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我替她还了。
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划破雨幕,砸在我耳边时,我正被地痞按在泥水里,准备迎接要么还钱,要么去春香楼的命运。
地痞头子色厉内荏地转头:你……你他娘的是谁
雨巷尽头,一人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玄色锦袍,玉带束腰,身后数名劲装护卫煞气凛然。
新任盐运使,陆淮安。
盐运使三个字如巨石投湖,地痞们瞬间腿软如泥,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护卫上前扔下银子,地痞们屁滚尿流地逃了。
我以为遇到了神兵天降的恩人,直到他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眸落在我脸上,平静地吐出下一句:
沈青芜,跟我走,这是你欠我的。
我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泥水从我脸上滑落。
三年了,这张脸的主人,曾受我沈家一饭之恩的落魄书生,如今锦衣华服,成了高高在上的盐运使陆淮安。
1
三年前,江南沈家一场弥天大火,烧尽了百年望族的荣光,也烧死了我所有的亲人。
我,沈青芜,沈家唯一的嫡女,侥幸从火海中爬出,却也从云端跌落泥沼。
隐姓埋名,靠着一手尚能糊口的苏绣,在这龙蛇混杂的市井苟延残喘。
为了给收留我的阿婆治病,我借了印子钱,如今利滚利,才有了方才的绝境。
陆大人……何出此言我声音嘶哑,冻得发抖,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彻底垮掉。
他蹲下身,伞沿倾斜,替我挡住些许风雨,目光与我平视,语气却不容置喙:
三年前,沈家一碗热粥,半块干粮,救了我的命。如今,轮到我‘报答’你了。沈家的灭门惨案,你不想查清真相么
我心头巨震!他知道!他不仅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沈家是冤枉的!
跟我回府,我保你衣食无忧,助你查明真相。
他伸出手,那只手修长有力,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我看着他,这位昔日受我一饭之恩的书生,如今已是权倾一方的盐运使。
他的眼神真诚,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和更深沉的算计。
在经历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之后,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和希望,像一根裹着蜜糖的毒刺。
我别无选择。多谢陆大人。我低下头,声音卑微,掩去眼中的惊疑与警惕。
他将我安置在盐运使府后的一处僻静别院,名曰听雨轩。他说,这是报恩。
我信了,又或者说,我不得不信。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暂时喘息,寻找复仇的契机。
却不知,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我以为的神兵天降,不过是将我从一个泥潭,拉入了另一个更华美、更幽深的囚笼。
而那碗热粥的恩情,竟是我此生最昂贵的代价。
他所说的助我查明真相,究竟是真是假还是他本身就与这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听雨轩,名字雅致,内里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
他给了我锦衣玉食,却也给了我无形的枷锁。除了伺候的丫鬟婆子,我几乎见不到外人,更不被允许踏出别院一步。
他说,这是为了我的安全,外面还有沈家的仇人。
我曾天真地以为,陆淮安是不同的。他记得我的恩情,他会保护我。
直到苏婉宁的出现,如一盆冰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2
苏婉宁是当朝太傅的千金,也是陆淮安的青梅竹马,未来的盐运使夫人——
至少,她是这么自我标榜的。
第一次见面,她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闯入听雨轩。
一身华服,珠翠环绕,衬得她面若桃花,眼底却淬着冰。
你就是陆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我穿着陆淮安命人送来的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在她面前,确显寒酸。
但我沈青芜的傲骨,不允许我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民女沈青芜,见过苏小姐。我微微颔首。
沈青芜她嗤笑一声,没听过的破落户。陆哥哥也是心善,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捡。
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掩嘴窃笑。
我心头火起,面上却不动声色:
苏小姐慎言。陆大人是朝廷命官,他的府邸,想来也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置喙的。
苏婉宁脸色一变,大约没想到我这个破落户竟敢顶撞她。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她扬手便要打我。
我没有躲。我知道,我若躲了,她只会更得意。
巴掌未落,陆淮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婉宁,胡闹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苏婉宁见到陆淮安,立刻换上一副委屈面孔,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淮安哥哥,你瞧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敢对我无礼!你是不是被她这张狐媚脸给骗了
陆淮安淡淡地拨开她的手:青芜姑娘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恩人。你不可无礼。
恩人苏婉宁拔高了声音,满脸不可置信,
她能对你有什么恩淮安哥哥,你别被她骗了!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不过是想攀龙附凤!
