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更高处的窗户向外眺望,可以看到一座座欧式建筑的顶端和校园边缘那片围绕着的茂密森林,鸟鸣声在早晨尤其雀跃,程翡翻了个身,隔壁床铺还是空着的。
她把换洗的制服从衣柜里拿出来,简单地洗漱完然后安静地吃早餐。
把不知名酱抹出凶案现场毫无食欲的效果。
程翡略微停顿了下自己的动作,再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地拿起来塞进嘴巴里,她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为了多睡一会,程翡忍痛舍弃了食堂的免费供应早餐,而选择了毫无食欲的可以长时间保存的面包片。
(啊吃饭怎么会变成这种仅仅只是为了摄取营养的索然无味的维持生命的活动啊,早八是想毁了我吗?)宿舍内除了咀嚼声没有丝毫多余的动静。
站在镜子面前的女生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肤色白皙,嘴唇颜色很淡,衬得她脸色俞发苍白。
程翡又单手把掖在后颈处的领子翻了出来,理了一下。
刚才一只手拧帕子没拧太干,现在额头前湿哒哒的。
今天早上的课混性别课程,所以她也没有打算拿自己的背包,空手就出门了。
圣路易斯学院占地辽阔,整体呈现环形布局,以三个性别区划分,中央则是提供混合课程的教学楼。
这座教学楼不仅连接着三大区域,还设有独立的磁悬浮列车停靠点,以便学生往返各区。
然而,即使在这样相对中立的环境中,或许alpha的暴力依旧超出了许多beta与oga的预期。
程翡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一些人正偷偷打量她被吊起来的手臂,有的目光带着惊讶,或许还有隐约的不安。
从拐角处走过来的同学迎面就看见了程翡,眼神怔愣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程翡在低头看自己终端上的教室信息,然后被人一下撞了上来。
很好,她的定向靶人设依然坚如磐石!在周围热心同学的询问中,颤颤巍巍举起骨折的手臂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等到她突破包围的人群刚踏进教室,铃声就在背后响起。
她微微皱眉,扫视了一圈这么多人?这是一个环形阶梯式的大教室,此刻坐得满满当当。
根据程翡的打听,这门课程比较冷门,加上老师的打分很宽松,对于程翡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她精挑细选后的“精品课程”,程翡优中选优后才最终敲定。
但是很不巧的是,由于过于冷门,导致程翡在选课后的一星期内被通知说由于选课人数不足,此门课可能无法开授,让程翡做好其他的补选课准备。
本以为和这门课的缘分就到这里,连替补课程都选好了,这门课的选课人数突然激增,终端上的通知变成了“已满足选课要求,课程将正常开授”。
只不过延期了一个月。
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内,没有任何alpha、beta或oga的专属区域,但却隐隐形成了性别划分的微妙趋势。
作为唯一迟到的人选,程翡在众人的网织般的目光中勉强只能在最后一排的间隙找到位置坐下来。
几分钟后教授踏入教室。
他似乎比程翡还惊讶,他的课堂一向冷门,没想到这次居然座无虚席。
不过,这位看上去斯文儒雅的教授显然是个在高科技时代仍坚持纸质书本的学者,他郑重地把厚厚的书籍放在讲桌上,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你们选我这门课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这门课的规矩吧”程翡眨巴了一下眼睛,等着听规矩。
“书本都准备好了吗。
”她目睹着四周的学生掏出同样的一本厚书,并在教授的指示下翻开页码。
等等等等等等是不是有点过于整齐划一了你们分小团体怎么没把她分进去。
程翡尴尬地抠了一下手指,她的前后左右,书页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孤立在外。
不过和所有通用理论课一样,这堂课似乎也没那么严肃。
左前方那位不一会就掏出了自己的终端,藏在书后面不知道在忙什么。
右前方女生偷偷拿出了化妆镜,在调整角度补妆,镜面反射的光线一晃一晃,晃得程翡下意识眯了眯眼。
至少……大家都没在认真听课。
她默默安慰自己。
坐在程翡旁边的是一个身形纤瘦匀称的男生,浅褐色的鬈发松松垮垮地搭在额前,发尾蜷曲的弧度像是精心打理过却又刻意揉乱的模样。
很明显他也是提前做好准备了的,面前摆了一本厚厚重重的书。
尽管低垂着眼睛,他还是悄悄地看了程翡好几次,但都没有说话。
西奥再次侧目瞥向坐在旁边的那个女alpha,她忘记带课本了,虽然beta和alpha之间的社交距离并没有像alpha与oga之间那么古板严肃,但是这座学校里对于他们的规训会更严格。
与某人走得近不仅代表关系亲密,还牵扯到家族利益的试探与结合。
