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都知道,只要递给我一杯免费的咖啡,我这个傻子便愿意做任何事。
风度翩翩的顾总随手留下的一杯拿铁,便让我念念不忘了许多年。
他虽然当面从不流露,背后却对我十分厌恶,听说他曾对朋友说我不知廉耻,简直像个痴女。
我不明白什么是不知廉耻和痴女,只知道顾总给了我好喝的咖啡,他是好人,我喜欢他,要回报他的恩情。
直到公司传来破产的消息,陈雨薇即将嫁给顾景深。
林阿姨亲自来找我,还给了我一杯星巴克,求我替陈雨薇去见顾景深,说服他延期婚礼。
我擦掉嘴角的奶泡,随意摆了摆手:阿姨别担心,见个人而已嘛,雨薇不愿意,我替她就是啦。
1.
被顾氏集团前台拦下时,我才发觉自己答应得太轻易了。
陈父好像根本不认为我这个傻女儿能办成事,前台接待自然也不肯替我通报。
可林阿姨给了我一整杯焦糖玛奇朵呢,如果办不成这事,那我不就白喝了人家的东西吗
我挠了挠头,灵机一动,转身朝着电梯大喊:
顾总!顾总!我是夏凝!您能见见我吗
保安怒喝:大胆!总裁办公室是你这种人能随便打扰的吗!
他们拿着对讲机就要来抓我。
我连忙撒开腿跑,围着大厅转圈圈,边跑边喊:
顾总!顾总!我是夏凝!夏凝找您有事呀!
谁在大厅喧哗!
电梯门忽然打开,走出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林阿姨早就告诉过我,顾景深喜欢穿深色西装,总是一丝不苟。
我一眼就瞧见了顾总,呼呼喘着气朝他挥手:
顾总,您快让他们别追了,夏凝要累死了。
顾景深摆了摆手,让保安退下,皱眉望向我:
你是夏凝哪个夏凝
我直起腰来鞠了个躬,连声说:夏凝在星巴克工作,家住城东公寓,父亲是陈建国。
哪个陈建国
一边的助理连忙小声说:是南区那个投资失败欠了我们钱的陈建国,他的女儿据说有些智力问题,您忘了给她名片所以没被约见。
2.
金融街对面的咖啡店里一个女服务员告诉过我,我的生父是某知名企业高管。
母亲身体抑郁,父亲便带着她去疗养,却在途中出了车祸。
被选中陪伴照顾孤儿的陈父心如死灰,他和林阿姨已经谈婚论嫁,正打算买房成家。
林阿姨求陈父不要收养我,陈父却固执己见,强行将我带回家后,随便草草打发我住进了杂物间。
就算三岁的我不断哭闹寻找亲生父母,他也从未安慰过我一次。
没有给过我任何爱。
顾景深似乎依旧没有想起来哪个是陈建国,哪个是夏凝。
他笑吟吟地问我:
小夏,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帮忙!
我抬头望着他,也笑,夏凝长大啦!可以帮忙了!
整个大厅顿时哄笑一片,顾景深把我扶起来,帮我整理了下衣领,仿佛我是他最重视的客户。
夏凝想帮我做什么给你介绍工作好不好
助理凑上来添趣儿:
听闻夏小姐和顾总相识已久。
顾景深意外似的挑了挑眉:小夏喜欢顾总
人群中的孟教授脸色一变,紧抿着唇,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很紧张。
大约是很怕我说要嫁给顾景深。
孟教授不喜欢我,其实我一直知道。
他是很好的人,我们相识,也是因为他帮了我。
一年前的夏天,他偶然在街角碰见我为了一杯咖啡被几个小混混起哄模仿狗爬。
他替我狠狠教训了那些小混混,还将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我买吃的。
其实我是认识他的。
他是陈雨薇的心理医生,常去陈家帮她调整情绪。
因为家人们都叫我傻子夏凝,我不服气,就想变得聪明一些。
茶水间的清洁阿姨说读书可以变聪明,我便常趴在心理诊所的窗户下偷听孟教授给陈雨薇的开导课。
他说得可真好,但我太笨了,听那么多课,只记得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怕忘了这句诗,便把它写在我最喜欢的一件衬衫里,时常翻出来看看。
想着什么时候找孟教授问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可没多久后,进咖啡店还会为我点单的孟教授,忽然变得非常厌恶我。
那是次公司聚会,几个醉醺醺的富二代在咖啡店碰到我,大约以为我是不懂事的小服务员。
便拿一杯昂贵的饮料要我读一些下流的句子,其中一个还问我要不要做他的情人,说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
情人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但过上好日子是我十几年来最大的梦想,我便亮晶晶地看着他,问他什么时候带我走。
这一幕大约是被孟教授瞧见了,他扯着我离开,力气大得似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用力挣扎,他便甩开我,怒斥道:
你是有正常工作的女孩,怎能这般轻贱自己,看见有钱男人便急不可耐地攀附,简直像个痴女!
