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母亲的棺椁里发现一幅画卷时,正下着入秋第一场冷雨。
画卷用黄绢裹着,边角绣着褪色的并蒂莲。掀开的瞬间,朱砂勾勒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眼角那颗泪痣洇开成血点,而她袖口露出的青色纹路,竟与我后颈新出现的胎记一模一样。
姑娘,该盖棺了。阴阳先生的铜锣声惊得我松手,画卷飘落在母亲指尖。诡异的是,方才还紧闭的画卷突然自行展开,露出空白处新写的字迹:子时三刻,勿近西廊第三柱。
守灵夜我特意盯着烛火。当铜漏滴到第三声时,西廊传来衣袂扫过青砖的窸窣声。我攥紧藏在袖中的剪刀,刚转过廊柱,就见穿孝服的丫鬟春桃举着白灯笼,正对着墙根说话。
您放心,那丫头没看出破绽。春桃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等过了头七,就把她引去老宅......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转身,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廊柱。春桃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笑,指尖却悄悄按上腰间荷包——那是母亲临终前赐她的香包,此刻正渗出几缕紫烟。千钧一发之际,檐角铜铃骤响,穿黑素的男子携着冷雨闯入,腰间玉佩刻着我从未见过的狼首图腾。
沈姑娘,令堂托我带句话。男子摘下面具,左眼尾有颗泪痣,她说画卷第三页藏着往生咒,切记......话未说完,春桃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紫烟化作毒雾扑面而来。男子挥袖挡在我身前,玉骨折断声里,我看见他后颈露出与我胎记的青色纹路。
混乱中我抓起画卷狂奔,躲进母亲生前的闺房。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画卷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第三页果然画着曼陀罗花,花心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却不是母亲的,而是属于二十年前就该夭折的我。
更骇人的是,画卷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巳时三刻换血,酉时正刻封记忆,戌时用曼陀罗香薰染骨。墨迹层层叠叠,最新的那行写着:十月初三,引她入老宅地宫。
二
窗外传来春桃的呼唤,带着令人昏眩的香气。我咬破舌尖,将画卷塞进母亲陪嫁的檀木箱,箱底却掉出半块刻着姜字的玉佩。记忆突然出现裂痕——我明明姓沈,为何对这个姓氏如此心悸
当春桃踹开房门时,我正握着剪刀抵在喉头。她身后站着穿黑素的男子,此刻眼神清明,竟带着几分痛楚:当年你母亲用自己的命换你重生,可有人不想让你活过及笄之岁。他摊开掌心,露出与我后颈相同的纹路,这是往生咒的印记,中咒者会被画入黄泉图,成为画中恶鬼的替身。
更震骇的话还在后面。他说二十年前沈家小姐本应夭折,是我的亲生母亲用禁术逆天改命,将我们的生辰八字写进往生画卷。如今我即将年满十八,画中女鬼蠢蠢欲动,而春桃口中的老宅地宫,正是当年换命的祭坛。
所以我母亲不是病故我抓住他的衣袖,发现他腕间系着的红绳,正是母亲常年贴身佩戴的那根,你到底是谁
男子低头看着红绳,喉结滚动:我是你兄长,姜砚。话音未落,春桃突然甩出袖中软剑,剑锋直取我咽喉。姜砚旋身挡在我面前,血珠溅在画卷上,竟将曼陀罗花染成赤红色。
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簪。拔开簪头,里面掉出半张残页,上面画着老宅地宫的路线图,终点处标着三个朱砂字:还魂棺。春桃的剑尖离我眉心只有三寸时,我突然拽着姜砚扑向衣柜后的暗门——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生机。
三
地宫的石阶覆着青苔,每走一步都有磷火升起。尽头的石室内,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中间那口棺盖敞开,里面躺着与我容貌
相似桃林深处的祭坛泛着幽光,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中间的还魂棺里,真正的沈家小姐正透过我的倒影睁开眼。她指尖抚过棺沿的曼陀罗雕刻,嘴角勾起与春桃如出一辙的诡笑:妹妹,该回家了。
姜砚的剑抵住我的后心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他腕间红绳突然断裂,露出与沈家小姐一样的泪痣——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沈家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那个所谓的兄长,不过是往生卷里编织的谎言。
母亲临终前说的'毁掉画卷',其实是让我毁掉你。姜砚的声音带着颤抖,却精准刺向我的肩颈穴位,往生卷需要双生魂才能彻底激活,当年她用禁术分裂自己的魂魄,一半给了你,一半给了姐姐。
我跌倒在还魂棺旁,看着沈家小姐缓缓坐起。她身上的婚服突然渗出鲜血,绣着并蒂莲的袖口裂开,露出与我后颈相同的咒纹——原来我们从来不是交换灵魂,而是同一个灵魂的两半,被往生卷强行割裂成了双生花。
姑母的狼首军旗呢我攥紧掌心的玉佩,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棺木缝隙里,她当年根本不是死于沈家,而是为了阻止你们用双生魂炼画骨!
