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老宅回魂 > 第一章


第一章

午夜来电

手机在枕边震动的时候,林小满正梦见自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奔跑。身后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边追边笑,笑声像碎玻璃碴子似的扎得人耳朵疼。等她猛地睁开眼,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让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备注栏里写着姑姑(老宅),而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小满啊,你奶奶...走了。电话那头传来姑姑压抑的哭声,混着电流杂音显得格外刺耳,明天一早回来吧,家里还有些事要办。

挂断电话后,林小满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月光把防盗网的影子割成碎格子,铺在墙上像具骷髅的肋骨。她摸了摸手腕内侧的红痣,那是打小就有的,形状像朵残缺的梅花。记忆里奶奶总说这是往生印,小孩子家的不许乱问。

第二天赶回老家时,长途客车在县道上抛了锚。林小满背着帆布包站在路边等接驳车,远处的山峦被薄雾裹着,像幅浸了水的水墨画。村口的老槐树还是老样子,树干上贴着褪了色的红纸,不知是哪家的喜帖还是驱邪符。

老宅的木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铜锈比去年又多了些。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屋里停着口朱漆棺材,姑姑正蹲在地上擦供桌,见她进来,赶紧用袖口抹了把脸:先去给你奶奶上柱香吧。

香插进香炉时,林小满注意到供桌上摆着碗没动过的白米饭,上面横放着双竹筷。这是奶奶生前最忌讳的倒头饭摆法,可按照规矩,人刚咽气时才会这么摆。她刚想开口问,姑姑已经拉着她往厢房走:你住东屋,西厢房...别去碰。

提到西厢房,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小时候她总听见西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有次趁奶奶午睡扒着门缝看,隐约看见里面供着个红绸包裹的牌位,牌位前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墙上影子像在跳舞。后来被奶奶发现,狠狠打了她的手心,说那是不干净的地方。

夜里守灵时,姑姑说要去村口买点纸钱,留下林小满一个人在堂屋。煤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棺材上的鎏金花纹在阴影里时隐时现。她盯着棺材上的铜钉,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去年春节回老宅,奶奶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满啊,要是哪天奶奶走了,你记住...西厢房的门千万别开。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儿传来水滴声,节奏均匀得像是有人在数拍子。林小满往火盆里添了张黄纸,火苗



地窜起来,映得地上的影子猛地扭曲。就在这时,西厢房的方向传来吱呀一声,像是老旧的木门被风吹开了条缝。

她攥紧了手中的引魂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明明记得姑姑出门前特意检查过西厢房门是锁好的,难道是风可堂屋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哪儿来的风水滴声还在继续,这次她听清了,是从西厢房里传来的,混着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光着脚在青砖上走。

奶奶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引魂香的烟雾钻进鼻腔,熏得人眼眶发酸。西厢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不是电灯的白,而是那种暗红的、像凝固的血一样的颜色。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时,堂屋的木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姑姑背着竹篓站在门口,脸色比纸钱还白:小满,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第二章

西厢房的秘密

第二天晌午,阳光总算穿透了云层。林小满蹲在院子里洗孝帕,井水冰凉刺骨,冻得手指发木。墙角的青苔上散落着几片褪色的红绸,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西厢房看见的牌位,红绸上绣着的好像就是这种牡丹花纹。

小满姐,你回来啦!隔壁的小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个纸折的小船,我奶奶说,你奶奶去了西边的极乐世界,以后不会再疼了。

小虎的奶奶李老太太是村里的神婆,平时总戴着副铜脚的老花镜,说话慢悠悠的。林小满刚想开口,就看见李老太太站在矮墙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宅的西厢房,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小孩子别乱说话。林小满摸了摸小虎的头,把洗好的孝帕晾在竹竿上。孝帕上的线头在风里晃荡,像极了昨晚西厢房门缝里透出的红光。

午后陪姑姑整理奶奶的遗物时,在樟木箱底发现了本泛黄的账本。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着

民国三十七年,收李记米行阴契银五十两,择吉日配冥婚。往下翻了几页,全是类似的记录,时间跨度从民国到解放后,最近的一条记在二十年前,也就是林小满五岁那年:庚午年七月十五,收林姓女婴生辰八字,银三两,红绸三尺。

林小满的手指在纸页上停顿,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她记得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奶奶抱着她在祠堂跪了整夜,后来病好了,却总梦见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西厢房门口朝她笑。

看什么呢姑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猛地伸手夺过账本,小孩子家家的别乱翻老人的东西!

