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同丞相之女柳云烟定下婚约后,便将我赶出了沈府。
离开那日,他平静的看着我收拾行李。
走出府门,他含笑问我:
鸢儿可想嫁人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如意郎君。
我答应并道谢。
他神色微僵:
平南将军裴珩,少年英才,堪称良配。
我知道,两人虽为好友,但私底下沈砚一直视他为对手。
后来,他看到我被人吻到肿胀的唇。
失去理智,猩红着眼质问我: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01
沈砚坐在院中,看着我忙碌收拾的身影,语气淡然:
想好去哪儿了吗
我摇摇头,事发突然,有些茫然:
还没。
他似早已料到,对我说:
我在甜水巷那边有处别院,你可以先住那里。
甜水巷,是很多达官贵人豢养外室的地方。
眼前芝兰玉树的人儿,突然就让我觉得膈应。
多谢世子,我打算先住客栈,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侯府仁义,下人离开时都会给一笔遣散费,数目多少看主子心情。
我是沈砚的贴身婢女,用心照顾了他五年有余。
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忘了,没有给我遣散费。
思忖着该如何提醒他,可面皮太薄,实在开不了那口。
只能泄气地安慰自己,就当是还了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完。
我背着重重的行囊,同他告别:
鸢儿谢世子这些年的照拂,愿您平安喜乐!
他姿态散漫的回房间扫视一圈,貌似不经意提了一嘴:
还有很多东西没带,若是东西太多拿不走,我让卫九驾车送你。
我又摇摇头:
不用了,那些都是之前您送我的,本就是府里的东西,还是留下来好。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些心虚。
因为有些值钱的物件儿,已经被我放在了包袱里。
他脸色晦暗,强扯出一抹笑:
既是送你,便是你的东西,自然可以带走。
难不成你想留着这些东西让云烟看到
也是,我们的关系,在府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等柳云烟入府后,要是知晓这事儿,指不定有多生气呢。
柳云烟是相府嫡女,乃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沈砚娶她,于他、于沈府来说,颇有助益!
这么一想,还真是我考虑不周了:
那就烦请世子派人将这些东西扔了或者烧毁都好。
大家都是下人,没那么多讲究,说不定那里面有他们看上的东西,还能留下来用,免得浪费。
02
几日前,沈砚已同柳云烟定婚。
那日他对我说:
烟儿温婉淑良,与人为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想起昨日收到的未知信件,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齐大非偶,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等我成亲后,会寻机会纳你为妾……
未等他说完,我忙摇头拒绝:
林鸢此生绝不做妾!
他身份高贵,又长得风流倜傥,我全心全意侍奉他五年,很难不心悦他。
可是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儿,我没少见。
为妾者,若只有夫君的爱,色衰而爱驰,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即便知他人品贵重,心意为真,但风险太大,我不敢赌。
鸢儿,我知道让你做妾委屈了你,可你身世不堪为侯府主母,等我们成婚后,我会尽快让你诞下一子,抬你做平妻……
我心里堵得难受。
如果他连我现在的身份都不能接受,那若是知晓了我真实身份定会更加嫌弃吧。
他好说歹说,我愣是没有松口。
耐心终是耗尽,他一怒之下将我赶出侯府。
我并非没有想过惹怒沈砚的后果,可总天真的认为,凭着这么多年的情义,他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唉,还是自己太蠢太天真。
男人狠起来,真的很恐怖。
他送我出府门,卫九已驾车在门口等候。
不用麻烦阿九哥哥了,东西不多,我自己带的走。
我朝马车上的卫九打招呼,他微笑点头,点漆的眸子里盛满担忧。
我转头回看沈砚,阳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鸦羽一般的睫毛斑驳得落在眸中,平添几分阴翳。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面了,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03
我是个孤女,那日饿晕在河边时,被恰巧经过的沈砚所救。
他怜我孤苦无依,便将我收入府中,做他的贴身婢女。
这些年他闲暇时教我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我在不知不觉中便对他产生了依赖和不应有的悸动。
柳云烟的信,让我如梦初醒,我和沈砚身份地位悬殊,本就不该有过多交集。
现如今离府,对他对我都好。
鸢儿可想嫁人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如意郎君。
沈砚状似无意地问我。
我心中一阵悲凉,强扯出抹笑:
好啊,多谢世子。
他神色微僵:
平南将军裴珩,少年英才,堪称良配。
你就说,曾是我的婢女,他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瞬间怔愣。
怎会是他!
