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鬼帝相爱的事被人告发,鬼帝被酆都大帝罚去凡间历劫,而我被强迫投胎,不得留在冥界。
孟婆心疼我,偷偷换掉孟婆汤,让我带着记忆转世嫁给了人界的鬼帝。
成亲三年,谢将言却将我贬妻为妾,八抬大轿迎娶了他死去的爹偷摸养了多年的外室贺青冉。
就在我与贺青冉临盆前不久,我无意中听到他跟管家的对话。
【少爷其实大可以直接休了庄夫人,何必继续养着惹外人闲话】
【谢家祖训,家主殡天要有亲骨肉殉葬,我舍不得用青冉的孩子,庄南夕的孩子也是爹的亲孙,倒可以为青冉挡上一挡。】
【可庄夫人怀的是你的骨血,少爷怎么忍心】
【是有些不忍,可我更不想伤害青冉,她长得有七分像阿离,我已经失去了阿离,再不能失去她……】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孟婆换掉孟婆汤时提出的条件。
若是这一世我和鬼帝的爱不得善终,那我将彻底失去轮回的机会,永远困在第十八层炼狱。
谢将言,这一次,你也许真的要失去阿离了……
……
【少爷,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老爷的,说白了只是你的弟弟妹妹,你大可以等这个孩子殉了葬,将来再跟贺夫人重新要一个。】
谢将言苦涩地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可大夫说青冉身子不好,将来恐怕很难再有孩子……】
【可庄夫人嫁过来也有三年了,这好不容易有了子嗣,万一让她知道你换走她的孩子去殉葬,她该多伤心啊】
屋内,谢将言盯着手腕上的一圈红印有一瞬间的失神。
【南夕身体好,不缺这一个孩子,再说她向来懂事听话,就算以后知道了也一定会体谅我的,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我抚摸着肚子,早已泪流满面。
他手腕上的红印我太熟悉了。
那是我跟月老求来的红线,戴得久了,就刻进了骨髓。
我多想告诉谢将言,我就是他的阿离。
可我不能,孟婆告诉过我,尘埃落定前说出前缘旧事,我与他都会灰飞烟灭。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努力让他重新爱上我。
可如今看来,我好像要失败了……
野猫凄厉的叫声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看见谢将言急匆匆地走出房间,他看见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有些诧异地问:【南夕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低着头,不愿让他看见我满脸泪痕。
【刚进来,就让野猫吓了一跳。】
谢将言皱眉看向我手指的方向,那里是贺青冉住的西厢房。
他浑然不顾我还在,喃喃道:【青冉最怕猫了,我得去看看。】
我又一次忍不住红了眼眶,拉住他的手,哀求道:【将言,我也怕猫……】
他摸了摸我的头,敷衍道:【乖,管家在这儿呢,他会守着你的。】
【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在房间等我,待会儿回来我哄你睡觉。】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向西厢房。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起贺青冉白日里逗野猫的样子。
她根本不怕猫,可是谢将言却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
他这是已经将贺青冉完全当成了阿离。
就因为阿离怕猫,所以他爱屋及乌地认为贺青冉也怕猫。
我看着谢将言远去的身影,有话说不出的痛苦将我折磨得心如刀绞。
管家不忍地劝我:【庄夫人,先回去吧,少爷他也是想替老爷尽孝,夫人别往心里去……】
是啊,谢将言明明告诉我他父亲深爱贺青冉,所以他娶她是为了尽孝。
我信了,即便他将我贬为妾我也没有一句怨言。
甚至还尽心尽力地帮着他分担照顾贺青冉的责任。
我天真的认为,只要我听话,对他好,他一定会重新爱上我。
可我错了,他爱的是曾经求而不得的阿离,不是如今相伴左右的庄南夕。
也许是太过伤心,我的下腹突然传来一阵阵剧痛。
裙子也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我这是要提前生产了。
【管家,帮,帮我找产婆……】
产婆迟迟没有来,我痛得满头大汗,抓着管家问:【你找的产婆呢……】
管家眼神躲闪,不停地回避。
我心生疑惑,厉声道:【到底怎么了,快说!】
管家这才低着头支支吾吾:【天色太晚了,产婆只找到一个,贺夫人那边好像也要生了……】
【快,快去继续找!】
见我痛得满地打滚,管家不敢多说,匆匆跑出门。
很快,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赶来,她似乎并不会接生,只是不停地熬汤让我喝。
我以为是催生汤,没有多想。
直到听到屋外传来谢将言的脚步声。
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第一时间进屋看我。
而是低声问管家:【怎么样,这难产汤药能拖住生产时辰吗】
【应该没问题,我看庄夫人已经有难产的迹象了。】
管家口气有些不忍,试探地询问:【少爷,贺夫人那边其实没必要留两个产婆,不如分一个过来这边候着吧,那扫洒婆子除了熬药什么都不会,我怕庄夫人会出事……】
谢将言沉默了片刻,叹气道:【不必,产婆正给青冉催生呢,走不开。】
【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保证两个孩子同时生下来。】
【你看好南夕,我得去陪青冉……】
我顿时傻了眼,身体的痛瞬间被心里的痛取代。
我用尽全力开口:【将言……我痛……】
刚要离开的谢将言闻言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后他还是走了进来。
