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侯府嫡女程岚,流落乡野十八载,归来却是噩梦开端。
养女程安蛇蝎心肠,联手未婚夫秦放,在京城闹市设下千金宴,将亲姐绑上高台,公开拍卖羞辱。
台下权贵子弟哄笑,台上程岚绝望,无人知晓,乔装暗访的侯府主母裴氏,正冷眼旁观这一切。
当拍卖品即将落锤,裴氏一声惊雷,掀翻整场闹剧,亲手将恶毒养女和渣男未婚夫推入万丈深渊!
01
暮春三月,桃红柳绿时节,街市蒸腾着一股躁动。
寻常日子里府中奴仆口中不出门半步的贵人们,今日竟相携而来,皆为那高台一观。
高台上,一柄乌木龙头拐杖被恭敬置于紫檀木案,拐杖顶端盘龙雕饰精细至鳞片可数,杖身则布满岁月留痕。
细看那拐杖,立在案边,犹如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台上人的屈辱。
瞧啊,这位就是我们侯府那位失而复得的'真千金'!程安手执一柄点翠孔雀羽扇,翠羽间金丝暗织安字,轻摇间照见她眼中傲色。
她身着鹅黄织金褙子,裙摆翻飞如莲,踏上高台时,台下众人目光随之而动。
台上,程岚双手被麻绳紧缚,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
她身着粗布衣裳,衣角处有补丁痕迹,与台下锦衣华服形成刺目对比。
肩头处,有一处桃枝绣纹,针脚粗犷却意外灵动,是乡野时光留下的痕迹。
诸位可知,我这'姐姐'在乡野十八载,会些什么本事程安扬声笑道,声如碎玉,听闻她曾为五文钱舔净猪槽,为三枚铜板当街歌舞,更有甚者…
她声音忽低,台下人群却更加安静,伸长了脖子等待下文。
裴氏隐于市井人群,头戴斗笠遮面,手中握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白瓷酒杯。
杯身素白无纹,杯底却暗藏家徽,是侯府独有的秘制瓷器。
她眉头微蹙,杯中酒微晃,杯壁映出她眼中寒光。
这白瓷酒杯,本是侯府添丁之喜时方才使用的家传之物,今日却要见证这场荒唐。
台下,一群少年郎君争相出价,声音浮躁不堪:我出五两银子,想听那山村贱婢如何伺候醉汉!
十两!我要知道她是否曾被…
裴氏手中酒杯一滞,记忆中闪过十八年前雷雨之夜,襁褓中女婴被抱走的身影。
那日后,她每逢三月,便独坐庭院观天象,寻星辰变化推算女儿命数。
而今女儿归来,却遭此羞辱。
裴氏缓步向前,目光掠过市集四周,意外看见五名着灰衣无标识的壮汉手按腰间,伪装成普通看客。
她认出那是秦家暗卫特有的站姿——原来秦家也参与其中。
千金宴开席,诸位要的不就是看这乡野丫头出丑吗程安摇扇轻笑,纤指向程岚脸上一点,今日便让诸位看个够!
程岚低垂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向人群深处。
没人注意到她指尖在袖中悄然屈伸,一节前日偶得的朱砂笔被她藏在掌心,那是她在乡野时一位卖画老人所赠,教她以算术记账之法。
裴氏目光所及之处,恰是女儿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
白瓷杯在她手中微微一紧,杯身竟无声裂出一道缝纹。
天边一抹乌云自东向西推进,早春的光线蓦然转暗。
人群深处,裴氏静默观察,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
她知道,自身与女儿如同两块散落的玉,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一步对便能浴火重生。
02
乌云渐厚,天色暗沉,春日的暖阳被吞噬殆尽,仿佛连天地都不忍见这场闹剧。
高台之上,恰似一处孤岛,四面环绕着看客的浪潮,将程岚淹没其中。
程岚指间握着那朱砂笔,笔身微凉,却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那是卖画老人教她算术之物,曾在乡野日子里助她记账养家。
如今,这支笔像一根稻草,是她在羞辱深渊中抓住的最后一丝尊严。
秦公子在哪里程岚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嘈杂人群。
我未婚夫秦放,不是应当在此吗
台下众人目光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雕花廊柱旁找到那身着锦缎青衫的公子。
秦放手持一柄檀木折扇,扇面上绘着一幅《云龙图》,龙目如炬,却被他半掩着,如同他此刻隐藏的心思。
秦公子!程安促狭一笑,您未婚妻在唤您呢!