沈家小姐咯咯笑起来,指尖划过我的脸:聪明。姑母发现了往生卷的秘密,所以父亲让姜砚的母亲扮成她的副将,在战场上用曼陀罗毒箭射穿她的咽喉。那面军旗嘛......她抬手一挥,祭坛石壁轰然裂开,露出密室里悬挂的狼首军旗,旗杆上赫然插着半支毒箭。
姜砚猛地转身,脸色煞白——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为救姑母而死,却不知母亲才是弑主的凶手。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残魂突然凝聚成姑母的虚影,她指向军旗背面的血字:双生花开之日,以骨血祭北斗。
四
原来你们想让我们的魂魄在还魂棺里融合,这样往生卷就能吞噬完整的灵魂,炼成能操控生死的画骨仙。我撑着棺木站起,后颈的咒纹突然发烫,与沈家小姐的泪痣同时发出红光,但母亲早就算准了一切,她把自己的魂魄封进画卷,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天。
画卷突然从姜砚怀中飞出,燃烧的残页里,母亲的声音混着曼陀罗香响起:阿宁,用狼首玉佩打开地宫最深处的机关,那里藏着当年我从往生卷上撕下的残页——只有毁掉双生魂的生辰八字,才能破除诅咒。
沈家小姐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姜砚挥剑拦住。他眼中血泪纵横,终于挥剑砍向军旗:母亲当年临终前一直在喊'对不起',原来她愧疚的不是没保护好姑母,而是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信仰!
军旗断裂的瞬间,地宫剧烈震动。我跌进北斗阵中心,看见七口黑棺同时打开,里面躺着的竟都是不同时代的沈家小姐,她们后颈的咒纹组成了完整的往生卷图案。最古老的那具棺木里,躺着穿着铠甲的姑母,她手中紧攥着半张残页,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原来每一代沈家女都是双生魂的容器,你们用禁术让她们活到及笄,再用画骨咒将她们炼成画魂,这样往生卷就能永远存续。我将两半玉佩按在祭坛中央,狼首与并蒂莲图案重合,露出真正的机关——那是母亲的生辰八字,与我和沈家小姐的并列在一起。
姜砚突然抱住沈家小姐跃出祭坛:她虽然是你的另一半灵魂,但从小到大,她才是真正被当作沈家继承人培养的那个!你以为母亲爱你她只是把你当成赎罪的工具!
他的话如冰锥刺骨,却在此时,画卷残页突然飞入我的掌心,显现出母亲的临终手书:阿宁,你才是我真正的女儿。当年我用禁术分裂魂魄,是为了让你避开沈家的血祭,可没想到......
后面的字迹被血泪晕开。沈家小姐突然扑过来,指甲掐进我的肩膀,把我拉出了法坛: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母亲给你取名'宁',就是希望你永远安宁,而我连名字都没有,只能被叫做'沈家小姐'!