他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乖,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刚才听到的话都是错觉。
谢将言明明对我很好的。
他会在我癸水期亲自下厨给我熬红糖水。
会因为我孕期挑嘴亲自上山给我摘酸果子。
他还一直告诉我,等我临盆的时候,他会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这样好的谢将言,怎么会故意让我难产,又怎么会忍心弃我不顾呢
我心里还留着一丝期盼,拉着他的手小声哀求:【将言,别走,陪陪我……】
谢将言微微愣神,欲言又止。
这时,贺青冉的丫鬟突然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少爷,我家夫人闹着不生了……】
【胡闹!】
谢将言焦急地一把甩开我,完全忘了我也是个产妇。
【青冉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我的肚子撞在床沿,额头的汗珠越来越细密。
我看着谢将言起身的背影,声音虚弱地问:【将言,贺青冉当真比我重要吗】
谢将言有些不耐地瞪了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南夕,青冉是我爹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人,我得照顾好她。】
我的眼泪早已忍不住落下,心里的失望在一点点叠加。
虽然我不能说出真相,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为了你爹还是因为她像你心中的某个人啊!】
谢将言脸色一变,皱眉呵斥:【南夕,你胡说什么!】
我却答非所问,苦涩地喃喃自语:【那个人是叫阿离吗】
一向隐忍克制的谢将言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分寸,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问:【你从哪知道的】
我悲凉地笑道:【你书房里的废纸上,写满了这个名字。】
谢将言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只能挤出一丝最像阿离的笑意,期待地问:【那你觉得,我有没有一点点像阿离】
谢将言看了我很久,别过脸去。
【不像!这世上唯一像她的,只有青冉……】
贺青冉的孩子顺利生下来后,谢将言终于让人将产婆送到了我房间。
我早已痛得迷糊了,嘴里不停地喊着谢将言的名字。
我的丫鬟白溪哀求管家:【能不能请少爷过来看看我家夫人】
管家叹气道:【贺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着,少爷……说要多陪她一会儿……】
白溪愤怒地吼道:【那我家夫人痛成这样,难道少爷分一点时间给她都不可以吗】
【白溪,别说了,少爷听到又要责罚你了……】
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小生命。
挣扎了一夜,直到天空翻起鱼肚白,我才终于听到孩子的啼哭。
可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一夜未归的谢将言便回来了。
他抱起孩子,看向我的眼神有些逃避。
【我先让产婆去给孩子擦身……】
我知道他的意图,挣扎着爬起身想阻止。
可是近乎虚脱的我哪里是谢将言的对手
他下意识的躲避让我重重摔在地上,他似乎有些担心,想来扶我。
但是手中的孩子还是让他犹豫了。
他招呼白溪:【照顾好夫人,我安顿好孩子就回来。】
我用尽力气爬到谢将言脚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把孩子还给我,我自己可以照顾……】
谢将言大为震惊,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这么执着。
他使劲往外拽衣角,又似乎怕伤了我,没有用全力。
【南夕,别闹了,一会儿孩子会受凉的!】
我仍旧执着,倔强地仰头看着谢将言。
我不敢放手,因为我知道如果放了手,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
谢将言没了耐性,一脚将我踢开。
靴子上的银珠划过我的下巴,瞬间肿起一条血痕。
他的眼底泛起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似乎有些许的不忍和心疼。
他嘶哑着声音劝道:【南夕,乖乖听话,将来,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不要补偿。】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谢将言,哀求:【我只想要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是我们爱情的延续……】
【将言,你真的舍得拿他殉葬吗】
谢将言浑身一颤,震惊地问我:【你都知道了】
我沉重地点头:【知道了。】
【但我赌你对我有情,赌你舍不得孩子。】
【将言,把孩子还我,我们将来好好过日子吧……】
谢将言沉默了许久,直到贺青冉的丫鬟进门催促:【少爷,得赶紧给孩子擦身了,婆子们都等着呢……】
谢将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南夕,抱歉,青冉我是一定要保的。】
【她跟你不一样,她生不了了。】
【我保证,将来一定还你个孩子……】
我的心彻底死在这一刻。
但作为母亲,我还不能倒下。
我不顾身子的虚弱,冲过去想从谢将言手上抢回孩子。
混乱中,谢将言的手滑了一下,孩子头着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慌乱地抱起孩子,看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青紫。