够了。陆淮安的语气重了几分,回你的院子去。
苏婉宁跺了跺脚,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不甘地带着人走了。
我以为陆淮安会安慰我几句,他却只是转身,
对我说:婉宁自小娇纵,你多担待。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所谓的维护,不过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
自那以后,苏婉宁便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隔三差五便来听雨轩寻衅。
我赖以度日的刺绣,成了她发泄怒火的工具。那是我为阿婆绣的药钱,一幅《祈福延寿图》,针脚细密,寄托着我所有的希望。
苏婉宁却当着我的面,将那幅绣品用茶水浸透,再用剪刀绞得粉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贱婢的玩意儿,也配拿出来污了陆哥哥的眼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幅绣品,是我对阿婆的承诺!
苏婉宁!我第一次失控地喊出她的名字。
怎么想打我她挑衅地扬起下巴。
我看着她嚣张的脸,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碎布,那是阿婆的救命钱!
我猛地扑过去,却被她身边的婆子死死按住。
拖下去,掌嘴二十!苏婉宁冷笑着下令。
冰冷的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凌迟。
陆淮安回来时,我正跪在庭院中,脸颊红肿,嘴角带着血丝。
苏婉宁则在一旁委屈地哭诉,说我不敬她,还想动手打她。
陆淮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对苏婉宁说:好了,婉宁,别闹了。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然后转向我,语气平静无波:回屋去吧,以后莫要再顶撞苏小姐。
连一句质问苏婉宁为何毁我绣品的话都没有!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
感激和依赖,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委屈和屈辱。
这听雨轩,这所谓的报恩,不过是一个更精致的牢笼,而陆淮安,就是那个手握锁链的狱卒。
我第一次感到绝望和愤怒,不是对我自己,而是对陆淮安那虚伪的善意。
3
如果说苏婉宁是明面上的刀,那柳莺莺便是暗处的箭。
她是陆淮安府中的红颜知己,一位歌姬,生得妩媚动人,声音娇软,看起来比苏婉宁好相处得多。
她常来听雨轩探望我,带着甜腻的笑容和关切的语气。
沈姐姐这几日看着憔悴了许多,可是苏小姐又来为难你了
她看着我红肿的脸颊,语气惋惜,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柳姑娘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与她多言。
她却不肯罢休,在我身边坐下,仿佛姐妹般亲昵地拉着我的手:
沈姐姐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府里的规矩。
苏小姐可是陆大人的心尖尖,陆大人对她呀,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小姐说一,陆大人绝不说二。
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脸色平静,又继续道:
陆大人对苏小姐情深义重,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
苏小姐啊,是陆大人未来的正妻。至于旁人……
听闻陆大人曾对身边人说过,他最烦纠缠不清、不识抬举的女人。
她看似无意,每一句话却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心头。
她是在告诉我,我在陆淮安心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甚至是个麻烦。
而苏婉宁,才是他的唯一。
我强忍着心中的刺痛,淡淡道:陆大人如何,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暂居于此,待时机合适,自然会离开。
柳莺莺掩嘴一笑,花枝乱颤:沈姐姐说得轻松。这听雨轩虽好,可也算是……金丝雀的笼子吧
陆大人既然将沈姐姐放在这里,想来是希望沈姐姐安安分分地待着,可别有什么旁的念头,惹他不高兴了。
她的话语,看似提醒,实则警告。
她知道我被陆淮安报恩安置,却故意强调这是笼子,并影射我可能对陆淮安有非分之想,从而惹他不快。
我这才明白,柳莺莺并非真的关心我,她和苏婉宁一样,都将我视为威胁。
只不过苏婉宁是直接的敌人,柳莺莺是伪装的毒蛇。
她走后,我的心像被冰水浸泡过一样寒冷。
原来陆淮安所谓的报恩,在府中的人看来,不过是他豢养的一个女人,一个需要安分守己,不能有任何奢望的金丝雀。
苏婉宁和柳莺莺的联手,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狠。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柳莺莺约我到后花园赏花。
她依然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甜腻笑容:
沈姐姐,听闻你刺绣功夫了得,可否指点一下莺莺莺莺笨手笨脚的,怎么也学不会。
我本不想去,但她再三邀请,又说只是姐妹间赏花聊天,我拗不过,便去了。
后花园风景秀丽,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柳莺莺引我到一处偏僻的小径,那条小径紧挨着一个深潭。
沈姐姐,你看这朵并蒂莲,开得真是娇艳。她指着潭中的莲花,引我靠近。
我刚走到潭边,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袭来。
我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栽入潭中。
冰凉的潭水瞬间将我吞没,我不会水,只能拼命挣扎。
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岸边的柳莺莺,她脸上哪还有半点甜腻分明是得意的冷笑。
不远处,苏婉宁的身影也出现了,她站在树荫下,抱着手臂,嘴角勾着残忍的弧度。
是她们!她们联手想淹死我!