秦放缓步走至台前,扇子轻摇,眼中却无半分温度:程小姐唤在下何事
那称呼已从岚儿变为生疏客套的程小姐。
放哥哥,程岚声音微颤,眼中含着不肯落下的泪,你可还记得父亲在世时,两家的指腹为婚
如今我回府了,你…
指腹为婚秦放冷笑一声,扇子啪地合上,那是与侯府千金的约定,不是与一个乡野丫头的承诺。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窃笑,有人摇头。
秦放环顾四周,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声音更加冷硬:我秦家世代簪缨,如何能娶一个在猪槽边长大的女子为妻
他扇子指向程岚肩头的桃枝绣纹,看那粗劣针脚,便知你出身。
程安适时插话:姐姐啊,秦公子身为朝中新贵之子,怎会娶你这般粗鄙之人
若非我侯府仁善,你如今怕是还在乡野,不知被多少醉汉…
她话未说完,却足以让台下人想入非途。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指着程岚低声道:听说她在乡下时,曾被村里地痞…
是啊是啊,旁边胖妇人附和,听闻她为三枚铜板曾在集市上…
这些话语如刀,割在程岚心上。
她闭上眼,记忆中浮现那个雨夜,她为躲避醉酒的村霸,曾在泥泞中奔逃,衣裳被划破,却保全了清白。
回府后,她以为找到了依靠,却不想是更深的绝望。
程安见状,笑意更浓:秦公子,您且看我这'姐姐'如何没规矩。
据说在乡野时,她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通晓。
不像我,从小在母亲膝下学习女红诗书。
她轻抚自己的华服,母亲对我疼爱有加,为我绣百鸟朝凤,为我请名师授艺。
而她,一个粗野丫头,如何堪配秦门
秦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向程安的目光暗含意味:安小姐言之有理。
台下,拍卖声此起彼伏。
二十两!我要她跪地学猪叫!
三十两!让她学村妇如何挑水时摔倒!
五十两!我要看她…
价格攀升,羞辱加剧。
程岚双手紧握那朱砂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记起卖画老人教她的话:算术之道,看似枯燥,实则通天。
记住,万物皆数,数中有命。
她暗暗在掌心划着符号,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倚仗。
一百两!成交否唱价的小厮高声喊道,铜锣已举至头顶,即将落下。
程岚闭上眼,等待命运最后的审判。
那一刻,她看见了村口那棵桃树,春风拂过,落英缤纷。
那是她曾经的避风港,是她绣在衣上的记忆。
03
一百两!成交否
唱价小厮的铜锣高举,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恰在此时,人群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泉,清冽而刺骨:
八万两黄金,够不够点这千金宴
铜锣在半空中凝固,小厮的手僵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
台下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位头戴斗笠的妇人缓步走来,手中那枚白瓷酒杯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哈哈哈!
一位锦衣公子捂嘴轻笑,
八万两
怕是卖了你全家也凑不出这个数吧!
