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医者与密探 > 第一章

1.
我叫宁安,是个大夫。在边城守着一间医馆度日。
2.
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
我放下手中的药碾,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坐的太久了,颈部有些酸痛。
窗外电闪雷鸣,将简陋的医馆照得忽明忽暗。
这样的天气,应该不会再有病人来了。
正想着收拾东西关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大夫,大夫在吗门外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焦急。
我快步走去开门,雨水立刻随风灌进来。
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个黑衣人。
快进来。
我侧身让开,示意他将人放在床上。
年轻人将怀中人放下后,我才看清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一身黑衣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
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似是中毒迹象。
怎么回事我一边检查伤者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这人是我在城外林子里发现的,当时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年轻人搓着手,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就是个樵夫,看他还有气,想着应该还有救,就把他带来了。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边境战事频繁,这样的伤者并不少见。
这人伤的太严重,就先留在这里,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我对他说道。
年轻人连连点头:好好,救人要紧,大夫,就麻烦你了。
他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连门都没顾上关。
我重新拴好门,回到伤者身边。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情况有些不妙。
我剪开他的衣服,他的胸前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边缘已经发黑,确实是中毒了。
我迅速取来银针和解毒药剂,先为他放血解毒。
银针刚刺入皮肤,原本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冷得像冰。
别动。我平静地说,你在流血,伤口有毒。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是否可信。
片刻后,他像是确定了我对他没有危害,才松开了手。
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声音沙哑低沉。
宁安,这间医馆的主人。
我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问他,你呢
沈默。
他只说了名字,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打算多说。
我也没再追问。
边境之地,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与我无关,毕竟,我只是个医者,只救人。
我专注于清理他的伤口,屋内只剩下雨声和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伤口很深,几乎见骨,但所幸没伤到内脏。
最麻烦的是毒,看症状是某种蛇毒,还混合了植物毒素。
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救。
我取出珍藏的解毒丹,用温水化开后喂他服下。
会有点疼,你忍住,不要乱动,免得浪费了我的药。
我警告他,然后开始清理伤口。
沈默全程一声不吭,只有紧绷的肌肉和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苦。
处理完伤口,我又发现了他右肩有一处旧伤,看样子是箭伤,愈合得不太好。
这旧伤时常疼吧我按压检查,感觉到手下肌肉变的僵硬。
他脸色有些白,微微点头。
我给你配副药,能缓解些。我起身去药柜抓药。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我不得不扶住柜子稳住身体。
最近太累了。
自从边境战事吃紧,伤患不断,我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
你还好吗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配药,失血过多的是你,别操心大夫。
配好药,我煮了碗热粥给他: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他接过碗,动作有些迟缓,但拿得很稳。
我注意到他虎口和指节都有厚茧,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
你是士兵我忍不住问。
此人身材健硕,气质内敛,怕不是个小角色。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眼神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猜测而已,你这里……我指了指他的手,这茧子,不是农具能磨出来的。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曾经是。
他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开口,我也没再问。
3.
他喝完粥,又服下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我收拾好东西,用板凳在床边支了张简易床,方便夜里照看他。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屋顶的瓦片。
我听着这声音,慢慢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睁开眼,看到沈默正试图起身。
别动!我急忙按住他,伤口会裂开的。
他皱眉:我得走了。
外面下着大雨,你身上有伤,能去哪见他一脸执着,我无奈道,至少等天亮雨停了再说。
他似乎想反驳,但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躺回去。
我检查了一下,幸好伤口没有裂开。
他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为难,你救了我,我不想连累你。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有人在追杀你
他摇摇头,不肯多说。
我叹了口气:无论你有什么麻烦,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这医馆虽小,但还算安全。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
我起身去煮饭。
拿着碗筷回屋时,发现沈默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
感觉如何我问。
好多了。他转过头看向我,夸赞道:你的医术不错。
声音比之昨夜,确实有力多了。
我笑了笑:吃饭吧,吃完再换药。
他走过来接过碗筷,动作也比昨晚灵活。
我注意到他吃饭的姿态很端正,应该是从小养成的,由此可见,他家境应该不错。
换药时,我发现他的伤口愈合速度惊人,毒素也消退得很快。
这人的体质异于常人。
你...…我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沈默的表情立刻变了:他们来了。
我抬头问他,谁
他没回答,而是迅速站起身,想要离开,但行动却因为伤痛而有些迟缓。
你等等!我拦住他。
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搜!把这里都围起来,每家每户都给我仔细的搜!
沈默看向我:他们在找我,我现在出去,至少不会连累到你。
我犹豫了一瞬,理智告诉我应该让他走。
但身为医者的本能让我无法将一个重伤之人推出去送死。
这有后门,你先出去躲一下。我说道。
他向外看了一眼,摇头:来不及了。
我也听见了,外面的喊声已经快到大门口。
我迅速做出决定,走到药柜旁按下一个抽屉,旁边的墙面突然反转开来,露出一个勉强容下一人的空间。
沈默惊讶的看着我,我催促道:快进去!
沈默迅速闪身进去,我按下机关,墙面恢复原样。
刚把他藏好,大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三名身着城防军服饰的士兵闯了进来。
为首的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中带着审视。
医者宁安
我点头,神色平静:正是在下,不知军爷有何贵干
搜查逃犯。
他挥了挥手,另外两人开始在医馆内翻找,昨夜可有人来你这求医
没有。我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样的雨天,很少有人出门。
几人翻箱倒柜的开始搜查,我的心跳加速,但面上却不显丝毫。
折腾一番后,三人什么也没找到。
打扰了。为首的士兵最终说道,带着人离开了。
我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们真的走了,才打开密室。
沈默走出来,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
他看了一眼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抿了抿唇,抱歉,连累你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收拾一下就行了。
他看着我,眼神中带了些好奇:不过,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耸耸肩:医者仁心。不过,你不是个普通的小兵,对吧
这么大张旗鼓的挨家挨户搜查,说明要找的人很重要。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上面刻着一个密字。
朝廷密探我挑眉。
他收回令牌:我在调查边境军情泄露的事,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去。
我恍然,然后问道:所以那毒是……
刺客的刀上淬了毒。他继续对我说道,我杀了他们,但自己也受了伤。
我消化着这些信息。
边境局势紧张已久,如果军中真有叛徒,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需要什么我问。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什么
我是说,除了治伤,你还需要什么帮助我解释道,情报掩护
他警惕地看着我: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因为你长的俊,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我说:因为如果边境失守,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平民。
我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而且,我最讨厌背叛。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勉强相信了我。
我需要去州府。他说,但城门肯定被监视了,我需要想办法先出城。
我思考片刻:我可以想办法,不过首先,你得完全康复才行。
他点头,然后突然皱眉,捂住右肩。
旧伤又疼了我问。
没事。沈默摇头。
别逞强。我取来昨晚配好的药。
这药能缓解疼痛,但要想根治,需要连续治疗一段时间。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谢。
接下来的几天,沈默的伤势好转的很快。
白天他躲在隐蔽处,晚上才出来活动。
我们很少交谈,但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
4.
第五天夜里,我在整理药材,他在帮我捣药,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不好奇我的事吗
我头也不抬:你想说自然会说。
我以前是禁军。他缓缓道。
后来因为一些事被调去密探司,这次是奉命调查边境守将通敌一事。
我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有眉目了
嗯。他点头。
我记下了证据,但我被发现后遭到追杀,现在他们肯定已经销毁了证据,如今只剩我这个人证了。
所以你必须回到州府。
对。
他看着我,可能是灯光下的错觉,我发现他的眼神很温柔,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做医者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一下:我父亲是医者,祖父也是,算是家传的吧。
只是这样
我沉默片刻:我十岁那年,村子遭了瘟疫,父母日夜救治病人,最后自己也染病去世,当时我就决定,要做一个能救更多人的医者。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但眼神更柔和了。
之后几日,我们相处的都很融洽。
一个人过久了,我突然觉得身边多个人也挺好的。
5.
第七天清晨。
我正在后院晾晒药材时,突然听到前院有动静。
我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几个身着便装但明显气息强劲的男子正在巡视医馆。
他们看上去比上次的人更专业,也更危险。
我退回后院,迅速打开密室:他们又来了,这次不是城防军。
沈默立刻警觉起来:应该是黑甲卫,看来他们亲自出马了。
我问道:什么意思
黑甲军是守将的亲兵。
他脸色阴沉,咬牙道:看来他确实有问题,这个国贼。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密室恐怕瞒不过他们。
既然是亲卫,应该更厉害点,这密室怕是保不住了。
沈默思考片刻:从后门走
我道:外面很可能有人守着了。
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他拿起我切药材的短刀,看向我:你会用这个吗
我摇头:我只救人,不杀人。
他叹了口气,将刀别在腰间:你跟紧我。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我们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刚拐过一条小巷,就听到有人喊:在那里!