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向上,手脚胡乱地划动着。
潭水冰冷刺骨,我感觉肺部快要炸开。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只手抓住了我,将我从水中捞起。
是陆淮安。他浑身湿透,显然是跳下来救我的。
他将我抱上岸,我咳出几口水,大口喘息着。
意识模糊间,我听见苏婉宁尖利的声音响起:
淮安哥哥!你没事吧你为什么要救她她这种贱人,淹死才好!
陆淮安没有理会她,只焦急地查看我的情况。
柳莺莺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沈姐姐!你怎么样哎呀,怎么会掉进水里定是不小心踩滑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们,心中恨意滔天。不小心分明是你们推的!
陆淮安将我送回听雨轩,请了大夫。大夫走后,他坐在我的床边,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他问,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我看着他,脑海中闪过苏婉宁和柳莺莺的嘴脸,又想到他平日里的冷漠。
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交织,让我失去了理智。
怎么回事陆大人难道不清楚吗您的苏小姐,您的柳姑娘,她们联手想杀了我!
我嘶哑着嗓子,情绪激动。
陆淮安的脸色沉了下来。胡说!婉宁和莺莺怎么会做这种事定是你自己不小心。
我不小心我气笑了,
陆大人亲眼看见我掉下去的,难道没看见是谁站在岸边吗难道没听见她们说的话吗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青芜,你别多想。或许只是误会。
误会险些丧命是误会我看着他这张伪善的脸,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陆淮安!我挣扎着坐起来,直视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你和沈家的灭门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沈家的事情,我会帮你查。
但你,也要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又是这四个字!
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只是匆匆离开了听雨轩。
我瘫倒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终于明白,陆淮安并非真的无知。
他只是选择了相信苏婉宁和柳莺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他只在乎我是否安分。
他救我,安置我,却任由我被欺凌,被陷害。
这根本不是报恩,这是一种折磨,一种变相的囚禁。
我的心,彻底寒了。对陆淮安,从最初的警惕,
到一丝感激,再到怀疑,如今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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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和我家的灭门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些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复仇和查明真相,包括陆淮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的决心,在这一刻,无比坚定。
4
落水事件后,陆淮安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冷漠,偶尔会派人送些补品来,但依然很少来看我。
苏婉宁和柳莺莺似乎也收敛了一些,不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但那种敌意和监视感却无处不在。
我深知这不是她们良心发现,而是陆淮安可能对她们有所敲打。
但这敲打,或许只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而不是真正为了保护我。
我表面上装作惊魂未定,对陆淮安的关心表现出感激涕零,对他安分守己的警告也连声应下,闭门不出,暗中却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和打探。
听雨轩虽然僻静,但并非完全与外界隔绝。
伺候我的丫鬟婆子,都是陆淮安府中的人。
她们看似恭顺,实则都是陆淮安的眼线。我必须万分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我开始留意她们的言谈举止,试图从她们无意间透露的信息中拼凑出陆淮安的背景和沈家灭门案的线索。
这很困难,她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口风很紧。
但我有的是耐心。
我假装对府中的事情好奇,偶尔向一个看起来较为老实的婆子李妈打听。
我问陆淮安的喜好,问他平时去哪里,问他府里有哪些重要人物。
李妈起初还很警惕,但见我只是问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又总是一副怯懦讨好的模样,渐渐也放松了些。
陆大人啊,孝顺着呢。每日都会去给老夫人请安。一次,李妈无意中说道。
老夫人我心中一动,是陆大人的母亲吗
可不是嘛,咱们陆尚书的夫人。李妈随口答道,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住了口,眼神有些慌乱。
刑部尚书!
我的心猛地一沉。沈家灭门案是以谋逆定罪,由大理寺卿主审,但刑部作为刑律执行机构,也必然牵涉其中。
陆淮安的父亲是刑部尚书,这绝非巧合!
我的怀疑得到了印证,但这也让我更加恐惧。如果陆淮安的父亲真的是当年构陷沈家的元凶之一,
那陆淮安救我,将我带回府邸,就更不可能是单纯的报恩了。
他或许是想监视我,防止我查出真相。或许是心存愧疚,想以这种方式补偿
又或许,有更深的阴谋
我不敢再往深处想。我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
我开始留意陆淮安的随身物品。他偶尔会来听雨轩小坐,我便趁机观察。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忍辱负重,心思缜密,恐惧与复仇意志交织。我开始学着在他面前展露恰到好处的柔弱和依赖,
甚至在他偶尔流露出对苏婉宁骄纵的不满时,还会善解人意地替苏婉宁说几句好话,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和懂事。
陆淮安似乎对我这种转变颇为受用,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仿佛我真的是一只被他驯服的、无害的宠物。
5
机会终于来了。
一日,陆淮安来听雨轩看我。他似乎心情不错,坐了很久,与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离开时,他匆忙间,竟将一个荷包遗落在了桌上。
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立刻上前,拿起那个荷包。荷包是素色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打开它,里面装着一些碎银和几块玉佩。
但其中一块玉佩,让我如遭雷击。
那是一块白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沈字。
这块玉佩,我太熟悉了!它是父亲的!父亲的随身之物!