就是,
另一位珠翠满头的贵妇人掩面轻嗤,
这等市井妇人,怕是连八两都拿不出来,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斗笠下的妇人不为所动,只是缓步向前,人群不自觉地为她分开一条路。
她每迈出一步,那白瓷酒杯上的裂纹便扩大一分,如同命运的纹路正在重新编织。
程安见状,轻摇羽扇,眼中满是轻蔑:
这位大娘,您莫不是喝醉了
八万两黄金,您可知道能买下多少良田宅院
那妇人停下脚步,白瓷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映照出天边最后一缕阳光。
我自然知道。
她声音平静,却如寒冰刺骨,
我还知道,这八万两,足够买下你程安十条命。
高台上,程安的羽扇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诸位可知,这位是谁
秦放忽然开口,扇子指向斗笠妇人,意图转移话题,
想来是哪家的老妈子,为了博取眼球,故意出来闹事。
妇人缓缓抬手,取下斗笠。
刹那间,众人如遭雷击,纷纷后退半步。
那是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眉宇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与台上被羞辱的程岚,有着七分相似的轮廓。
程安,
裴氏目光如刀,直视程安,声音冷得能冻结三月春风,
你可知,我为何在此
程安手中羽扇掉落在地,翠羽散乱,金丝安字在阳光下刺眼异常。
我裴氏,侯府真正的主母,倒要看看,谁敢买我亲生女儿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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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震慑全场。
那一刻,白瓷酒杯彻底碎裂,酒液洒落在地,如同血泪。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程安和秦放脸色煞白,恐惧如潮水般蔓延。
高台上的程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掌心的朱砂笔悄然滑入袖中。
主…主母…
程安声音颤抖,再无半分先前的傲气。
裴氏缓步登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枚小小的桃枝图案,与程岚肩头的绣纹一模一样。
十八年前那场大火,你以为真的毁了一切吗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程岚手中,
卖画老人教你的不只是算术,而是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天算之术。
程岚望着掌心的玉佩,恍然大悟。
她记起卖画老人临走时的话:
记住,万物皆数,数中有命。
待到桃花再开时,自有明白之日。
天边乌云忽散,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恰好照在程岚身上。
她肩头的桃枝绣纹在阳光下隐隐发亮,仿佛有灵性一般。
远处,一位身着灰衣的老者站在屋顶,手中握着一卷古旧的竹简,目光复杂地望向高台。
竹简上隐约可见天机术数四个古朴篆字,随风微微卷动。
04
暮春三月,天地之间一丝春雷蕴藏,将要震破天机。
金色阳光穿透云层,如神明之手,点亮了程岚肩头那枚粗犷却灵动的桃枝绣纹,绣线间隐约泛着金光,仿佛有灵性在其中流转。
裴氏立于高台,碎裂的白瓷杯片散落台阶,如同十八年前被打碎的命运重新拼凑。
她缓步上前,眼中蕴着十八年来无法宣泄的情感洪流。
那条缚着程岚的粗麻绳在她指尖轻挑下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被锋刃切过,竟无一丝毛边。
回家。
裴氏轻声道,声音不大,却如春风化雨,融化了程岚周身寒冰。
程岚怔住,掌心的玉佩和朱砂笔相碰,发出轻微的叮声。
十八载乡野苦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雨夜她蜷缩在漏雨的草屋角落,饿得发抖;那个冬日她为躲避醉汉藏身冰冷溪水中,几近冻僵;那个春日她为三枚铜板在集市表演算术,只为换得几日口粮…
而今日,当她以为找到归处,却又遭此羞辱。
娘…一个字从程岚喉间挤出,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
裴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如同揽住了整个春天。
母女相拥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影子,恰似那断裂十八年的血脉终于重新接续。
娘来晚了。
裴氏声音颤抖,手抚上程岚肩头的桃枝绣纹,这十八年,你受苦了。
程岚在母亲怀中崩溃痛哭,十八年来第一次允许自己示弱:我…我每日数着星辰,算着命数,只盼有朝一日…
她声音哽咽,那卖画老人说,我的命格有异,须以八卦推演自保。
他教我天算之术,说这是血脉相连者的指引。
裴氏听闻此言,眼中泪光闪烁,缓缓点头:那是你外祖父。
我们裴家世代习天算之术,能观星象,知命数。
你幼时我便知你命格特异,恐遭不测,故将玉佩交由外祖父保管。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不敢高声,只在角落议论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秦放面色铁青,折扇在手中握紧又松开,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高台上相拥的母女。
母亲!
程安忽然扑上前来,跪倒在裴氏脚下,珠泪盈盈,女儿知错了!