账本的纸页在拉扯中撕裂,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的红纸。林小满眼尖地看见上面写着

林小满,农历四月初八申时生,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当天夜里,林小满被一阵细碎的童谣声吵醒。她摸着黑走到窗前,看见西厢房的屋顶上坐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正晃着脚唱: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板桥...

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林小满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屋顶上已经没人了,只有几片瓦当在夜风里轻轻颤动。她咬了咬嘴唇,悄悄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往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门上的铜锁不知何时开了,门轴发出咯吱声,惊飞了房梁上的蝙蝠。手电筒的光圈扫过积灰的供桌,上面摆着个红绸包裹的牌位,旁边是个掉了漆的梳头匣子,匣子里放着半支残损的凤头簪。

当光圈落在牌位上时,林小满的呼吸几乎停滞——牌位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对襟红袄,梳着双髻,腕子上戴着串银铃铛,正是她小时候在梦里见过的模样。而牌位上的名字写着:童养媳林氏小满之位。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林小满猛地转身,看见姑姑站在门口,手里的搪瓷盆摔在地上,白粥泼了一地:谁让你进来的!你奶奶要是知道...要是知道...

姑姑的声音在发抖,眼里满是惊恐。林小满注意到她盯着牌位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这儿

姑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供桌上的烛火突然诡异地熄灭了。黑暗中,梳头匣子里传来

咔嗒

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弹开了。林小满的手电筒光圈扫过去,只见匣子里躺着张泛黄的婚书,上面盖着朱砂印,男方的名字写着

陈阿毛,卒于民国三十六年。

走!快走!姑姑突然尖叫着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门外拖,西厢房的东西碰不得,你奶奶用了三十年才把它们镇住...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雷响。林小满透过窗户看见,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院子里的老槐树——树杈上挂着件眼熟的红裙,正是照片里小女孩穿的那件。

第三章

李老太太的警告

第二天,林小满特意绕到村口去找李老太太。老人家正坐在门槛上择豆角,见她来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姑娘,你腕子上的红痣,是打娘胎里带的吧

林小满点点头,伸出手腕。李老太太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摸了摸那粒红痣,叹了口气:你奶奶没跟你说过这是'阴婚印',当年你爷爷走得早,你奶奶怕老陈家的鬼新郎缠着你,才用秘术把你的生辰八字压在了西厢房的牌位下。

老陈家的故事,林小满多少听说过一些。解放前村里有户姓陈的财主,独子十六岁时得了急病,咽气前说梦见个穿红袄的姑娘要带他走。陈财主请了道士来看,说是要配个

童养媳

阴婚,才能让儿子的魂魄安息。后来战乱不断,这事儿就耽搁了,直到二十年前,奶奶突然开始帮陈家操持阴婚,用的正是林小满的生辰八字。

你奶奶是怕你被鬼新郎缠上,才把你养在城里。李老太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奶奶这一咽气,老陈家的阴婚契约就该生效了。今晚是头七,回魂夜,那东西怕是要来找你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回到老宅时,姑姑正在厨房熬小米粥,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却半点米香都没有。林小满盯着灶台上摆着的三个碗,每个碗里都插着双筷子,想起李老太太说的头七回魂,魂归本位,心里一阵发紧。

天擦黑时,村口的狗开始狂吠。林小满站在院子里,看见天边飘着几朵乌云,形状像极了展翅的乌鸦。西厢房的屋顶传来瓦片滑动的声响,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蹲在屋脊上,冲她笑,腕子上的银铃铛

叮当

作响。

小满,进来!姑姑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串桃木珠子,把这个戴上,别出去乱跑!

桃木珠子刚戴上手腕,林小满就听见西厢房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有人砸开了地板。她下意识地往那边跑,手电筒的光圈里,只见供桌底下露出个黑洞,洞口飘着几缕红绸,正是照片里小女孩穿的那种。

别过去!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老陈家的祖坟,当年陈阿毛的棺材就埋在下面,你奶奶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了他的墓碑上...