沈家被抄家时,所有财物都被没收,父亲的遗物应该也一样。这块玉佩怎么会在陆淮安手中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绝不是巧合!
陆淮安拥有我父亲的遗物,而他的父亲是刑部尚书,与沈家灭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可怕的真相:陆淮安与沈家灭门案有关!
他救我,不是报恩,而是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份,并且与当年的惨案有关!
我紧紧攥着那块玉佩,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洗刷不掉我心中的恨意。
我曾以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现在我才知道,他或许是把我推向深渊的帮凶之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折磨我。
那碗热粥的恩情,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我,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将玉佩小心收好,藏在身上。我不能让陆淮安发现我拿了他的东西,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开始怀疑他。
我必须继续伪装,继续等待机会。
我要找到沈家灭门案的真相,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
陆淮安,你用报恩的名义将我困住,以为我会在你的囚笼里渐渐消磨意志吗
你错了。你唤醒的,是我心中最深的仇恨和最坚定的意志。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冷静下来,将荷包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手中的绣活。
不多时,陆淮安果然派人回来取荷包。我看着那丫鬟将荷包拿走,心中冷笑。
从那以后,我更加留意陆淮安的行踪。我发现他有一个习惯,每隔几日,他都会去城外的一座废弃宅院。
他总是独自前往,而且行踪十分隐秘。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座宅院在城西,离沈家旧址不远。会与沈家有关吗
我决心要去那座宅院一探究竟。
6
我开始计划我的行动。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悄无声息离开听雨轩的机会。
我注意到,陆淮安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城里的寺庙上香。那天他会带着一部分护卫离开府邸,府中的守卫力量会相对薄弱。
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
我偷偷藏了一些干粮和水,准备了一套方便行动的深色衣物。
我还利用刺绣的工具,做了一些简单的防身暗器。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被发现,我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终于到了十五这一天。清晨,我看到陆淮安带着护卫离开了府邸。
我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像往常一样在听雨轩里活动。
等到午后,我确定府中的人都以为我还在别院里,便开始行动。
我利用之前观察到的地形和守卫的换班规律,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护卫,朝着后院围墙摸去。
围墙很高,但我之前已经观察过,有一处假山紧挨着围墙,可以作为垫脚石。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守卫巡逻的间隙,迅速爬上假山,翻过了围墙。
落地时,我摔得有些疼,但顾不上这些,立刻藏身在墙外的灌木丛中。
确定没有被发现后,我辨明方向,朝着城西的废弃宅院快速跑去。
一路上,我心跳如鼓,生怕被陆淮安的人发现。我避开行人多的地方,尽量走小路。
当我到达那座废弃宅院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宅院破败不堪,杂草丛生,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潜入宅院,里面一片死寂。
我根据之前观察到的陆淮安进入的方向,朝着宅院深处摸索。
穿过几处坍塌的院落,我来到一间保存相对完好的厢房前。
厢房的门紧闭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有人在里面!是陆淮安吗
我悄悄靠近,伏在窗下,透过窗纸上的小孔向里望去。
厢房内,陆淮安正背对着我,站在一张书案前。书案上放着几本账册和一些信件。
我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除了陆淮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长袍的老者,坐在椅子上,背影有些佝偻。
父亲,您确定那女人没有怀疑陆淮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安。
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沈家覆灭,她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父亲刑部尚书!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陆淮安果然与他父亲有勾结!
可是,她毕竟是沈家的嫡女,万一……陆淮安似乎还是有些担忧。
没有万一。老者打断他,三年前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她能查到什么
再说,你将她安置在府里,一来可以监视她,二来,也算是一种补偿。
毕竟,当年若非沈家,你也不会落魄至此。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补偿因为沈家,他才会落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婉宁那边……陆淮安犹豫道。
苏家那边不必担心。婉宁与你有婚约,苏太傅不会因为一个沈青芜与我们陆家作对。
至于莺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者冷哼一声。
可是父亲,我总觉得,将她放在眼皮底下,太冒险了。陆淮安说。
放在外面才更危险!老者厉声道,你以为她这三年在市井里学到了什么她如今的性子,可不像三年前那般天真了。
放在外面,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放在府里,你盯着她,她翻不出花样。
可是她最近的态度……陆淮安欲言若止。
她不过是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得不顺从罢了。老者不以为意,
沈家已经彻底完了,她一个孤女,还能做什么你好好待她,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意。毕竟,你当年对她……
老者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我却听得清清楚楚。陆淮安当年对我……什么他对我有过什么
我顾不上许多,继续偷听。
父亲,这些账册和信件,真的要留在这里吗陆淮安指着书案上的东西。
这是当年的罪证,不能留在府里,也不能销毁。老者叹了口气,
沈家的事情,牵涉太广。这些东西,是我们的护身符。
一旦有人想翻旧案,这些东西,便是我们自保的关键。
罪证!护身符!我的心狂跳不止。这些账册和信件,竟然是当年构陷沈家的罪证!
