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收到府里传来的消息后,就急匆匆地跑去见楚明远。
楚明远刚刚下朝,正和九皇子楚明意走出宫殿的大门。
楚明意眼尖,老早就看见惊风跑过来,看着还面色不好的样子。
惊风凑到楚明远耳边低语:“殿下,府里人递消息说安乐郡主怒气冲冲地进了听雨阁。
”惊风说话的时候,楚明意也不见外地听了一耳朵,他和楚明远关系一向好,楚明远也不防着他。
楚明意一听惊风的话,就一脸沉重地拍了拍楚明远的肩:“皇兄,我瞧着你这是后院起火了。
”楚明远:……楚明意觉得云溪会被安乐郡主欺负,可楚明远却想得是:你怕是不知道云大大夫的厉害,什么样的人到了她那里也得老老实实。
他现在更比较担心安乐的安危。
云溪把人得罪狠了可怎么办?楚明远本想和楚明意告辞,结果楚明意说自己还没见过云溪,硬要跟着楚明远一同回府。
两人一同赶去听雨阁察看情况。
楚明远见正屋大门紧闭,仆人们都在外侧等候,更是眉头一皱,心下不妙。
没成想等他推开门,却看见她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表妹正亲昵地同云溪一道说笑,两人好得如同亲姐妹。
“稀奇啊稀奇,这还是我那个高不可攀的表姐吗?”看到安乐郡主的温柔,楚明意甚是痛心。
他本以为自己开门见到的是柔弱医仙被凶悍的郡主欺负得梨花带雨,然后他伟大的皇兄破门而入,来一个英雄救美。
差一点就能看见话本里的桥段的楚明意觉得十分不满意。
楚明意伤着心没注意,楚明远却注意到安乐郡主不再像以前一样用头发遮盖胎记,反而大大方方地亮了起来。
他温和地说:“安乐今天倒是格外与众不同。
”安乐瞥他一眼,高傲地抬起头,恢复了人前皇家贵女的骄傲:“那是自然。
表哥今日终于是擦亮了眼睛。
”看见安乐的明媚,楚明远越发觉得云溪不简单。
安乐虽然性子单纯,但也跋扈,这么多年很少有合得来的朋友。
看云溪和安乐郡主相谈甚欢的样子,楚明远垂眸收起眼中的深意,再一抬头又恢复了那副芝兰玉树的姿态。
他向云溪指了指楚明意:“云大夫,这是我九弟。
”又向楚明意介绍云溪。
“哎呀呀,这就是我那医术无双的嫂嫂,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
”楚明意说话的时候,隐约闻到茶的香味,觉得那茶味道很是新奇,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敢当不敢当。
一切都是误会,我不过是府医,哪里能当殿下的嫂子。
”云溪忙摆手。
楚明意这一句嫂嫂着实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
楚明远当即给了楚明意的头一下。
楚明意本以为安乐郡主会不高兴,没想到安乐郡主听到云溪自谦的话时却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眼光,她看了看自己芝兰玉树的表哥,又看了眼明眸皓齿的云溪,缓缓开口:“如果非要说,我倒觉得是表哥配不上云大夫才是。
”和云溪一番交谈,安乐郡主痛定思痛,突然有了新的审美观,不再像以前一样坚定维护楚明远。
楚明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大喊道:“你是谁,你不是李紫嫣。
”李紫嫣是安乐郡主的名字,楚明意惊得都叫了她的全名。
安乐郡主看楚明意不服气,又继续补充:“云大夫医术高超,人又长得如此俏丽,性格更是一等一的好,除了瘦点,简直就是完人,哪里配不上表哥?而且表哥还长云大夫两岁,已经是老男人了!”楚明意看她贬低楚明远,气的跳脚。
从前他俩是同仇敌忾的好战友,一致对外,怎么来了趟府里,这个表姐就大变样?两人吵吵闹闹,一直争辩,都发誓要说服对方。
楚明远似乎已习惯了两人的吵闹,想来两人还要吵很久,他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这茶不像自己喝过的任何一种,入口酸酸甜甜的。
想来这是云溪自己做的药茶。
云溪酷爱喝茶,喜好收集各类名贵茶叶,也喜欢自己做药茶。
这次上京她把自己的茶叶们都带过来了。
云溪没有像楚明远事不关己地坐下喝茶,她还好心劝架,她将争吵中的两人分开,煞有其事地说:“诶,无须争辩无须争辩。
”“嫂子,你快说句像样的话。
”“云大夫,你快给我骂他。
”两人都盼着云溪主持公道。
云溪将手挡在两人中间,防止两人再争吵:“其实有一件事儿确实是我做得不好。
在幽兰谷治病的时候,咱们七殿下对我甚为感激,想要以身相许。
可我居然拒绝了他。
事后又反悔了,只好追来京城来追回殿下。
殿下此时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有人噗的一口水吐出来。
这次换成楚明远惊讶了。
这就是云溪的劝架方式吗?还真是粗暴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对云溪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个云溪,嘴上没个把门的,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楚明意:……安乐郡主:……云溪看他们都呆住,觉得十分可爱,笑得乐不可支。
“好了,别逗她们了。
说说你们俩是怎么变得这么要好的吧。
”楚明远开口讲话题推向正常的地方。