有自尊的女孩应该像你妹妹陈雨薇那样,自强自立,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
我被斥责得愣住了,满脸是泪,手足无措,动也不敢动。
我不知道孟教授为何生气。
陈父就是这般养活我,他死后,我也靠这般方式养活自己。
在我看来,这没什么问题。
特别是打起官司后,我们处境更加糟糕,做过更多不堪的事。
林阿姨下令要家里省吃俭用,省下的却是我的生活费。
月份的生活费被层层克扣,到我手里便没剩多少。
若是碰到雨薇什么东西不够用了,遭殃的又必是我。
莫说是读几句轻浮话了,若是能换来什么好处,我恨不得每日读上一千遍一万遍。
可孟教授今日的反应却告诉我,这似乎不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儿抹眼泪。
他见我不说话,十分失望地甩袖离去,从此再也没给我送过咖啡。
我便仍以从前那般方式,蜷缩在城东的小房间小心翼翼地活着。
平时被同事和顾客嘲笑取乐,偶然从垃圾桶边拾到一份完好的面包都能高兴不已。
3.
直到有次在金融街咖啡店碰到顾景深但认不出他被经理训斥,我差点被炒鱿鱼。
还是陈雨薇救下了我,给了我保住工作的机会。
救命之恩更是大如天,我必须报答的。
眼下陈家破产,那顾氏集团执行长从前就对陈雨薇有好感。
他们原定这个月完婚,可陈家出事,林阿姨怕女儿受委屈。
林阿姨说雨薇因为此事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还得了厌食症。
陈父召集亲朋好友商议了三天三夜,可投资失败的亲戚伤的伤,跑的跑,满门亲友竟无人敢出面,无论如何也只能让陈雨薇硬着头皮嫁过去。
林阿姨无可奈何,提着一杯星巴克来找我,求我替陈雨薇去见顾景深。
我问林阿姨见人有咖啡喝吗。
林阿姨沉默了一瞬,说不仅有咖啡喝,我若能办成此事,还会送我回大学上学。
那太值啦!
我高兴起来,擦掉嘴边的咖啡渍,拍拍胸脯,豪气万丈:
阿姨别担心,见个人而已嘛,雨薇不愿意,我替她就是啦。
可若是顾景深真让我嫁给他,那我就食言了呀!
我连忙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夏凝不想嫁给顾总,夏凝要去帮雨薇说服顾总延迟婚礼……
哎呀,林阿姨说顾总叫什么来着
助理小声提醒:顾景深。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道:
夏凝要为雨薇说服顾景深!
许是声音太大了,把大厅里的人都震住,一个个皆惊愕地看着我。
不可!
孟教授突然出声,向前走了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再抬头时,面如纸白。
小姐年幼单纯,尚不懂得商业为何物,顾总三思!
顾景深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凝视着他,笑道:
孟教授,我们小夏虽然单纯,却热心肠,我喜欢这孩子,自然要遂了她的愿。
他大手一挥,便下了决定:
通知下去,我会与陈雨薇小姐推迟婚期,等陈家事务理顺后再议婚期,但希望陈小姐能先来公司做半年实习,以便我们更好地了解彼此。
不仅如此,顾景深还安排了孟教授作为陈雨薇的心理顾问,下月便要为她准备独立公寓。
孟教授面色苍白,在众人面前也只能谢谢顾总。
我只心心念念着自己即将得到的学费,想赶紧回去告诉林阿姨。
4.
见顾景深真是太好啦!
