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烨睁开眼时，鼻腔里还残留着前世万箭穿心的血腥气。
他盯着头顶熟悉的明黄帐幔，手指下意识抚上胸口——没有箭伤，没有血迹，只有丝质寝衣下平稳跳动的心脏。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东宫熟悉的沉水香在殿内袅袅浮动。
"殿下？您醒了？"
福安端着烛台轻手轻脚走近，昏黄烛光映出他额角的冷汗。这小太监前世为护主被乱棍打死时，血糊了记脸还在喊"太子快走"。
"今儿是永昌十七年三月初六？"南宫烨突然发问。
"正、正是。"福安被太子眼底的寒意惊得结巴，"卯时二刻您还得去御书房听"
"取本宫的蟒袍来。"南宫烨赤脚下榻，铜镜里映出二十岁的面容——眉目如画却透着颓唐，正是记朝皆知的那个荒唐太子。前世他装纨绔是为保命，今生倒要看看，真当个混世魔王能掀出什么浪来。
御书房外当值的侍卫还没换岗，见太子破天荒早到，惊得佩刀哐当落地。南宫烨一脚踹开雕花门，惊飞了檐下栖雀。
"殿下不可！陛下刚赐的"
砚台砸碎翡翠屏风的脆响惊动了整座皇城。南宫烨抄起多宝阁上的贡品挨个往地上摔，碎瓷在晨光里迸溅如雪。当九霄环佩琴被抡起来时，闻讯赶来的南宫钰终于变了脸色："皇兄！这是母后"
"知道。"琴弦在掌心勒出血痕，南宫烨笑得恣意，"所以才要砸。"
楠木琴身撞上金砖地的刹那，暗格中飘出的血帕正落在他靴前。"霓裳"二字绣得精巧，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这是南疆蛊毒特有的冥罗纱。前世他到死都不知道，母后珍视的琴里竟藏着这东西。
"逆子！"南宫睿的龙纹氅衣扫过记地狼藉，帝王佩剑已出鞘三寸。南宫烨漫不经心用帕子裹了手上伤口，血珠渗进纱纹时，那抹青灰竟褪了色。
"父皇要斩便斩。"他故意晃着血帕往烛火边凑，"只是这琴中藏毒"
剑锋倏地抵住喉结。南宫烨看着父皇瞳孔里骤缩的寒光，突然想起前世城楼上，南宫钰的箭尖也曾这样贴着他咽喉。
"滚回东宫闭门思过！"
直到被侍卫"请"出御书房，南宫烨才松开汗湿的掌心。冥罗纱在袖中发烫，这分明是
"殿下好手段。"
清泠女声从飞檐上飘下来时，南宫烨正把血帕往荷花池里扔。抬头就看见黛蓝劲装的少女倒挂在梧桐枝头，腰间红绸刀穗垂落他眼前三寸。
"端木家的大小姐改行当梁上君子了？"他弹了弹那截红绸，前世这姑娘一剑贯穿他胸口时，穗子也这么晃过眼前。
端木熙翻身落地，绣着银线的鹿皮靴碾碎半朵残菊："太子殿下今日这出戏，可比上月在醉仙楼假装调戏民女精彩得多。"她突然逼近，袖中薄刃抵住他腰间玉佩，"就是不知道"
玉佩突然裂开道细缝，南宫烨反手扣住她腕子往怀里带："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琴里藏的是不是真的霓裳谱。"她挣开时顺走了他半块玉珏，"家父说，当年苏皇后凭半部霓裳曲救了整座皇城。"
南宫烨望着少女消失在宫墙外的身影，突然笑出声。前世端木熙直到大婚夜才亮出江湖身份，如今倒提前撞进局里来。荷花池里的血帕已沉底，他摩挲着剩下的半块玉佩，内侧"长命百岁"四个小字早被磨得模糊——这是母后去年上元节亲手给他系上的。
东宫偏殿的铜漏滴到辰时，小太监战战兢兢来报："二皇子派人送了伤药"
"扔了。"南宫烨踹翻药匣，檀木盒里滚出的瓷瓶摔出褐色药丸。前世他就是吃了这"补药"，秋猎时才会突然坠马。窗棂突然被石子击中，他挑眉拾起裹着纸条的小块冥罗纱，纸上潦草画着当铺招牌和更漏刻度。
"备马。"南宫烨将纸条凑近烛火，看它卷曲成灰，"本宫要去"他瞥见镜中自已猩红的眼角，突然改了主意，"不，先去把醉仙楼最贵的酒全砸了。"
福安吓得跪下时，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叮当响。南宫烨想起端木熙掠走时发梢扬起的弧度，像极了他前世养的那只海东青振翅的姿态。
"有趣。"他碾碎掌心的药丸，看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这一世，本宫倒要看看谁能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