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湿冷的纱裹着废墟,李斩尘的指尖已经抠进青石缝里半寸深。昨夜老人诵读的《玄天诀》首章还在耳中嗡嗡作响,那些拗口的字句像烧红的铁蒺藜滚过脑仁。他摸索着抓起倒在地上的水囊,干裂的嘴唇碰到囊口才发觉早已滴水不剩——老人临走时说要去西边的溪涧打水,这会儿该回来了。
功法残卷被露水浸透的角落开始发胀,纸页边缘卷曲成奇怪的弧度。李斩尘却顾不得这些,只是魔怔般重复着老人强调过的句子:“气走任脉,神聚紫府……”他试着模仿老人描述的呼吸节奏,突然左臂传来钻心的刺痛,像是有人往骨髓里钉木楔子。
正午的太阳晒得头皮发烫时,李斩尘已经蜷在泥地里啃咬自己的手背。血腥味混着汗臭钻进鼻腔,他突然抓起块尖锐的碎石,沿着掌心狠狠一划。温热的血涌出来浸透了功法,纸上的墨迹被晕染成模糊的云团。这自残般的举动反倒让他清醒了些,想起老人说过修炼需“心静如水”,便强忍疼痛盘坐起来,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
日落时分,老人终于拎着水囊回来,破草鞋上沾满泥浆。“孩子,溪水退得厉害,我往下游走了三里地……”话没说完就看见少年惨白的脸色,慌忙扶住他摇晃的身子。触到那包扎粗糙的手掌时,老人倒吸一口凉气:“胡闹!这伤口再深半分就伤到筋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粗陶瓶,抖出些褐色药粉按在伤处。
李斩尘疼得浑身发抖,却咧开嘴笑了:“您说心静才能练功,可我越静越难受,反倒是疼起来……好像能摸着点门道。”老人闻言怔了怔,浑浊的眼里泛起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着给少年喂了几口水,又掰开硬馍泡软了递过去:“当年我爹也这么教过我,说庄稼把式练到极致,骨头缝里会透出热气——后来他咳血咳死了,临死前还说那是功法反噬。”夜风掠过废墟,把最后半句话吹得七零八落。
月光爬上断墙时,老人从行囊里取出件厚棉袄裹住少年。李斩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您摸摸我后背。”老人枯瘦的手指触到一片湿热,借着月光看清那是汗液混着血丝,在脊梁上凝成诡异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龟图。“这是……?”“不知道,但我觉得痛快。”少年仰起头,蒙眼布被汗浸得透亮,隐约可见底下凹陷的眼窝
后半夜起了风,老人往火堆里添柴时,听见少年在梦中念叨“百会通天”。他望着那张稚气未脱却已布满风霜的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饿死在破庙里的儿子。同样的倔脾气,同样的不信命。柴火爆开的火星溅到手背上,老人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把功法残卷往怀里藏得更深了些——那上面被他用笔改过几处关键口诀,本是想让少年知难而退。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李斩尘被冻醒了。他伸手去摸身旁的老人,却扑了个空。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循声摸去,指尖碰到个佝偻的背影。“您病了?”老人慌忙抹了把嘴:“老毛病,死不了。”少年却嗅到铁锈味,沾了对方袖口的手指在舌尖一舔——是血。他想起老人说的“咳血而死”,突然浑身发冷
“明天我去镇上抓药。”少年声音哑得不成调。老人却笑了:“省省吧,你那几个铜板还是留着……”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李斩尘摸索着给他拍背,触到嶙峋的肋骨时,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像片枯叶在他怀里碎掉。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老人靠在断墙边睡着了。李斩尘解下蒙眼布,用露水洗净叠好——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他把它轻轻塞进老人手里,转身朝镇子方向走去。功法残页在他怀中沙沙作响,像某种无言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