是旁人怂恿,女儿一时糊涂…
裴氏冷眼看她,目光如刀:別叫我母亲。
声音不高,却如寒冬腊月里的一捧雪,我裴氏,没有如此恶毒的女儿。
那一刻,程安脸上血色尽失,如遭雷击。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氏,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程岚轻轻从母亲怀中抽身,擦干眼泪,回头望向人群。
她注意到远处屋顶那位手持竹简的灰衣老者已然离去,只留下一道灰影融入暮色。
而市集角落,那几名秦家暗卫也悄然退去,唯有地上几枚铜钱的位置,暴露了他们曾经驻足之处。
娘,程岚声音轻而坚定,我们回家吧.
她握紧朱砂笔,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命脉。
裴氏点头,揽住女儿肩膀。
母女二人缓步下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无人注意到,程岚袖中那支朱砂笔上的金线已悄然爬满了整个笔身,笔尖处有一滴血色墨汁凝而不落,似是蕴含了某种奇异的力量。
而在她的指尖,隐约有数道细如蛛丝的金线流转,织成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符号。
天算之道,万物皆数,数中有命。
程岚心中默念着卖画老人的话,眼神望向远方,那里有她未知的命运,还有那个她日夜计算却不得其解的命局漩涡。
后方,秦放撑着栏杆,眼中精光闪烁:这女子,似乎掌握了天算之术
此等术法,若能为我所用…
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程岚远去的背影上,那眼神既是贪婪,又带着一丝忌惮。
05
裴氏立于高台,手指轻抬,那枚破碎的家传白瓷杯在她掌中化为粉末。
这一刻,市井四角,十二名着府中灰衣的精壮男子悄然现身,手按腰间乌木长刀,刀柄上雕着与程岚肩头一模一样的桃枝纹样。
他们身形如鬼魅般从暗处浮现,仿佛早已潜伏多时,只待主母一声令下。
今日参与此等龌龊拍卖者,裴氏声音如寒冰碎裂,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每一个曾出价的富贵子弟都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侯府即日起与尔等断绝一切商贾往来,已付银钱,双倍奉还!
那白瓷粉末从她指间落下,随风飘散,像是无声的审判。
台下众人面色惨白,有人想辩解,却被裴氏眼中寒光所慑,噤若寒蝉。
这些人深知侯府在丝绸盐铁上的垄断之力,一旦断绝往来,几乎无一家能独善其身。
程安跪在高台边缘,双手撑地,珠钗歪斜,再无半分先前的傲气。
她抬头哀求:母…夫人,女儿知错了,是秦家人怂恿…裴氏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转向一旁的秦放:秦公子,今日之后,秦侯两家,再无往来。
秦放脸色一变,急忙摇扇掩饰慌乱:裴夫人言重了!
两家世交百年,岂可因一点小事…小事
裴氏冷笑,声音却出奇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羞辱我侯府嫡女,在你眼中竟是小事
秦放面色铁青,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裴夫人莫要冲动,我父亲如今身居兵部要职,与贵府西域商路息息相关。
若断了往来,怕是对两家都…无妨。
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从裴氏身侧传来。
秦公子可知,'太锡铁矿'一事
程岚声音平静。
秦放手中折扇顿时停滞,面色骤变,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你、你怎会知晓此事
程岚嘴角微扬:回府这些日子,我每夜以天算之术推演命数,意外发现秦家账册有一处奇特的'五行失衡'。
她指尖在空中虚点,如在推演天象:秦家三月前投入三万两入股西域铁矿,却不知那矿脉早在去冬便已枯竭,只因当地官员与矿主暗中勾结,篡改矿产记录,意图诓骗远方商贾。
秦放面如死灰,折扇啪地掉落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最隐秘的投资竟被这个曾经的乡野丫头一眼看穿。
那可是秦家近半资产的赌注啊!
