉一阵眩晕,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原来,王家从一开始就打算掏空苏家的资产,所谓联姻,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想起王婉柔平日里的温柔体贴,想起她为他缝制的香囊,只觉得一阵恶心。
少爷,不好了!阿福匆匆跑来,夫人带着人去了林姑娘的村子,说是要清理什么违章建筑!
苏辰逸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他终于明白,王婉柔为何一直默许他保留林浅夏的东西,为何对他的冷漠毫不介意——原来她早就知道,林浅夏是他的软肋,是她拿捏苏家的筹码。
备车!去林家村!苏辰逸抓起马鞭,冲出云锦庄。枣红马踏碎夕阳,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婉柔伤害浅夏。
第五章:风雨欲来(上)
林浅夏回到家时,天已擦黑。母亲正在厨房里熬药,见她手中的药篓和脸上的笑意,眼中闪过惊喜:浅夏,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嗯,在山上走了走,确实舒服些。林浅夏将药篓放下,瞥见堂屋桌上放着一束野菊,这花……
是沈大夫送来的。母亲笑着说,他说野菊能平肝明目,让我泡给你喝。这孩子,真是细心。
林浅夏伸手触碰花瓣,指尖沾了些露水。她想起沈砚之在山上说的话,想起他递烧饼时的眼神,心中竟生出几分异样的温暖。这种温暖不同于苏辰逸带来的热烈,而是像春日里的阳光,柔和而持久。
忽然,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林浅夏走到门口,只见几个身着华服的仆役押着几个村民经过,领头的竟是苏府的管家。
你们干什么林浅夏皱眉,凭什么抓人
林姑娘,这是苏府的事,你别管。管家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夫人有令,要清理镇西的违章建筑,这些刁民敢阻拦……
什么违章建筑林浅夏拦住他们的去路,这里每一户都是祖祖辈辈住下的,怎么就成了违章
我说违章就是违章!管家不耐烦地挥手,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抓!
林浅夏还想再说,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苏辰逸骑着马狂奔而来,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满是焦急。他在林浅夏面前勒住马,声音里带着喘息:浅夏,你没事吧
林浅夏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曾经,她盼着他来,盼着他解释,盼着他带她走。可如今,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她却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苏少爷来此何事她淡淡开口,如今您是有家室的人,还是离我这平民女子远些好,免得夫人误会。
苏辰逸脸色一白,刚要说话,却见王婉柔坐着轿子到来。她身着华服,头戴金钗,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中的寒意。
辰逸哥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林姑娘王婉柔掀开轿帘,嘴角挂着冷笑,果然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难怪你至今难忘。
婉柔,你听我解释……苏辰逸转身,却被王婉柔打断。
解释什么王婉柔站起身,缓步走到林浅夏面前,解释你为何一直留着她的画,为何背着我来见她苏辰逸,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浅夏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她曾以为王婉柔是无辜的第三者,如今看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而她,不过是这场阴谋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王小姐,林浅夏深吸一口气,我与苏少爷早已恩断义绝,他来与否,与我无关。倒是您,身为苏府的少夫人,不好好打理家务,却带着人来欺压百姓,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王婉柔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没关系,等拆了这破村子,你自然没机会再说嘴了。
你敢!苏辰逸怒吼一声,我看谁敢动这里!
王婉柔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爹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苏辰逸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信上赫然写着:若要苏家平安,务必听婉柔安排。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婉柔下令拆房,看着村民们无助的哭喊声。
林浅夏看着苏辰逸痛苦的模样,心中忽然不再有恨。她终于明白,他不过是另一个牺牲品,被困在家族利益的牢笼里,无法自拔。而她,不能再让自己困在过去的阴影里。
沈大夫说,人要像草木一样坚韧。她喃喃自语,转身走进屋,拿起那幅《寒梅图》,或许,我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风雨欲来(下)
深夜,林浅夏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本草纲目》,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晃动。桌上摆着沈砚之送的野菊茶,清香四溢,却压不住窗外的风声。
浅夏,睡吧。母亲轻轻敲门,别熬太晚了。
知道了,妈。林浅夏应了一声,却没有放下书。自从那日见过苏辰逸和王婉柔,她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而沈砚之借给她的医书,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忽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芸翻墙进来,满脸惊慌:浅夏,不好了!王婉柔买通了县太爷,说我们村占了官地,明天就要强行拆房!
林浅夏猛地站起身,书掉在地上:怎么会这样苏辰逸呢他不管吗
苏少爷被王家人软禁了!小芸哭着说,听说王家要把他送去外地谈生意,明天一早就走!