沈默拉着我狂奔起来。
我听到身后箭矢破空的声音,紧接着,挡在我身后的沈默闷哼了一声。
你中箭了我急问。
没事,快跑!沈默没回答,拉着我向前跑。
我们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左突右闪之后终于甩开了追兵。
最后我们躲进一间废弃的磨坊。
沈默靠在墙边,呼吸粗重。
我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一支箭深深扎在他的左臂上。
得拔出来。我皱眉说。
他抬起眼帘看着我,无声点了点头。
我替他拔出箭矢,鲜血汩汩流出,好在箭上没毒。
沈默咬紧牙关,全程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幸好我习惯了随身带着伤药,我一边包扎一边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杀你
因为我看到了名单。
他喘着气说,边境七城,有五个守将已经叛变,他们计划在月底放敌军入境,如果我不死,到时候死了就是他们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得尽快通知朝廷!
嗯,所以我们必须去州府。他艰难地站起来,但城门肯定被封了。
我思索片刻:我知道一条路,采药人的秘密小道,可以绕过城门出城。
他眼前一亮:安全吗
不知道,但怎么也比硬闯城门安全。我扶住他,能走吗
他点头。
我们等到天黑,悄悄向城东的山林摸去。
路上几次险些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但都有惊无险地躲过了。
山林小道崎岖难行,尤其对受伤的沈默来说更是艰难。
但他坚持自己走,拒绝了我的搀扶。
其实你没必要冒险。途中休息时,他突然说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能去州府。
我摇头:你的伤需要定期换药,而且路上可能还有追兵,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吧
知道。我平静地说,但如果边境失守,我那个小医馆也保不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
他沉默良久,最后伸出手:那就一起。
他的手指不白皙,也不细腻,指节间还有一些厚茧。
但他手掌宽大,骨节分明,看上去就很有力量。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一起。
月光下,我们向着州府的方向前进。
前路艰险,但至少,我们不是一个人前行。
6.
州府的城墙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大。
灰黑色的砖石垒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城门处士兵林立,对每个进城的人都严加盘查。
我和沈默躲在城外的一片树林里观察情况。
他的情况不太好,伤口发炎导致低烧不退,脸色苍白得吓人。
不能这样进城。我压低声音说,他们肯定有你的画像。
沈默点点头,眼神却有些涣散。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你需要好好休息和治疗。我担忧地说,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城南...…有个废弃的窑厂...…他喘着气说,可以先...…去那里...…
我扶着他绕到城南。
果然找到一处破败的砖窑。
里面满是灰尘,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我清理出一块地方让沈默躺下,立刻检查他的伤势。
他胸前的伤口红肿发热,明显是感染了。
我取出所剩不多的药粉,却被他拦住。
省着点用...…他哑着嗓子说,我们还需要...混进城...
别废话。我拍开他的手,强硬道:不治好伤,你什么都做不了。
处理完伤口,我让他喝了点水睡下。
自己则悄悄返回城门附近,想找机会混进去。
城门处士兵检查得很严,特别是对年轻男子。
我看到几个和沈默体貌相似的都被带到一旁详细盘问。
这样下去,我们根本进不了城。
正发愁时,一辆运药材的马车引起了我的注意。
车辕上插着的小旗我认识——是御医局的标志。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父亲生前有位好友在御医局任职,姓陈,我小时候见过几次。
好在城门口只有沈默的画像,没有我的。
我悄悄跟上了那辆马车。
看它在城门口只是简单检查就被放行了。
御医局的人...或许能帮我们。
7.
回到窑厂,沈默已经醒了,正靠在墙边磨他那把短刀。
哦,不对,那把刀是我的。
有办法了。我蹲下来对他说,我父亲有位故交在御医局,我们可以找他帮忙。
沈默却有顾虑:太危险了,谁知道他可信不可信
我小时候陈伯伯常来家里,还教过我辨识药材。我回忆道,他是个正直的人。
人心易变。沈默冷冷地说,十年足够让好人变坏人。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反问,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们连城都进不去。
沈默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我知道他在权衡风险。
这样吧
最后他说,你先去接触他,别提我,如果他愿意帮忙,再决定下一步。
我点点头:好,那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心。
他递给我那把从我家顺走的短刀,叮嘱道,带着这个,一定要小心。
我点点头,放心,我会小心的。
8.
御医局在州府城西。
是一组灰瓦白墙的建筑群。
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不确定该如何开口。
正犹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门走出来。
陈御医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但走路的姿态我还认得。
我悄悄跟上他,在一个僻静处轻声叫道:陈伯伯
他猛地转身,看着我有些警惕:你是谁
我是宁安,宁御医的儿子。我上前一步让他看清我的脸。
小时候您常来家里,还送过我一套银针。
陈御医的眼睛瞪大了:宁安真的是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
他突然收住话头,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带我绕到御医局后的一条小巷,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屋里简朴但整洁,看来是他的住处。
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关上门后,陈御医叹息道,当年我得知消息赶去边境,已经找不到你了。
我喉头发紧:您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表面说是瘟疫,但...他摇摇头。
宁兄最后给我的信中提到他发现有人倒卖赈灾的药材,准备上奏朝廷,那之后他就失踪了。
和我想的一样。
我握紧拳头:我现在回来,就是要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陈御医仔细打量我: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简略说了在边境开医馆的事,但暂时没提沈默。
陈伯伯,我需要您的帮助。我最终说道,我有重要的军情需要上报朝廷,但城门戒备森严...
什么军情他敏锐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赌一把:我发现边境五城守将通敌,准备放敌军入境。
陈御医脸色大变:这...你有证据吗
有人证。
我说,但人现在被困在城外,需要先进城。
他沉思片刻,突然问:是不是密探司的人最近朝廷确实派了密探调查边境军情。
我心头一跳,没想到他一下就猜中了。
见我迟疑,陈御医叹了口气:宁安,你是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信任...我咬牙道,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罢了。
他摆摆手,明天御医局有批药材要出城采集,我可以安排你朋友混在药工中进城,但你得保证,这事确实是真的。
我保证。我郑重地说。
回到窑厂,我把情况告诉沈默。
他听完皱起眉头:太冒险了,如果他设下埋伏...
那我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实话实说,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们撑不了多久。
沈默盯着窑火看了很久,最终点头:明天我一个人去,如果有诈,你立刻离开这里。
不行!
我断然拒绝,要进一起进,要死一起死。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为什么这是我的任务,与你无关,你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一时语塞,垂下眼,躲开他的视线,不是说了我们是同伴吗那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苟且偷生
沈默静默了一会,然后轻轻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他道:好,同伴。
9.