话没说完,黑洞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林小满感觉手腕上的桃木珠子在发烫,低头一看,红痣周围的皮肤正泛着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月光光,秀才郎...童谣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黑洞里传来的。林小满看见洞口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泥土,手腕上戴着串银铃铛,正是照片里小女孩的那串。

快跑!姑姑猛地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被门槛绊倒了。林小满转身想扶,却看见黑洞里爬出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头发上沾着腐叶,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老太太举着桃木剑冲了进来,剑身上贴着的符纸泛着金光:快把生辰八字从墓碑上抠下来,不然今晚谁也走不了!

林小满咬了咬牙,抓起供桌上的铜香炉,就往黑洞里跳。洞底下的棺材盖半开着,里面躺着具穿着长衫的骷髅,胸前放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童养媳林小满之位,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她举起香炉砸向石碑,火星四溅。骷髅的手突然动了,抓住她的手腕,腕子上的银铃铛

叮当

作响。林小满感觉一阵剧痛,红痣处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青紫色的印记,形状竟和墓碑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小满!姑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紧接着一束强光射进来,李老太太的桃木剑劈在骷髅手上,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林小满趁机砸断石碑,石碑碎成两半的瞬间,骷髅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堆白骨。

当她爬出黑洞时,西厢房的火光已经熄灭了。供桌上的牌位和梳头匣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只剩下半支凤头簪躺在地上。林小满捡起簪子,发现簪头刻着朵梅花,和她腕子上的红痣形状一模一样。

是夜,林小满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五岁那年,奶奶抱着她跪在祠堂里,面前的供桌上摆着红绸包裹的牌位,牌位前的烛火忽明忽暗。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阴影里,冲她笑:姐姐,你终于记起我了...

梦醒时,天已经蒙蒙亮。林小满摸了摸手腕,红痣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她走到院子里,看见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座新坟,墓碑上刻着

陈阿毛之妻林小满之墓,却没有生卒年月。

姑姑站在门口,眼睛肿得像核桃:你奶奶临走前说,老陈家的阴婚契约是解不开的。她把你的一缕头发和生辰八字埋在了陈阿毛的坟里,这样你就能在阳间活着,他的魂灵也不会再缠着你...

林小满望着远处的山峦,晨雾正在散去,露出山脚下的墓碑群。她突然想起李老太太说的话,有些债,是前世种下的因,这世结的果。手腕上的红痣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她,有些秘密,永远埋在老宅的黄土里,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四章

诡异的童谣

头七过后,老宅恢复了平静。林小满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接下来的几天,她总能在半夜听见那首熟悉的童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时在房梁上,有时在床底下,甚至有次她看见梳妆镜里映出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对着她笑。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板桥...

这天夜里,林小满刚吹灭煤油灯,就听见窗台上有指甲抓挠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见窗纸上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扎着双马尾,手里拿着朵纸折的白花。

姐姐,陪我玩呀。小女孩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黏糊糊的,我有好多漂亮的红头绳,还有会唱歌的银铃铛...

林小满感觉被子里的温度在迅速流失,脚尖渐渐变得冰凉。她想起李老太太临走前给的护身符,赶紧从枕头下摸出来,刚握在手里,窗台上的人影就消失了,只剩下那朵纸白花落在窗台上,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第二天,林小满在西厢房的废墟里发现了本残缺的日记。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字迹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辨认出了关键的内容:民国三十七年七月,陈家送来红绸三尺,银锭五两,要给阿毛配阴婚。那女娃才三岁,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看着怪可怜的...

日记的主人应该是奶奶年轻时的记录。林小满这才明白,原来奶奶当年是被迫帮陈家操持阴婚,而第一个被选中的童养媳,正是她自己。可后来不知为何,阴婚仪式没有完成,奶奶便把她的生辰八字刻在了墓碑上,用秘术拖延了二十年。

小满,该回城了吧姑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布包,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你也别在这儿多待了。

林小满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总觉得那首童谣还没结束,穿红裙的小女孩还在老宅的某个角落盯着她。收拾行李时,她把那半支凤头簪放进了帆布包,簪头的梅花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有生命似的。

