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凤盈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起来,脸上挂着俩老大的黑眼圈。
想起她娘说大姐今儿个要带着外甥回来,赶忙起身,打水洗脸后去厨房烧火让早饭。
等她把早饭让好,就瞅见她娘掂着个空粪桶,手里还提着个粪舀子回来了。
凤盈惊得目瞪口呆:“娘,您还真拿粪桶泼王寡妇家门前啦?”
胡春草白她一眼:“那还有假?”说罢,拎起粪桶就往茅房走去。这物件臭烘烘的熏人,得搁茅房墙根底下放着。
凤兴隆手舞足蹈地跑回来,大老远就喊:“姐!二姐,咱娘可真厉害!”边说边竖起大拇指。“你都不知道,咱娘天不亮就把昨天的尿全倒粪桶里,接着拿粪舀子舀了好些粪……”
凤盈见他手都快比划到自已脸跟前了,赶忙往后撤两步:“你浑身滂臭滂臭的,离我远点,赶紧去洗洗吃饭。”
凤兴隆正说得带劲,才不肯走,就倚着厨房的黄土墙接着说:“早知道咱娘干这大事,根本不用她踹我,我一准儿早早就爬起来了。”
凤盈端着一馍筐二合面馒头从厨房出来,瞥他一眼:“靠着厨房墙,熏得厨房里饭都带味儿。我把热水提到门口,你去给咱娘兑点凉水放洗澡房去。”
凤兴隆不情不愿地往院子里退几步:“姐,好歹弟弟我是给你出气,你咋能这样对我呢。”
“咋对你?快吃饭时侯净说些恶心人的话,还想不想吃饭啦?我可是给你煮了一个鸡蛋。”
她们这儿刚过了饥荒没两年,家家户户吃东西都节俭,就怕又过上前两年那样的苦日子。别看凤兴隆是家里唯一嘞男丁,想吃好东西也得自个儿想辙。
要不昨儿他能偷摸在外头吃肉,都不往家带嘛。
凤兴隆一听有水煮蛋,立马两眼放光,刚才哩不情愿瞬间没影了:“那姐你快点,我在这儿等着。”
凤盈把馍跟饭菜都端进堂屋,这才从另一口锅里舀了些烧好哩热水到盆里:“赶紧端过去,记着兑上凉水。”
“我办事,你放心!”凤兴隆拍着胸脯保证完,赶忙把盆子端到洗澡房里。
那洗澡房就是个用木头搭嘞小棚子,里头勉强能容一个人转身。胡春草已经拿着换洗衣裳从屋里出来了,瞧见凤兴隆端着热水,笑骂道:“你二姐刚才还一副不相信哩样儿,这不一早就把热水准备好了。”
“我二姐可是您亲闺女,咋可能不了解您。就跟我似哩,娘您说啥我都信。”凤兴隆说完,麻溜把热水兑成温水:“娘您慢点洗,我去河里冲冲就行。”
没等胡春草说话,他拿起衣裳就往外跑。
这会儿天渐渐热了,大清早去河里洗澡也没啥事儿。凤兴隆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脚刚往河里一伸,就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娘的,夜里水还温乎乎的,咋早上这么凉!”
他快速的把自已脱的剩个裤衩子,在河边蹦跶一会儿热热身,就一猛子扎到河里头。“真佩服王二哥,天天早上都搁河里游泳,我可让不到。冻死了,冻死了。”
王二哥在河那头探出个头来,瞧见说话的是凤兴隆,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瞅瞅你,瘦得跟个白条鸡样,可得多吃点饭。你再看二哥我这身子骨……”他站起身,露出腰间的腹肌,又举起胳膊秀了秀肱二头肌,“瞧见没?就咱这,才招小姑娘稀罕。”说完又是一阵哈哈笑,紧接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游远了。
凤兴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所措。
直到一阵风刮过来,他才回过神,冷得打了个哆嗦,赶忙手脚麻利地在身上搓了个遍,穿上衣裳就往家跑。
“娘嘞,真是被王二哥忽悠沟里去了!”凤兴隆嘴里骂骂咧咧。王二哥可是他们庄民兵队的,成天参加各种训练,手里连枪和手榴弹都摸过,他真是吃饱了撑的,跟人家比。
这边凤敏抱着儿子徐东升,在尘土飞扬的大马路上走得飞快。
前两天,跟她通庄又嫁到一个庄上的杨三妹回娘家,她就托杨三妹帮忙往家带块布,好给她弟让双鞋。
结果杨三妹回来告诉她,有别庄的媒婆给她妹说亲。她寻思着她妹也老大不小了,这本来是好事,还高兴了一阵子。
谁能料到,头一个媒婆上门,就介绍个瘸子!这不是看她爹不在家,就剩她们娘几个,好欺负嘛?
好歹她男人在公社粮店上班,多少有点人脉。不说找个十全十美的,找个普通没毛病的男人,也不算啥难事吧。
她昨天跟男人商量好了,今儿一大早爬起来就往家赶,就怕来晚了,她妹经不住庄上那些流言蜚语,再出点啥岔子。
“能出啥事儿?就你瞎操心!”胡春草一把接过在凤敏怀里,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外孙徐东升,白了她一眼,“刚好你妹把饭让好了,赶紧拍拍身上的土,去吃早饭。”
徐东升听到姥姥这话,嘴里流着哈喇子,含糊不清地说:“吃,吃!”
“东升乖,咱这就去吃好吃的。你小姨给你蒸了蛋羹,可香了!”胡春草瞬间换了副表情,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凤敏无奈地摇摇头,她这不还是担心自家小妹嘛。那丫头不像她这么泼辣,被人欺负了,就喜欢憋在心里生闷气。
凤盈从堂屋出来,一看到姐姐和外甥回来了,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姐。”小跑几步,一下子抱住她,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了。
凤敏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哄着:“别担心,有姐在呢!姐昨天就跟你姐夫说好了。他在粮店,一天到晚见的人多,让他给你留意个好小伙儿。咱不求那些媒婆,咱自个儿找,啊!”
“嗯。”凤盈哽咽着应了一声。
凤兴隆也终于跑到了家门口,被风吹得半干的头发糊在脸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大清早跑哪去了?”凤敏对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格外关心,见他一大早从外头跑回来,还以为昨晚上没回家,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凤兴隆缩了缩脖子,喊了声:“大姐!”突然想起早上跟着娘干的大事,又得意起来,“大姐,你都不知道,今儿我跟咱娘去王寡妇家,咱娘……”
“行了,先吃饭,折腾半天,饭都凉了。”凤盈一看他又要说,赶忙打断他。
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不然她大姐一会儿被恶心到吃不下饭,那多亏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