五
她的泪痣滴落在我的咒纹上,两种红光突然交融。祭坛中央升起曼陀罗花海,每朵花的花心都映出不同的记忆:母亲在雨夜抱着襁褓中的我狂奔,姜砚小时候偷偷给我编花环,还有沈家小姐在祠堂独自擦拭族谱的身影。
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我握住她的手,将残页按在两人掌心,但往生卷不该成为囚禁灵魂的牢笼。
北斗七星的光芒突然坠落,七口黑棺同时燃起青色火焰。姑母的残魂与母亲的虚影重叠,她们的手穿过我们的身体,将三枚生辰八字一同投入火中。姜砚在爆炸声中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们,狼首玉佩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藏着的真正密钥——母亲的一缕白发。
当晨光再次照亮桃林时,祭坛已化作废墟。我在灰烬中找到半支银簪,簪头的曼陀罗花正在缓缓凋谢。沈家小姐倚着姜砚咳嗽,她的泪痣和我的咒纹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相同的朱砂痣。
现在我们算什么她望着水面倒影,那里只有一张面孔,却同时带着我和她的神情。
姜砚捡起半块玉佩,上面的狼首图腾裂成两半,却刚好拼成一朵完整的并蒂莲:或许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双生魂,而是真正的姐妹。
三个月后,京城传来消息:沈家老宅突发大火,所有族谱和画卷付之一炬。我和沈家小姐在城郊开了间医馆,姜砚则成了游走江湖的镖师。某个雪夜,他带回一面残缺的狼首军旗,军旗夹层里掉出张纸条,上面是姑母的字迹:当双生花不再相争,往生卷的诅咒才会真正终结。
六
医馆门口的桃树上,两朵并蒂莲在雪中绽放。我摸着眉心的朱砂痣,听见隔壁传来妹妹的笑声——她正在教学徒辨认曼陀罗花的毒性。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檐角挂着枚银簪,正是当年桃林里那个戴斗笠的女子留下的。
阿宁,有病人来了!妹妹的呼唤打断思绪。我转身时,看见门槛外站着个戴斗笠的女子,她掀开面纱的瞬间,我后颈突然一阵刺痛——那里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形如曼陀罗,却在顶端多出枚狼首图腾。
她递来的药方上,落款处写着姜氏后人四个字。妹妹接过药方时,我看见她袖口露出的青色纹路,与我的一模一样。雪越下越大,桃树枝头的并蒂莲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某个永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宫深处,往生卷的残页正在黑暗中缓缓舒展,空白处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双生花开,一魂双体;狼首泣血,画骨成谜。的女子,身上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婚服,袖口绣着与画卷相同的并蒂莲。
那才是真正的沈家小姐。姜砚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回荡,当年母亲用禁术将你的灵魂移入她体内,而她的魂魄被封入往生画卷。如今有人想让她借你的身体还魂,所以才会在你及笄前启动往生咒。
我望着棺中女子眼角的泪痣,突然想起小时候总做的噩梦:漆黑的棺木里,有个声音哭着说还给我。春桃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石板轰然翻开,无数穿着嫁衣的纸人倾泻而下,每具纸人脸上都贴着我的生辰八字。
沈姑娘果然聪明,可惜晚了一步。春桃踩着纸人走近,手中握着完整的往生画卷,你以为母亲是病死她是得知换命真相后自我了断的,不然你们母女早该团聚了。
画卷在她手中无风自动,棺中女子的指尖突然动了动。我摸到衣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口型——她想说的不是活下去,而是毁掉画卷。
姜砚突然拔剑刺向春桃,却被她甩出的纸人缠住。我抓起棺边的烛台砸向画卷,火苗瞬间窜起,照亮了画卷背面的字迹:换命者需以骨血为引,每过一年便增一道咒纹。原来我后颈的胎记,竟是往生咒逐年侵蚀的印记。
画卷燃烧的瞬间,棺中女子发出凄厉的尖叫。纸人们纷纷化作灰烬,春桃惊恐地后退,却被地宫突然涌出的水流吞没。姜砚拽着我冲向暗门,水流中倒映出母亲的脸,她唇语急切:去祠堂,找刻着狼首的牌位。
祠堂的香灰下,果然埋着刻着狼首图腾的木牌。翻转木牌,背面刻着两行小字:姜氏后人,代守往生卷;若违此誓,魂飞魄散。原来我的亲生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往生卷的守护者,而母亲当年为了救我,不惜背叛族规。