走出顾氏大厦后,我抱着星巴克纸袋,边走边傻乐。
走着走着,便瞧见孟教授站在不远处,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我有些害怕,拔腿就跑,孟教授却一下子就抓住了我。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明明没人把你当回事,你为什么要逞强跳出来!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他握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大厦走,像个发脾气的老师:
和我一起去见顾总,说你搞错了,没资格代表陈家。
不要!
我甩开他的手,我要去领学费!我不想错过上学的机会!我讨厌你!讨厌那个家!
你都要当雨薇的心理顾问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我哽咽道:
没人在意夏凝,夏凝要离开,离开那个家,再也不回去!
孟教授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趁他愣神,我连忙甩开他的手,撒丫子狂奔回去。
一拿到林阿姨的支票,我便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拿着学费报单,我又一次感叹:
见顾总真好!
5.
我入学的日子比陈雨薇实习要晚一些,开学准备却是一起进行。
听闻陈雨薇闹得很厉害,林阿姨将她禁了足,第一天上班那天才许她出门。
孟教授也没再来过家里,连电话都没再打过。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新学校里整日奔波,睁开眼便是学习各种知识,直把自己忙得瘦了一圈。
开学那天,我被早早地叫起来收拾行李。
背包一背,护照一拿,我就被送上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
爸爸妈妈不来送我吗
不是说上大学都要家长送吗难不成陈父林阿姨还没起床
我掀开窗户四处张望,清晨薄雾四起,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只见四处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林阿姨也说过会来送我呀,怎么也没来呢
送我的司机一把按下车窗,笑道:
时间紧,来不及了,你父母又事务繁忙,便让我先送你。
是呀,入学是要讲究时间的,可不能耽搁!
爸爸忙,妈妈和雨薇也忙,夏凝知道的。
我端端正正地坐好,把窗户关上,再开口,就带了些鼻音,没关系的,夏凝听话,司机叔叔,我们走吧。
本来还想问问陈父能不能把我和雨薇一起送去,毕竟一直单独行动也不是办法。
我躲在后座,脸蛋发红,眼睛也发红。
夏凝听话,夏凝不想家,也不想妈妈。
我拽着衣角擦干眼泪,又咧开嘴。
妈妈,夏凝要上大学啦,上的可是国外的名校。
听说那里的学生可厉害了,等夏凝有了文凭,就天天给您带好东西,让您在朋友圈里也能骄傲,那些富太太们也得羡慕您!
6.
秋雨如烟,在心理诊所前的石板路上铺展开一道模糊的灰色纱帘。
孟教授垂眸坐着,衬衫已经被咖啡染透,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上有着深深的疲惫。
恍若枯槁。
尖锐的电话铃声在半空中响起,将雨声劈开,带着嘟嘟的急促声响狠狠击打在孟教授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他脸色苍白,却仍平静如常,漠然接听。
工作室最小的助理看不下去了,靠近办公桌,焦急地提醒:
老师!您该下班了!陈小姐的预约已经结束了!
孟教授握着电话,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听着自己最关注的病人,厉声询问: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复仇,要不惜一切代价吗!
电话那头的人缓缓开口,尽管听起来声音甜美,字句却冷静有力:
是,我要复仇,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看看从前踩在我头上的陈家是如何崩溃,让那满门亲戚束手无策,最后一个接一个走向毁灭!
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孟教授怒极,一脚踹在桌角上。
他颓然坐倒,重重跌在椅子上。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他似乎又瞧见小姑娘在对他笑,天真似的捧着咖啡说谢谢。
她什么都不懂,一杯咖啡就能骗走。
那么纯真的一个小姑娘,没有享过半点亲情的温暖,甚至连自尊都没有,凭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却要那么努力活着的她去毁灭自己
漫天大雨中,孟教授闭上眼,几欲落泪。
……
7.
飞机摇摇晃晃飞了整整十六个小时,在这十六个小时里,我冥思苦想,想给自己的未来做个规划。
可我脑子混沌,一直到异国他乡也没想出来。
暮色低垂,透过窗户,我看见校园门前走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他穿着西装,扬起一阵风,二话不说便推开校门,大步走向了我。
这莫不就是接待新生的老师吧
穿得好正式,还戴眼镜,像个绅士。
我哭丧着脸想,出国留学一点也不好!
国内的助教一进公寓便束手束脚,大气不敢出,我也吓得脸色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人打量着我。
我抖着嗓子回答:我…我叫夏凝。
夏凝
他眉一皱,眼睛一瞪,朝身后骂咧咧地道:
老板!陈建国他们耍咱们!送来一个没在录取名单上的女孩!