我必须拿到它们!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必须等待机会。
老者又交代了陆淮安一些事情,无非是让他小心行事,看好我,不要让当年的事情泄露。
陆淮安一一应下。
过了一会儿,老者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也早些回去。
是,父亲。陆淮安恭敬地送老者离开。
老者走后,陆淮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拿起书案上的账册和信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们放回原处,锁进了一个暗格。
他将厢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熄灭了灯,离开了。
我躲在暗处,直到陆淮安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我冲进厢房,借着微弱的月光,颤抖着手找到了那个暗格。
我用之前准备的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锁孔。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开了。
我拿起那些账册和信件。账册上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贿赂和往来。
信件中,更是直接提及了沈家的名字,以及如何伪造证据,如何勾结朝中官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构陷沈家,不仅仅是陆淮安的父亲,还牵涉了许多朝中大员。
而陆淮安,虽然当年只是一个落魄书生,但他显然知道内情,甚至可能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他救我,不是报恩,而是为了监视我,防止我查出真相。
他将我安置在别院,是为了将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任由苏婉宁和柳莺莺欺凌我,是为了磨灭我的意志,让我彻底绝望,再无反抗之力。
那块玉佩,他之所以拥有,或许是他父亲当年参与了抄家,将它私藏了起来。
而老者最后的那句话,你当年对她……,又是什么意思
陆淮安当年对我,除了那碗热粥,还有别的什么
我没有时间细想这些。我必须尽快带着这些证据离开这里!
我将账册和信件小心收好,藏在怀里。然后,我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罪恶的宅院。
来时的路,我走得小心翼翼。回去的路,我走得心惊胆战。
怀里的罪证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我整个沈家的冤魂。
我必须回到听雨轩,在陆淮安发现我失踪之前。
我原路返回,再次翻过围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听雨轩。
我躺在床上,假装熟睡。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我手中握着沈家血案的罪证,而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庇护者--
竟然是仇人的儿子,甚至是当年的帮凶!
这份真相,比我预想的还要残酷,还要炸裂。
我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沈家的血,不能白流!
陆淮安,苏婉宁,柳莺莺,还有隐藏在背后的陆尚书和那些朝中大员。
你们欠沈家的,我要你们加倍奉还!
我的复仇,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7
手握罪证,我的内心不再只有仇恨,还有了力量。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承受一切。
我要主动出击,让那些构陷沈家的人付出代价。
但我一个孤女,势单力薄,要扳倒刑部尚书和一干朝中大员,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需要盟友,需要筹码。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利用陆淮安府中的内部矛盾。
苏婉宁和柳莺莺虽然都针对我,但她们之间并非没有矛盾。她们都想成为陆淮安唯一的女人,彼此之间嫉妒猜忌。
陆淮安的父亲希望他娶苏婉宁,而陆淮安对柳莺莺似乎也并非全无情意。
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一张复杂的网。
我决定利用这张网。
我故意在柳莺莺面前无意中透露,陆淮安最近对我格外关心,还送了我一些她没有的稀罕物件。
我甚至暗示,陆淮安曾对我说了些关于苏婉宁骄纵任性的抱怨。
柳莺莺果然上钩了。她本就嫉妒苏婉宁的正妻地位,如今听我这么说,更是心生不满。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来听雨轩,明里暗里地打探陆淮安对我的态度。
同时,我也会在苏婉宁面前,表现出与柳莺莺的亲近,甚至故意模仿柳莺莺的一些小动作和语气,比如用手帕掩嘴轻笑,或者学她说话时娇滴滴的腔调。
苏婉宁本就看我不顺眼,如今见我与柳莺莺勾结,又模仿柳莺莺,更是怒不可遏,
她认为我在挑衅她,嘲讽她不如柳莺莺得陆淮安欢心。
我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傀儡师,在幕后操纵着这两个女人。
我深知她们的弱点——对陆淮安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我故意制造一些机会,让她们之间的矛盾升级。比如,我会不小心将柳莺莺送我的小礼物掉在苏婉宁常经过的地方;