裴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了然之色。
她轻抚女儿发髻:岚儿不愧是我裴家血脉,这天算之术的确了得。
程岚微微一笑:娘,不只如此。
我在回府第三日,便将此事密信一封,交由在集市卖草药的老张转交给了'桃枝商号'的掌柜。
此时怕是已经有人暗中收购了秦家在京中的所有铺面地契抵押了。
桃枝商号
秦放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面色惨白如纸,那不是近来崛起的神秘商号吗
竟然是你…人群中暗自传来阵阵惊呼。
这桃枝商号虽成立不久,却手段诡异,专做危险却暴利的生意,近来更是神出鬼没地收购了京城多处要害商铺。
程岚指尖轻轻点在朱砂笔上,笔尖那滴血色墨汁终于滴落,恰好落在秦放掉落的折扇上,瞬间将那云龙图染成一片猩红。
秦公子,程岚声音轻柔,眼神却冷若寒霜,算命先生曾说,我命中有一劫,需在危难时刻显露天机,方能化险为夷。
今日之劫,我渡过了,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远处屋檐上,那位灰衣老者再次现身,手中竹简微微展开,满意地点了点头。
竹简上除了天机术数四字外,还有一行小字:桃枝绽放,算尽天机。
裴氏携女缓步下台,市井风声忽起,将那一地狼藉卷入暮色。
秦放跌坐在地。
06
仲夏初至,天边云絮轻纱般飘散,露出一轮血色夕阳。
西市尽头的秦府朱漆大门前,一名骑手策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金晚光中若烟若雾。
那是秦家老管事,面色惨白如雪,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紧攥一卷竹简。
大事不好了!
少爷!
秦家,秦家破了!
老管事跌跌撞撞冲入院中,声音嘶哑如破布,手中竹简啪地摔在地上,卷轴应声展开,露出内中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几枚刺目的大红印章。
那竹简卷轴边缘处,赫然印着一枚小小的桃枝图记,与程岚肩头绣纹一般无二。
秦放如遭雷击,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似纸灰,双腿猛然一软,跪倒在地。
他眼中神色变幻,如同一块被击碎的玻璃,反射出不可置信、惊恐、绝望之色。
怎会如此之快
桃枝商号怎可能在短短半日内就……秦放声音发颤。
不多时,侯府大娇已到秦府门前。
程岚立于母亲身侧。
她目光平静地望着秦放,仿佛在看一局将尽的棋盘:
天算之术,不止能算人命数,更能算时局变化。
秦公子可曾听说过'风火连城'之法
五行相克,一子落定,满盘皆活。
秦放闻言面色更为惨白,身子一个踉跄,几乎匍匐在地:
程小姐明察,秦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侯府千金,还请……
他话锋一转,朝程岚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还请程小姐念在两家世交之情,给秦某一条生路!
那一刻,昔日的翩翩公子已然不见,只剩下一个为求生而放弃尊严的可怜虫。
呸!
无耻小人!
程安站在一旁,见秦放如此丑态,双眼喷火,
方才你是如何说我'姐姐'的
说她是猪槽边长大的粗鄙之人
如今转眼就跪地求饶,你秦放的脸面何在
秦放却仿佛未闻,仍朝程岚连连叩首:
程小姐神机妙算,秦某佩服,秦某愿将家中所藏《云龙秘谱》双手奉上,只求程小姐一念之仁……
《云龙秘谱》
程安冷笑一声,
那不过是你从西市骗来的赝品罢了!
还敢在此卖弄
你可知,那真正的《云龙秘谱》早已被你偷偷典当,换了银两去勾栏听曲了!
秦放豁然转头,双目圆睁:
程安!
你、你怎敢……
我怎敢说
程安步步紧逼,眼中怒火中烧,
还有那日你与我说,什么'嫡亲姐妹也要分个高下',怂恿我设计今日这千金宴,不就是为了让我在侯府永无翻身之日吗
你当日可是信誓旦旦,要娶我为妾的!
台下人群哗然,纷纷侧目。
裴氏冷眼旁观这一幕狗咬狗的闹剧,唇角微扬,却未言语。
放屁!
秦放面色铁青,恼羞成怒,
明明是你先来寻我,说什么要证明自己才是侯府真千金,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好将来让你做秦家主母!