【将言,快帮我请大夫,求你了,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管家于心不忍,道:【少爷,我这就去找大夫。】
谢将言反手拉住管家,咬牙道:【不必了,反正这孩子早晚都得死……】
我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心口的痛楚,猛地吐出一口血。
看着谢将言决绝的背影,我声泪俱下。
【谢将言,我们和离吧!】
谢将言根本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甚至觉得我吐出的血是苦肉计。
他不仅没给我找大夫,还安排人将我软禁在房间里。
生怕我会去破坏殉葬。
生产后的伤口加上伤心过度,我明显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白溪跪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啜泣。
【夫人,你再坚持坚持,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从前的谢将言也许会惦记我,现在的他不会。
在遇见贺青冉之前,谢将言只会将阿离放在心里,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在所有人看来,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
他会察觉到我的每一丝坏情绪,会在第一时间想尽办法逗我开心。
我记得有一回被野猫吓哭,他想也没想放下手中的事便赶回来陪我。
那时的他多好啊,像是真的爱我。
可如今的一幕幕却像面照妖镜,撕碎了光鲜亮丽的表皮,露出里头的腐烂不堪。
我等啊等,等到月上中天,却只听到下人传话,说谢将言今晚不回了。
为了不露出破绽,贺青冉在殉葬时哭得死去活来。
谢将言心疼极了,不舍得扔下她一个人。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眼前的重影让我意识到我可能快不行了。
于是对白溪说:【帮我请少爷过来,就说我快死了……】
白溪去了足足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脸都快扭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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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也知道结果如何。
【夫人,少爷说让你别拿这种拙劣的借口诓骗他。】
【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厌恶你……】
我苦涩地笑出声。
谢将言,你曾经说过,最信任的人是我。
如今怎么变了呢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白溪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夫人,一定是少爷回来了。】
【我就说他是口是心非吧。】
我期待地看向房门,毕竟是我爱了两世的男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在临死前最后看他一眼。
可进来的却是管家,他的怀里还抱着贺青冉的孩子。
管家虽心有不忍,却不敢违背谢将言的命令。
他将怀中的婴儿递给我,为难地开口:【夫人,贺夫人她没有奶水,少爷说让你帮着喂喂孩子。】
白溪的脸色瞬间铁青,一把推开管家,愤怒道:【我家夫人都这样了,怎的还要她劳累府里又不是没有奶娘!】
【少爷说,说……】
我绝望而平静地问:【说什么】
【说奶娘吃喝没有夫人好,奶水自然也没有夫人的好……】
白溪气急了眼,想要将管家轰出门。
我制止了她,艰难地直起身子,平静地接过婴儿。
【好,我喂,麻烦转告谢将言,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的话。】
【将来,他就没有机会再使唤我了……】
管家带着孩子离开前,忍不住回头劝道:【夫人,您保重好身子,老奴看得出,少爷心里是有你的。】
【等他这阵子新鲜感过了,一定会回来的。】
我疲惫地摇摇头:【不必了。】
【等他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管家将我的话转达给谢将言后,他气恼地骂道:【得寸进尺!不就是没陪她吗竟想出这般借口!】
【她爱演就让她演吧……】
可那一晚,谢将言却怎么都睡不着。
夜半子时,他摸黑来到院子,想透口气。
却猛然间看见一黑一白两个人进了庄南夕的院子。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谢将言作为鬼帝转世,却比谁都熟悉。
那是来取命的黑白无常……
谢将言追出十里地,才追上黑白无常。
黑无常无奈地迎上去。
【帝君,别追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谢将言死死地盯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强忍着心里的不安问:【她是谁】
黑无常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拂我的意。
【一个阳寿尽了的丫鬟罢了,帝君有兴趣】
谢将言终于松了口气,问起了那个一直挂念的人。
【阿离……怎么样了】
【转世了……】
谢将言不死心地追问:【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黑无常有些无奈,但又不敢乱了规矩,只能变相地提醒道:【不知道,但属下猜,阿离姑娘那么爱帝君,应该舍不得离帝君太远吧……】