或者在陆淮安可能听到的地方,与柳莺莺轻声细语地谈论陆淮安,言语间却故意留下歧义,让苏婉宁误会。
很快,苏婉宁和柳莺莺之间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
她们不再仅仅针对我,也开始互相攻击,府里时常传出她们争吵的消息。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她们曾那样对待我,如今不过是自食恶果。
除了挑拨离间,我也开始寻找更直接的筹码。我知道,要扳倒陆尚书,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并且要将这些证据送到能够审理此案的人手中。
大理寺!沈家灭门案的主审机构,虽然当年的大理寺卿也被牵涉其中,但朝廷中总有正直的官员。我需要将这些罪证送往大理寺,并且确保它们不会被截获。
我开始研究大理寺的架构和官员。我得知,现任大理寺卿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官员,姓包,名拯,与陆尚书并非同党,素有铁面无私之名。
但我如何能与包大人取得联系我被困在陆府,行动受限。
我将希望寄托在府外的世界。我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人,一个能够帮我传递消息的人。
我想到了阿婆。当年收留我的那位善良老人。她虽然贫困,但心地善良,而且她与市井中的一些人有联系。
但我如何能联系到阿婆我不能随意离开陆府。
我开始留意府中的下人。我发现有一个小丫鬟,名叫小翠,她似乎对我有些同情。
她不像其他下人那样对我冷漠,有时会偷偷给我一些好吃的,或者帮我做些小事。
我决定冒一次险,试探一下小翠。
我故意在小翠面前表现出对阿婆的担忧,说自己很想念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
小翠果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沈姑娘,您别担心,阿婆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
我抓住机会,试探着问:小翠,你有没有办法,帮我给阿婆捎个信
小翠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沈姑娘,这可不行!大人交代了,您不能与外面的人联系。
我没有放弃,继续哀求,甚至拿出了我偷偷藏下的一支金钗:
小翠,我只是想知道阿婆是否平安,不会做别的事情。求求你,帮帮我吧。这支金钗,你拿着,就当是我的谢礼。
小翠看着那支金钗,又看了看我,似乎在挣扎。
我抓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小翠,我知道这很难,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阿婆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关心她。
最终,小翠咬了咬牙:沈姑娘,我试试看。但我不能保证。这金钗我不能要。
我心中一喜。谢谢你,小翠!你真是个好姑娘。这金钗你务必收下,若事成,我还有重谢。
我写了一封简单的信,告诉阿婆我平安无事,并请她帮我联系一个可靠的人,将一份重要的东西送往大理寺包大人手中。
我在信中留下了与阿婆联系的暗号,以及如何将东西送往大理寺的指示。
我将那叠罪证小心包好,藏在信中,交给小翠。
小翠拿着信,神色紧张地离开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我不知道小翠能否成功,也不知道阿婆能否帮我。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
我只能等待,等待命运的宣判。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每一天都像一年。我继续伪装,继续观察,继续挑拨苏婉宁和柳莺莺。
8
日子在煎熬中过去。就在我几乎快要绝望时,小翠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她成功将信送到了阿婆手中,阿婆也按照我的指示,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人,将罪证送往了大理寺包大人手中。
我的心狂跳起来。反击的时机,终于到了!
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等待。我知道,包大人收到罪证后,需要时间调查和准备。
同时,我也加大了对苏婉宁和柳莺莺的挑拨力度。
我故意让她们得知,陆淮安似乎对我的刺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甚至还私下里夸赞我的绣品比宫里的贡品还要精妙,说要将我绣的一幅《百鸟朝凤图》献给太后。
这彻底引爆了她们的怒火。她们本就视我为眼中钉,如今听闻陆淮安如此看重我,更是嫉妒得发狂。
苏婉宁和柳莺莺联手,设计了另一个更加恶毒的圈套,想要彻底毁了我。
她们诬陷我偷了陆淮安书房中一枚极为重要的玉印。
那玉印并非传家宝,而是盐运使的官印,代表着陆淮安的权力和身份,若有遗失,便是渎职大罪。
陆淮安震怒了。他带着人闯入听雨轩,脸色铁青,眼神像要吃人。
沈青芜!你竟敢偷我的官印!他厉声质问。
苏婉宁和柳莺莺站在他身后,苏婉宁一脸得意,柳莺莺则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淮安哥哥,我只是……只是看沈姐姐最近手头紧,想帮帮她,没想到她……她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看着她们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陆大人,我没有偷什么官印。我平静地回答。
证据确凿!苏婉宁尖叫道,官印就在你的枕头底下!是我和莺莺妹妹亲眼看到的!