离开老宅的那天,村口的老槐树突然开始落叶。明明是盛夏时节,枯黄的树叶却像雪花般飘落,铺了满地。林小满走到槐树下,看见树根处有个小洞,洞里塞着块红绸,上面绣着半朵梅花,和她腕子上的红痣一模一样。

长途客车发动时,她隔着车窗看见老宅的方向腾起一阵青烟,像是有人在烧纸钱。司机师傅嘟囔了句:这鬼天气,大晴天的哪儿来的烟。

回到城里的第一晚,林小满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老宅的西厢房。供桌上的牌位已经修复,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烛火在风里摇曳。穿红裙的小女孩坐在供桌上,晃着脚唱童谣,腕子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姐姐,你忘了吗小女孩突然转头,眼睛里映着烛火,你和阿毛哥哥的婚书还在梳头匣子里呢,等七月十五月圆夜,我们就要办喜事啦...

梦醒时,林小满发现手腕上的红痣又变得鲜红,形状也更清晰了。她打开手机,日历上显示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窗外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远远的,像是从老宅的方向传来。林小满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凤头簪,簪头的梅花似乎比之前大了些,花瓣上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知道,有些事,不是离开老宅就能结束的。就像那首永远唱不完的童谣,就像西厢房地下的黑洞,就像老槐树根下的红绸,所有的秘密都埋在黄土里,等着某个月圆之夜,重新破土而出。

第五章

中元节的约定

七月十五这天,城里的天气格外闷热。林小满站在公司楼下,看着天边聚起的乌云,心里一阵发紧。同事小周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要不要去看河灯听说护城河的河灯特别灵验。

她刚想拒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来了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今夜子时,老宅西厢房,等你。

短信的发送时间是19:00,也就是半小时前。林小满盯着屏幕上的字,后颈的冷汗直往下淌。她想起奶奶说过,中元节是鬼门大开的日子,那些没走完的阴婚路,没喝完的合卺酒,都会在这晚重新上演。

小周,我今晚有事,不去了。她匆匆收拾东西,往火车站赶。路上经过便利店时,买了捆黄纸、三根蜡烛,还有把新的桃木梳——李老太太说过,桃木能辟邪,梳齿要七根,代表北斗七星。

到达老宅时,月亮刚爬上墙头。院门虚掩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树影投在地上,像极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影。林小满摸着口袋里的护身符,突然听见西厢房方向传来

吱呀

的开门声。

姐姐,你来了。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西厢门口,手里捧着个红漆木匣,正是之前见过的梳头匣子,阿毛哥哥等你好久了。

木匣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躺着那张泛黄的婚书,还有两支崭新的凤头簪,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花瓣上还沾着金粉。林小满注意到,其中一支簪子的尾部刻着陈阿毛三个字,另一支则刻着林小满。

跟我来。小女孩拽着她的袖子,往黑洞的方向走。洞里的油灯不知何时亮了,昏黄的灯光映着墙上的壁画,画着一对穿着喜服的新人,男的面容模糊,女的却和林小满有几分相似。

棺材里的骷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崭新的大红喜服,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像是刚做好的。小女孩拿起喜服,往林小满身上比:姐姐穿这个一定好看,阿毛哥哥说,等你穿上喜服,我们就去拜堂。

林小满往后退了一步,碰到了身后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三个碗,分别装着红枣、花生、桂圆,正是传统的早生贵子三牲。烛火在风里摇晃,映得小女孩的影子忽大忽小,像个正在生长的怪物。

我不会嫁给阿毛的。林小满握紧了手中的桃木梳,二十年前奶奶就已经破了阴婚契约,你们不该再缠着我。

小女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姐姐你忘了吗你的生辰八字还刻在墓碑上,婚书还在梳头匣子里,只要今晚子时三刻行完礼,你就是陈家的媳妇了。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林小满抬头望去,只见月光透过天井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个圆形的光斑,光斑里慢慢浮现出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影子,头戴瓜皮帽,脚穿黑布鞋,正是老照片里陈阿毛的模样。

小满,你来了。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带着泥土的潮气,我等了你二十年,终于等到你了。

林小满感觉手腕上的红痣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皮肤上蹦出来。她想起李老太太说的话,咬破舌尖,往桃木梳上滴了滴血:陈阿毛,你我本无缘分,这阴婚契约我今日便要撕毁!