谢将言眉眼松动,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青冉一定就是阿离转世……】
【行了,你俩忙吧,我得回去陪青冉了。】
【待会儿她醒来见不到我又该害怕了……】
看着谢将言头也不回的背影,黑无常有些为我抱不平。
【阿离,从前你不敢告诉他真相,是担心他灰飞烟灭。】
【如今尘埃落定,你说了也没关系。】
白无常也附和:【对啊,你这次去第十八层地狱,也许就永远见不到帝君了。】
【为何不将话说个清楚明白】
【其实帝君心里一直有你,若是等他知道真相,恐怕会掀翻了整个冥界……】
我平静地看着谢将言离去的方向,心里早已释然。
【既然你们都知道后果,那就永远保密吧。】
【让他误以为贺青冉就是阿离也挺好的……】
……
谢将言陪了贺青冉整整三日才想起庄南夕。
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突然又充斥着心口。
他匆匆地赶回东厢,却只看见一口硕大的棺材。
白溪披麻戴孝,独自一人跪在棺材前静静地烧纸钱。
谢将言站在白溪身后,声音微颤:【谁死了】
白溪一动不动,冷冰冰地说:【少爷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将言用力推开棺材,那张惨白而熟悉的脸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猛地合上棺材,愤怒地质问:【南夕死了,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白溪不屑地冷笑:【奴婢日日去西厢求见,是少爷说我家夫人玩手段,不肯听奴婢好好说……】
谢将言有些愧疚,却还是在给自己开脱。
【不过是生孩子,谁能想到会要了命】
【她也是笨,就不会亲自跟我说吗!】
白溪目眦欲裂地看向谢将言:【少爷给她机会亲自说了吗!】
【你将她软禁在房间,让那么多人盯着,她有机会见到你吗!】
谢将言不占理,自然说不过白溪。
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次算我对不住南夕,我会厚葬她的!】
白溪推开谢将言伸向棺材的手,冷漠道:【不用了,我会自己安葬好夫人的。】
正巧这时,贺青冉闻声赶来,装出一副心疼欲绝的模样,趴在庄南夕的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
谢将言搂着贺青冉轻声安慰:【好了,人都死了,别再伤着你的身子。】
贺青冉仍旧不肯离开:【不,都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会让庄妹妹伤心。】
【将言,休了我吧,这样也能让庄妹妹走得舒心一些……】
谢将言眉头高皱,急切地想要解释:【青冉你别胡说!】
【南夕的死跟你没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人怎么样我不在意!】
白溪终于明白了庄南夕走的时候为什么紧紧捂着心口。
原来心疼是这种感觉啊。
白溪为庄南夕感到不值,多年的陪伴竟然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不在意。
白溪厌恶地看着谢将言:【少爷,你可曾有一点爱过我家夫人】
谢将言看向贺青冉,欲言又止。
白溪悲凉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她拿出一张血淋淋的和离书,放在庄南夕的棺材盖上。
【这是夫人临死前留下的,少爷签上名字即可……】
谢将言每次呆在贺青冉身边时都会时不时地提起庄南夕。
也许谢将言自己没有发现,但贺青冉心细,她早就察觉到了端倪。
谢将言对庄南夕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爱而不得的东西总是会浮于表面,压住了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这也是贺青冉之所以能赢庄南夕的原因。
贺青冉做了太久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今好不容易成了谢家大夫人,她自然不希望谢将言醒悟。
【将言,既然是妹妹的遗愿,那就签了吧。】
谢将言握着笔的手不停地颤抖。
他控制不住,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和离这件事如此抗拒。
可明明是自己抛弃庄南夕在先的啊。
贺青冉心里不安,故作委屈道:【夫君要是舍不得,那不如休了青冉吧。】
【这样也能正大光明地将妹妹的牌位供奉到谢家祠堂……】
见贺青冉取来了纸笔,谢将言心头一痛。
相比于对庄南夕不明不白的情义,阿离转世的青冉自然更重要。
谢将言一咬牙,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白溪带走了庄南夕的尸体,谢将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再没有权利阻止。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打雷闪电。
贺青冉说害怕,谢将言却第一次拒绝了她。
他独自一人缩在庄南夕的床榻上,失神地盯着屋顶发呆。
屋子里庄南夕最爱的桃花香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血腥味。
谢将言抚摸着身下沾满庄南夕的血的被褥,向来有洁癖的他竟然没有一点嫌弃。
迷迷糊糊中,谢将言好像变成了庄南夕。
他感受到了庄南夕难产时的痛苦,和失去孩子时的无助。
谢将言紧紧地抱住自己,好像抱住了那个总是对自己笑着的姑娘。
可是怀里的人却突然变得透明,很快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中……