他拽着我下了车,揪着我往办公室里走。
我被吓得连哭都忘了,直一个劲儿发抖。
男人把我扔在椅子上,朝办公桌前坐着的人说:
顾总,这女孩根本不是陈雨薇!
我还没反应过来,坐着的男人已经接过了我的资料袋。
不是她,那就送回去让他们再送一个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冷酷,如同催命符一般。
我顿时吓得打了个哭嗝,抬起脸喊道:
我是夏凝!我是夏凝!我只是陈雨薇的姐姐!
看清男人的面容后,我一愣,脱口而出一个自己几乎快要忘却的名字:
小顾哥!
8.
男人的眼眸锐利而深邃,头发微卷,面容俊美,虽然戴着黑框眼镜,却遮不住锋利的五官。
他漆黑的眼睛浮现出警惕与审视,接过我资料袋的手骤然紧绷:
冒充她,我更不能放你走!
我被他的气场震住,双腿发软,差点就要跪下:
小顾哥……我就是夏凝,我还给你送过咖啡……
顾景深猛地放下资料,对着我仔细端详,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夏凝没有这么瘦……
人家只是最近学习太辛苦了!
我有些委屈,小顾哥是不是已经忘了夏凝
没有,没有,是我不好,顾哥没有认出夏凝,顾哥有错。
顾景深直起身来,向我伸出手,脸色也变得柔和,连声音也显得温柔起来:
还有当初我不辞而别,对不起。
我埋进他的掌心,舒服地眯起眼,嗓音也软了下来:
没关系的,我怎么会怪小顾哥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
顾景深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眼神里带着复杂:
夏凝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
9.
我和小顾哥相识于城东公寓。
初遇时我被陈雨薇的几个朋友追着打骂,满身是伤。
不知逃到哪里,遇到一个穿校服的少年。
少年脖子上戴着条昂贵的围巾,脸上已经被打得青紫。他的眼睛藏在厚重的镜片下,警惕地盯着我。
我稍一靠近,他便拿起书包作势要打我。
手里还握着一把美工刀。
我不敢靠近,只小心翼翼地问:
你也被欺负了吗
他当然不会搭理,只是防备地盯着我。
我甩开了陈雨薇的朋友,本也没必要再多待,可瞧着他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走不动道。
我瞧了瞧自己刚到手的蛋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蛋糕分给了他。
少年疑惑地盯着蛋糕转了两圈,又用手帕仔细擦了擦,便安静地吃了起来。
你吃得好斯文呀。
我咽了咽口水,安慰自己咕咕响的肚子,没关系的,今天生日雨薇没吃完的还有半个,再去拿就可以啦!
可后来我还是没能吃上蛋糕。
我总会忧心这个被欺负的少年。他和我一样,没有朋友,被孤立,像公寓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猫一样活着。
于是我每天都来看他,给他带吃的,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顾哥。
小顾哥对我也越来越亲近,像个害羞的大男孩,总爱低着头,用围巾遮住脸。
我不高兴时,他就递给我一块糖,比我还难过的样子。
四季转过一轮,我教会了小顾哥笑,他也变得更爱说话了。
只是他文质彬彬,老是把我的卷发说成是蜂蜜小卷。
再后来,陈父天天和投资伙伴聚会,林阿姨又开始要家里省钱。
小顾哥,也无故消失在了公寓里,那个我们常坐的长椅上,只剩一条被雨水浸透的围巾。
我活得太辛苦,脑袋也记不住太多东西,没过多久便忘了那个温柔的少年。
毕竟这世上,好好的人忽然消失真是太常见了。
…
10.
