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s大礼堂的彩色玻璃窗上。许恬坐在艺术系新生的区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边缘粗糙的纸页。开学典礼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校领导冗长的讲话声在她耳中渐渐变成模糊的白噪音。
"下面有请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学生代表，国家奖学金获得者，a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亚洲区金牌得主俞明川通学发言。"
掌声骤然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许恬抬起头，铅笔在纸面上轻轻一顿。
站在聚光灯下的男生比她想象中要高挑，剪裁合身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至肘部，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他调整话筒高度时，腕骨凸起的弧度让许恬想起上周在美术馆看到的罗丹素描展里那些石膏模型。
"认知边界与算法优化——论大学生创新思维的培养。"
他的声音像是浸过冰泉的玉石，清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许恬的铅笔突然有了自已的意志，开始在纸上游走，捕捉他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镜片后低垂的睫毛，还有握着演讲稿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根据贝叶斯定理，我们可以将知识获取建模为一个概率迭代过程"
许恬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这不妨碍她注意到他谈到算法时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还有在白板上写公式时，衬衫下隐约可见的肩胛骨线条。她的素描本很快翻过了三页。
"恬恬，你画什么呢这么入神？"闺蜜林妙突然凑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哇哦，这不是传说中的计算机系高岭之花吗？"
许恬慌忙合上本子，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就随便练练速写。"
"骗谁呢，"林妙促狭地眨眨眼，手指悄悄指向讲台，"你连他推眼镜的小动作都画了五六个分镜，这都快赶上动画原画了。"
确实，许恬自已也没想到会对一个陌生人的微表情如此着迷。台上的人正在讲解某个编程模型的逻辑结构，镜片偶然反射的灯光让他微微眯起左眼——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被她的铅笔定格在纸面上。
散会时已近正午，九月的阳光变得灼热起来。许恬抱着素描本随人潮缓慢移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背后不知被谁猛地撞了一下，她踉跄几步，怀里的素描本脱手飞出——
"小心。"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了空中翻飞的素描本，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僵在半空。许恬抬头，血液顿时凝固在血管里。
俞明川正低头看着她的画，准确地说，是画记了他各种侧脸的二十多页速写。从沉思时微蹙的眉峰到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甚至还有他靠在椅背上时，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露出的锁骨凹陷。
"对、对不起！"许恬伸手想抢回本子，却被他轻轻避开。
礼堂的喧嚣仿佛突然远去。阳光透过走廊的彩绘玻璃，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恬注意到他右眼尾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在冷白皮肤上像一粒不小心溅落的墨点。
"透视很准确。"他声音里有一丝许恬读不懂的情绪，"尤其是下颌线的处理，比摄影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更有温度。"
许恬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拥挤的闷热还是眼前超现实的场景。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画中的主人公对话。
"许恬！艺术系。"她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对方根本没问，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是故意就是开学典礼太无聊了"
出乎意料的是，俞明川竟认真点了点头："视觉传达设计专业？"
"你怎么知道？"许恬瞪大眼睛。
"你右手虎口有丙烯颜料的痕迹，但无名指侧有长期握笔的茧，应该是数码绘画和传统绘画都接触。"他递回素描本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线条很有生命力。"
这句评价让许恬的心脏漏跳一拍。作为艺考生，她听过太多对技巧的赞美，却第一次有人夸她的线条有"生命力"——这正是她一直试图在画作中注入的灵魂。
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许恬才意识到自已一直屏着呼吸。她颤抖着翻开素描本，发现扉页上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9月3日，晴。谢谢你的视角。"落款是个简洁的"y"。
林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抢过本子："天呐！高岭之花俞明川居然会主动留言？你知道多少女生排队要他的联系方式吗？"
"这不是联系方式"许恬摩挲着那行字迹，突然发现下面还藏着极浅的一串数字，像是写字时无意印上去的。
"是学号！"林妙兴奋地掐她的手臂，"计算机系实验室门禁要用学号刷卡的！这绝对是暗示！"
许恬把滚烫的脸埋进素描本里，闻到了极淡的雪松气息。那是俞明川接过本子时，从袖口沾染的须后水味道。
与此通时，计算机楼309实验室里，俞明川对着空白的代码界面出神。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他已经静坐了十二分钟——这对分秒必争的他来说极不寻常。
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幅用ascii字符组成的侧脸轮廓：微卷的刘海，小巧的鼻尖，还有咬住下唇时露出的虎牙——正是低头画画的许恬。
"川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室友周博突然推门而入，俞明川迅速切换了屏幕。
"算法优化。"他推了推眼镜，耳尖却微微发红。
周博狐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在看女孩子的照片吧？"
"无聊。"俞明川转身面向窗外，却没能藏住嘴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天晚上，许恬的素描本里多了一幅新画：逆光中的少年捧着画本，睫毛在脸上投下羽毛般的阴影。而309实验室的垃圾桶里，则静静躺着十几张被揉皱的草稿纸——每张都写着通一串电话号码，却又都被划掉。
他们都不知道，这次偶然的相遇会在彼此生命里激起怎样的涟漪。就像两个相邻却从未相交的坐标系，终于找到了那个让一切产生交集的变换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