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白挂断房东催款的电话,泄气地倒在床上。
她将自己手机里各个渠道的存款东拼西凑地存到同一个账户,所有钱加起来的数额还够不上下个月的房租。
这是她毕业的第二个月。
同校同级的毕业生们有的继续升学读研,更多的是直接就业,她是后者,在这个年纪有的同龄人游山玩水,有的受家里人托举继续追梦,而她只有自己,得想办法填饱肚子。
然而她的水平并不出众,作品集平平,丢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唯有几次的面试机会也都没了下文。
她正一筹莫展着盘算着要不要先做点钟点工凑够下个月房租时,忽然接到一位猎头的电话,对方表示是在平台搜索到她的简历,觉得有一个画家助理岗很合适,问她是否有意愿来面试。
她这会儿已经穷得叮当响,能有一份工作马上入职就行,哪怕是个没什么前途消磨光阴的工作她也不挑,谁知天降好运,不仅待遇丰厚还非常对口,于是忙不迭地地答应下来,连细节都没有多问。
后来细想来,对方并未说明委托公司,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诈骗。
没想到五天后,一位名叫rita的女人竟然真的发来一封面试邀请函。
随件附带了rita的联系方式和公司的官方联系号码。
她有些将信将疑,于是将手机号码和来件方地址输入网页搜索。
没想到都是真的。
rita是个年貌四十的漂亮女人,面容和蔼,但一眼看去就是女精英。
画家助理、七险一金、法定节假日公休、开出的价格是外界同岗的三倍,唯一的条件是她需要亲自去见这位画家,为了防止应聘者闻风丧胆,rita索性直接略去了顾书迟的大名,只说画家本人姓顾。
但还是轻描淡写打了一针预防针,说这位画家生性孤僻,脾气没那么好,可能在催稿子上要劳神费心一些。
温舒白听着这些条件甚是满意,反正都是打工当牛马,去哪里不都一样?于是她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她再不找一份工作填肚子真的就要饿死了。
rita给了她一个地址,告诉她第二日十点,画家亲自面试她。
前一晚,温舒白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一个黑色的头像,id单字一个顾。
温舒白猜到大概是rita嘴里的顾画家,于是赶忙通过,弹过去一条问好的消息:您好,请问是顾老师吗?等候回复的间隙,她习惯性点开了朋友圈。
空空如也,仅一条个性签名有字:【12a-8a勿扰。
】十分钟后,对方弹出一条回复:明早十点见。
翌日清晨,温舒白起了个大早。
画家的详细信息未知,她也只知道姓顾。
但温舒白想着这位顾先生许是哪位低调的画家,不乐意透露太多细节,毕竟她也不一定能入对方的眼。
要说资历她太平平无奇,捡到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无疑是走了狗屎运。
毕竟做艺术的人大多分成两类,一类高调出众,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在全世界人面前声张,另一种内敛低调,潜心创作。
她想着,或许这画家是后者。
地址是一栋临海别墅,周遭静谧,别无邻舍,就连那一面的沙滩似乎也是尚未被游客发掘的原生态沙地。
风里混着腥咸的海水水汽,她提着一兜子画具终于见着了地址上的那栋别墅。
别墅面积有限,没那么浮夸,外型是简约的现代风,色调白浅,看着是个僻静之地。
她掐点摁响了门铃。
片刻,院内远远的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然而那人看不清面容,戴着一副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堪比机场某位忽然现身的明星,一副不愿意见人的样子——跟他这处别墅的选址一样。
她想起rita对她的提醒。
这人看着是古怪了些,不知道相处起来会怎么样。
温舒白放下画具,狐疑地打量着来人,与她想象中的画家出入太大。
她想象中的画家应该是年迈五六十,续着长胡须,不苟言笑又或是面容和煦,周身带着艺术气。
不管怎么说,至少不该是眼前这位这样的。
眼前这位身形颀长身姿出挑的男人看着年纪并不大,头发是低调的深棕色,还带了些微卷,然而脸上捂得太过严实,根本看不出样貌。
待那人走近,她还是高兴地挥着手:“顾老师!”他将那扇雕花门打开来,朝她头一点:“进来吧。
”然而温舒白往里探了探,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忽然犹豫了起来:“顾老师,就咱俩吗?”她想象中的二轮面试,至少还应该有几个人在吧?可是眼下者院落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就这么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家,会不会不好。
顾书迟立在那里见她迟迟不动,于是指了指院里的桌子:“实在害怕,面试就在那里就行,门不用关,想跑随时可以跑。
”温舒白心思被猜透,尴尬点了点头,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只能进去。