晨光刺破云层时,春桃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荷花池。管家捧着沈家的族谱来禀报,却在看到我后颈的咒纹时脸色煞白——族谱上记载,沈家每代长女都会天生泪痣,而咒纹正是被选中成为画中仙的标志。
姜砚带着我连夜逃出沈府,马车行驶在山路上时,他突然掀开地板,露出下面藏着的半幅画卷。画面上是个穿着铠甲的女子,她的狼首军旗与姜砚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是我们的姑母,三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女将军。姜砚指尖抚过画卷裂痕,她当年就是为了毁掉往生卷才深入敌营,却被人暗害,魂魄困在画中。现在看来,沈家与往生卷的纠葛,远比我们想的更深。
我摸着逐渐淡化的咒纹,想起母亲棺椁里那幅突然出现的画卷。或许她早已算出一切,才会用自己的死为我争取时间,又留下重重线索,让我在揭开真相的同时,成为新的往生卷守护者。
马车驶入一片桃林时,我看见路边茶棚里坐着个戴斗笠的女子,她袖口露出的青色纹路一闪而过。姜砚勒住缰绳,手按在剑柄上——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却让我后颈的咒纹隐隐作痛。
桃林深处传来空灵的歌声,唱的正是母亲生前常哼的小调。风卷起我的面纱,镜中倒影突然模糊,恍惚间竟看见两张重叠的脸:一张是我,另一张眼角泪痣妖冶,正对着我露出诡谲的笑
雪粒子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时,我正对着月光调配解蛊的药散。阿姊握着镊子的手突然顿住,银簪子在药罐边缘磕出清响:后颈又疼了
我摸向发间,指尖触到淡青色的纹路——自那夜桃林祭坛崩塌后,这道形如曼陀罗的印记便时隐时现,顶端的狼首图腾在雪光中泛着冷意。医馆外传来马蹄声,姜砚的声音混着风雪撞开木门:有位姑娘说要找'能解往生咒的人'。
戴斗笠的女子走进来,蓑衣上的雪扑簌簌落在青砖上。她摘下面纱的瞬间,我和阿姊同时后退半步——那张脸与姑母的虚影有七分相似,眉心却点着与我没有的朱砂痣。
姜氏后人,姜缨。她将药方放在柜台上,袖口滑落处,青色咒纹如藤蔓般蜿蜒至腕骨,三个月前,我在苗疆地宫拾到半支银簪,上面刻着'姜'字。
阿姊的银簪当啷掉在地上。姜缨俯身拾起,指尖抚过簪头凋谢的曼陀罗:姑母临终前留下密信,说沈家的双生花若能存活,便将狼首军旗的残卷交给你们。
她从怀中掏出半幅画卷,展开时扬起细小的金粉。画面上是姑母跨马征战的模样,背景里隐约可见一座刻满曼陀罗的石塔。阿姊突然按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她掌心的朱砂痣正在发烫,映得画卷上的石塔浮现出细密的符文。
这是往生卷的残图。姜缨的声音低沉,姑母当年就是在这座曼陀罗塔下发现了沈家的秘密,塔顶封存着初代画骨仙的精魄。
窗外的雪突然变大,医馆的烛火忽明忽暗。我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姜砚那日抵住我后心时的气味一模一样。阿姊突然攥紧姜缨的手腕,银簪尖抵住她咽喉: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朱砂痣能触发残图
姜缨不躲不闪,任由簪尖刺破皮肤:因为我也有。她拨开额前碎发,露出与我们位置相同的红点,姜氏女眷生来带有印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解开姑母的封印。
子时三刻,月光透过天窗落在医馆地下。我握着姑母的狼首军旗残卷,看着阿姊将银簪插入青砖缝隙。当啷一声,暗格开启的瞬间,曼陀罗香气裹挟着腐木味扑面而来。
这味道......姜砚突然按住腰间佩剑,与沈家老宅地宫的气味相同。
地道里铺满青砖,每块砖上都刻着半朵并蒂莲。阿姊踩着砖缝前行,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起红光:当年母亲就是在这里分裂魂魄,你看——她指着墙壁,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其中最显眼的两个名字:沈清禾(母亲)、姜曼笙(姑母)。
双生魂的诅咒需要至亲血脉为引。姜缨蹲下身,指尖抚过砖缝里的血迹,你们的母亲用自己的魂魄做赌注,将你们的生辰八字从往生卷上撕下,却没想到沈家会用姜氏女眷的印记补全咒文。
我的后颈突然剧痛,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姑母在曼陀罗塔下与沈家先祖对峙,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在血雨中奔跑,还有姜缨跪在祭坛前,将自己的血滴入往生卷残页......