林浅夏只觉一阵眩晕,扶住桌子才站稳。她想起苏辰逸临走时的眼神,那里面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坚定。忽然,她想起沈砚之曾说过,县太爷的夫人患有顽疾,遍访名医无果。
小芸,你去找沈大夫,就说我有事求他。林浅夏握紧拳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与此同时,苏府的柴房里,苏辰逸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手腕已被磨出血痕。王鸿生站在他面前,眼中带着得意:辰逸啊,你就安心去外地吧,等你回来,苏家就彻底是我们王家的了。
你们休想!苏辰逸咬牙切齿,我苏辰逸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死王鸿生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林姑娘,让她看着你失去一切,生不如死。
苏辰逸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杀意: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要你陪葬!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陪葬。王鸿生转身离去,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苏辰逸靠在柱子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满是悔恨。他想起林浅夏今天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爱,没有恨,只有疏离和冷漠。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浅夏,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忘了我……
窗外,乌云遮住了明月,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林浅夏握着沈砚之给的药方,站在县太爷府门前,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成功,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为了自己,为了村民,也为了那个曾经照亮过她生命的少年。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府门。
第六章:杏林初现(上)
县太爷府的门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林浅夏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开门的小厮上下打量她,正要呵斥,却见她递上的帕子上绣着沈砚之的药庐标记——那是今日午后沈砚之匆匆塞给她的,说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是沈大夫的弟子,听闻夫人染病,特来诊治。林浅夏强作镇定,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小厮犹豫片刻,终究放她进了府。
后宅的雕花窗前,县太爷夫人斜倚在湘妃竹榻上,面色萎黄如蜡,唇角生着暗红疱疹。林浅夏刚一靠近,便闻到一股腐臭之气——这是肝郁化火、毒邪内蕴之象。她想起沈砚之抄给她的《疡科心得集》,指尖轻轻按在夫人寸脉上,感受到脉象弦数有力。
夫人这病,可是晨起口苦、胁下刺痛林浅夏取出银针,用烈酒擦拭消毒,且夜间难以安睡,多梦呓语
正是如此!县太爷一拍桌子,小娘子若能治好内人,本县定有重赏!
林浅夏不再言语,屏息将银针刺入夫人合谷、太冲等穴位。行针过半,夫人忽然咳出一口黑血,腥气熏得丫鬟们纷纷后退。林浅夏却面露喜色,取出随身带着的野菊膏,敷在夫人唇角患处:毒邪已泄,明日再服一剂凉血解毒的中药,便可好转。
县太爷夫人握住她的手,眼中泛起泪光:小娘子救我一命,可要什么赏赐
林浅夏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村民联名的状纸:民女别无所求,只求大人暂缓镇西拆迁之事。那里的村民世代务农,实无占官地之说。
县太爷皱眉接过状纸,刚要开口,忽闻小厮来报:老爷,苏府的王公子带着聘礼来了!说是要给您家小姐提亲!
林浅夏心中一凛,下意识攥紧了裙角。县太爷看了看夫人,又看看林浅夏,忽然一拍桌子:也罢!看在你救内人的份上,本县就彻查此事。拆迁一事,暂且搁置!