第二天清晨,我们按计划来到城东的一片药田。
陈御医已经等在那里。
他身边是几个背着药篓的药工。
看到我带着沈默出现,他目光一凝,显然认出了沈默的身份。
快换上衣服。
他没多问,直接递给我们两套药工服,跟着队伍走,别抬头。
混在药工队伍中,我们顺利通过了城门。
士兵只是粗略检查了我们的药篓就放行了。
进入城中,陈御医带我们拐进一条小巷。
然后迅速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
车厢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陈御医盯着沈默:密探司的
沈默的手悄悄移向腰间,我赶紧按住他:别紧张,陈伯伯不是敌人。
十年前密探司也派人调查过宁御医之死。
陈御医冷冷地说,最后不了了之了。
沈默挑眉:那时我还在禁军,密探司内部很复杂。
我看得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赶紧岔开话题:陈伯伯,我们得尽快把情报送到朝廷,沈默手里有叛将名单。
陈御医叹了口气: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知道现在朝中是谁在主事吗
不是宰相大人吗我问。
当今陛下年幼,朝中主事的人一直是宰相。
我就算偏居在边境,也是听说过的。
陈御医摇了摇头,如今不是了,宰相大人病重,现在是兵部尚书李大人代理朝政。
陈御医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边境那几个守将,可都是他的心腹。
沈默和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如果兵部尚书牵涉其中,那这案子就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危险。
马车停在一座僻静的宅院前。
陈御医带我们进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
先安顿下来。他说,我去打听下朝廷动向。
陈御医离开后,沈默立刻检查了整个院子,确认没有埋伏才稍微放松。
你觉得他可信吗他问我。
我相信他。我坚定地说,如果他有害人之心,刚才在城门就可以动手了。
沈默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反对。
下人送来热水和干净衣物,我们终于能好好清洗一番。
我帮沈默重新包扎伤口,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好转不少。
你这医术确实了得。沈默看着我笑着说,在野外都能处理得这么好。
基本功罢了。我笑笑,我父亲常说,一个好大夫要能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救人。
提到父亲,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沈默突然问我:等这事了结,你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想那么远,大概是回医馆吧。
边境现在不安全。他皱眉,到时候战争说不定就打起来了。
我道:我本来就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
那你呢回密探司吗我问他。
沈默的表情阴沉下来,淡淡的说道:密探司,我恐怕不一定回得去了。
还没等我追问,陈御医急匆匆的回来了。
他脸色凝重:不好了,兵部已经下令通缉你们,说你们是刺杀边境守将的凶手。
颠倒黑白。沈默怒道。
陈御医继续说,更糟的是,李尚书已经说服小皇帝,要派使者去边境'安抚'守将,表面上是安抚,实际上恐怕是去密谈合作。
必须阻止他们。沈默站起身,名单呢
我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份浸过水但字迹仍可辨认的名单——这是沈默昏迷时我替他保管的。
陈御医仔细查看后倒吸一口冷气:果然都是李尚书的人,但光有这个还不够,需要更多证据。
边境守将的账本。沈默说,他们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的证据都在那里,我本来已经得手,但可惜被发现了。
账本现在在哪我问。
应该被转移到州府了。沈默分析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肯定会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兵部行辕!陈御医突然说,李尚书的心腹周侍郎前天刚到州府,就住在城西的行辕里。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要拿到决定性证据,就得闯兵部行辕。
太危险了。我忍不住说,那里肯定戒备森严。
没有选择了。沈默坚定地说,如果让使者到达边境,一切都晚了。
陈御医沉思良久,突然说:或许有个办法,明天周侍郎请了御医去诊脉,点名要我。
我和沈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行,太冒险了。我反对道,这说不定会连累您。
宁安陈御医拍拍我的肩,你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些年我没能为他做什么,现在有机会为他讨个公道,我义不容辞。
计划很快敲定:陈御医明天借看诊之便探查账本下落。
我和沈默在外接应。
如果得手,立刻抄录一份,原件放回以免打草惊蛇。
夜深了,陈御医安排我们各自休息。
我却辗转难眠,起身到院中透气,发现沈默也在那里,望着月亮出神。
睡不着我走过去问。
习惯了。他轻声说,密探这行,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我看着他刚毅的侧脸,问道:听起来很辛苦,你为什么要做密探
沈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父亲是个小军官,被上司陷害致死,当时我就发誓,要进入能惩治那些人的地方。
所以你选择了密探司
天真吧他自嘲地笑笑,进去以后才发现,那里比外面更黑暗。
我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又大又圆。
我们并肩站着,月光洒在肩上,一时无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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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二天一早,陈御医就去了兵部行辕。
我和沈默按计划在附近茶楼等候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午后还不见动静。
出事了。沈默突然说,眼睛盯着行辕方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几个兵卒匆匆跑进行辕。
我们立刻起身,刚下楼就看到陈御医被两名士兵护送着走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但看到茶楼方向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们发现了。沈默拉着我退到暗处,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那陈伯伯怎么办我有些担心。
陈御医暂时应该没事,他们没有当场拿人,说明还在试探。沈默分析道,但行辕是不能去了,我们得另想办法。
回到陈府,下人说老爷还没回来。
我们焦急等待着,直到傍晚才见陈御医满脸疲惫地回来。
被怀疑了。他一进门就说,周侍郎突然问起宁安,说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我皱紧眉头:怎么会,这几日我并未出门,怎么会泄露行踪
城里眼线太多了。陈御医摇头,你们得立刻离开州府,直接去京城,我有位同年在御史台任职,可以信任。
他迅速写了封信交给我,又拿出些银两和干粮:今晚就走,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
一起走。我坚持道,他们既然怀疑您,肯定不会放过您的,您不能再留在这了。
陈御医苦笑:我不能走,我一走,恐怕立刻就会引发全城搜捕,到时候恐怕我们谁也走不了,你们先走,我留下断后。
沈默突然上前一步,向陈御医深深一揖:多谢先生大义。
陈御医拍拍他的肩:沈大人,你一定要把证据送到御史手中,这不仅关系边境安危,更关系朝廷存亡。
11.
夜幕降临。
我们正准备出发,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是黑甲卫!沈默看了一眼,立刻脸色一变,我们被发现了!
陈御医立刻带我们往后院走:从后门出去,马车已经备好了。
刚打开后门,一队黑甲卫已经堵在那里。
沈默二话不说抽出短刀,将我护在身后。
跑不掉了。为首的黑甲卫冷笑,拿下他们!
混战中,沈默虽然伤未痊愈,但身手依然矫健,连续放倒三名黑甲卫。
我则护着陈御医,用随身带的药粉迷了追兵的眼睛。
宁安,带陈先生走!沈默突然喊道,我来断后!
不行!我摇头,刚想冲过去帮他,却被陈御医拉住了。
别辜负他的牺牲。陈御医在我耳边急道,保护证据要紧。
我眼睁睁看着沈默独自迎战越来越多的黑甲卫。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坚定。
最后一眼,我看到他被一棍击中后脑,缓缓倒下……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沈默!
走!
陈御医拽着我钻进一条小巷。
我们借着夜色逃离了那片区域,按照原计划找到等候的马车。
马车疾驰出城时,我死死攥着那份名单和信,只觉得心如刀绞。
沈默又一次救了我,而这次,他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他会没事的。陈御医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密探司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我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压的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他这次也能平安度过。
窗外,州府的灯火渐渐远去。
而前方等待我们的,将是更危险的京城之路。
12.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像是碾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眼前不断闪回沈默倒下的那一幕。
他后脑挨了重重一击,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那身粗布衣裳。
喝点水吧。陈御医递来水囊,声音温和却掩不住疲惫。
我摇摇头,喉咙紧得发疼。
自从逃出州府,我就没说过一句话。
自责和恐惧像两块巨石压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宁安陈御医叹了口气,沈默是故意留下的,他用自己的命换我们逃脱的机会,别辜负他。
我应该留下的。
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的医术或许能救他,我不应该抛下他的。
然后呢
我们三个人一起死吗
陈御医摇头,沈默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将士,知道什么选择才最有价值。
我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陈御医说得对,但我无法接受这个价值。
沈默已经救过我两次,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敌手。
夜色渐深。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农家借宿。
主人家热情招待,我却食不下咽。
勉强喝了几口粥后就借口疲惫回房了。
简陋的房间里,我取出贴身收藏的密信和名单。
我就着油灯反复查看着。
这些纸片现在承载着两个人的希望沈默的,和我父亲的。
我不能失败。
窗外月光如水。
我想起那个和沈默并肩的夜晚。
他问我等事情了结后想做什么,却没有说自己。
现在想来,他或许早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13.
清晨。
陈御医轻轻摇醒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脸颊下压着那些重要文件,留下一片汗湿的痕迹。
有消息。陈御医低声道,示意我看窗外。
不远处的小路上。
一队骑兵疾驰而过,旗帜上的标志显示他们是兵部的传令兵。
看方向是去京城的。陈御医眉头紧锁,看来李尚书已经行动了。
我们能来得及阻止吗我看着那群骑兵消失的背影。
走小路的话,或许能赶在他们前面。陈御医思索道,但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
走小路。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必须要尽快,沈默如今生死未卜。
只要我快一分,他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陈御医深深看了我一眼,点头同意。
我们匆匆告别农家,马车转向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土路。
这条路崎岖难行,马车颠簸得厉害。
陈御医趁机告诉我更多朝中局势。
李尚书表面上是清流领袖,实则野心勃勃。
他低声说道,这些年他安插亲信在各地驻军,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发难。
我道:莫非边境叛乱就是这个'时机'
没错,一旦边境五城失守,朝廷必然大乱,届时他以平叛为名调动亲信部队进京,到时……
陈御医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到那时。
皇位上坐的是谁
可就不好说了。
我心头一凛:那圣上知道李尚书的野心吗
陛下才十四岁,至今还未亲政,朝政全由李尚书和几位辅政大臣把持。
陈御医摇头叹息,太后又深居后宫,心意难测。
所以,我们必须把证据直接呈递御史台
御史大夫方严是我同年,为人刚正不阿。
陈御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给我,见到他,出示这个,他会相信你。
我接过玉佩,上面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小字。
陈伯伯,这个是……
这是当年我和你父亲、方严三人结义的信物。
陈御医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当年,我们约定要一同肃清朝堂奸佞,还天下吏治清明,却不料……
他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但我明白。
父亲被害,这个约定也就断了。
现在,我反而阴差阳错地接过了这个使命。
陈伯伯我突然问,您觉得……沈默还活着吗
陈御医沉默片刻:密探司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特别是他这样的高手,李尚书的人会留着他...…审问。
我心口一阵绞痛。
审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到下一个镇子,我们分头行动。陈御医突然说道。
你继续前往京城找方严,我回州府打探沈默消息。
太危险了!我急道,他们肯定在找您!