而向一个陌生的alpha靠近,无疑会被揣测和考量——何况对象是她。
西奥再次用余光丈量两人课桌间的空隙,指尖下意识地戳着书本,直到钢笔尖在纸上扎出一个小洞。
他本能地想开口,但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她在皱眉,看起来很苦恼。
西奥捏紧纸张的把崭新的一角捏得有些弯曲,讲台上教授已经讲到下一节了,窗外的风吹动他崭新的书本,他也只还翻到了第一页。
但能够坐在她旁边其实是个意外,下一次在这个这么大的校园内几乎很难再次遇见了,这种假设让西奥难耐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
”他略微侧过头,眼神躲闪,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程翡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慌乱地抬着手隔空慌乱地比划了两下。
“如果不需要也没关系”程翡摇了摇头。
理所当然的拒绝,程翡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很少看见她和别人特别亲近的时候。
“噢噢好的好的”西奥手忙加乱地把递出去的书收回来,摆放在桌面上的笔又被他缩回来手臂扫到了地面上,前排两个oa发出了轻轻的笑声,虽然笑声并不刺耳,但也让西奥更局促了几分。
但别人的反应这并不是西奥感到难堪的原因。
西奥低着头。
她肯定觉得自己是特别轻浮的beta?是个特别糟糕的初印象吗?“这是你的笔吗。
”程翡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钢笔,和低着头试图用余光打量她的男生对上了视线,西奥察觉双方视线交汇的时候,耳尖腾地烧起来。
“谢、谢谢,程翡同学”像垂耳兔一样的男生接过笔准确无误地念出她的名字。
程翡略微感到意外加略微的心虚。
就像在楼道里一个陌生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你的名字并热情问好,而你只能绞尽脑汁回想对方是谁,并尴尬地点头回应一样。
所以递给他笔的时候,程翡怀着一些小心思刻意歪头看他课本扉页写的名字:“没事,西奥同学?”。
话音未落就听见“嘶啦”一声。
程翡转过头,支着下巴。
西奥红着耳朵把书本裂口按平,阳光正巧漫过少年蜷曲颤抖的睫毛。
程翡此刻是脑子放空的。
她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她只是来浅浅混一下学分的,因此还是不要打扰认真听课的同学。
站在讲台的教授正在阐述abo世界现代发展史“大家是否思考过,文明社会标榜的平等理念与生物本能之间的撕裂?”教授的声音平稳且催眠。
“虽然经历过多次革命,现在社会对于oga的权利限制虽然较几百年前有所宽松,但是仍有很多诟病的地方。
一些学者认为如果无法消除alpha对oga的信息素的影响,那么oga独立的基础便很难存在同时由于alpha被oga信息素的吸引,使得他们并不会主动让渡出能够使得oga独立和权利,当alpha的统治地位根植于基因层面的信息素压制,所谓平权不过是特权阶层的良心施舍。
由此引发了一种饱受争论的观点,即认为腺体本质为未进化完成的表征。
”这个话题显然过于敏感。
西奥作为一名beta事实上对这门课并没有太多的兴趣,至于为什么选这门课,在场的人大多都心知肚明。
但停留在理论上的讨论非但无用且容易激起矛盾,教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了窃窃私语。
“我们讨论的是学术假说。
”教授继续道“但是物种自然进化所耗费的时间过长,但在科技的辅助下是否可以选择主动加快去除腺体和信息素这一进程呢?”台下有人举手提问。
“老师,涉及转换性别的药剂和技术,在数十年前已被国家明令禁止,相关研究甚至可能面临终身监禁。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转换性别’。
去除信息素影响,或许更接近于向beta转变,但……”教授似乎在斟酌措辞。
程翡昏昏欲睡,这个停顿倒是让她的脑子瞬间清明了一下不是beta,她所来的世界里每个普通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腺体和信息素的概念。
程翡用手撑着头,走廊传来风掠过树丛的沙响,程翡虽然觉得这就像她上个世界上的每一堂课一样,虽然课堂涉及的话题过于有争议了一点,教室过于豪华太多。
但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突兀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存在过。
可即便人类摆脱了信息素的桎梏,又会以财富、性征制造新的歧视链。
追逐平等的西西弗斯永远在推石上山。
程翡再次被前排化妆镜的光线照射得眯起眼睛。
其实没有必要想太多,只是任务世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