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裴珩是上京这两年最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他长相俊美,武艺高强,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据说圣上有意让他尚公主,但却被他推辞了。
同沈砚这种世族不同,裴珩草根出身,却凭借自己的才能,一步步登上高位。
同为青年才俊,两人自然会被诸多比较。
沈砚对他既敬又恨。
他军营出身,跟前又都是英气勃发的男子,所以有传言他好龙阳。
我意识到沈砚并不是真心为我介绍‘如意郎君’,或许他是想借此事,让我认识到自己卑贱的身份配不上他们这种天之骄子。
心中苦涩,但还是向他致谢:
他日若能如愿,鸢儿必感念世子指点之恩。
他脸色忽得沉了下来。
天色不早,我同他道别后,寻了个便宜的客栈入住。
04
这些年,沈砚待我一直很好,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可不知为何,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将我赶出府。
回想白日发生的事儿,我委屈的痛哭出声:
我在小厨房给夫人熬汤时,他突然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
我不日要同烟儿成婚,你留在府中不好,你走吧。
我怔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却下意识说:
我正在给夫人熬汤……
怎料他却咬牙轻笑:
林鸢,你既不愿做我的妾,那就离侯府远远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懂吗
我如遭雷击,突然反应过来,这便是他对我不听话的报复:
嗯,我明白,我熬完汤就走,可以吗
思绪紊乱,我需要时间好好理理。
他不由分说,将我一把拉起,小炉上的熬了一个多时辰的汤,也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我说了,要么做妾,要么离府!你听清楚了吗
他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再不现往日温柔,像仇敌一般盯着我。
我乖顺点头,在他凶狠的目光中,返回院里收拾行囊。
次日,我整装待发,打算寻间铺面卖吃食。
我做饭的手艺不错,连沈砚那么挑嘴的人都夸我做的好吃。
却在途中,无意听到沈砚同他朋友们的对话:
沈兄,你不是最爱你家那位小婢女了吗怎么舍得把她赶出府
她怎么能跟柳云烟比娶妻娶贤,当然要娶门当户对的才好。
也对,小婢女虽然长得挺美,但身份卑贱,对前途没什么助力,赏她个妾当,足矣。
……
众人七嘴八舌,一旁自斟自饮的沈砚嗤笑发声:
区区一个婢女,有何舍不得
我与烟儿很快就要成婚了,以后你们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免得让烟儿误会。
那些人自是连连附和。
05
铺面还没选好,心慌焦虑。
不是地段不行,就是租价太高,我急得嘴上生疮。
这日拿着沈砚之前送我的一些首饰打算卖了换钱。
好巧不巧,看到他正陪柳云烟在买头面。
我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赶紧躲了起来。
她果然如传言一般,生得杨柳腰芙蓉面,巧笑嫣然,令人一看便生怜爱之心。
他们离得很近,看起来很是亲密。
沈砚笑意盈盈地拿起玉簪,帮她别入发间,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甜得能拉出丝来。
我顿觉一阵怅然。
许是我太过依赖他之故,沈砚在我面前更为沉稳内敛。
即便是我生气了,他也只会拿我当小孩哄。
鸢儿乖,不生气了,我明日带你樊楼吃你最爱的烤鸭。
我不是不让你去看梅花,你跟其他人去不安全,等过两日我空了,就带你去。
……
我本以为自己会不在意,可是看到他这么温柔的对别的女人。
我还是不争气的泪流满面。
真就这么爱
突兀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一个长相俊美,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正笑眯眯弯腰看我。
我脸颊发热,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捂着脸起身慌张逃离。
阿浅~
我身形微怔,自嘲的摇摇头。
怎么可能,多半是听错或者他认错了人。
06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饭庄终于开张。
价格合适,地段也好,我坐在店里幻想着自己开出一家分店、两家分店……直到我都成了女首富了,仍旧没有一个客人。
我日日坐在店里,眼巴巴的盯着门口,可就是没有人进店。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生活的艰辛,一种未知的恐惧萦绕心间,连每晚做梦都像是在坠入无底深渊。
直至那日下雨,就在我眼里的希望即将消磨殆尽时,一个鲜亮的身影踏入店里。
如光一般给了我继续下去的勇气。
老板,来碗馄饨。
他眉眼清俊,大咧咧的坐下,嘴角微扬,望着面前呆滞的我。
我随即反应过来,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好……好!客官请稍后,馄饨很快就好。
我一阵风似的跑到后厨,并未察觉他眼底的那抹难掩的深意。
肉馅儿,包皮,下水……碗里再滴上几滴香油,味道绝了!