我在州府还有些人脉。陈御医坚定地说,再说,沈默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捕的,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我知道劝不动他,就像劝不动沈默一样。
这些人都比我勇敢,比我有担当。
那您一定要小心。我最终只能这样说。
14.
三日后。
我们到达一个叫青林镇的小镇。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五天路程,但已经是兵部势力范围的边缘了。
陈御医在这里安排了另一辆马车和一个可靠的车夫送我继续前行。
他自己则准备返回州府。
记住,到京城后直接去御史台,不要相信任何人。
临别前,他再三叮嘱。
李尚书在京城耳目众多,连街边小贩都可能是他的眼线,你一定要万分谨慎。
我点点头,突然抱住这位父亲般的长者。
您一定要保重,如果沈默还活着,你就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我突然哽住了。
告诉他我很抱歉
告诉他我很感激
还是告诉他我……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想说什么。
他会知道的。陈御医拍拍我的背,温和的安抚道。
陈御医也离开了,如今,我要孤身一人前行。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在途中。
但在死之前,我想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15.
新的马车比之前那辆舒适些。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只知道我叫宁大夫,其他一概不问。
这让我稍微安心,至少不用担心说梦话泄露什么。
独自一人的旅程格外漫长。
我反复研读那份名单和陈御医给我的信,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名单上有五个守将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有数字,像是某种密码。
沈默一定知道这些数字的含义,可惜我们没来得及详谈。
现在想来,这一路上我们其实很少谈及任务本身。
更多是在生死之间相互扶持。
第五天傍晚。
马车在一处山道上前行时,车夫突然急停。
宁大夫,前面有人。他低声道。
我悄悄掀开车帘。
看到路中央站着一个女子,一袭青衣,背着药篓,像是采药归来的村姑。
她看到马车,焦急地挥手示意停车。
这位大哥,能否捎我一程女子声音清脆,天快黑了,我一个人害怕。
车夫回头看我,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此地空旷,天也快黑了,一个孤身女子的确很容易遇到危险。
女子道谢上车,带来一阵淡淡的药草香。
多谢恩公。
她向我行礼,小女子柳青,是前面柳家庄人,今日上山采药耽搁了时辰。
我简单自我介绍是张,是个游方郎中,之后便不再多言。
柳青却很健谈,一路上说起村里趣事和山中见闻。
她的药材知识相当专业,让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张大夫也懂药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笑问。
略通皮毛。我谨慎地回答。
我看您手上茧子的位置,是常用银针的吧
她敏锐地指出,家父也是大夫,所以我能认出。
我心头一紧,这女子观察力太敏锐了,不像是普通村姑。
似乎察觉到我的警惕,柳青笑了笑:宁大夫别紧张
她知道我是谁,我的脸色一变,有些后悔。
不该轻易让她上车。
我默默捏紧袖中的药包。
柳青继续道:实不相瞒,我认出您是陈御医的晚辈,三年前我曾随父亲去御医局求教,见过您一面。
她在撒谎,三年前我根本就不在御医局,她不可能见过我。
我更加警觉: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游方郎中,也不认识什么陈御医。
柳青叹了口气,突然压低声音:宁大夫,我真的不是坏人,我知道您要去京城。
实不相瞒,我也要去京城,我兄长是边境驻军小校,因反对守将克扣军饷被杀害,我想为他讨个公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判断这话的真假。
她的悲伤看起来确实真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谁也不敢轻信。
抱歉,你认错人了,我帮不了你。我冷淡地说。
柳青见我一直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她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马车又行了一段,她突然说:前面三岔路口向右转,走老官道,左边那条最近有兵匪出没。
车夫惊讶地回头:姑娘怎么知道
我常走这条路卖药。
柳青解释道,昨天还有商队被劫,死了三个人。
我心头一凛。
如果是真的,这情报很有价值。
如果是陷阱……
我悄悄捏紧药包,那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最终。
我决定相信她一次。
在岔路口,我让车夫走了右边。
柳青似乎松了口气,但依然保持沉默。
16.
天黑时分,我们到达一处小客栈。
柳青主动告辞:我就住在附近,不打扰了,宁大夫,路上小心。
她离开后。
车夫小声对我说道:这姑娘不简单,刚才我注意到她腰间有柄短剑,走路姿势也像练家子。
我点点头,更加确信柳青绝非普通村姑。
但她究竟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在客栈安顿下来后。
我简单吃了晚饭就回房休息。
刚吹灭油灯,就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
我立刻警觉起来,躲在门后。
宁大夫,是我。
柳青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人跟踪你们,明早千万别走大路。
我还未来得及回应。
就听到她轻盈的脚步声远去了。
我轻轻推开窗缝。
看到月光下柳青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那身手绝非寻常女子能有。
17.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沈默血淋淋的身影和黑甲卫明晃晃的刀剑。
天蒙蒙亮时,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宁大夫,快起来!车夫的声音透着惊慌,客栈被围了!
我瞬间清醒,抓起包袱推开后窗。
后院已经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看装束不是官兵,但也不像普通匪徒。
从马厩走!车夫拉着我往后门跑,我备了匹马在那里。
我们刚冲出后门。
就听到前面传来打斗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闪转腾挪。
是柳青!
她手持短剑,独自对抗五六个黑衣人。
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
上马!车夫推了我一把,我去帮那姑娘。
我犹豫了一瞬。
但理智告诉我必须继续前进。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我看到柳青刺倒一名敌人。
她朝我的方向大喊:去京城找红袖坊的秦娘子,告诉她'青杏'让你来的。
我的马冲了出去。
将混乱的驿站抛在身后。
我不知道柳青和车夫能否脱险。
但她的那句话我牢牢记住了,这可能是下一个联络点。
马匹狂奔了半个时辰,我才敢放慢速度。
现在彻底孤身一人了。
距离京城还有两天路程,而敌人显然已经盯上了我。
我摸了摸怀中的密信。
想起沈默和陈御医的嘱托。
无论多危险,我都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为了父亲。
为了沈默。
为了所有被那些贪官污吏害死的人。
19.
正午时分。
我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让马喝水。
突然,马儿警觉地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我迅速隐蔽在树丛中。
看到两个猎户打扮的人沿溪而行。
他们看似平常,但腰间鼓鼓的显然藏着兵器。
而且目光不断扫视四周,明显在搜寻什么。
确定是这条路其中一人低声问。
错不了,客栈那边传来的消息。另一人回答,那小子身上带了重要的东西,必须截住他。
他们渐渐走远,我才敢呼吸。
看来所有通往京城的路都被监视了,我必须另辟蹊径。
陆路不行,我决定改走水路。
附近有条河直通京城南门,虽然绕远些,但更隐蔽。
正当我准备出发时。
一阵剧痛突然从腹部袭来。
我弯腰干呕,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正经进食了。
加上连日奔波,我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
沈默,你要是看到我现在这样,肯定又要骂我逞强了。
我苦笑着自言自语,强迫自己吃下几口干粮。
靠着这个可笑的念头,我重新振作起来。
沈默还活着,我必须相信这点。
而为了有机会再见到他,我必须先活下去,把证据送到京城。
夕阳西下时,我终于找到了那条河。
20.
岸边有个小渔村,我花最后几枚铜钱租了条小船。
老渔夫答应明早载我顺流而下,这样后天就能到京城了。
在渔夫简陋的茅屋里,我终于能躺下来休息。
闭上眼睛,又是沈默的身影。
这次是他教我使匕首时认真的表情。
是他雨中疾驰的背影。
是他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
等我……
我在入睡前喃喃道,不知道是对沈默说,还是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州府大牢深处。
沈默被铁链吊在墙上,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但他还活着,而且神志清醒,这点显然让审讯者很不满。
沈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个阴冷的声音说,快说,宁安和陈御医去哪了
他们是不是去了京城
他们要去找谁
沈默抬起头。
猩红的血水顺着下巴滴落。
他咧嘴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齿:你猜
你找死!
鞭子再次落下。
但沈默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的意识飘向远方,飘向那个和他一起并肩前行的清瘦身影上。
宁安现在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那个小傻瓜虽然固执,但不笨,一定能完成任务。
至于自己……
沈默很清楚,他们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但没关系,他受过比这严酷十倍的训练,他能承受住。
只要宁安安全,他就能一直撑下去。
直到……
再见的那一天。
20.