陆淮安立刻命人去搜查。果然,在我的枕头下,搜出了那枚盐运使官印。
你还有何话说!陆淮安怒不可遏,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我看着那块玉印,又看了看陆淮安。我知道,这是她们栽赃我的。
但我没有辩解,只是淡淡地笑了。
陆大人,您信她们,还是信我我问。
人赃并获,你让我如何信你!他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好。我点头,既然陆大人不信我,那我们便去大理寺,请包大人来审理此案,如何
我的话让陆淮安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去大理寺。
苏婉宁和柳莺莺也脸色一变。她们本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可以轻易地将我处置,却没想到我竟然敢去大理寺。
去大理寺陆淮安的眼神闪烁着,这点小事,何必惊动包大人
小事我冷笑,陆大人的官印被盗,这可是关乎朝廷体面和陆大人前程的大事。
更何况,我还有些陈年旧案,想请包大人一并审理。
我直视陆淮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比如,三年前的沈家灭门案!
我的话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陆淮安脸色大变,苏婉宁和柳莺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说什么陆淮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说,沈家灭门案!我提高了声音,
陆大人,您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提起这个案子吗今日,我便要请包大人,当着您的面,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不再伪装,不再卑微。我的眼神冰冷,带着熊熊燃烧的仇恨。
来人!将她拿下!陆淮安厉声喝道,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护卫们立刻上前,想要制住我。
陆大人,您现在阻止我,是想畏罪潜逃吗我冷笑道,
大理寺包大人想必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您现在阻止我,只会让您的罪行更加昭著!
我这是在赌,赌包大人已经开始行动,赌陆淮安心虚。
陆淮安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愤怒,有恐惧,似乎还有一丝……愧疚和痛苦
他犹豫了。他不知道我手中的证据有多少,也不知道包大人究竟掌握了什么。
他不敢冒险。
好!既然你想去大理寺,我便成全你!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大理寺卿面前说出什么花样!
就这样,我被陆淮安带着,前往了大理寺。苏婉宁和柳莺莺也跟在后面,虽然害怕,但似乎也想看看我如何自取其辱。
在大理寺公堂上,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包大人,一位须发皆白,神情肃穆,不怒自威的老者。
我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
我跪在堂下,将这三年来承受的屈辱和仇恨,化作最清晰最有力的陈述。
我先否认了偷窃官印的指控,并指出了苏婉宁和柳莺莺栽赃陷害的种种疑点。
然后,我话锋一转,直接提到了沈家灭门案。
我讲述了沈家被构陷的经过,讲述了我侥幸逃生,隐姓埋名,又如何被陆淮安搭救,安置在府中,却遭受欺凌和监视的种种。
最后,我朗声道:启禀包大人,民女早已将构陷沈家的罪证呈上,请大人明察!
公堂上鸦雀无声。
陆淮安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冒出了冷汗。
陆尚书也被传唤到堂,他看到那些由我呈上、又经大理寺核实的账册和信件,身形晃了晃,瘫坐在椅子上。
那些账册和信件,清晰地记录了陆尚书如何与其他官员勾结,伪造证据,陷害沈家。
我看着陆尚书,看着陆淮安,看着面如死灰的苏婉宁和柳莺莺,我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亲手揭开了这血淋淋的真相,也将我与陆淮安之间那份复杂的恩情,彻底撕裂。
9
大理寺卿包拯审阅了所有罪证,又听取了我的陈述,以及陆尚书和陆淮安等人的辩解。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陆尚书因主谋构陷忠良,伪造罪证,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当场被判处斩立决,家产抄没。
其他涉案官员也一一被捉拿归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苏婉宁和柳莺莺因参与陷害,虽未直接涉及灭门案,但也因诬告、协助陆尚书等人行恶,被判杖责五十,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她们被拖出公堂时,哭喊求饶,狼狈不堪,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与妩媚。
轮到陆淮安时,他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否认那些罪证,也没有推卸责任。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沈青芜,你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解脱。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承认他知道父亲当年的罪行,并承认将我安置在府中,确实有监视和补偿的成分。
当年,我落魄街头,饥寒交迫,是沈姑娘一碗热粥,半块干粮,救了我的性命。陆淮安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来,
我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沈家出事后,我知道是父亲他们一手策划,我心有愧疚,却无力阻止。
我找到你,救下你,将你带回府里,或许是想弥补,或许是想赎罪,或许……是想留住当年雪夜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深深的痛楚:但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我让你住进听雨轩,名为报恩,实为囚禁。我明知婉宁和莺莺对你的刁难,却选择了默许,甚至放任。
我以为,让你受些磋磨,或许能磨平你的棱角,让你忘记仇恨,安稳度日。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该用我的方式,去定义你的生活,更不该用‘报恩’的名义,行伤害之实。
他这番话,让公堂上的人都有些动容。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承认了对我的亏欠。