久别重逢,我缠着顾景深絮絮叨叨地说话,说陈家破产,说我获得的学位,说陈雨薇,说孟教授,说与他相遇的长椅边开了家咖啡店……
顾景深就温柔地看着我,耐心地听我说话,时不时给我倒上一杯茶水。
夜色将落,助理们打开了灯。
灯光洒落,倒映在顾景深如深潭一般的黑色眸子里。
我看得呆住了,愣愣地说:
小顾哥……好帅。
男人俊朗的眉眼被灯光照亮,他微微勾起唇,揉了揉我的发顶:
夏凝也漂亮,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我抿嘴羞涩地笑了,又给他看我的学校和带来的作品集。
他一边听着,一边帮我整理散乱的纸张。
男人的气息安心熟悉,从我身边传来,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好舒服。
我喟叹出声,不自觉地依偎进他臂弯,像个撒娇的小猫般轻轻靠着他。
他任由我靠近,把玩着我的手指轻声开口:
我离开后,夏凝在陈家过得还是很辛苦吗
不辛苦呀。
我笑眼弯弯,迫不及待地向顾景深说自己遇到的好人。
孟教授会偶尔给夏凝送些咖啡和点心,洗碗的老奶奶还给夏凝吃剩下的蛋糕呢!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我揽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小顾哥,夏凝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我环抱住他,也学着从前妈妈哄我的样子,轻轻拍他的背,小顾哥才很辛苦吧,成为大公司的总裁,一定要处理很多很多事。
顾景深把脸靠在我的发顶,嗓音低沉:
我的事业真的很忙,如果再有时间,我就能更早一点把你接过来,你也就不必再吃那么多苦。
不苦的。
我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有小顾哥记挂,一点也不苦。
他抱得我更紧,声音似叹息:
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夏凝过以前那种日子。
能每天都喝咖啡吗
能。
能顿顿吃热腾腾的饭菜
能。
能不再被骂是傻子
…当然能。
我瞪大眼。
留学真好!
10.
顾景深把怀里打盹的小姑娘轻轻安顿在公寓的沙发上,而后走出房间,方才脸上温柔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眉眼间漫上几分冷意:
调查报告有结果了吗
请总裁过目。
王助理跪到地上,恭敬地呈上一份厚厚的文件夹。
顾景深翻着记录夏凝曾经的履历,王助理便继续禀报:
总裁,陈家的人说他们是提前预支了夏凝的学费,但每个人只出了些零钱,机票还是他们帮订的,是准备给陈雨薇的。
也就是说,高高在上的陈家人只给自己养女准备了几千元做学费,连机票都是替换别人的。
若是因为资金周转,家里拮据也就罢了。
在顾氏的调查员却来报,陈建国为他亲生女儿准备了四百二十万的启动金,还下令要在开学当日为她举行隆重的欢送派对。
顾景深的眼底满是寒意,他把文件夹扔在桌上,嗓音里的怒气压不住:
这份文件交给陈建国,让他把自己名下挪用的所有资产都清理干净。
还有,告诉他,如果不把夏凝该得的一切送来,本总特别准许法务部门加急处理他的案子!
是!
王助理关上门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总裁身上仍带着贫民窟的狠厉与果决。
顾氏破产后,只有十五岁的他被送去美国投奔远亲,在异国他乡受尽苦楚。
他硬是独自打工读书,拿下全额奖学金,而后靠着自己过人的头脑,让顾氏起死回生。
四散的公司在他的整顿下变得所向披靡,蒸蒸日上。
周围商界人士听到他的名号皆肃然起敬,就连富丽堂皇的陈家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名副其实的商界狼王冷酷无情,没有人性。
王助理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夏凝出现后,他改变了想法。
狼并不残忍,只是认主而已。
那位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便驯服了他,让他甘愿俯首称臣。
11.
小顾哥果然说话算话,没过几天便给我安排了最好的学习环境。
都是我的
顾景深笑着点头:
都是小夏的。
我在书架上找出一本精装的原版小说,雀跃地站到窗边翻阅:
雨薇就有一本这样的小说,还有一双漂亮的拖鞋,可舒服了。
我想去找拖鞋,却从包里翻出一封信。
封面上的字很好认,写着夏凝小姐亲启。
顾景深看完信,神色凝重。
我迫不及待地问:
是爸爸来的信吗他说什么
说是要为你母亲扫墓,需要你亲自回去,还有雨薇要办生日宴,也想请你回去参加。
我高兴起来:我也可以去给妈妈扫墓了妈妈去世时我太小,都没去送送她呢。
顾景深却眉眼低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小顾哥,你在想什么
看着他拧起的眉,我也有些不安。
顾景深捏了捏我的耳垂,这才笑起来:
没有想什么,只是在为夏凝高兴。
我又重新雀跃起来:
那我要穿新衣服回去!
好,夏凝想穿什么都可以。
男人望着我的眸光依旧柔和,只是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12.