小心!姜砚的剑挡住突然射来的弩箭。墙缝里钻出无数纸人,每个纸人胸前都贴着写有姜字的符篆。阿姊挥袖甩出迷药,却见纸人遇药不毁,反而张开嘴喷出紫烟——那是往生卷特有的曼陀罗毒雾。
姜缨突然咬破指尖,在残卷上画下狼首图腾。紫烟触到血咒瞬间凝结成冰晶,纸人们纷纷碎裂,露出墙后刻着的往生卷全图。我这才看清,图中双生花的根部缠绕着两条巨蛇,一条是沈家的并蒂莲,另一条竟是姜氏的狼首。
原来两个家族的诅咒本就是一体。阿姊的声音带着颤抖,沈家炼画骨,姜氏守往生,缺一不可。
这件事居然还没有结束……五月初五,端午的艾草香混着血腥气弥漫京城。我攥着姑母的密信站在曼陀罗塔下,朱砂痣已蔓延至眼角,镜中倒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恍若两个人的面容在重叠。
阿宁,你的眼睛......阿姊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摸向眼角,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鳞片——那是画骨仙精魄侵蚀的征兆。姜砚突然握住我的手,将一枚狼首银戒按在我掌心:姑母说,这是姜氏女眷的本命法器,可镇住精魄。
银戒贴上皮肤的瞬间,后颈的曼陀罗纹路突然发烫。塔门应声而开,里面传来姜缨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站在塔顶光柱中,身着与姑母同款的铠甲,手中残卷已补全成完整的往生卷。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双生魂的另一半。阿姊的剑指向她,从你出现在医馆开始,就在利用我们。
姜缨摇头,残卷在她手中化作飞灰:我是姜氏后人,自然要完成姑母未竟的使命——毁掉往生卷的核心。她抬手挥向光柱,石台上的七口黑棺同时打开,里面躺着的竟是不同时代的姜氏女眷,她们眉心的朱砂痣组成了曼陀罗图案。
每一代姜氏女都会将精魄的一部分封入曼陀罗塔,为的就是在往生卷重启时,用自己的魂魄作为引路人。姜缨的声音带着悲凉,而你们,沈家的双生花,正是打开核心的钥匙。
我的银戒突然碎裂,朱砂痣彻底变成曼陀罗形状。光柱将我托起,送往塔顶中央的祭坛。阿姊和姜砚想要冲过来,却被突然升起的曼陀罗藤缠住。我听见姜缨在喊:记住,用你的血唤醒姑母的残魂!
鲜血滴在祭坛的瞬间,姑母的虚影终于清晰。她看着我眼角的鳞片,眼中泛起泪光:当年我发现沈家的阴谋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你母亲分裂魂魄。姜缨是我用残魂培养的继承人,只有她能帮你们完成最后一步。
往生卷的残页从姜缨手中飞出,与姑母的虚影融合。我看见母亲的脸出现在光柱中,她伸手抚过我眼角的鳞片:阿宁,原谅母亲的自私。当年我用禁术分裂魂魄,不只是为了救你,更是为了让沈家的诅咒在你们这代终结。
阿姊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看!曼陀罗藤在枯萎!我低头望去,缠绕着塔身的藤蔓正在迅速褪色,露出里面刻着的古老咒文。姜砚挣脱藤蔓,将狼首军旗插入祭坛:这是最后一块拼图!
军旗与银戒的碎片共鸣,祭坛中央升起一道光柱,将我、阿姊、姜缨的身影同时吸入。恍惚间,我感觉有另一股力量在体内苏醒——那是属于沈家小姐的记忆,也是母亲分裂出的另一半魂魄。
我们本就是一体。阿姊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现在,让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
当三魂终于融合的瞬间,曼陀罗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往生卷的核心从塔顶显现,那是一颗被曼陀罗包裹的骷髅头,每颗牙齿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用你的血毁掉它。姑母的虚影将剑递给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剑尖刺入骷髅头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沈家的献祭仪式,姜氏的守护誓言,母亲在雨夜的哭泣,还有姜缨在祭坛前的祈祷。骷髅头在血中化作飞灰,与此同时,我眼角的鳞片也纷纷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
塔外传来阵阵惊呼,我看见沈家余党和苗疆势力在晨光中节节败退。姜缨跪在废墟中,望着手中姑母的残卷露出笑容:姑母,我们做到了。
阿姊扶起我,指向东方的天空:看,日出了。
朝阳的光芒洒在曼陀罗塔的废墟上,曾经妖异的紫色藤蔓已变成普通的绿色植物。姜砚捡起半块玉佩,狼首和并蒂莲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或许,从此再无沈家与姜氏的诅咒。
新生
三个月后,医馆的桃树下多了一张石桌。我摸着眉心淡去的朱砂痣,看阿姊教小徒弟辨认草药,姜砚在一旁擦拭着狼首军旗的残片。
阿宁,有病人来了。阿姊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门口站着个戴斗笠的女子,这次她没有面纱,露出与我们相似的眉眼。
我叫姜离,姜氏后人。她递来的药方上,落款处多了朵小小的曼陀罗,听说你们能解世间奇毒
我接过药方,发现上面写着的病症与当年母亲中的毒一模一样。后颈突然传来轻微的刺痛,却不再是灼人的疼痛,反而带着一丝清凉。
姜砚替她倒了杯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腕间的红绳上——那是用母亲的白发编织而成的。阿姊指着桃树上新结的果实:今年的桃子格外甜,要不要尝尝
姜离摘下斗笠,露出眉心若隐若现的红点。我们相视而笑,无需多言。有些秘密,终将随着风散入尘埃,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