被惊醒的谢将言猛地坐起身,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逼迫自己清醒一点。
【谢将言,爱上庄南夕就是对不起阿离,你怎么忍心阿离再为你受一次伤】
谢将言发疯般地将庄南夕用过的东西全部扔出房间,就连燃尽的桃花香灰烬也没放过。
他跑到街上,将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那一刻谢将言发誓,等太阳升起,他就彻底忘记庄南夕。
好好对待阿离,哦不,贺青冉。
空荡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只有两只交头接耳的野鬼。
他们走在谢将言身边,肆无忌惮地大声对话。
【你知道吗城外有个姑娘在烧尸体,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咱俩生前都是让火烧死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听说十殿阎罗,孟婆判官,还有黑白无常都来了,像是要送别什么人……】
【真的假的百鬼送行啊……什么人能有这么大排场快走走走看看去……】
谢将言眉心一跳,心里满是不安。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那冥界有那么好人缘的就只有一个人。
只有那个人能哄得十殿阎罗开心。
只有那个人会自不量力帮孟婆判官出气。
也只有那个人能体谅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些底层鬼的艰辛。
那个人,是冥界唯一不肯转世的小女鬼,也是他的阿离……
火势窜天而起的那一刻,谢将言不顾一切地将庄南夕的尸体从火里抢了出来。
白溪默默地看着他,百鬼也默默地看着他。
看他将庄南夕的尸体从上到下翻了个遍。
看他瘫坐在地,仰天大笑。
【不是阿离,她不是阿离!】
【她的耳后没有痣,脚踝也没有胎记。】
【太好了,我的阿离还活着……】
孟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叹气道:【帝君是转世历劫,而阿离是投胎,上一世的东西自然都不存在了……】
谢将言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
孟婆不忍再瞒着,一一解释给他听。
当谢将言听到庄南夕带着阿离的记忆,却为了不让他灰飞烟灭而一直隐瞒着的时候,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以为这两世,他最对得起的人是阿离。
殊不知,他才是伤害阿离最深的人。
看着失魂落魄的谢将言,白溪一句话也没说,从他手中抢走了庄南夕的尸体。
谢将言疯了一般扑向白溪,却被白溪躲过。
他哀求白溪,【把夫人还给我……】
白溪嗤笑道:【少爷跟夫人已经和离了,没资格处理夫人的尸体。】
见谢将言还是不死心,白溪怒吼道:【够了!焚尸是夫人的遗愿!】
【谢将言,你若真悔过,就尊重夫人的决定吧!】
……
那一天的火,烧掉了阿离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也彻底将谢将言的心烧得粉碎。
他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
贺青冉殷勤地迎上来,却被谢将言推开。
她很是委屈:【将言,你怎么了】
谢将言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了休书。
他不顾贺青冉哭闹,将她和孩子送回了原来的地方。
随后遣散了府邸的所有下人。
唯一不肯离开的只有管家。
原本打算守护谢将言一生的管家第二天醒来,却在庄南夕病逝的房间里发现了谢将言的尸体。
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染红了床榻。
就像庄南夕离开的那天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庄南夕死的时候望着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而谢将言却直勾勾地看着屋顶,仿佛失去了什么人。
他的怀里,还躺着一个满身泥土,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婴儿尸体。
管家将谢将言和孩子一起埋在了城外一颗银杏树下,那里是白溪火烧庄南夕的地方。
……
谢将言回到冥界的那一天,没有告诉任何人。
只有孟婆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等在黄泉入口。
看着眼神空洞的谢将言,孟婆什么都没问,只是道:【帝君,我送你回主殿。】
谢将言看着这生活了万年的冥界,第一次觉得陌生。
满目的曼珠沙华,永不停歇的忘川,和隔绝生死的奈何桥。
从前,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阿离的身影,可如今,全都没有了阿离的气息。
谢将言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解下腰间的鬼帝令牌交给孟婆。
【若是我回不来,替我将这个交还酆都大帝,就说将言有负所托!】
【帝君这是要去哪里】
【第十八层地狱……】
我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谢将言。
看着他带着满身伤痕对我笑,我不知该怪他,还是原谅他。
我想怪他,可他真的爱极了阿离。
我想原谅他,但他确实又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远离他吧。
【帝君,都结束了,回去好好做你的鬼帝吧。】
谢将言看着我被刀锯割断的四肢,眼眶红肿。
【阿离,我带你离开!】
他抱起我就要往外闯。
我平静地挣脱,泼了他一盆冷水。
【帝君有能力上去,阿离没有。】
第十八层地狱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必须得闯过前十七层,才能到达十八层。