杏林初现(下)
与此同时,苏府柴房里,苏辰逸正在用碎瓷片磨断铁链。手腕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却不及他心中的血凉——他在柴房角落的墙缝里,发现了父亲临终前写的密信,原来苏家的危机并非天灾,而是王家联合外敌的人祸。
爹,孩儿不孝……苏辰逸将密信贴身藏好,终于磨断了铁链。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柴房后门,却迎面撞上举着灯笼的王婉柔。
辰逸哥哥要去哪儿王婉柔笑容阴冷,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护院,是想去见你的林姑娘吗可惜,她恐怕自身难保了。
苏辰逸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她,却被护院死死按住。王婉柔缓步上前,指尖划过他滴血的手腕:知道沈大夫为何接近林浅夏吗他可是沈家的遗孤,当年你爹害得他家破人亡,如今他是来报仇的。
你胡说!苏辰逸怒吼,却在看到沈砚之出现在院门口时,忽然噤声。沈砚之穿着一袭黑衣,腰间别着的不再是药葫芦,而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苏少爷别来无恙。沈砚之抬手,露出小臂上的沈家刺青,当年你爹一把火焚了沈家药铺,我娘被活活烧死在里面。这笔账,该清算了。
林浅夏从县太爷府出来时,月已上梢。她摸着怀里的盖了官印的公文,心中既有欣喜,又有忐忑。路过镇口老柳树时,她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呻吟声,定睛一看,竟是遍体鳞伤的苏辰逸。
辰逸!她慌忙上前,撕开裙摆为他包扎伤口,你怎么弄成这样
苏辰逸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五味杂陈。他想告诉她沈砚之的阴谋,想让她快跑,却听见身后传来沈砚之的声音:浅夏,离他远点。
林浅夏转身,看见沈砚之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王婉柔的话。她后退半步,声音里带着颤抖:沈大夫,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仇人之子。沈砚之一步步逼近,当年苏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接近你,不过是想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林浅夏只觉一阵眩晕,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想起沈砚之教她认药时的耐心,想起他送她野菊时的温柔,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
沈砚之,你要杀要剐随你便,苏辰逸挣扎着站起身,将林浅夏护在身后,但别伤害她。
沈砚之冷笑一声,匕首突然刺向苏辰逸心口。林浅夏下意识扑上去,替他挡住了这一刀。剧痛从腹部传来,她看见沈砚之震惊的脸,看见苏辰逸惊恐的眼神,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浅夏!苏辰逸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这么傻!
林浅夏伸手抚摸他的脸,忽然笑了:辰逸,你知道吗樱花树又发芽了……这次,它一定能长大……
沈砚之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他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林浅夏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听见苏辰逸的哭喊,听见沈砚之的道歉,却觉得这些声音越来越远。恍惚间,她看见一棵樱花树正在盛开,粉白的花瓣落在她和苏辰逸身上,就像那年春天一样。
原来……花期真的会再来……她喃喃自语,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花期不再(上)
林浅夏再次醒来时,闻到的是浓郁的药香。她睁开眼,看见沈砚之坐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往日的清俊模样。
你醒了。沈砚之声音沙哑,递来一杯温水,伤口愈合得不错,再养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林浅夏别过脸去,不想看他。想起那晚他的匕首刺向苏辰逸,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她心中便一阵刺痛。
对不起。沈砚之忽然跪下,那天我是鬼迷心窍……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报仇了。可当我看见苏辰逸,又控制不住自己……
别说了。林浅夏打断他,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沈砚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起身离去。林浅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教她辨认草药时的场景,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三日后,苏辰逸来看她。他穿着一身素衣,眼中带着愧疚:浅夏,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浅夏看着他,忽然觉得陌生:苏少爷客气了,我们早已无关。
浅夏,我已经和王家决裂了。苏辰逸拿出那份密信,当年的事,是我爹做错了,我会替他赎罪。
林浅夏看着密信,心中却没有波澜。她想起沈砚之的眼泪,想起他颤抖的声音,忽然明白,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辰逸,她轻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该往前看了。
苏辰逸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发现她再也不是那个躲在柳树下看书的少女。她的眼中有了坚毅,有了释然,却再也没有了对他的期待。
浅夏,我……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爱你,却发现这些话都已太迟。
走吧。林浅夏转身看向窗外,以后,别再来了。
花期不再(下)
半个月后,林浅夏能下床走动了。她来到院子里,看见那棵樱花树苗又长高了许多,嫩绿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小芸告诉她,是沈砚之每天来浇水施肥,才让树苗长得这么好。
他已经走了。小芸说,听说去了很远的地方,行医济世。
林浅夏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沈砚之终究还是选择了放下仇恨,就像她选择放下过去一样。
那年冬天,林浅夏收到一封来自西域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樱花树苗已长成,等你来赏。落款是沈砚之。她握着信纸,望向窗外的雪,忽然想起那年春天的糖画,想起那个送她杏花的少年,心中虽有遗憾,却也坦然。
苏辰逸兑现了承诺,将苏家名下的良田分给了村民,自己则远走他乡,据说去了海外经商。林浅夏偶尔会听到他的消息,说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却始终未娶。
又是一年惊蛰,林浅夏背着药篓来到后山。经过一片樱花林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粉白的樱花竞相绽放,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春日。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转身望去,却只见一片空寂,只有樱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
原来,花期真的会再来。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只是,赏花的人,早已不在原地了。
樱花纷纷落下,盖住了她发间的木簪,盖住了她裙角的泥点,也盖住了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在这绚烂的花雨中,林浅夏终于明白,有些故事,注定只能成为回忆。而她的人生,就像这棵樱花树一样,历经风雨,终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