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赤峰和赤水齐声抱拳,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转瞬消失在窑洞两侧。
谢皖南负手而立,神色凝重。
看似平静无波的窑室,背后却不知暗藏了多少危机。
这窑洞虽说宽敞,却毫无遮挡,一览无余。
四周除了几座孤零零的窑台,连半扇屏风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藏身之所了。
赤峰二人几乎把窑洞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堆积的碎瓷都翻开查看了一番,却始终没见半个人影。
半柱香后,赤水折返复命:“大人,里里外外都查过了,这里无人。
”“无人?”谢皖南的眉头紧锁,指节轻叩腰间剑鞘,“看来藏得够深。
”“大人,云仵作方才说那窑炉一刻钟前有人用过。
”赤峰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在我们来此之前,那人就已经逃走了?”以他之见,此地实在不像是能藏人之处。
赤水少见地点头认同他,“大人,属下也觉得确有可能,我们已将这窑洞翻了个遍,确实未见其人。
”谢皖南低头不语,带着寒意的眸子缓缓扫过窑洞四壁,除去他们方才所进来的通道外,这里似乎并无其他出口。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那人若非藏匿于此,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便是,这里还有其他出口。
四周的窑壁乃巨石所造,表面崎岖不平,石块凸起,在火光下投出影影绰绰的暗影。
谢皖南眸光突然锁定在了窑壁某一处,屈指敲了敲。
本该坚实的石块,内里却突然传来一阵空洞的回响。
这石壁后居然是空的!他瞳孔微缩,掌心立刻沿着墙壁一寸寸摸索了过去,找寻可能暗藏在其中的机关。
与此同时,云裳仍蹲在窑炉前仔细勘察,那神秘人行事极为谨慎,所有痕迹都被破坏殆尽,几乎不留任何可查的线索,她一番探寻下来一无所获。
云裳微微蹙眉,正欲起身之时,余光却瞥见炉底缝隙处,竟卡着一块不起眼的小土块。
“这是……”她神色一凛,迅速从验尸包里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将土块从掩藏的泥土中挑了出来。
这土块不过指甲盖般大小,表面裹满泥层,灰扑扑的看不出内里模样,不过质地异常松软,拿在指间稍一用力,便有一股松散的迹象。
云裳不敢大意,拿出随身携带的油纸将之包了起来,这才隔着纸张轻轻捻开。
表面泥层渐渐剥落,土块松散,化为一小撮细白粉末。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土块,而是一小块凝结的瓷泥!云裳心头一跳,立马翻出了昨日从王崇山指缝里取得的瓷泥,两相对比。
可奇怪的是,虽然色泽、质地几乎一致,她却总觉得有股异样。
“谢大人!”云裳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猛得抬头冲谢皖南遥遥望去,“有新发现!”那头赤峰两人听到动静,都朝这边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东西:“云仵作可是发现了什么?”谢皖南停下搜查,疾步走到云裳身侧,目光落在她掌心那两撮瓷泥上,眉头微皱:“这是那日的官窑封泥?”“是,也不是。
”云裳轻轻摇头,目光幽深,“这块虽与那日的瓷泥极为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谢皖南神色凝重地从她手中接过两包瓷泥,对着火光细看时果然发现了异样。
这两种瓷泥肉眼看几乎毫无差别,可若细辨,便能发现用于官窑封泥的瓷泥色泽如玉,粉质柔和细腻,眼前这块在火光下却微微泛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眸光一沉,瞬间领会云裳的言下之意:“你是怀疑有人仿造官窑封泥?那个神秘人此行或许就是来毁灭证据的。
”云裳垂眸不语,眼里情绪翻涌,片刻后才低声道:“小人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这瓷泥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云氏瓷泥是云裳父亲云汉庭多年心血凝结而成,历经多次的试验和改良,才研制出此等独家秘方。
用此秘方烧制的瓷器色泽鲜亮、品质上乘,远超普通瓷器。
正因如此,云家瓷器名噪清平,美誉更远播京城,多次代表清平承担贡瓷烧制任务,就连用于清平官窑封泥的晶琅瓷泥也是出自云家之手。
那日从王崇山身上所验得时,她便起了疑心,而如今新发现的仿制品,更让她意识到这背后恐怕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
究竟是谁在暗中仿制封泥?仅仅是为了盗取贡品,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图谋?谢皖南摩挲着袖口的手微微收紧,低头陷入沉思。
自奉命出京以来,他已在清平暗访了五日,从王家瓷窑入手,一路追查,总算掌握了王泊川以次充好的证据。
