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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乘风面色大变。
围观群众都窃窃私语。
这状元郎看起来清高,其实私底下淫乱得很啊。
是啊,之前还和公主日日流连烟花地,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什么谦谦君子,原来是风流浪子......
曲乘风慌乱不已。
烟萝,你听我解释......
哈哈哈,有热闹怎么能少了我温九!
忽然,一道洒脱声线传来。
温烈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现身。
他不顾周围山呼太子殿下跪倒在地的人群,直直朝我而来。
百里姑娘,你让本王找得好苦。
他再度向我伸出手。
我不顾曲乘风声音嘶哑的挽留,上了温烈的马随他而去。
他带我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山涧。
那皇城太乱太吵,百里姑娘,不知道本王在这里求你嫁于我,你可愿意
我摇摇头。
圣上不会同意。
他洒脱大笑。
谁会在乎那个老头同意与否。
我思虑片刻,还是开口回绝:你不必为报恩娶我,查明虞妃的事,原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如今事情已了,我也厌倦了中原纷争,不日就要回南蛮行医洗尸。
那本王便随你前往。
我忽地睁大眼睛,不信地看着他:你可是当朝太子,如何说走便走。
温烈却丝毫不在意,真诚地回应我。
当太子不过是为了有个压制长平的名头,一切原是为了替母妃报仇。从前我战功赫赫,却因母妃出身微寒而被排挤在储君之争外。从那时起,我便对这薄情寡义的王都再无半分眷恋。
我见劝不服他,只得由他去了。
......随便你。
我没想到,温烈竟真如他所说,随我去了南夷乡下。
从夏到冬,我们每日布衣粗饭,男耕女织。
夜晚他席地而卧,对我以礼相待,从不曾有轻薄之举。
后来,他终于叩开我已被寒冰封锁的心门。
一年后,我们按本地风俗搞了个简陋的喜礼。
准备拜堂时,却有不速之客闯入。
是曲乘风。
他跌撞着闯进来,以锋利剑刃抵在自己的咽喉,红着眼求我不要抛弃他。
烟萝,和我走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我正要开口,却发现他衣袍带血。
我一惊:你受伤了
他惨笑:不是我的血。
这时,一群御前侍卫赶来拿他。
我才得知,曲乘风杀了公主,逃出禁宫,一路南下千里来寻我。
拿下!
侍卫队长一声令下,曲乘风被按倒在地。
我抬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上前俯下身。
眼前是我上一世曾深深爱慕的那张清俊的脸,如今眉目依旧,却已是血污一片狼狈不堪。
他嘴唇皲裂,缓缓开合。
你不知道,你离开之后的每一天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和公主在一起比死还不如。上一世你我虽然清贫,我却被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公主......公主只把我当小倌看待......
今日之前,我已尾随你数日,看着那个男人对你关爱有加,甚至不嫌弃为你洗尸打下手,替你挽袖擦汗......他吃粗茶淡饭也很可口,闲时还教那些乡野村夫的孩子们剑术,全然没有皇子的矜贵......
前世我们明明也是这样过来的,我们明明也可以拥有这样平静幸福的一生。
是我的错,是我把你搞丢了......
他泣不成声。
众人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
我懂。
可已然太迟了。
曲乘风被押解回京,不日便以刺杀公主的罪名被问吊。
狱卒说他死前已经失心疯,在天牢日日念着我的名字,坚硬的牢壁,被他带血的指尖写满烟萝二字。
那些最后的时日里,他尽力让自己形容整齐,只是时常与不存在的娘子对话,吃饭时也似乎总在与虚空中的某人互相谦让,明明一个人也不够睡的窄床,他每晚也总是只睡一半。
他死后,我进宫为他洗尸。
褪去残破的囚服,我发现他在心口的位置刺了我的名字。
——烟萝。
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早已不会为此动容。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亲手将曲乘风合衣下葬,送他最后一程。
我看着一铲一铲的土将他掩埋,心下想起年幼的我从娘亲手里接过洗尸这门手艺时娘的教诲。
我轻启双唇,终还是开了口:
如今我已将你的罪孽洗清,若有来世,你我不必再相见。
雨越下越大,身后的温烈为我撑开一把油纸伞,我依偎进他的怀里。
雨幕将我与那座孤坟隔开。
我亦在心底同前世作别,走向我的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