包大人问他:陆淮安,你可知罪
陆淮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却也带着无尽的悲哀:
知罪。我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助纣为虐,甘愿承担一切罪责。
最终,陆淮安因知情不报,且有包庇、间接参与囚禁之嫌,但考虑到他有救助我的行为,且主动认罪,揭发了部分其父未曾招认的细节,功过相抵,被判处流放岭南三千里,终身不得返京。
我看着陆淮安被押下公堂。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新任盐运使,也不再是那个雨巷中如神兵天降的救星,
他只是一个背负着家族罪孽和内心愧疚的凡人。
我心中百感交集。
他救了我,却又囚禁我,折磨我。他有愧疚,有利用,
或许如他自己所说,也有一丝想弥补的心意,甚至那一丝被现实扭曲的、不该存在的少年情愫。
那份报恩,对我来说,是三年无形的囚禁和折磨。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复杂的纠结和漫长的赎罪。
公堂结束后,我离开了大理寺。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沈家的冤案昭雪了,仇人得到了惩罚。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解脱,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
我回到了沈家旧址。这里已经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我站在废墟中,仿佛还能听到三年前那场大火的噼啪声,还能闻到血的味道。
我跪在地上,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将带来的纸钱一张张烧尽。
我为死去的亲人默哀,也为自己这三年的遭遇画上一个句号。
我曾以为陆淮安是我的救赎,却没想到他是将我拉入另一个深渊的人,也是亲手将钥匙递给我,让我得以逃脱的人。
那碗热粥的恩情,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一场以爱为名的酷刑,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却也让我看清了所有真相。
我亲手埋葬了所有可能的温情,亲手斩断了与陆淮安之间那份复杂的羁绊。
或许从一开始,那份恩情就不该存在。或许从一开始,我与他之间,注定只有恩怨纠缠,直至两清。
10
沈家旧案昭雪后,朝廷命人重修沈家祠堂,发还沈家被抄没的部分财产。
但我知道,那些失去的生命,那些被摧毁的岁月,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我没有选择回到沈家旧宅居住。那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浸透了血泪,让我无法呼吸。
我用发还的财产,在扬州城外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买下了一座带着小小绣坊的院落。
院子不大,但很安静。我在这里重新拾起了我的刺绣。
我的刺绣技艺,在经历了这三年的磨难后,似乎有了新的升华。
我的作品不再仅仅是精巧,更融入了我对人性的理解,对命运的抗争,对爱恨的感悟。
我的绣品开始在扬州城小有名气,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求购。
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了自己的尊严。
苏婉宁和柳莺莺的下场,我也略有耳闻。她们在流放途中受尽苦楚,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同情。她们的命运,是她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我将那些痛苦化作力量,用来雕琢我的技艺,用来经营我的生活。
偶尔,我会听到一些关于陆淮安的消息。据说他去了岭南后,并未消沉,而是利用自己的才学,在当地兴办学堂,教化百姓,倒也做出了一些成绩。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后悔,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复杂。
或许他曾经对我有一丝善意,但在权势和家族面前,那丝善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或许他救我,真的是出于愧疚和补偿,但在他父兄的罪行面前,这份补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或许他对我,真的有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但在现实的洪流中,这份情感早已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伤人的利器。
我已经不想去深究了。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都随着沈家冤案的昭雪,随着陆淮安的流放,落下了帷幕。
我与他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那场以爱为名的酷刑,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都燃成了灰烬。
我如今的生活,平静而充实。我专注于我的刺绣,专注于我自己的世界。
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我是涅槃重生的凤凰。
我没有忘记沈家,我用沈家的名义,将我的绣坊扩大,更名青芜绣庄,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女,教她们刺绣技艺,让她们能够自食其力。
我希望她们能够像我一样,即使身处逆境,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活出精彩的人生。
我偶尔会想起陆淮安,想起他第一次出现在雨巷中的样子,想起他将我从泥水中拉起来的样子,想起他在公堂上那番复杂的剖白。
但那些画面,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薄雾。
我不再恨他,也不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念想。他只是我生命中一个复杂的过客,一个让我看清人心,看清权势,看清命运的催化剂。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救赎,不是依靠别人,而是依靠自己。
这场报恩的酷刑,虽然让我遍体鳞伤,但也让我获得了新生。
我,沈青芜,不再是谁的恩人,也不是谁的囚徒。
我只是我,一个经历了生死,看透了人情冷暖,用刺绣重塑了自己人生的女人。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