京城的城墙,比州府还要高出一截。
青灰色的砖石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我站在渔船上。
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手心渗出汗水。
公子是第一次来京城老渔夫笑呵呵地问。
我点点头,调整了一下肩上药箱的带子。
今早我用药材和渔夫换了身粗布衣裳。
又把头发挽成普通药童的发式。
看起来就是个进城卖药的乡下郎中。
最近城门查得严,公子小心些。老渔夫压低声音,听说在抓什么奸细。
我心头一紧,勉强笑道:多谢老伯提醒。
船靠岸后。
我谢过渔夫,随着人流走向城门。
果然。
守门兵卒对每个进城的人都严加盘查。
特别是年轻男子。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跟着队伍缓缓前进。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卒拦住了我。
回军爷的话,小的是送药材的。
我低头哈腰,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村里老大夫配的药,让送到城东仁和堂。
兵卒狐疑地打量我:药箱打开看看。
我顺从地打开药箱。
里面整齐摆放着几种常见药材,都是今早刚从渔夫村里买的。
兵卒翻检一番,没发现异常。
正要放行时,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走过来,眼神锐利如鹰。
我心头一跳,这人走路无声,眼神毒辣,绝对是密探司的人。
抬头。他命令道。
我慢慢抬头,尽量让眼神显得茫然无辜。
黑衣男子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
突然伸手摸向我的衣领,我强忍着没躲。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摸索着什么。
没有。他失望地收回手,对兵卒说,放行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刚要迈步,黑衣男子又开口:慢着。
他指着我的右手,这茧子是怎么来的
我不由得心头一凛,这是常年握银针留下的痕迹。
回大人的话,小的、小的除了送药,还帮老大夫捣药碾药。
黑衣男子眯起眼睛,正要再问。
突然,一阵骚动从城门外传来。
一队骑兵疾驰而至,行人纷纷避让。
让开!紧急军情!骑兵大喊着冲过城门。
人群纷纷退开。
趁这混乱。
我悄悄往城内移动,很快混入人群中。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才敢回头。
却发现那黑衣男子还在原地。
目光如炬地扫视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连忙低头,冲入人群之中。
21.
京城街道比我想象的还要繁华。
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本该令人目不暇接的景象,此刻却让我倍感压力。
在这人海中,我该去哪里找御史台
又该如何避开兵部的耳目
按照柳青的指引。
我应该先找‘红袖坊的秦娘子’。
但红袖坊在哪里
问路又太冒险……
正犹豫间,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扯了扯我的衣袖:公子买枝杏花吧,刚摘的。
我摇摇头要走,她却压低声音道:公子可是姓宁
我浑身一僵,警惕地看着她。
他如今已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吗
怎么感觉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他
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眼神却出奇地老练。
青杏姐姐让我来的。她说着将杏花塞到我手里,跟我走,别东张西望。
22.
我心跳如鼓,跟着小姑娘拐进一条小巷。
她走得很快,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绣坊前。
门匾上写着红袖坊三个小字。
你自己进去找秦娘子吧。小姑娘说完就跑开了,转眼没了踪影。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绣坊内光线柔和,几位绣娘正低头刺绣。
见我进来,其中一人起身相迎。
公子有何贵干
我想买一方绣着青杏的手帕。我斟酌一下说道。
绣娘眼神微变,轻声道:青杏手帕不卖寻常客人。
是青杏让我来的。我直视她的眼睛,她说秦娘子能帮我。
绣娘审视我片刻,转身道:随我来。
她带我穿过前厅,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屋子。
屋内陈设简朴,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正在绣架前忙碌。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
一张平凡中透着精明的脸,眼睛尤其锐利。
秦娘子,这位公子说是青杏让他来的。绣娘禀报道。
秦娘子放下针线,挥退绣娘,然后仔细打量我:你就是宁安
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认识我。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了:您也认识我。
青杏传了信来。她示意我坐下,你比预想的晚到了一天。
路上有些耽搁了。我谨慎地回答,柳...青杏姑娘还好吗
秦娘子笑了一声:放心吧,那丫头命硬得很,死不了。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她留给你的,里面有新衣裳和路引,还有这个……
她递给我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御药局三个字。
明天一早,你扮作御药局杂役进宫,御史台最近被盯得紧,方大人不便直接见你。
我接过铜牌,心中疑惑重重:秦娘子,您和柳青是……
不该问的别问。她打断我。
你只需知道,我们和你目标一致,那就是扳倒李尚书。
我还想再问,秦娘子却已经起身送客:楼上第三间房给你准备了住处,今晚别出门,明天寅时我来叫你。
22.
房间小而整洁。
我放下包袱,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
一套御药房的粗布衣裳,一份盖着御药局印信的路引,还有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粒药丸。
纸包上有小字:危急时服一粒,可保一时清醒。
柳青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准备得如此周全
还有这个秦娘子,显然不是普通绣坊老板……
种种疑问在我脑中盘旋,却不得要领。
不管她们有什么目的,我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默还在等我。
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
躺下不久,我就沉沉睡去。
梦里又见到沈默。
这次他被关在铁笼里,浑身是血却还在对我笑。
他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却听不清...…
宁公子,醒醒!宁公子……秦娘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了几口气,清醒过来。
此时,天还没亮。
屋内点着一盏小油灯。
秦娘子端着热水和早饭进来:快准备好,我们一刻钟后出发。
我匆匆洗漱吃饭,换上御药局的衣裳。
秦娘子帮我调整了发髻,又在我脸上抹了些灰,让整个人看起来更不起眼。
记住了。
她严肃地说道,进了宫门后直接往右拐,沿着红墙走到头就是御药局,每日辰时,方大人的贴身仆役会来取药,他左耳后有颗黑痣,你把这个给他就行。
她递给我一张折成方胜的纸条。
到时不要多话,把东西给他就走,他会安排接下来的事。
我点点头,将纸条藏进袖中暗袋。
秦娘子又检查了一遍我的装扮,满意地点点头。
去吧,万事小心。
24.
寅时的京城街道静悄悄的,只有更夫和早起的商贩在活动。
我按照秦娘子的指示,很快来到皇宫侧门。
这里已经排了一队等着进宫的杂役,我默默站到队尾。
守卫检查得很仔细。
但看到我的御药局铜牌和路引后,没多问就放行了。
穿过高大的宫门,我不禁屏住呼吸。
这就是皇宫,天子居所,一个国家的中心。
按照秦娘子的指引,我沿着红墙快步行走。
皇宫比想象中还要大,走了约莫一刻钟才看到御药局的匾额。
御药局内忙碌异常,没人注意我这个新来的杂役。
我假装整理药材,暗中观察来往人员。
辰时将至,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方严的仆役会来吗
他能认出我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一个瘦高个男子走进药房。
他左耳后的黑痣清晰可见。
我缓出一口气,假装不经意地靠近他。
这位大哥我低声道,秦娘子让我把这个给您。
男子眼神一闪,迅速接过方胜藏入袖中。
然后他大声喊道:新来的去把那筐当归搬过来。
我顺从地去搬药材。
他则继续与其他药工交谈,丝毫看不出异常。
搬完药材,他示意我跟他到后院。
今晚子时,他一边整理药材一边极轻地说,御花园西门假山后,只你一人。
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随即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下来的一整天。
我都在御药房打杂,尽量不引人注目。
傍晚时分。
杂役们陆续离开,我也跟着出了宫,回到红袖坊。
秦娘子听完我的汇报,眉头紧锁:太冒险了,宫中眼线众多,万一……
我必须去。我坚定地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秦娘子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夜行衣和一把短剑:那你带上这把剑,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重重点头。
25.
子时的皇宫静得可怕。
我借着夜行衣的掩护,悄悄摸到御花园西门。
假山后,方严的仆役已经等在那里。
跟我来,别出声。他低声道。
我们沿着隐蔽小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仆役在门上轻叩三下,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
书案后端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容严肃,目光如电,正是御史大夫方严。
宁安他审视着我。
我是宁安。我取出陈御医给的玉佩:方大人,是陈伯伯让我来找您的。
看到玉佩,方严神色缓和了些:陈兄信中说你带了重要证据
我赶紧从贴身处取出那份名单和密信:边境五城守将通敌的名单,还有他们克扣军饷的账本下落。
方严仔细查看文件,面色越来越凝重:果然如此,李贼好大的胆子!
方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我急切地问,陈御医和沈默他们……
沈默被抓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陈伯伯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抓住。
沈默方严突然抬头,打断了我的话,你说的是密探司的沈默
我点点头,是他。
然后,我又简单的跟他说了沈默被捕的事。
方严听完,脸色更加难看:这下麻烦了,沈默是密探司统领萧战的义子,如今萧战正与李尚书斗得厉害,若他知道义子落在李党手中……
义子我震惊不已,沈默从没提过。
密探司的事,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方严沉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些证据呈递皇上,但李贼把持内廷,这些证据恐怕送不到御前,就连太后都被他蒙蔽了。
那怎么办
方严沉思片刻:三日后是皇上旬休,按例会独自在御书房读书,那是唯一不经过李贼耳目直接面圣的机会。
我能做什么我问道。
你方严摇头,你不用管,我会安排...…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仆役慌张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人包围过来了。
方严脸色大变,他迅速将信件塞回我手中,从后面走,快!