桃木梳划破婚书的瞬间,洞里响起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塌了。陈阿毛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小女孩的红裙也染上了灰色,像是被抽走了颜色。

姐姐,你骗我!小女孩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变得细长锋利,你明明和阿毛哥哥有婚约,为什么要反悔

林小满闪身躲开,将桃木梳插在供桌上。婚书的碎片在火光中燃烧,映得洞里一片通红。陈阿毛的影子最后看了她一眼,渐渐消散在月光里,只剩下小女孩的哭声在洞里回荡。

当她爬出黑洞时,西厢房的废墟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丛红梅,花朵开得正艳,在月光下像滴着血。林小满摸了摸手腕,红痣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形状像朵残缺的梅花。

天亮时,她在老槐树的树根下发现了个陶罐,里面装着半支凤头簪和一张发黄的纸。纸上是奶奶的字迹:小满,别怪奶奶狠心。当年陈家逼婚,我只能用你的生辰八字顶缸,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命里带了往生印,只要熬过二十岁,就能破了这阴婚局。记住,以后每年清明来看看老槐树,它会护你平安。

林小满把陶罐埋回原处,站起身时,看见村口的李老太太正朝她招手。老人家手里拿着串新的桃木珠子,腕子上戴着和她一样的红痣——不,那不是红痣,是朵用朱砂点的梅花。

孩子,有些债还清了,有些缘却未了。李老太太叹了口气,老槐树底下的陶罐,是你奶奶当年埋下的替身,用的是你的胎发和生辰八字。如今阴婚局破了,可那穿红裙的小女孩,其实是当年被陈家害死的童养媳,她的魂灵被困在老宅二十年,就等着找个替身呢。

一阵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轻声叹息。林小满望着远处的山峦,朝阳正从山顶升起,给老宅的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知道,有些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就像老槐树的年轮,每一圈都刻着过去的秘密。

离开老宅时,她把那半支凤头簪埋在了红梅树下。簪头的梅花在晨露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和她告别。汽车发动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

再见,转头望去,只见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老槐树下,冲她挥了挥手,渐渐消失在晨光里。

从此,每当月圆之夜,林小满总会梦见老宅的西厢房,梦见穿红裙的小女孩在唱童谣,只是这次的歌声不再恐怖,反而带着些凄凉。她知道,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手腕上淡淡的梅花印记,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而老宅,依旧静静地矗立在村口,守着那些被黄土掩埋的秘密,等待着下一个走进它的人,聆听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

第六章

老槐树的年轮

从老宅回来后的第三个月,林小满收到了姑姑寄来的包裹。牛皮纸包里装着半本残破的族谱,还有片枯黄的槐树叶——正是村口老槐树上的那种。族谱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林氏女眷,三代以内不得靠近西厢房,落款是奶奶的名字。

秋风吹过窗台,槐树叶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林小满盯着办公桌上的台历,明天就是重阳节,按照李老太太的说法,是阴气最盛的日子之一。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最近总觉得那里隐隐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深夜加班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突然开始闪烁。林小满抬头看见落地窗外映着个小小的人影,扎着双马尾,穿着红裙,正是老宅里的小女孩。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可再看时窗外只有摇曳的梧桐叶。

林小满,你脸色好差。实习生小吴递来一杯热咖啡,最近总看你对着槐树发呆,是不是想家了

咖啡的热气模糊了电脑屏幕,林小满想起上周在公园看见的场景: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在追纸飞机,跑过槐树时突然转头,冲她笑出两颗小虎牙,和老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从那以后,她总能在街角、巷口、地铁里看见类似的身影,却每次都在靠近时消失。

重阳前夜,她又梦见了老宅。这次场景是在老槐树下,奶奶跪在树根前烧纸钱,火光中浮现出许多模糊的小脸,都穿着红裙,腕子上戴着银铃铛。小满啊,槐树底下埋着七个童养媳的牌位,都是陈家当年害死的...奶奶的声音混着纸灰在风里飘,你腕子上的往生印,是她们用魂灵给你换的生路...