香喷喷的馄饨端上来时,他肆意的笑让我突然想起那次在首饰铺门口的相遇。
是你!
我惊讶的捂住嘴,与我不同,他仿若老友般点头,熟络的同我唠嗑,不知怎得就聊起了那日:
都说沈世子对柳姑娘一往情深,不惜抛弃陪伴自己多年的红颜知己,看来传言非虚啊。
不过那样的渣男有什么好的,只要清空了心,便会知晓这天下多的是好男儿。
很奇怪,明明同他只是第二次面见,可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话糙理不糙,虽然心痛,但我必须得接受现实:
是啊。
不知怎得,脑海中突然浮现沈砚说要帮我介绍夫君的事情,随口说出:
平南将军就很不错。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忙红着脸解释:
啊……那个……我是想说,平南将军保家卫国是咱们大盛朝最好的男儿。
那他跟沈砚比起来如何
对面的人耳尖泛红,嘴角微扬,眼里似有某种期待。
我思忖着回应:
各有所长吧,不过我更佩服征战沙场之人。
思绪渐远,眼泪不经意流出。
他熟稔的为我拭泪,同脑海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重合。
临走时,他意有所指对我说:
林姑娘手艺这么好,定会客如云来。
果真如他所言,此后客人络绎不绝。
他也会经常过来,忙的时候还会帮我搭把手。
07
店里生意不错,想着等忙过这阵,一定要好好犒劳下自己。
刚出店门,撞到了路过的人。
抬眸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他再无往日温柔,面容冷峻,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下意识想扶住我。
我在他手快要伸过来的时候,弯腰避开,整个人堪堪跌倒在地。
你……
他满脸愠怒,似在为我刚才的行为生气。
我看到他身后的卫九,笑着打了声招呼,打算离开。
奇怪,他怎么会出现
这里是贫民区,离沈府也远,像他这种贵公子平常最看不上这种地方了。
总不至于是专门过来看我吧
我摇摇头,懒得深究,得赶紧买菜,做生意不能耽搁。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的胳膊突然被他一把拉住。
力道大得让我没忍住,痛呼出声。
我转头不耐的盯着他。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立马松开手,嗓音淡淡:
鸢儿,闹了这么久,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心虚的低下头。
难不成我拿首饰换钱被他发现了
思忖了良久,我诺诺道:
你送我首饰的那些钱,我会尽快凑齐还你。
若之前还心存幻想,可以跟他好聚好散。
从被他赶出府的那刻起,我就清楚的知晓,我们之间早已没什么情分。
他若坚持揪着这事儿不放,去官府报案,我说不定要吃牢饭。
还我
他像是被气极,都笑出了声:
林鸢,你觉得我差你那点钱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这倒也是,若他真没这份心思。
我特意提出来,反倒像是在打他的脸。
不过除了这个,我的确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闭眼平复了下情绪:
可有同平南将军相看觉得他如何
我如实摇头:
最近店里忙没时间。
他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不错,你若想跟他相见,提前告知我,我帮你相约。
或者,你要是有看中的男子,也可告知我,我替你掌掌眼,你心思单纯,生活阅历少……
很快就到开店时间了,我着急买菜,敷衍的回了声:
好,多谢世子。
便小跑着赶往菜市场。
半路发现没带银钱,返回取钱时,发现他们居然还没走。
好巧不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世子爷,裴将军乃上京城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鸢儿,依小的看,您这个红线恐怕是牵不成了。
沈砚听罢,阴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本就没打算让它成。
看到沈砚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小饭馆,卫九小心翼翼: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们在它附近开了三家饭馆,量大价优来吸引客人,刚开始的确奏效,可是不知怎得,近日总有大波人来这店中,这些不像是普通客人。
沈砚未再言语,转头离开。
此刻我才明白,当初开张半个月不见一人的惨状,竟都是拜他所赐。
心里对他的感恩和爱意在此刻消失殆尽。
08
阿珩,你可知平南将军裴珩