那您……
别管我,证据要紧!方严推着我向后门,去找秦娘子,她会安排。
后门刚打开,一支箭就擦着我的脸颊飞过。
黑暗中,数个黑影正向小院包抄而来。
跑!方严猛地关上后门,转身向前院走去,显然是要去为我争取时间。
我咬牙翻墙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拼命奔跑。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喊叫声,但我不能回头。
方严用自己作饵换我逃脱的机会,我不能辜负他。
皇宫巷道错综复杂,我很快迷失了方向。
正慌乱间,一只手臂突然从暗处伸出,将我拽进一个狭小的暗室。
别出声。是柳青的声音,他们正在搜捕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闻到她身上的药草香混合着血腥味。
你受伤了我低声问。
小伤。
她简短地回答,方大人应该是被抓了,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李贼就算想栽赃他,也需要他签字画押,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
听到方严不会死,我放心了一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计划不变,三日后皇上旬休。柳青塞给我一张纸,这是御书房密道图,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天你从密道进去,直接面圣。
我接过图纸,心中疑云密布:柳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我是密探司暗桩,直属萧统领,沈默...是我师兄。
我愣了一下,然后急切的问道:那你知道沈默现在怎么样吗他、他还活着吗
师兄他还活着。柳青肯定地说,李贼想从他嘴里撬出萧统领的把柄,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我稍稍安心,却又揪心于他可能遭受的虐待。
同时,另一个疑问又浮上我的心头:那萧统领是好人吗
柳青笑了,可能是笑我的天真,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坏人萧统领与李贼争斗,不过是权力倾轧,但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阻止边境叛乱发生,这就够了。
暗室外有脚步声靠近,柳青立刻按住我的嘴。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松开手。
我得走了,我要去引开他们。
她递给我一把钥匙,这是红袖坊密室的钥匙,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记住,三日后子时,御书房密道。
还没等我回应,她就闪身出了暗室。
片刻后,远处传来打斗声和喊叫声,追兵果然被她引开了。
26.
我按照记忆摸索着出了皇宫,回到红袖坊时天已微亮。
秦娘子不在,我按照柳青说的找到密室,里面除了衣物银两,还有一封密信。
信是陈御医写来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紧急情况下写的:
宁安见字如晤,沈默未死,关在州府死牢内,李贼已派心腹前往处置,务必三日内取得圣旨相救,否则,恐难保他……
信到此戛然而止,陈御医恐怕也遭了不测。
我双手发抖,将信紧紧攥在手中。
三天,我只有三天时间了。
不仅要面圣呈递证据,还要救出沈默和陈御医...
密室里还有一个小盒子。
打开后我呼吸一滞,里面是一枚银针,针尾刻着宁家家徽。
这是父亲的针。
怎么会在这里
盒底还有张字条:宁御医遇害前托人将此针送交陈御医,言道'针内藏密'。
我仔细检查银针。
发现它比普通银针略粗,针管中空。
我用力一拧,针尾竟然旋开了,里面卷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是熟悉的笔迹,这是我父亲的写的。
上面记载着一份名单和日期,这是十年前边境将领倒卖军械的详细记录。
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当时的兵部侍郎,如今的兵部尚书,李知恩。
原来父亲早就已经掌握了李尚书的罪证。
但也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我眼眶发热,小心地将纸条收好。
这份证据加上沈默的名单,足以定李尚书叛国之罪了。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三日后面见圣上,揭发李尚书的罪行。
与此同时,州府死牢内,沈默被铁链锁在墙上,面前站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沈大人,别来无恙啊。男子假惺惺地说,好歹是父子一场,萧鹤居然派你来送死,还真是狠心啊。
沈默抬起头,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声音嘶哑道:周侍郎亲自来审问我,真是荣幸啊。
周侍郎冷笑:别装了,我们已经知道宁安带着名单去了京城,但没关系,方严勾结外敌如今已下了大狱,宁安他永远也见不到皇上了。
沈默眼神一凛,但很快恢复平静:那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我来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周侍郎俯下身,沈大人,你年纪轻轻,来日自有大好前途,何必一条路走到死呢只要你告诉我萧战与北境通敌往来的证据,我保你不死,日后定然加官进爵。
沈默大笑起来,笑得伤口迸裂鲜血直流:我呸,周进,你还是那么蠢,我要是想背叛义父,十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周侍郎脸色铁青,猛地一拳打在沈默腹部,怒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继续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为止。
鞭子再次落下,沈默闷哼一声,身体抽搐一下。
他低下头。
不知宁安现在怎么样
不过,看这个周狗跳脚的样子,他如今应该是安全无虞。
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周侍郎一手抓着沈默的头发,被他抬起头。
一直手拿着烧红的铁烙逼近他的脸:我最后再问一次,说还是不说
我说。沈默气若游丝道,你凑近点,我说给你听。
周侍郎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立刻扔掉铁烙,凑到沈默嘴边。
沈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啊……周侍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默吐出嘴里的鲜血,带着一些碎肉。
他直视周侍郎充满怨毒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滚、你、娘、的。
周侍郎捂住血流不止的耳朵,暴怒的大吼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旁边的狱卒连忙应声,拿起粗壮的鞭子,狠狠的甩在沈默身上。
啪的一声,一串鲜血飞扬在空中。
沈默身体一颤,咽下涌到喉间的鲜血,他闭上眼睛,忍受着新一轮的酷刑。
27.
红袖坊密室的烛火摇曳。
我在案前反复研读父亲留下的纸条和御书房密道图。
三天期限已过两日,明天就是面圣的唯一机会。
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秦娘子。
我迅速收起文件,开门让她进来。
她手中端着食盒,脸色却异常凝重。
吃点东西吧。她放下食盒,却没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坐了下来,有消息从州府传来。
我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是沈默吗
嗯,他还活着,但明晚子时将被秘密处决。
秦娘子声音压得极低,周侍郎等不及了,怕夜长梦多。
明晚子时。
那正是我计划面圣的时间。
我胸口如压了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陈御医呢我问道。
陈御医被关在州府大牢普通牢房,暂时安全。
秦娘子犹豫片刻,又开口道:柳青已经带人赶去州府,准备营救沈默。
我猛地站起:我也得去!
糊涂!秦娘子厉声道,你现在去州府,不仅救不了人,还会白白送命,沈默拼死保护你带着证据离开,是为了什么
我双手撑桌,指节发白。
理智告诉我秦娘子说的是对的。
但想到沈默可能因我晚到一步而丧命,我就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宁安,秦娘子语气缓和下来,你父亲留下的证据,加上沈默的名单,是扳倒李尚书的唯一希望,只有取得圣旨,才能真正救沈默和陈御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秦娘子说得对。
现在贸然去州府只会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我必须先面圣,取得圣旨和兵符,才能调动兵马救人。
我明白了。我重新坐下,明天按计划行事。
秦娘子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柳青留下的,说是沈默的东西。
我接过瓷瓶,打开后一股淡淡的药香飘出。
是沈默一直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瓷瓶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默字,笔锋刚劲,就像他本人。
他一定会撑到你去救他的。秦娘子轻声说。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就起身准备。
按照计划,我今天要以御药房杂役的身份再次进宫。
然后潜伏到子时,通过密道进入御书房。
秦娘子帮我准备了御药局的衣裳和腰牌。
又反复叮嘱我密道的各个标记。
临行前,她交给我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道:这是柳青的匕首,锋利无比,你带着防身。
我接过匕首,藏入靴筒。
匕首柄上缠着红线,已经有些褪色,看来是柳青的随身之物。
秦娘子,我忍不住问,您和柳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娘子沉默片刻,轻声道:她是我女儿,也是密探司最好的暗桩之一。
说完便转身离去,完全不给我追问的机会。
28.
再次进入皇宫,我的心跳比上次平静了些。
御药房依旧忙碌。
我假装整理药材,暗中观察四周。
午时过后。
我借口去茅房,悄悄溜到了御花园一处偏僻角落。
这里杂草丛生,少有人来。
按照地图所示,密道入口就在那块形似卧虎的石头下方。
我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用力推开石头,下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我钻了进去,小心地将石头移回原位。
密道内空气沉闷,只有墙壁上零星的火把提供微弱光亮。
我屏息前行,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意外。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岔路。
我按照地图选择左边,来到一扇暗门前。
门后应该就是御书房的内室,但此刻还不到子时,圣上应该还没来。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难道圣上已经来了
我犹豫是否该现在出去,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
都退下吧,朕想独自看会儿书。
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一个身着明黄衣袍的少年正坐在书案前,面容稚嫩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正是当今圣上,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朱云霆。
我正要推门而出,突然听到书房正门被推开的声音。
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李爱卿请进。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爱卿
难不成是兵部尚书,李知恩!