五日后,顾景深同我一起启程回国。
有他陪着,我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原本十几小时的旅程,像只有两三小时似的。
顾景深很讨厌人多的地方,陈父便也识趣的没有命人给我们接风洗尘。
我们在酒店落脚后,外面却有人来传,说孟教授寻我有要事相商。
我下意识去看顾景深,他把玩着钢笔,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既是故人,那便去吧。
酒店服务员便为我叫了车,送我出门。
走出不过半里,我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审视的视线。
回过头,就瞧见顾景深随意地坐在大堂里偏头看着我。
仿佛守护着领地的猎豹。
我彻底安下心来,雀跃地朝他挥了挥手,迈进对面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只坐着一个青年,疲惫不堪,黑眼圈很重,西装挂在他身上,一副憔悴模样。
我仔细地瞧了瞧,几乎不敢认,想开口,又想起曾经他对我厌恶不堪的眼神,踌躇一下,便闭上了嘴。
桌面上的咖啡荡出涟漪,良久,他才开口,嗓音喑哑:
你好吗
我扣着指甲,小声回道:小顾哥他对我很好。
孟教授听了如此亲昵的称呼,握着咖啡杯的指尖泛白:
他为商人,又怀恨陈家,你为陈家养女,莫要对他太过倾心。
他言辞激烈,咄咄逼人,我的眼泪又即将涌出眼眶,站起身就想冲出去。
却被他握住手腕。
是我太激动,你……不要害怕。
他垂下眼,低声道,如今家里人都很后悔,你又是陈家养女,若以后真起了诉讼,你在顾总那边又该如何自处
比起外人的怜悯,不如回来,起码……还有我在。
我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可是,实在有些晚了。
况且,他也只是陈家的附庸,只是一介心理医生,护不住我。
教授,你是好人,我很敬重教授。
我认真地说,多谢教授肯为夏凝着想。
可夏凝不想回去,学校很好,小顾哥也很好。
咖啡厅里暖融融的,让人脑袋发晕。
我忽然想起来从前,我与小顾哥相依在公寓的长椅上,叶子簌簌飘落,我们听着音乐,恍惚似已过百年之久。
这里终究是你的故乡。他眼底泛红,似乎在强撑着维持职业精神。
我抬眼望向他,依旧温顺天真:
什么是故乡
孟教授愣住了,我便没再说什么,拿了几块饼干折返回去。
13.
推开房门前,我眨了眨酸涩的眼。
已近傍晚,顾景深坐在灯光下,深邃的五官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他垂着眼,正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平日里开会签合同的男人,此时写着贺卡竟也毫不违和。
小顾哥在做什么呀
我乐颠颠地跑过去。
夏凝不是想给妈妈写一封信吗
顾景深把手里的钢笔放下,将我抱坐在沙发上,温热的气息如春风拂面,轻轻掠过我耳畔。
我在帮夏凝起草文字。
小顾哥真好!我抱着他的脖子,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开始提出新要求,夏凝还想要漂亮的花,色彩鲜艳的康乃馨好看呢!
男人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垂下眼时,黑眸里波光粼粼:
好,我明天为夏凝去买。
我摇头晃脑地问:
小顾哥呀小顾哥,怎么我要什么你都给呀
顾景深轻轻笑了,抵住我的额头,灯光跃进他的双眼,迸发出如野兽般锐利的光芒。
他说:
狼,生来就是要为珍视之人付出一切的。
我倚进他的怀里闭上眼。
小顾哥才不像狼,像温柔的大哥哥。
我垂着头,叫任何人也看不清神色,声音却依旧纯真无邪:
小顾哥是夏凝的大哥哥,夏凝一个人的!
他拂过我的侧脸,低声回应:
是,我是夏凝一个人的,夏凝也是独属于我的。
14.