忙碌一天,我下了两碗馄饨,跟面前的男人对坐着吃。
他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许久期艾着开口:
你都知道了,是吗
是的,当卫九说店里来的不像普通客人时。
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些人远比普通人强壮、有气势,稍加猜想,便知来自军营。
还有那些人对他熟稔又恭敬的态度,再加上‘阿珩’这个名字,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正如卫九所说,我没有自恋到认为他会喜欢我。
想起沈砚的话,心像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你应该听说过我同沈砚的传闻吧
裴珩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许久缓缓道:
他已经抛弃你了,不是吗
这段时间沈砚同柳云烟这对才子佳人闹得满城风雨。
不乏有人认为他厌倦了,所以抛弃我。
也罢,没必要在这事儿上较真:
他说要为我介绍如意郎君,还说你人品贵重,堪为良配。
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肖想此事,你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
我猜你也是因为沈砚之故,才会对我多加照拂的吧
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跟他再无瓜葛,你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含笑望着我,嗓音里多了几分宠溺:
我不知道他要撮合我们,若真如此,我还得好好感谢他呢。
至于,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愿,而非是因为他,你自不必担心我浪费时间。
所以,你打算何时接受我的心意阿浅
我捂着嘴,眼含热泪,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许久颤抖着嗓子唤了声:
恒哥哥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我抱在怀中:
阿浅,我的小阿浅,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本以为你会在我吃馄饨那日就能认出我呢。
我贴在他胸口泪流满面。
09
我五岁那年,父亲突然带着粉雕玉琢的秦恒回府。
还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父亲是个大忙人,本就陪我不多,在他来后更少了。
我由此记恨上了他,不是出言骂他,就是对他拳打脚踢,可他就那样一直默默承受,从未还手。
直到我得知,他是我父亲的副将秦破虏之子。
边关大战,秦破虏为救父亲而身亡,他夫人得知死讯后,本就病弱的身躯,也没能撑多久。
临终之际向父亲托孤。
我忽觉万分惭愧,对他不起。
于是拿着自己攒下的所有‘宝贝’给他,并向他道歉。
‘宝贝’他没有收,却大度的说原谅我。
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将此事告知了母亲。
她告诉我:
道歉礼物要亲手做的才有意义。
那日她正好在给父亲亲手做馄饨。
于是我就趁机‘亲手’做了馄饨向他道歉。
对不起恒哥哥,我听到传言后,一直以为你……所以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会成为裴珩呢
失而复得喜悦让我乐得语无伦次。
他像小时候那般将我抱在怀中柔声解释,我早已羞得面红耳赤。
当年父亲遭人陷害,污蔑他通敌叛国,林府被判抄家斩头。
我和秦恒恰巧在外贪玩,躲过一劫。
回来时,正好看到父母家人锁着镣铐被押走的画面。
情急之下,我大喊着痛哭出声。
哭声惊醒了众人,我永远也忘不掉父亲当时的眼神,他目光深邃如海,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我似有千言万语。
反应过来的秦恒,不由分说扛着我就逃。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他将我藏在草堆中,叮嘱我千万不要出来,在里面乖乖的等他回来。
我就那么等啊等,等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可就是等不到他。
直到饿的实在受不了,到河边想要喝水充饥时,晕倒在那里。
后被路过的沈砚相救。
等我醒来,已是三天后。
那时我的家人已被砍头,而秦恒据说那日被当场射杀。
我突遭变故,整个人变得又呆又傻,在沈砚日复一日的呵护中才慢慢好转。