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我从门缝中看到来人大步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确实是李知恩,长相与秦娘子给我看到的画像一样。
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举止从容。
若非知道他的真面目,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位忠臣。
陛下,老臣刚收到密报,有奸细潜入宫中,意图不轨。李尚书沉声道,为了陛下的安全,还请陛下移驾内殿。
小皇帝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什么奸细
是一名自称宁安的江湖郎中,携带伪造的边境军情,意图蒙蔽圣听。
李尚书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老臣截获的伪证,请陛下过目。
我咬牙生怒,那分明是方御史准备的真证据,李知恩这个老匹夫居然颠倒黑白。
小皇帝接过文书,粗略翻看: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置
老臣已派人全城搜捕那奸细,至于边境军情,不过是守将们为请求增援夸大其词罢了。
李尚书躬身道,陛下不必为此忧虑。
朕知道了,即是如此,爱卿便下吧。小皇帝摆摆手,朕再看会儿书就回去了。
李尚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行礼退下了。
书房再次恢复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30.
我犹豫是否该按原计划现身,经过李知恩那番颠倒黑白,圣上还会相信我吗
但想到沈默和陈御医命在旦夕,我咬牙推开了暗门。
什么人小皇帝警觉地抬头,脸上却不见慌乱。
我快步上前,跪倒在地:草民宁安,有十万火急军情上奏!
宁安小皇帝眯起眼睛,李爱卿刚才说的那个奸细
陛下明鉴,草民不是奸细,李尚书才是通敌卖国之人。
我取出贴身收藏的证据,双手呈上,陛下请看,这是边境五城守将通敌的名单,以及家父十年前记录的兵部倒卖军械的证据。
小皇帝没有立即接过,而是审视着我:你父亲是谁
先父宁远,曾任御医局副使,十年前因发现李尚书罪行而被灭口。我抬头直视皇帝,陈御医可以为草民作证。
听到陈御医的名字,小皇帝神色微动:陈卿现在何处
他被李尚书的人关在州府大牢内。
我继续道,还有密探司的沈默,他冒死带回边境叛将名单,却被关在了死牢里,明日将被秘密处决
沈默...小皇帝若有所思,可是萧鹤的义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也知道这层关系:正是。
小皇帝突然起身,走到一幅山水画前。
他从画后暗格中取出一封信,对我招了下手,你过来看看这个。
我有点忙上前,双手接过。
展开信一看,竟是萧鹤写给皇帝的密信。
上面详细记录了李尚书与北境往来的证据,以及边境守将的异动!
陛下,这是...我抬头看向圣上。
朕并非如李贼所想那般无知。小皇帝冷笑,只是李知恩在朝中的党羽众多,朕一直在等待决定性证据,好一举拿下他。
我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早有察觉,只是在等待时机。
陛下,边境危在旦夕,请速发兵平叛。我重重叩首,沈默和陈御医也命在旦夕,恳请陛下下旨救人。
小皇帝回到书案前,迅速写了几道手谕,盖上玉玺:传朕口谕,即刻释放陈御医和沈默,将兵部侍郎周远押解回京,朕另调禁军三千给与行事,务必平息此乱。
多谢陛下,草民定会竭尽全力。
我双手接过手谕,激动地看着上面鲜红的玉玺印记。
成功了!
沈默有救了!
宁安,小皇帝突然开口道,你与沈默是什么关系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们是同伴,是朋友。
还是……
他还是我心仪之人。
他多次救过草民的命。最终我这样回答。
小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去吧,别辜负了他的救命之恩。
是我应道,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我总觉得陛下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刚要告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小皇帝脸色一变:李贼去而复返,你快躲起来。
我迅速退回暗门,刚关上门,就听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陛下!有刺客潜入御书房!李尚书声音急促,为陛下安全计,请陛下立即移驾!
爱卿多虑了。小皇帝声音平静,朕一直在此读书,未见什么刺客。
可是侍卫报告...
朕看是有人想调虎离山。小皇帝冷笑,爱卿不如先去查查自己的府邸有没有贼人潜入
李尚书显然没料到小皇帝是这反应,一时语塞。
我趁机悄悄退回密道,按原路返回。
刚出密道口,就听到宫中钟声大作,我的行踪暴露了。
借着夜色掩护,我躲过巡逻的侍卫,翻墙出了皇宫。
红袖坊内,秦娘子正焦急等待。
怎么样她一见我就迎上来。
我展示皇帝的手谕:成功了,但宫中已经警觉,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去州府。
秦娘子迅速收拾行装:马车已经备好,柳青在城外等我们。
31.
我们连夜出城,与柳青会合后立刻向州府疾驰。
马车上,柳青告诉我她已派人潜入州府大牢,准备营救沈默和陈御医。
但李尚书的人防守很严,我们的人只能等最后时刻动手。柳青眉头紧锁,希望来得及。
我握紧皇帝的手谕,心中祈祷:沈默,你一定要撑住!
我来救你了。
32.
州府大牢内,沈默只能靠铁链维持住身体站立,全身上下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葫芦。
他面前站着满脸狞笑的周侍郎。
最后时刻了,沈大人。
周侍郎把玩着一把匕首,还有什么遗言吗
沈默费力的抬起头,脸上血迹斑斑,眼神有些黯淡。
他开口,声音虽然微弱,却不肯服软:你这条走狗,你主子离死不远了。
周侍郎大笑:死到临头还嘴硬,宁安那小子早就被我截杀了,你的牺牲毫无价值。
沈默瞳孔微缩,眼神中有片刻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撒谎。
信不信由你。周侍郎举起匕首,时辰已到,我来送你上路了。
突然,牢房外传来打斗声和惨叫。
周侍郎脸色一变,喊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牢门被猛地被踢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柳青派来的密探。
周侍郎大惊失色,慌忙后退:来人!有刺客!
黑衣人上前举刀砍向束缚沈默的锁链。
锵锵两声,锁链被砍开。
这时,身后有守卫袭来,黑衣人被迫转身迎敌,为了不在混战中伤害到沈默,黑衣人将人引到一旁。
你逃不掉的。不远处的周侍郎突然转头,拔剑刺向沈默。
沈默虽然重伤在身,但身手依然矫健。
他侧身避过剑锋,脚尖踢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抓在手中后,直刺向周侍郎的心窝。
周侍郎仓皇闪避,匕首只划破了他的手臂。
杀了他!周侍郎对赶来的大批守卫大吼。
混战中,沈默接连放倒三名守卫,但也被一剑刺中腹部。
他咬牙拔出剑,鲜血顿时涌出。
周侍郎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拦住他!沈默对黑衣人道,别让他报信。
一名黑衣人追了出去,沈默则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
视线模糊间,他似乎看到宁安在向他奔来...
沈默!沈默!
33.
我冲进牢房时,正看到沈默倒在血泊中。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扑倒在他身边。
我迅速检查他的伤势,腹部被贯穿,全身都是鞭痕,伤口感染,失血严重,还在发热,但好在还有救。
宁...安沈默虚弱地睁开眼,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是我,我来了。
我声音发抖,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手上却稳如磐石地为他止血包扎,我哽咽道:皇帝下了手谕,你自由了。
沈默看着我眼神柔和,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咳出一口血,你别哭,我就知道...你...能行...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快速擦了把脸,抹掉眼泪。
然后继续给他施针止血,又喂他服下秘制的救命丹。
沈默终于扛不住,昏了过去。
34.
秦娘子带人找到了陈御医,幸好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我们将两人安置在马车上,立刻启程回京。
一路上,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沈默。
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我在不在身边。
宁安...第三次醒来时,他虚弱地唤我。
我在。我握住他的手,别怕,我们快到了。
不是...他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给你...…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黑铁令牌,上面刻着密探司沈默五个字。
这是什么我翻转着看。
我的身份令牌。沈默声音微弱却坚定,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没人敢欺负你...
我眼眶一热,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嗔道:谁要你的破牌子...你好好活着就行...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把令牌贴身放置。
沈默轻笑一声,又陷入昏迷。
我擦去眼角的湿润,继续为他施针用药。
陈御医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欣慰。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陈御医拍拍我的肩,这小子,命硬得很。
[嗯。]我用力点点头。
回到京城,我们直接被接入宫中。
圣上亲自接见,当着众大臣的面公布了李尚书的罪状。
并下令诛了李尚书全族,边境叛将闻风而降,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沈默被安置在御医局,由我和众位御医亲自照料。
圣上开金口,御医局的所有药材可以随我们取用。
经过三天的抢救,沈默的脉象终于平稳了。
我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34.