第二日,陈家设宴。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到城郊豪宅外的正式场合,自是惊惶不已,只知扯着顾景深的衣袖,还差点摔倒在大厅之中。
周围有嬉笑声传来,不过是说我傻气十足,难登大雅之堂。
眼看着顾景深脸色阴沉下来,陈父连忙怒斥众人噤声。
大厅中的窃窃声这才依次消失,我跟着顾景深落座。
香水味浮动中,我四处寻找,却没有见到陈雨薇。
于是开口问:爸爸,雨薇呢
雨薇今日身体不适,在房间里休息。
陈父便让人来引我去看陈雨薇,顾景深要我快去快回,我点点头,乖巧似孩童。
方行至大厅不过几十步,身后便响起争执声。
阿姨惶惶不安,我脚步未止,依旧笑着:
阿姨怎么不走了赶紧带我去瞧雨薇呀。
只不过一瞬,会场便吵闹声一片。
我转身回去,被保镖恭敬地请进安全屋。
安全屋里,顾景深站在角落,双手抱胸,表情阴沉。
他看着我,眼中不见愤怒,唯有心疼。
他说:
夏凝,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呀……
依旧温柔。
我并不理他,反而笑着望向陈父:
爸爸,有什么事吗为何要把我叫来
陈父面露狰狞,拍着桌子,一派凶神恶煞:
你这个白眼狼!多年养育之恩,你竟然投靠顾景深,帮他起诉我!
我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
我当着他的面从包里拿出两杯咖啡,其中一杯递给他。
爸爸,这一杯,女儿敬你。
他只是瞪着咖啡杯,看我仰头一饮而尽。
密室中并无他人,陈父谨慎,将咖啡尽数泼于地上,冷笑道:
这一杯敬你的不孝,看我待会怎么教训你!
五、四、三……
我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
哐啷——
他瞪大眼睛,嘴角流出黄色的泡沫,却依旧没有倒下:
你……你……
爸爸啊爸爸,你怎么那么愚蠢,竟轻易相信了在家里被虐待十几年却一个人独自活下来的女孩的话。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想亲手杀了你为快。
很不巧,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反手拔出包里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面无表情地狠狠刺入自己养父的手臂。
药物渗入他的血管,我的眼睛眨也未眨。直到陈父的身体已经抽搐不止,我才站起身来,拧着被咖啡弄湿的衣袖,愉悦地笑出声:
女儿恭送爸爸进医院!别担心,只是剧烈腹泻而已!
顾景深静静地看着我,也笑起来:
夏凝,你下药的手法很娴熟。
我便抹掉脸上的泪,咧开嘴:
谢谢,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当初,我便是以这种方式杀的母亲。
15.
很少有人知道我幼时的过往,就连去世的妈妈大约也以为我忘掉了。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
记得我不小心冲进妈妈的卧室,却撞见两具赤裸的身体。
记得她是如何把我锁进冰冷的浴室里,关着我不许我出来告诉爸爸。
记得我发高烧,她日日守在我身边,却祈祷我不要再醒来。
记得我大病初愈,一觉醒来似失忆,从此再不记事,病前所经历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得妈妈松了一口气,倒掉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
但我知道,她从没有放过我。
她的情人有一种药物,只吃一点便可叫人昏睡无法醒来。
妈妈日日在我喝的水里放一点,想将我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模样。
直到那药忽然找不到了。
她害怕极了,找遍所有地方,而后开始怀疑我。
妈妈将我打得半死,也没有问出药的下落。
她和情人开始谋划杀掉我。
可我提前动了手。
我用妈妈的药和妈妈想杀我的方式,杀了他们。
我本来想掉几滴眼泪装成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哭不出来。
心中的恨意,反倒越涨越高。
我拔掉头上的发卡,狠狠刺进自己的手臂,直到见血,再猛地拔出来。
血越多,我便越畅快。
我天生是个坏种,妈妈经常那么嫌恶地骂我。
她说我不是人,没有心。
就算有,也是黑的。
我确实如此。
日日夜夜想着杀死养母的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可我知道,自己必须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才能不那么突兀。
我用盐水将那药融化在自己的水杯里,又将母亲身上的痕迹处理干净,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然后哭着跌跌撞撞跑出去,口齿不清地喊:
妈妈、妈妈……救救妈妈……
16.