安乐郡主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楚明意没见过云溪治病,听到她说自己可以控制胎记的形状时大为震惊:“这世间真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医术吗?”“您可能不知道,”云溪说:“我是用毒的。
”“用毒就能出神入化?”安乐郡主一脸钦佩,像是知道了绝顶医术秘籍。
“医官院行医,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怕伤了贵人们千金之躯,用药温和。
而我这位不入流的江湖大夫,却没那般束手束脚,又最擅长以毒攻毒。
”云溪向他们解释。
当然,还有一层没说的是,如果是寻常胎记,医官院也能治得好,但安乐公主的胎记颜色太深了,本身体质又很难吸收药物,这才造成了病情的棘手。
这一点属于病人的隐私了,云溪不想告诉其他人,也怕伤害到安乐郡主的自尊心。
楚明远微微点头:“有些时候,医官院在用药上确实有些过于谨慎,这可能也是景国医官院多年来没有什么突破的原因。
若是能在制度上稍作变革,鼓励医官们大胆创新也未尝不可。
”他站的这个角度属于是上位者角度了。
楚明意也颇为赞同:“皇兄说的有理。
赶明儿应该给父皇递个折子说一下。
”提起政事,他就没有那么吊儿郎当了,此刻神情严肃认真。
但因朝堂之事不便多讲,二人没说几句便又扯回了原话题。
楚明意又问:“那云大夫具体又是怎么治疗呢?”“早前我做过祛疤的药膏,我会根据郡主的体质稍加改造。
将这第一种药膏涂抹在公主的胎记处,可将黑色部分的皮肤烧掉。
但这药膏药性凶猛,不可贪多,只能每日涂一刻钟就洗掉,再涂上我的第二种药膏修护皮肤。
至于控制形状,就更好说了,在涂药膏的时候,完全可以将想要留下的部分遮住。
”云溪将之前做的药膏从药箱里拿出来,打开木制的小盒。
那小盒打开一看,有两个小格。
一格为白色药膏,一格为粉色药膏。
安乐郡主仔细嗅嗅,还从粉色药膏中闻出了淡淡香气。
楚明意则是不信邪地伸出手指摸了下白色药膏。
“嘶。
”刚一过去他便感觉到了轻微灼烧感。
云溪眼疾手快地又给他的手指涂上修护膏,否则搞不好楚明意的手指尖恐要脱层皮。
“妙啊妙啊,嫂嫂。
这药竟然这么大的威力。
”楚明意此时终于是心服口服。
“早年制药凶猛,让九皇子见笑了。
”云溪冲他笑笑。
众人注意力都在药膏上,唯独楚明远看着云溪,眼中深色莫名。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只听说过云大夫擅长解毒,倒是不知道云大夫也擅长制药?”屋中这四人,只有云溪和楚明远知晓“日不落”的事,他这一番话就像是在暗暗询问云溪:你既然会制药,那是不是也同样会制毒?楚明远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云溪的回答。
早知楚明远这人不简单,“千娇媚”的事把他糊弄了过去,但祛疤膏和在幽兰谷几次三番的试药还是让他怀疑到了云溪的头上。
但云溪多年来的行医方式就是如此,也不能一直瞒住楚明远。
不过,药虽然是云溪制的,但她是叫玉春医馆的人替她出面的。
卖药和买药的不是她,下药的更不是她,楚明远就算怀疑,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指向她,充其量她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因此云溪有恃无恐。
她将话说得含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毒是药,只在一念之间。
药若是用得不对,就是毒;毒用得对了,就是药。
所以,殿下觉得我擅不擅长制毒?”这话也算是她的真心话,毒与药于她而言,都可以是药,也都可以是毒,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楚明远是有些怀疑云溪,但此时他们是友非敌,云溪又为他解了毒,一直追问倒显得他咄咄相逼,实非君子之风。
楚明远不置可否地笑笑,已是知道从云溪这里试探不出什么,打定主意安排人追查。
“云大夫这话倒是令人醍醐灌顶。
”楚明意还不清楚“日不落”的事,单纯认为两人在探讨药与毒的艰深话题。
“表哥和云大夫在打什么哑谜吗”安乐郡主有些迷茫地问。
“是啊。
对了,不知郡主是喜欢什么形状的胎记?我看京城女子喜欢在额头上画花钿。
不如留一个云朵或者牡丹的形状,再点缀上用玉石、金箔一类做的饰品,这样也算独特的花钿?”安乐郡主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云溪见她兴奋地点了点头,那个“嗯”字马上要出口,结果她又闭上了口。
安乐郡主又想了想,说:“还是不必加点缀了,就随意换个花朵的形状吧。
你方才说得对,这个胎记不是我的耻辱,而是我的试心术,更是我容貌的一部分。
从今以后,我要与它和睦相处。
只有不嫌弃我的胎记的人,才配做我的朋友。
”这一番谈话终归还是让安乐郡主改变了些看法。
楚明意激动不已:“那表姐就是景国第一个拥有花朵胎记的人!”云溪照例鼓励病人:“郡主果然很有勇气!”楚明远欣慰:“表妹这样做,也是给景国有一样困扰的女子们做了表率!”安乐郡主笑着笑着突然不自觉落泪:她终于明白,不管会不会有人耻笑和可怜她,她都还有他们和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