两人唇枪舌剑,一桩桩隐秘丑事被揭露于众人面前,犹如一场难堪的街头闹剧。
四周围观者看得津津有味,暗自议论纷纷。
程岚静静立于母亲身侧,看着这对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女,如今争相推卸责任的丑态。
岚儿,我们回府吧。
裴氏揽住女儿肩膀,声音温柔而坚定,
这一地的污秽,自会有人清理。
此夜,京城无星。
07
夏至已近,昼长夜短,城中燥热难消。
阴晴未定的天空如同人间命运,瞬息万变。
侯府后院牡丹亭畔,一把青锈铜镜被日光照得生辉,镜背雕刻着桃枝纹样,边缘处有细小刻痕,记录着某种古老的算数符号。
镜面映出程安憔悴面容,眼中尽是绝望与不甘。
她身着素白衣裙,再无往日珠翠环绕,发髻松散,面若枯槁。
在她身后,两名灰衣护卫手按腰间桃枝纹刀,神色肃穆如铁。
跪下。
裴氏缓步入亭,手中执一卷赭色绸缎,上书鲜红印章。
她眼神平静如水,却蕴含万顷寒潮。
程安双膝跪地,身子微颤,如秋风中的败叶。
她仰头哀求:母亲,女儿知错了!
女儿真的知错了!
求您再给女儿一次机会…
机会
裴氏冷笑一声,指向亭外一口装满清水的青瓷缸,缸底沉淀着十数枚铜钱,隐约可见安字纹样,这十八年来,你可曾给过岚儿一次机会
程岚立于亭角落,手指轻抚胸前玉佩,目光落在那些铜钱上。
她记起乡野时光,那些为三枚铜钱在雨中表演算术的日子,如针刺般痛彻心扉。
这是侯爷御赐家谱,裴氏展开绸缎,声音冷肃,今日起,你程安之名,永除侯府族谱。
即刻起身,随车队回乡,交还你的亲生父母,永不得入京。
程安面如死灰:不!
母亲您不能这样对我!
我—我可是您一手抚养长大的啊!
她声音哽咽,眼中泪水滚落,十八年的养育之恩,难道就这样一笔勾销
裴氏目光渐冷:养育之恩
你可知当年火灾后,我如何日夜寻找亲生骨肉
而你,一个冒牌货,竟敢恃宠而娇,羞辱我亲生女儿
青瓷缸中水波微动,映照出天空中一缕血色残阳,如同命运的警示。
程岚轻轻走近,在程安耳边低语:你可知,我在乡野村口曾有一处小小的桃树林,那是我躲避风雨的避风港。
如今,你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间草屋,你不至于无处栖身。
程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转为怨毒:程岚!
你别得意!
迟早有一天,我会—
够了。
裴氏一声断喝,程安话音戛然而止。
两名灰衣护卫上前,拖着程安离去,她哭喊挣扎,却如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青衣小童匆匆入亭,跪地禀报:主母,秦家公子已押至西院刑房,一切准备妥当。
母女对视一眼,缓步前行。
西院刑房,一处罕见天光的所在。
红漆木门上悬挂着一把铜锁,锁身雕刻着复杂符文,隐约可辨算、应二字。
锁芯处,一把玉制钥匙静静插入,钥匙顶端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乌,象征着公道日升。
秦放被缚于木椅之上,衣冠不整,额头渗出密密汗珠。
他面前案几上,整齐排列着三件物品:一盒银针,一把小刀,一块刻有言而无信四字的烙铁。
程小姐!
秦放见程岚入内,如见救星,秦某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
求您开恩!
程岚缓步上前,伸手拂过案几上的三件物品,最终停在那盒银针上。
秦放,她声音平静,可知我乡野十八载,最难忘的是什么
秦放茫然摇头。
是诺言。
程岚轻轻打开银针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九九八十一根银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烁寒芒,乡野之人,一诺千金。
哪怕是一文钱的约定,也必守信。
而你,堂堂秦家公子,竟将婚约视如儿戏
她取出一根银针。
古有刺字之刑,以针刺面,使人终身难以示人。
程岚手持银针,缓步走近秦放,今日,我不取你性命,只在你面上刺一个'言'字,以正视听。
秦放闻言,面如死灰,疯狂挣扎:不!