这样一个过程,就算侥幸活下来,至少也得脱三层皮。
谢将言是鬼帝,他也许能承受这种痛苦。
但我只是个低微的小女鬼,我承受不了。
也许只需要上一层,那痛苦就足够将我的魂魄彻底撕碎。
谢将言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痛苦地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阿离,我该怎么救你啊……】
……
我最终还是得到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七日前,谢将言又来第十八层地狱找我,他看起来很高兴。
他说:【阿离,我找到办法救你了。】
我只当成个笑话听,淡淡地敷衍:【哦,那挺好的。】
谢将言看着我的冷淡,眼底满是痛意。
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地问我:【这次就当我向阿离赎罪,若是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阿离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知道,进入十八层地狱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所以我只当他在哄我,敷衍道:【好。】
谢将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像个稚童一般勾住了我的小指。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离不许反悔。】
话音刚落,我就晕倒了。
再醒来,已经身在奈何桥边。
孟婆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帝君用他自己将你换了出来。】
我平静了许久的心猛地一痛,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十八层地狱从来没有替人的规矩。】
孟婆叹了口气:【帝君用血写了十八页陈罪书,又磕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头,才让酆都大帝同意让他替代你……】
我捂着心口,哽咽道:【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孟婆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道:【阿离,我觉得挺好的,只有这样,帝君才不会一辈子活在愧疚和痛苦中。】
【他还能出来吗】
孟婆不忍骗我,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站在奈何桥上,孟婆问我:【确定要投胎吗】
【嗯。】
她递给我一碗孟婆汤,问:【喝吗】
【如果不想喝,这次我替你遮掩过去……】
我看向忘川,湍急的河水下便是十八层地狱。
我还记得刚跟谢将言在一起时,我吓唬他:【若是你哪天负了我,我就跳下忘川,忘了你之后再去十八层地狱……】
可是那时我不知道,忘川的水只能忘掉前尘旧事,却忘不掉刻在心底的人。
我抬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但愿,孟婆汤能比忘川河水有用吧。
……
再次睁开眼,我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女子痴痴地抚摸着我下巴上的胎记,对身边的男人说:【我记得夫人曾被少爷靴子上的银珠划破了下巴,咱们女儿的这个胎记可真像那个疤啊……】
我转头看向那个成了我爹的男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温柔地看着我,愧疚道:【我曾经帮着少爷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夫人的事,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我赎罪的机会吧……】
【你若是真想赎罪,就别去管贺青冉和她孩子的后事了。】
【好,都听你的……说来也是因果报应,贺青冉就是太贪心了,非要带着孩子去找谢家族老入宗祠,结果让人发现了当年换胎的真相。】
【自己被浸猪笼乱棍打死不说,孩子也没逃过殉葬的命运……】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父母的对话,觉得有趣极了。
但不知为何,他们说的人,我好像不陌生。
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一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年。
那天是我的生辰,我拿着母亲给的碎银子去了集市。
看中了一条鸡血石手链,店家说那是跟月老求的红线编织成的,要五两银子。
我握紧手中不足一两的碎银子,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身边响起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姑娘若是喜欢,我送你。】
我看向那个陌生的男人,歪着头问:【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他的笑容像是九天星辰,闪闪发亮。
【因为我想让你爱上我……】
我顿时羞红了脸,嗔怪道:【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爱你啊……】
男人将鸡血石手链递到我面前,脸上挂着一丝似曾相识的笑意。
【我叫谢将言,姑娘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