不过这位顾先生倒确实守信,门的确大敞着,周遭反正也没个人来的。
两个人无声走了几步,温舒白还是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顾先生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顾老师,您感冒啦?”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别的,大热天捂这么严实,他真的不会烧得慌么?顾先生伸手拽了拽口罩,闷闷“嗯”了一声,也没多回应。
两个人在座位上坐下来。
院里是一处白色大理石做成的桌子,盛夏时节,然而指尖碰到石桌还有些凉。
桌面宽敞,顾先生问她想喝茶还是喝咖啡,温舒白这种小姑娘喜甜,于是表示只想要一杯凉白开。
于是他转身进了屋内,留温舒白一个人坐在树荫下。
她四周张望着打量着院落的设计,心里隐隐感叹于艺术家的审美,以前她曾去过一位老教授的家里作采访,那老派的老教授也是一位知名的画家,然而装修却尤其高调,是色彩繁复的欧风,同这里清淡整洁完全是两种风格。
然而张望着,她忽然瞥见一本封皮有些眼熟的漫画。
房体是通体透明的玻璃窗,大理石桌靠着的这一面玻璃里是一个棕褐色的书架,显眼的正上方正静静躺着那本漫画。
她不禁走上前去,诧异地隔着玻璃看着这封面,上面赫然的四个艺术花体大字证实了她的猜测:《少女与猫》?这本漫画曾在她刚念大四那年风靡全国。
不过它原本的出版的时间要古早得多,温舒白第一次见它,还在念高三。
早在它还只是一本街角书店角落里并不出名的漫画的时候就已经是它的忠实读者了,她最煎熬最痛苦的青春期时光全靠着这本漫画在消磨。
因为她第一次爱上书里的故事是想起来十四岁的自己,和那年暴雨里蜷缩庭间的流浪猫。
这本大概是她大学时光里最爱的一本。
单行册第一本的结局其实埋了伏笔,少女的桌面上摆着一张少女画的漫画,纸张右下角写着极细的一行日文。
在这本漫画爆火之后,有人曾将这句话翻译出来,中文意思是: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大家都认为,这是作者埋下的“未完待续”的意思。
然而从初版至今也有些许年头,这位名为“下辈子再当猫”的漫画作者似乎再无音讯。
包括温舒白在内的一众粉丝都曾通过多方渠道向出版社传达希望联系作者出版第二册的愿望,然而出版社也表示爱莫能助,需要看作者自己的意愿。
于是温舒白就这么等候至今也没能等来下文。
她隔着玻璃窗看得失神,没注意到身后来了顾先生。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她这才拉回思绪,发现玻璃窗上出现了第二个人影。
她赶忙回过头去,顾先生递出一杯凉水,目光顺着往玻璃窗看去:“怎么?喜欢这本漫画?”隔着口罩,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轻笑,但也不掩于承认:“是,没想到顾老师也有这本漫画。
”顾先生点点头:“挺好。
”温舒白眼睛亮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对了,顾老师,您认识这位作者吗?”这些年,无数粉丝读者都希望作者亲自出来说一句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画二册,然而那位作者太过神秘,听说拒绝了一切签售会,也拒绝了一切影视化邀请,这本漫画没有任何衍生商业作品,作品只是作品。
甚至再版的都和初版一模一样,看起来那位作者似乎并不打算靠此作品捞钱。
顾先生笑笑:“认识啊。
”“不仅认识,我俩熟得很。
”这下温舒白更激动了,就差抓住他的手:“那您能不能告诉她,我们都希望她画第二册。
”《少女与猫》画风清丽用笔素淡,大家习惯性将它归类为“治愈系漫画”,画里的小猫也是萌得人心软,温舒白每次心情不好就爱看这本漫画治愈心情。
她觉得,这个作者一定也是个心地柔软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子。
“可以啊,有机会还带你见见本人,你亲自说好了。
”“啊——顾老师您真好!”温舒白惊叫起来,此刻竟有一种冲上去给他一个熊抱的冲动。
这位顾先生如此自信的语气,让温舒白惊叹不已,得知他还能带她见作者本人,她更激动了。
如果真的能见到作者本人,她一定要给对方传达自己和众多粉丝的祈愿,这让她对于这份工作更加坚定了。
“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面试了?”顾先生语气严肃了起来,见着温舒白被那话题带走,这才提醒她,她不是来参观房子的。
提醒她,她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面试工作的,她这才尴尬点点头,忙回了那边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漫画的缘故,她此刻竟觉得,这顾先生似乎也没那么不平易近人。
这顾先生递来一张名片:“自我介绍一下,顾书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