王家在清平也算声名显赫的瓷商,多年来同云家一般曾数次向朝廷进奉瓷器,谁能想到,一向声誉良好的王家瓷商,背地里却干着私吞贡品、中饱私囊的勾当。
他本已暗中掌握了证据,却没料到王崇山会突然遇害,如今王泊川虽已伏法,却仍有许多未解之谜。
如今又出了仿制封泥之事,重重交织之下,更让他心惊,王家窑案背后这潭水竟如此深不可测。
他阖眼沉吟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是寒光凌冽,“把物证妥善保管好,等擒获那人后再做定夺。
”云裳点点头,把两种瓷泥并列放好,收入袖中。
虽有了新线索,可神秘人依然不知所踪,窑室内的气氛凝至冰点,众人时刻警惕着,丝毫不敢懈怠。
谢皖南的目光突然定格在瓷炉旁一座空置的窑台,他眸子一转大,上前用剑鞘拨开了底下堆积的炭块,双臂发力,把那座沉重的窑台往外推了推。
窑台移开,地面上赫然露出几道新鲜的拖痕,像是重物被匆忙转移留下的刮痕。
赤峰见状不解道:“大人,你这是……”话音未落,只见谢皖南已按住窑壁上某块凸起的砖石,手指轻旋。
刹那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砖石发出“轰隆”一声闷响,窑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隐秘的暗门,门后一条幽深甬道蜿蜒向下。
赤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背后竟有条暗道,怪不得找不到人!”“还是大人观察细致入微。
”赤水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眼神敬佩。
果然暗有玄机。
谢皖南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收紧了手中的剑,吩咐赤峰、赤水二人守在窑洞口,防止有人从外突袭或神秘人突然折返。
然后回身则朝云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自己。
云裳会意,同谢皖南一前一后踏入了甬道。
这甬道不算长,甫一转过拐角,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一个隐秘的暗室呈现在两人眼前。
暗室里灯火通明,数盏青铜油灯将之照得亮如白昼,视线尽头处,十余个巨大的红木箱子层层堆叠,每一个都落了锁,箱体还贴着封条,封得严严实实。
谢皖南脚步未停,径直上前毫不犹豫地拔剑劈断了最上层箱子的锁。
箱盖掀起,只见数十件精美瓷器裹着素色丝布整齐排列,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谢皖南拾起一尊青瓷花瓶,指尖抚过瓶底落款,只见王家瓷窑的旁边赫然印着清平官窑的印记,显而易见是此次丢失的贡瓷无疑。
“好一个王泊川,竟将贡瓷藏在了这儿。
”谢皖南冷笑一声。
云裳闻言也拿起一尊仔细端详,却突然蹙眉道:“这瓷器不对。
”“大人是官府中人,又暗查王家案多时,想必对官窑的印记有几分了解,可大人且看这瓷器……”她微微靠近谢皖南,将手里的瓷器递给他看。
“小人虽未一睹贡瓷之光彩,却见过那日王泊川挂在腰间的那个,大人走后,余下的残瓷被小人收了起来。
”她翻出半块底部残缺的碎瓷,“这上面的官窑印记分明比起这个要暗上许多。
”谢皖南拿着两相对比,果然发现了端倪,这批瓷器虽仿得极像,但底下的印记釉面光泽却过于明亮。
他放下手里的瓷器,突然执剑将周身几个箱子的锁都一一砍断,里面无一例外,皆是已经被掉包的赝品瓷器。
“如今赝品还在,那人费劲心思进来,应是另有所图……”云裳的话戛然而止,谢皖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箱子旁的角落里还立着个尺许高的铁箱,与周遭高大的红木箱格格不入。
谢皖南一个箭步上前,剑光闪过,箱锁应声而落。
箱中竟是一摞摞青皮账册,他随意翻开一本,崭新的宣纸上面墨迹犹新,却被人粗暴地撕去了关键部分,不过来者显然极其匆忙,缺口处参差不齐。
他努力地辨认着余下字迹,隐约可以看到“贡瓷”的字样,不出意外的话,这正是进出货的记录,可后面的数字却已被尽数撕毁。
“好一招偷梁换柱!”谢皖南眸光骤冷,账册被重重甩回箱内,发出一声闷响,“私造封泥,以此充好,王家利欲熏心,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话音未落,甬道深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云裳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起,她本能地回头侧过身子。
“嗤”的一声,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深深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当心头顶!”谢皖南长剑出鞘,拉过云裳急急后退,将她护在了身后。
通风孔处房梁吱呀,一道黑衣极快地掠过,低沉的冷笑声自房顶传来:“在下本不想跟谢大人直面对上,大人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