不要!
我愿意赔偿!
我愿意做任何事!
08
秋分将至,天高云淡,风里藏着一丝寒意。
早晨的阳光穿过侯府后院的桃树枝桠,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光影,宛如一幅生动的命运图谱。
银针在秦放面颊刺下最后一笔,那个言字已然成形,鲜血顺着针迹缓缓流下,如同一道道无声的忏悔。
程岚收起银针,指尖轻抚针盒上的桃枝纹样,眼中既无怜悯亦无快意,只有命数已定的平静。
秦放被押出府门,从此沦为京城街头的乞丐,那面颊上的刺字成为他永远的耻辱烙印。
至于程安,据说她在那个破败村落的草屋中挣扎了数月,终因无法适应贫困环境而病逝,连一方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在村口桃树下留下一抔黄土。
天命循环,报应不爽。
白瓷茶杯中,一缕茶香袅袅升起,杯底隐约可见侯府家徽图案。
这是程岚回府后亲手烧制的第一套茶具,胎骨细腻,釉色如玉,每只杯底都暗藏天算符文,据说可保饮者心智清明。
娘,请用茶。
程岚双手奉上茶盏,动作端庄得体,举手投足间已尽显侯府嫡女的优雅气度。
裴氏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赞许点头:火候刚好,比府中那些做了几十年的老仆还精通。
乡野时,每逢寒冬,我都要烧一壶热茶,暖手也暖心。
程岚坐在母亲身侧,外祖父教我,茶性通灵,与天算之术暗合。
煮茶如测算,火候即是时机,水温便是命数。
母女二人坐在牡丹亭中,身后立着两名灰衣护卫,手按腰间桃枝纹刀,恭敬守护。
远处廊檐下,府中上下人等垂首而立,再不见往日对假千金的轻蔑眼神,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岚儿,裴氏轻抚女儿发髻,这十八年,娘亏欠你太多。
程岚摇头,目光坚定如铁:娘无需自责。
外祖父曾说,我命格特异,有'天算之才',注定要历经十八年磨砺。
若非如此,我也无法在短短半月内看穿秦家命局,掌握桃枝商号。
一只金雀飞落亭前石案,啄食石缝中的谷粒。
程岚指尖轻点,那金雀竟不惊不躁,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看,连鸟儿都认得你是真千金。
裴氏莞尔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岁月的重负终于卸下,往后,你我便一起掌管侯府,重振家业。
娘,您看这个。
程岚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这是我推演出的桃枝商号未来五年运势,依此经营,可使侯府资产翻十倍不止。
裴氏接过竹简,眼中精光闪烁:岚儿果然厉害,这些推演之法,连我都只懂皮毛。
黄昏时分,母女二人站在侯府最高处的望月楼上,俯瞰整个京城。
晚霞如血,映照着远处宫墙和近处民舍,勾勒出一幅壮阔的命运画卷。
裴氏凝视着女儿的侧脸,那轮廓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更添几分坚毅。
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女儿已在苦难中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命运主宰者。
娘,程岚指向远方一处灯火初起的宅院,那是新任兵部尚书的府邸,他手中有我们需要的西域商路通关文牒。
裴氏微微一笑:你有什么计划
程岚从发间取下那支朱砂笔,笔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轨迹:我已推算出他命中最大弱点。
三日后,便是动手之时。
母女相视一笑,默契在无声中传递。
议事厅内,一盏红泥小炉上煮着一壶清茶,茶香与墨香交织,氤氲成一片祥和。
案几上,各色账册整齐排列,每一本都用朱砂笔标注了符号,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
程岚执笔疾书,一行行数字在纸上流转,宛如生命的律动。
裴氏在旁审阅,时而点头,时而提点,母女配合天衣无缝。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恰好照在案几上那本账册的桃枝商号四字上,映出一片银辉。
命运已被改写,而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