阿浅,我被义父所救,醒来后去你藏身的地方,却再也没找到你,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林伯伯的嘱托。
答应我,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裴珩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颤抖。
环着我的双臂,用力到似要将我嵌入骨血。
我回抱住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10
裴珩带我回到裴府——从前的林府。
府里的布局同从前相差无几。
我之前住的小院,也与从前有五分相像,看得出来,他在尽力还原。
他曾让我关掉小饭馆搬到裴府,但我拒绝了。
有过沈砚的经历,我意识到无论多深的情分,都不能失掉自己生存的能力。
我相信可以同他走到最后,但我要时刻准备,即使被他抛弃,也能过得很好。
裴珩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结。
如往常一样会经常过来帮我搭把手,生意稳定后,我招了个小二,也不像从前那么忙。
这日他送我回家,在我转身离开时,没来由的从身后抱住我,声音哑瑟:
阿浅,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飘忽,怎么也抓不住呢
我看着他眼中的失落,没来由揪心:
头低一点。
他毫不迟疑低下了头。
我踮起脚尖,仰头往他唇上凑。
就在快要触碰之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犹豫间想要退缩。
他眼神陡然黯淡几分,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我感觉唇上一片柔软,力道却越来越大。
就在我呼吸不畅,即将晕厥之际,他才恋恋不舍离开:
阿浅,我们成婚,好不好
我头晕目眩的应了声‘嗯’。
返回家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猜想是裴珩,打开门刚想打趣他粘人时,才发现是沈砚:
怎么是你
他一向自诩端方雅正,可现在却毫无形象的一身酒气出现在我家门口。
目光瞟向我唇上时,整个人突然发狂:
林鸢!谁允许你找别的男人他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
说话。
我奋力挣开他的禁锢:
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忘了,我已经离开了沈府,再也不是你的婢女了!
况且,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早点有了新欢,才能让你和柳小姐放心,不碍你们的眼,不是吗
沈砚这莫名的占有欲,令我心里隐隐不安。
若之前还认为他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在他将我赶出侯府、故意阻碍我开店到现在毁我姻缘,我就意识到,他骨子里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11
因为这,你就自甘堕落找了别的男人
面对他的不屑嘲讽,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什么意思
不是他将我赶出府,还主动说要给我介绍如意郎君的吗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他都气成这样,若要是真成了婚,那他不得气死
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真是病得不轻!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男人勾引了你,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再没兴趣同他周旋:
世子爷,您有事说事儿,没事就请您离开。
店里事忙,明日我还得早起。
他扯着唇角,眸中尽是委屈:
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从早等到晚,你都没有出现,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鸢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啊……
沈砚每次生辰,都是沈府的头等大事,热闹非凡。
而等宴会结束后,我都会为他单独再过一次。
这曾是我每年最重要的日子,因俸禄不多,没办法给他买昂贵的礼物。
所以他的生辰礼我都会提前好久用心准备:亲手绣一身锦袍、一幅自画像、亲自打磨的同心玉……
这当中毫不掩藏地章示着我隐秘而羞涩的期待。
没想到……这次我真忘了。