梦醒后,林小满发现枕头边躺着片新鲜的槐树叶,叶脉里隐约刻着陈阿毛三个字。她突然想起李老太太说过,老槐树是陈家祖坟的守墓树,每死一个童养媳,树上就会多出一道伤疤。

第二天清晨,她踏上了回村的班车。车窗外的稻田已经收割,露出光秃秃的田埂,像极了老宅西厢房里那些白骨的指节。村口的老槐树比三个月前更显枯萎,树干上新增了七道深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里都嵌着半片红绸。

你可算回来了。

李老太太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团红丝线,七月十五那晚,你撕了婚书,却没烧了梳头匣子。那匣子是陈家用七个童养媳的骨头做的,只要它还在,冤魂就散不了。

老人往树根处指了指,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土坑,坑里摆着个红漆木匣,正是小女孩曾捧过的那个。匣盖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极了人的血管。林小满蹲下身,看见匣子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七个小女孩的画像,每个画像的手腕上都有朵梅花印记。

当年陈家为了给阿毛配阴婚,先后找了七个女娃。李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奶奶是第三个女娃的姐姐,为了救妹妹,才被迫帮陈家操持阴婚。后来她发现不对劲,就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墓碑上,想用你的

'

往生印

'

替那些冤魂挡灾。

夜风突然卷起满地槐叶,木匣

咔嗒

一声打开了。里面整齐地码着七支凤头簪,每支簪头都刻着不同的梅花形态

——

含苞、初绽、盛放、凋零。林小满认出其中一支正是她埋在红梅树下的那半支,此刻竟完好无损地躺在匣子里。

把簪子还给她们吧。

李老太太塞给她一叠黄纸,每个簪子对应一个魂灵,她们等了七十年,就等着有人能带她们离开这鬼地方。

月光照亮了老槐树的年轮,林小满数着树上的疤痕,正好七道。她跪在树根前,点燃黄纸,将七支凤头簪依次摆放在火盆里。火苗窜起的瞬间,她听见耳边响起七个小女孩的声音,有的哭,有的笑,却都在唱同一首童谣: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板桥...

最后一支簪子烧尽时,老槐树突然发出

咔嚓

一声,树干上的疤痕开始渗出暗红的汁液,像在流血。李老太太指着树冠:看,槐树开花了。

明明是深秋时节,老槐树的枝头却开满了雪白的槐花,香气弥漫在整个村口。林小满看见槐树影子里站着七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她们手拉手朝她笑,腕子上的银铃铛终于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再带着诡异的回音。

第七章

尾声:往生印

次年清明,林小满带着纸钱和供品回到老宅。村口的老槐树早已恢复生机,雪白的槐花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下了场温柔的雪。她蹲在老槐树下,看见树根处新长出七株红梅,每株都开着五片花瓣,正好拼成朵完整的梅花。

老宅的西厢房已经坍塌,只剩下半截断墙。墙根处的黑洞被黄土填平,上面种着奶奶生前最爱的艾草。林小满摸着断墙上的刻痕,突然发现那些曾经模糊的图案,原来是七个小女孩的名字——秀英、招娣、彩姑...最后一个,是她的名字:小满。

姐姐,谢谢你。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看见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槐树下,这次她的脸上没有了诡异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浸着月光。小女孩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糖:这是阿毛哥哥给的,他说以后我们都能去转世了。

糖纸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小满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大病初愈,奶奶给她的那颗糖,也是这样的水果硬糖,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小女孩挥了挥手,转身跑向槐树深处,她的红裙在阳光里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片飘落的槐叶。

离开时,林小满在老宅门口遇见了小虎。小男孩手里举着个新折的纸船,船身上画着七个小女孩的笑脸:小满姐,我奶奶说,老槐树底下的碑都拆了,以后再也不会有穿红裙的姐姐哭了。

她摸了摸小虎的头,抬头望向山顶。晨雾中,七只白色的蝴蝶正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翅膀上闪着淡淡的金光,像极了当年西厢房里烛火的余晖。

手腕上的梅花印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像朵即将绽放的小花开在苍白的皮肤上。林小满知道,有些故事永远不会被完全遗忘,但至少,那些被困在老宅多年的魂灵,终于踏上了往生的路。

汽车发动的瞬间,她听见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说再见。后视镜里,老宅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山脚下一个模糊的黑点,而村口的老槐树,却始终矗立在那里,用它的年轮,默默守护着那些终于得以安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