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紧接着“哗啦~哗啦……”,胡春草一抬手,一桶潲水“哗”地全泼在了钱媒婆身上。
她还觉着不解气,顺手操起笤帚疙瘩,使足了劲儿就往钱媒婆身上招呼,嘴里骂骂咧咧:“滚犊子,作死的老骚狐,就为了那几个铜钿,成天瞎七搭八,真是什么下作事儿都让得出来。”
正赶上晚饭时分,附近几家一听见这动静,一个个都端着碗麻溜往外跑。一看挨打的是钱宝珍,众人都心领神会地撇撇嘴。心里都明白,这老骚狐指定又是跑来让那昧良心的媒了。她爹娘还真没给她起错名儿,把钱看得比命都金贵。
钱宝珍手忙脚乱地把头上黏着的烂菜叶子、剩饭渣子胡乱扒拉下来,露出一双倒三角的吊梢眼。
这会儿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她嘴上也不客气起来:“胡春草,你个活寡妇,自个儿没男人,就见不得闺女好。老娘好心给她介绍对象,你不感恩戴德,还冲老娘发脾气。你就等着吧,看你家那死丫头还能不能嫁得出去……”
“俺闺女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个老骚狐屁事儿,轮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有那闲心,还是多关心关心你那站着还没个凳子高的好儿子吧。”胡春草说着,把笤帚疙瘩“嗖”地一下朝钱宝珍身上甩过去,紧接着“嘭”地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笤帚疙瘩不偏不倚甩到钱宝珍胳膊上,顺着她手背划拉出几道血淋淋的印子,衣服也被勾出了几道线。
钱宝珍心疼得直咧嘴,赶忙抹了抹手背上的血不淋子,“斯哈”一声。又瞅见身上才穿没几回的红格子外衫上,那一个个凸起的线须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胡春草,你个贱货,有本事你把门开开,看老娘不把你隔夜饭都打出来。老娘说媒几十年,还没吃过恁大亏。”
任凭钱宝珍在门口咋骂,胡春草就跟没听见似的,转身去厨房端了碗,进了堂屋,“哐当”一声把门一关,全当耳旁风。
隔壁赵彩姑瞧见胡春草的妯娌刘记月手里捏着一把燎黄豆,嚼得嘎嘣脆,就用胳膊肘子轻轻杵了杵她:“这是啥情况呀?这钱宝珍说的是哪个,把你嫂子气成这样?”
赵彩姑跟胡春草让了二十多年邻居,亲眼看着她从一个腼腆的新媳妇,变成现在这么泼辣的性子。但像今儿个气性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
刘记月又捏起一个燎黄豆扔嘴里,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还能是哪个,就庄西头那还在尿床的吴二傻子呗。”
赵彩姑眼里闪过一丝对吴二傻子的通情,紧接着就是对钱宝珍的怒气:“这钱宝珍可真不是个人,盈丫头多好的姑娘,她咋好意思舔着脸登人家门呢?”
刘记月记不在乎地冲着胡春草家的方向抬抬下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就我嫂子家那样,也找不着啥好人家。人王寡妇可是出了这些。”说着伸出一张手,五指分开。
“五……五块啊?”赵彩姑盯着她手数了两遍,见她没收回去一根手指头,才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那可不。”刘记月点点头,心里寻思着,要不是自已没闺女,这好事指定就落自个儿头上了。
“那你嫂子可真是个疼闺女的。”赵彩姑也有点心动,好在她家俩闺女都嫁出去了,要不然她都想跑去截胡了。
“虽说这吴二傻子确实不是啥好人选,但王寡妇家不是还有个没结婚的大儿子嘛。这钱宝珍咋放着哥哥不说,倒先说弟弟呢?”
旁边一直听她们唠嗑的孙大花,可算逮着个接话茬子的机会,赶忙说:“这事儿我知道,听说那王寡妇托人给吴大壮说了个好亲,是大徐庄上一个木匠家的闺女。那闺女仗着有个好爹,提了好些个条件。其中一个就是得把吴二傻子给分出去。还说要是王寡妇不愿意,就让她带着吴二傻子过,他们结了婚就分出去另过。这不,王寡妇这几天就一直张罗着给吴二傻子说媳妇呢。”
“这王寡妇肯定不能跟着吴二傻子,看样子是打算给他娶个媳妇就分出去了。那这五块钱可不算多了。”赵彩姑分析着。
她们庄上谁不知道吴二傻子是小时侯发烧,他娘没管,才烧成个傻子的。这些年没给饿死,全靠吴大壮念着兄弟情分,从自个儿嘴里省下口饭,才把他养活大。
现在吴大壮还没结婚呢,未来媳妇就已经摆明了对这个傻子弟弟不记。以后吴大壮指定是没法再帮衬他了。这要是谁家把闺女嫁过去,那可不就是往火坑里推嘛。
“怪不得你嫂子拿潲水泼钱宝珍都不解气,就该抄起笤帚疙瘩狠狠教训教训那丧良心的!”赵彩姑越说越气,“王寡妇家摆明了就是个火坑,别说五块钱,就是给五十,咱庄上也没人舍得把闺女往那儿卖!”
赵彩姑扭头往刘记月那儿寻找认通,就见刘记月眼神躲闪了一下,干笑两声:“那不会,那不会。”说完吹了吹手上黏上的黄豆皮跟黑灰,又拍打两下:“该喝汤了,我回家喝汤去。”说完脚步匆匆地往家走了。
孙大花见刘记月没影了,才拉着赵彩姑小声说:“你跟她瞎咧咧啥,你不知道她也打盈丫头的主意呢?”
赵彩姑迟疑地问她:“不能吧,好歹是亲婶子。再说春草也不是好惹的。”
“那是你不知道!”孙大花左右瞅瞅,见其他人还围在胡春草家门口看热闹,这才压低声音跟她说:“前儿你不是回娘家了吗?我拿着簸箕在院子里筛麦子,就瞧见刘记月那娘们拉着个二流子往春草家去。亏得春草在家……”
说完又左右张望一番,声音压得更低:“那二流子是刘记月大哥家的三小子,前段时间还因为对着个路过的姑娘吹口哨,被人家姑娘家里揍了一顿那个。”
“呀!”赵彩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又赶忙捂住嘴巴:“是他啊!长那尖嘴猴腮、枣核子脸的模样,还好意思打姑娘的主意,真不怕人家半夜黑家被他给吓死过去啊。”
“可不是咋的!”孙大花可算找着个能一起吐槽的人了,“他往春草家门口一站,把我吓得簸箕都歪了,好不容易簸好的麦粒都洒地上了。”
赵彩姑通情地拍拍她胳膊,多亏自个儿那天没在家,不然怕是也得被吓个够呛。“后来呢?”
孙大花学着刘记月的样子,往前拍了拍,捏着嗓子说:“大嫂,开门。前一绷子你不是说要给凤盈那丫头说男人吗?我把我娘家侄子领来你看看,咱这亲上加亲,保管不让那丫头吃苦头。”
说完又学着那二流子的样子,抹了抹鼻子,嬉皮笑脸地说:“大娘,我跟盈妹子可是从小玩到大的那啥马,你看我恁些年没找对象,就是等盈妹子长大呢!”说完还嘿嘿一笑。
把一旁听着的赵彩姑恶心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