第四天清晨。
我正靠在床边打盹,突然感觉有人摸我的头发。
睁开眼,沈默正看着我,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我做了个梦。他说,声音有些沙哑,我梦见你为了救我,单枪匹马杀进皇宫...
不是梦。我倒了杯水喂他,我真的去见陛下了。
沈默挑眉:胆子不小啊。
跟你学的。我笑了笑,陛下给了你新任命,等你伤好了就去密探司报到,直接听命于他。
那你呢回你的小医馆沈默直直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陛下让我进御医局,但我还没想好...
留下来。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宁安,留下来吧,和我一起。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跳加速:为什么
因为...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身边。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我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好。
窗外,春日的京城焕发着勃勃生机。
35.
御医院的药香萦绕在初夏的空气中。
我轻轻推开厢房门,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去。
沈默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该喝药了。我把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今天气色不错。
沈默放下书,皱眉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已经喝了半个月了,能不能停几天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腹部的伤最容易反复,再喝七天。
他啧了一声,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满意地点头,接过空碗时顺手搭了下他的脉搏。
跳动稳健有力,恢复得比预期还要好。
陛下今天召见你了吗沈默问道。
我摇摇头:还没有,陈伯伯说等你好利索了,我们一起去面圣。
沈默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自从一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历险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成了御医局的特别顾问。
沈默则被皇帝直接任命为密探头领,不再隶属密探司。
至于陈御医,他接任了御医局正使的职位,终于能够一展抱负。
想什么呢我在床边坐下,帮他调整背后的枕头。
沈默收回目光: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个小医馆,雨天漏不漏水
我笑了:漏啊,特别是东南角,一下雨就得挪药柜。
想起那段简单的生活,突然有些怀念,我笑了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你别说,我还真挺怀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不去了。沈默直白地说,眼神却柔和了些,从你救我的那晚起,就回不去了。
确实回不去了。
不仅因为身份变了,更因为我们变了。
那个只知救人的单纯医者和那个冷硬孤僻的密探。
早已在这场生死历险中重塑了自己。
我夸张的叹了口气,唉
可不是嘛,我给自己救了个大麻烦回来。
沈默闻言不吭声了,只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挑了下眉,不过,我不后悔。
沈默偷偷翘起唇角。
我们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36.
来,活动一下。我扶他下床,今天试试不用拐杖。
沈默的腿伤已经愈合,但因为伤及筋脉,行走还有些不稳。
他扶着我的肩膀,慢慢在房间里踱步,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疼我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有些担忧。
没事。他咬牙继续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
我赶紧环住他的腰稳住他,两人贴得极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逞强。我轻声责备,却没松开手。
沈默低头看我,黑眸深邃如潭:你也是。
我们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分开。
是御医院的小药童,送来皇帝的口谕,明日巳时召见。
第二天,我和沈默身着新制的官服入宫面圣。
养心殿内,小皇帝朱云霆比上次见时更加沉稳了,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了不少。
平身吧。小皇帝示意我们起身,仔细打量沈默,沈爱卿伤好了
沈默抱拳:谢陛下挂念,臣已无大碍。
宁安医术不错。小皇帝转向我,眼中带着赞赏,朕听说你日夜照料沈爱卿,连御医局的例行会议都推了
我脸一热,低声道:这是臣的本分。
小皇帝笑了笑,突然正色道:今日召你们来,是有新任务。
他示意侍从退下,压低声音,李贼虽已伏诛,但其党羽未尽,北境仍有军械走私,背后恐有更大阴谋。
沈默立刻挺直了背:陛下是要臣去查探一番
不错。皇帝从案上取过一道密旨,你二人即日启程,以巡查边境医馆为名,暗中调查军械去向。必要时可调动当地驻军。
我接过密旨,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这是皇帝对我们能力的肯定,也是莫大的信任。
宁安,皇帝突然问我,你现在是御医局的人,按理说不该涉险,若不愿去,朕不勉强。
我看了眼沈默,坚定地说:臣愿往。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好,三日后启程,所需物品朕已命人准备妥当。
离开养心殿,沈默一反常态地沉默。
直到出了宫门,他才开口:你不必去的。
我当然要去。我毫不犹豫,你伤刚好,需要大夫随行。
这是玩命的差事,不是游山玩水。
我知道。我停下脚步,直视他的眼睛,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
沈默,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一、起、生,一、起、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还是拿我没办法,最终轻叹一声:真是倔脾气。
37.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忙着准备行装。
沈默坚持要教我些防身术。
于是每天清晨在御医局后园都能看到我们练武的身影。
手腕再抬高些。沈默调整我持匕首的姿势,对,就这样,刺的时候要用腰力,不是光靠胳膊。
我按照他的指导反复练习,虽然笨拙但进步明显。
沈默是个严师,但意外地有耐心。
完全不像初见时那个冷硬暴躁的密探。
为什么突然想教我这些休息时我问他。
沈默擦了擦额头的汗:北境不比京城,万一我们走散了,你得有自保之力。
我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涩。
他是在担心我,怕我像上次那样陷入危险时无力自保。
那再多教几招。我站起身,拍拍衣摆的尘土,特别是对付比我高大的人那种。
沈默挑眉:比如这样
他突然出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住手腕反剪到背后,整个人被他坚实的胸膛贴住。
你...耍赖!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搂得更紧。
敌人可不会讲规矩。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喷在颈侧,激起一阵战栗,记住了
我红着脸点头,他才松开手。
这样的教学近来时有发生,每次都让我心跳加速,却又暗自期待更多。
出发前一晚,陈御医设宴为我们饯行。
宴席散后,我独自在御医局的后园散步,消化着即将远行的复杂心情。
睡不着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他手持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走来。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眉眼如刀刻般深邃。
嗯,有点紧张。我老实承认,上次不算,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沈默在石凳上坐下,倒了两杯酒:喝一杯,助眠。
我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相碰。
酒液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安抚了我紧张的神经。
这个给你。沈默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我看着熟悉的布包,这是什么不会又是个令牌吧
我打开一看,是枚白玉佩,上面雕着精致的云纹,触手温润,显然经常被人摩挲。
这是...我看向沈默。
我娘留下的。沈默的声音有些低沉,说是给我最重要的人。
我心头一震,抬头看他。
沈默也在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还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
这太贵重了,我...
拿着。他打断我,语气坚决,北境危险,就当是...护身符。
月光洒在我们之间的石桌上。
酒壶反射出细碎的光斑。
我握紧玉佩,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突然明白了什么。
沈默,我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月:不知道,一开始只觉得你是个麻烦的郎中,后来...他顿了顿,后来,就习惯了有你在一旁唠叨。
只是习惯我追问,心跳如鼓。
沈默转回头,黑眸直视我:你知道不只是习惯。
那是什么
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复。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桂花的气息。
宁安,他极少叫我的名字,每次都能让我心头一颤,如果这次任务我们顺利回来...
嗯我注视着他。
他突然倾身向前,我们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我们就找个地方,开间医馆,你坐堂,我打杂,好吗
我忍不住笑了:密探头领给我打杂
不愿意他挑眉,眼中带着笑意。
求之不得。我轻声回答。
38.
沈默的眼神暗了下来,缓缓靠近。
当他的唇轻轻贴上我的时,我闭上了眼睛。
手中的玉佩紧贴在掌心,仿佛要烙进血肉里。
这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却让我浑身发烫。
分开后,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酒掩饰。
明天要早起。沈默最终站起身,该休息了。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回走。
到了分岔路口,他停下脚步,伸手轻拂了下我的脸。
晚安。
嗯,晚安。
39.
回到房中。
我将白玉佩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放好。
玉的凉意很快被体温浸透。
如同沈默的存在,从最初的冰冷到如今的温暖。
如今,他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40.
第二天清晨。
我们在御医院门口集合。
皇帝派来的马车和随从已经等候多时,陈御医亲自来送行。
一路小心。
他叮嘱道,特别看了我一眼,遇事多听沈默的,别逞强。
我乖乖点头,心里却想着这次一定要保护好沈默,不让他再为我受伤。
马车出了京城,我们改骑马匹。
沈默的伤已经不影响他的骑术了。
他骑在那匹黑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完全看不出一个月前还奄奄一息的样子。
看什么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挑眉问道。
看你英俊。我半开玩笑地说,然后一夹马腹跑到前面,不让他看到我发烫的脸。
沈默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马蹄声逼近。
他轻松追上我,两匹马并辔而行,踏上了通往北境的官道。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前路或许艰险,但此刻,有他在身边,一切都充满希望。
沈默,我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真的要开医馆吗
他转头看我,笑着点头,眼神坚定道,当然。
我们相视一笑,同时催马向前。
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