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推搡着他越贴越近的身子,冷漠回应。
沈砚也真是奇怪。
在沈府对我好时,掏心掏肺,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我。
抽身时也无情狠绝,恨不能将我踩在泥潭,永不翻身。
不过他凭什么会认为,事到如今,我仍会待他如初
忘了
他僵着脸,眼里似有一汪清泉:
怎么会鸢儿最在意我的生辰了,每年都会为我准备生辰礼……
哦,对,我的生辰礼呢
他许是醉了,不清醒,竟像小时候一样耍起了无赖。
我求助的望向他身后的卫九。
卫九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我计上心来:
阿砚,我早已为你在府里准备好了礼物,你现在乖乖同卫九一起回去,到家后就能找到。
真的吗我就知道鸢儿对我最好了……
他兴冲冲的拉着卫九上车回府。
我心里一阵唏嘘。
他还真是矛盾。
既然这么在乎我,又何苦把我逼入绝境。
既然这般在意我身边是否有其他男人,有何苦装大度要为我介绍如意郎君。
勇敢一点,直白面对不好吗
12
次日,卫九抽空过来,看到我后满脸欣慰:
世子爷心里其实是有你的。自你走后,他便让我派人一直暗中保护你。
你也是,性子太倔,若是肯向他低头服个软,何苦彼此折磨呢
我随手给他下了碗馄饨,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出了声。
卫九比我大五岁,初入沈府时,由于我的‘怪异’,没少遭人耻笑,是他在背后一次次护我。
在我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我此生注定与他有缘无分。
向他讲述了我和裴珩之间的关系,当然隐瞒了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
他听罢唏嘘不已,许久眼中释然:
我看那裴将军人品贵重,对你也不错,是个可托付终生的。
世子那边我自会替你遮掩一二。
只是你当真舍得断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我眼神坚定的点点头:
我此生绝不做妾,但沈府的当家主母必不能是贱奴出身,不是吗
他眼里闪过一抹怅然:
既如此,那便断了吧。
嗯,是该断了。
将军府派人告知我,裴珩病了。
我心慌意乱,手中的碗碟连摔了几个后,无奈认命,告知小二关门谢客。
裴珩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上去也‘柔弱’了不少:
阿浅,你看我多可怜,平日里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我环顾四周,堂堂将军府竟连一个婢女都请不起,是挺‘可怜’的。
我泄愤似的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抽回时,被他无赖的握住。
你都不关心我,我还是病死算了。
不许说那个字。
我忙捂住他的嘴,自从他出现后,我总不可避免的想起曾经。
即使知道是玩笑,可我也不想再失去他一次。
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忙将我抱在怀中安慰。
他浑身发热,又连连咳嗽,我端起药碗一勺勺喂他,满脸担忧:
你身体不太好,以后要好好养养。
他刚喝到嘴里的汤药被咳了出来,忽的闷笑出声:
没有夫人的孤家寡人,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那么多。
说着有意无意的瞥我一眼。
我羞红着脸不知所措。
这时下人报有人来访。
他刚想挥手拒绝,我忙起身逃离:
正事要紧,我先回院中歇息。
身后传来他得逞的笑。
13
我正百无聊赖的荡秋千时。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
听闻裴兄最近有美人相伴,也不知是哪家贵女能得你青睐。
这嗓音我听了那么多年,自清楚是谁。
刚起身,又听到:
真的假的裴兄这块木头也开窍了快让我们看看嫂夫人究竟是怎样的天仙美人。
她胆子小,有点害羞……
裴珩大方承认,没有任何隐瞒。
鸢儿!
我起身离开时,沈砚的怒喝声自身后响起。
犹豫的间隙,众人已行至跟前。
沈砚伸手想要拉我,被我侧身躲开,他僵硬着身子不可置信:
鸢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兄这话问得真奇怪,我未婚妻为何不能在我府上
裴珩精神抖擞,这令我不禁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在装病。
裴珩,你个小人!
沈砚不由分说,一拳挥向裴珩,却被他大掌握住,动弹不得。
身旁的人忙劝阻:
沈兄息怒,有事慢慢说,何必无端起争执
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砚眸光微动:
裴珩竟然抢我的女人!