不受宠的养母被草草下葬。她死了,我还要活着。
我花了八天的时间把妈妈的情人送上法庭,最后一次出庭,打算在法院楼下喊冤。
却被几个新来的警察嗅到蹊跷,追着我不放。
谁知误打误撞,竟遇到刚从国外回来的顾景深。
我早就知道,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自小失去父母被寄养,不会与人深交,与狼别无二致。
这样一个对我无用的人,放在平时,我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大约是装久了太久的纯善,我竟真以为自己是个心肠软的人,把自己当天的咖啡让给了他。
后来他莫名消失,我也没太在意。
毕竟这世上,人走茶凉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直到传来他收购陈氏集团,想要娶陈雨薇的消息。
恰巧陈雨薇不想嫁,林阿姨来找我。
我明白,老天已经将康庄大道摆在了我眼前。
可我只是要喝点咖啡,安稳度过一生吗
不。
我不愿再过以前那种唯唯诺诺的生活,我不要再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不要装疯卖傻,被所有人耻笑。
我自幼聪颖,七岁能读英文。
我懂心理学,会编程序,会操控人的思维和行为。
我的才华不输任何人。
凭什么,我要如此懦弱地活着
我满腔不甘,不敢写什么雄心壮志的话,只能在日记上写下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不要,让这句诗成为自己一生的判词。
所以我自请替雨薇见顾景深,在公司大厅时,趁顾景深给我整理衣领与我靠近时,塞给他一张数据表。
本人夏凝恳请上呈,愿前往国外,与顾总里应外合,扳倒陈氏。
为母亲扫墓是假,回陈家,确实是一场鸿门宴。
顾景深知道,可还是带着我回来了。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我会给他下策略。
让他置身事外,只做旁观者。
17.
我问他:
我骗了你,你恨我吗
顾景深轻轻摇了摇头:
夏凝这样很好,可以保护自己,不再受欺负。
就算我在他眼前惩罚陈父,他还仍认为我是从前那个纯稚善良的小女孩。
顾景深,你帮我拿到遗产,我便不再纠缠你。
我看着他,给出他选择。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就是。
他的睫毛微颤,只是问,可不可以,还叫我小顾哥
我并不介意在取得一切前稍作妥协,于是我靠近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轻声说:
小顾哥,我想要陈家的一切。
好,我给你。顾景深乖顺地低下头,像温柔的兄长。
在给他递上文件时,我拿出一份合同放到他桌前。
他一点没有犹豫,直接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合伙协议。指腹被他的签名笔轻轻擦过,我身体微僵。
顾景深握住我的手,轻声说:
我的一切,本就是夏凝的。
这样炽热直白的情感,
我应付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便只好垂下眼,没有应声。
18.
陈家早已腐朽不堪,经不起任何调查,埋伏了许多商业债务和法律漏洞。
顾景深一声令下,陈家的大门便被打开,
警方和媒体如流水般涌了进来。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
站在媒体面前,
声音颤抖着说:
我是养女夏凝,养在陈家十几年,今天我要揭露陈家所有的黑暗,一切证据都在这里,
请各位一定要主持公道!
顾景深在人群外看着我,目光温柔:
我会一直等你。
记者们都愣住了。
商界顶级精英,竟然为一个养女说话。
可没人敢出声质疑,
顾景深的手段决绝,
凡对手必亡。
媒体便也接二连三围上来,
高喊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从此,我不再是卑微的养女,
也不再是装疯卖傻的傻子,
更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我是夏凝,
我与最亮的星辰同辉。
我要手握自己的命运,我要站在巅峰之上,我要所有人的尊重。
我要开创新生活,
要成为掌控自我的强者。
19.
案件结束之后,陈家众人与我的继承权官司全部败诉,
一律被法院判决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每人十万,足够我们挥霍度日。
拒不执行的,
皆被拘留在看守所内以示惩戒。
我改名为夏凌宇,完善自我防御机制。
委托顾景深为我的法定监护人,一同经营咖啡连锁店生意。
法庭之内,一半是媒体记者,
一半是顾氏支持者。
虽有许多人不满傻子胜诉,却也无人敢提出异议。
谁敢提呢
爸爸!爸爸!我是夏凝!您开开门呀!
那副样子着实可怜又可笑。
夏凝胜诉第二月,
当众成立了一家慈善基金,专为受虐儿童提供帮助。
那商界巨子亲自出席,在发布会上致辞。
夏凝捐出大笔财产,
顾景深便坐在台下望着,
还要鼓掌喝彩。
称她是真正的天使,说她心底干净。
会场掌声雷动,人人感动。
他们二人相视而笑,
谈论不久的婚期和共同的慈善理想。
便是孟教授去观礼,也泪眼婆娑。
甚至若不是记者拦着,孟教授差点冲上台去祝贺。
真真是……完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