我心慌的看了眼身旁的裴珩,他眉头紧蹙,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晦暗至极。
我忙出言反驳:
沈世子慎言!
我已不是沈府婢女,同您再无关系,切莫胡言乱语,毁我名节。
沈砚视线死死锁住我,嗤笑出声:
同我再无关系
对!
我点头,与裴珩十指相扣,说的决然:
还要多谢世子为我介绍这么好的如意郎君,让我找到了相伴一生之人。
话音刚落,裴珩已将我拥入怀中宣示主权。
沈砚瞪大眼,怒视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良久,终于卸下了以往的高傲,眼含希冀央求:
鸢儿,我们不闹了,同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
我摇头,神色淡然。
14
次日一早,就在饭馆门口见到沈砚。
仅仅一晚,他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的书生,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固执的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鸢儿,我错了。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想让你意识到你离不开我,可我没想到却将你越推越远。
我不娶柳云烟,也不管侯府了,我只想要你,以后就我和你,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直视他的眼:
世子爷,您金尊玉贵,高高在上,而我出身卑微,云泥之别,怎堪为配
况且,我还要谢谢你让我认识到,靠自己虽然很辛苦,但是比依附别人,要安心得多。
你从来都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娶了柳姑娘,你便官路亨通,前途无量,我于你而言,乃是锦上添花;若是娶我为正妻,注定失去相府庇护,前途渺茫,他日若是郁郁不得志,你必定会后悔今日选择,我们也会终成为怨侣。
我太了解沈砚了。
他或许对我是真心,可我也知道他不甘平凡的野心。
沈砚慌张摇头连连否认:
不是的,鸢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只要有你陪着我,即便前路飘摇,我也无惧。
他不是害怕失去我,他只是还没习惯我不在他身旁的这种感觉。
现在被这种情绪左右,他失了以往的冷静判断。
我朝他微笑:
可是,我爱上了裴珩,我此生只想同他在一起。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他早就说过,此生最爱的女子叫‘阿浅’!你被他骗了,在这世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此刻的他不再是上京城最高贵的公子哥,而像一头发了疯的猛兽,肆意攀咬。
我抬头定定望着他:
我本名林清浅,他便是我清醒后,让你帮我打听的‘恒哥哥’……
或许连他也忘了,我姓林,鸢是他替我取的名。
沈砚瞬间身体僵硬,眼里是判了死刑的绝望:
不会的,鸢儿,你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在骗我……
可这的确是事实。
卫九又来找我了,他满眼担心:
鸢儿,我知道你已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我还是想说,世子爷真的是爱你的,他当初的确狠心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可是每次他也很难受,不停地告诫自己,只有让你在外了委屈,你才会甘心回到侯府。他没想真的逼你走。
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苦,生不如死,我实在没办法,才……
我心中酸涩。
裴珩这时刚好走了过来:
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折磨的。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爱阿浅,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想要驯服她。
他不是耽于情爱之人,迟早会走出来的。
卫九离开后,某人像打翻的醋坛子:
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去侯府看他然后跟他双宿双飞
我忙捂住他的嘴:
我只喜欢你!
没办法,遇到个爱吃醋的,就得甜言蜜语的哄着。
番外(沈砚)
鸢儿同裴珩成婚了。
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最终嫁给别人,我心痛的差点晕过去。
我后悔了。
当初她不同意做妾时,我不应设计逼她。
我虽不喜裴珩,但不得不承认,他远比我爱的真诚。
他不仅给了她最为看重的正妻之位,还替她父亲平反。
直到那时我才知晓,她原是前骠骑大将军之女林清浅。
我的鸢儿原也是世家贵女啊。
也就在此时,我才意识道他为何会那么坚定的选择裴珩。
他可以为了她不计得失,付出所有。
而我却为了自己,想要委屈她、驯化她。
这么看来,我的确是个阴险自私的奸诈小人。
我终究是错得离谱。
我听从父母之命,娶了柳云烟。
走上了他们为我铺好的康庄大道。
的确如预想般顺利。
一切都很好,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