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我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父亲珍藏的《贞观政要》。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处有父亲常用的朱笔批注。御史府的书房是我最爱的地方,这里藏着父亲半生心血,也是少数允许我自由出入的场所。
二小姐!二小姐!绿竹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发髻散乱,面色惨白。
我皱眉,这丫头平日最是稳重,今日怎如此失态
何事惊慌
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老爷夫人大小姐都被叫到前厅去了,管家让您赶紧过去!
我心头一紧,手中的书差点跌落。父亲近日确实在朝堂上直言进谏,触怒了那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难道...
我提起裙摆快步向前厅走去,还未到门口,就听见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
...御史沈清岳,妄议朝政,诽谤大臣,着革除官职,全家流放岭南,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我的脚步猛然顿住,耳边嗡嗡作响。流放岭南那可是瘴疠之地!
谢主隆恩。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我深吸一口气,迈入前厅。只见父亲跪得笔直,母亲在一旁面色苍白,嫡姐沈明瑶则已经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花成一团。
宣旨太监看了我们一眼,又补充道:圣上开恩,念及沈家曾有功于社稷,特许一事:已有婚配的女子可由夫家带走,免于流放之刑。
我心头蓦地升起一丝希望。我与裴家公子裴景川有婚约在身,虽未正式过门,但三书六礼已行过大半...
太监刚走,府中已乱作一团。仆人们惊慌失措,有的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另谋出路。母亲强撑着安排各项事宜,父亲则被差役押着去交接官印文书。
知意,母亲拉住我的手,声音颤抖,快派人去通知裴家,趁我们还未启程...
我点点头,正要吩咐绿竹去送信,却听门外一阵骚动。
裴公子来了!
我心头一热,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竟主动赶来。我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快步向大门走去。
裴景川一身靛蓝色锦袍,风尘仆仆地跨入府门。他面容俊朗,眉目如画,不愧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我正要上前,却见他目光直接越过我,落在了我身后。
明瑶!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嫡姐的手,我来带你走。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裴公子,你...嫡姐假意推拒,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你与妹妹有婚约在先...
裴景川冷笑一声:婚约那不过是长辈戏言,未下聘书,如何作数他转向我,眼神冷漠如看陌生人,沈家二小姐才学平平,怎及明瑶才貌双全,堪为裴家妇
嫡姐假惺惺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妹妹,你别难过,姐姐也是不得已...
我猛地抽回手,死死盯着裴景川:三年前春日宴上,你亲口对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赠我玉佩为证,如今却说只是戏言
裴景川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冷漠:年少轻狂之语,二小姐何必当真
府门外,差役已经开始催促上路。母亲得知此事,气得当场晕厥。父亲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奈。
意儿...父亲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强忍泪水:父亲不必挂心,女儿随你们去岭南。
差役不耐烦地推搡着我们上路。我搀扶着虚弱的母亲,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七年的御史府。裴景川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嫡姐上马车,那马车帘子上绣着裴家的家徽,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流放的队伍缓缓前行,沿途百姓指指点点。昔日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如今戴着枷锁走在最前;端庄优雅的御史夫人病容憔悴;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徒步而行,绣鞋很快磨破。
我撕下衣袖,为母亲包扎磨破的脚。家仆早已散去,只有绿竹和两个老仆还跟着我们。
小姐...绿竹哭着为我梳开打结的发丝。
别哭,我咬着牙说,我们会活下去。
一定会活下去。我要弄清楚,为何裴景川会突然变心,为何嫡姐眼中藏着胜利的喜悦,为何父亲获罪时朝中无人为他说话。
岭南路远,但总有到达的一天。
2
岭南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连日的阴雨让官道变得泥泞不堪,我的绣鞋早已磨破,脚底的水泡破了又起,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母亲的咳疾越来越重,父亲沉默地走在前头,背影佝偻得不像才四十出头的人。
再坚持几日就到江州了,到了那里可以稍作休整。领头的差役老赵还算和善,时不时会告诉我们行程。
我搀扶着母亲,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心如刀绞。曾经在御史府养尊处优的夫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第五日晌午,队伍行至一处险峻山路。右侧是陡峭山壁,左侧是云雾缭绕的悬崖,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窄道上,我们排成一列缓慢前行。
啊!
一声惨叫突然从后方传来。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家仆捂着胸口倒地,身上插着一支羽箭。
山匪!有山匪!
刹那间,乱箭如雨。差役们慌忙拔刀,却接连中箭倒下。队伍顿时大乱,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父亲!母亲!我拼命抓住双亲的手,却被惊慌的人群冲散。
一个蒙面大汉挥刀砍向父亲,我扑过去想拉开他,却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我踉跄几步,脚下一空——
知意!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声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身体急速下坠,山风在耳边呼啸。我绝望地挥舞双手,抓住了一根横生的树枝。树枝咔嚓断裂,减缓了我下坠的速度,却无法阻止我最终摔在崖底一堆枯叶上。
剧痛袭来,眼前一黑。
......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额头上。我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
醒了声音低沉悦耳。
我本能地往后缩,却引发全身一阵剧痛。这时才看清,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身上盖着粗布被子,伤口都被仔细包扎过。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靛青长衫,眉目如刀削般俊朗。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块湿布,见我醒来,便将布放入旁边的水盆中。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父母呢我一开口,嗓子火辣辣地疼。
猎户的山屋,我路过发现你摔在崖底,就把你带过来了。他递来一碗水,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颤抖着接过碗,水面上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擦伤。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山匪、追杀、坠落......
那些山匪...
不是山匪。男子打断我,训练有素的杀手假扮的。
我手一抖,水洒了一半:你怎么知道
普通山匪不会用制式弓箭,更不会对毫无抵抗力的流放队伍赶尽杀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你运气好,那堆落叶救了你一命。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这人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度,绝非常人。
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如何称呼
萧云珩。他转身看我,眼神锐利如鹰,你呢沈家二小姐
我心头一震:你认识我
御史沈清岳获罪流放,途中遇袭,二小姐坠崖失踪——这事已经在附近州县传开了。萧云珩唇角微扬,何况,你腰间那块玉佩虽然碎了半边,但仍能看出是上好的和田玉,非寻常人家所有。
我下意识摸向腰间,父亲送我的及笄礼果然只剩一半。这人观察力如此敏锐,绝非普通路人。
萧公子是做什么的
商人。他答得干脆,丝绸、茶叶、药材,什么赚钱买卖什么。
我抿了抿嘴,没有追问。商人或许会走南闯北,但绝不会对杀手和弓箭如此了解。
你的伤需要静养半月。萧云珩重新坐回床边,之后有何打算
我沉默了。父母生死未卜,流放队伍遇袭,我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回京城恐怕刚露面就会被抓起来。去找父母岭南千里迢迢,我连路引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萧云珩忽然倾身向前,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我:沈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助你查明真相,给你复仇的机会;你以沈家女的身份,协助我完成一件事。
我警惕地往后靠:什么事
暂时还不能说。他直起身,但绝不会伤害你的家人,也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之事。
窗外传来鸟鸣,衬得屋内更加寂静。我盯着被子上的一块补丁,思绪万千。这人来路不明,提出的条件又含糊不清,按理说我该拒绝。但眼下我孤立无援,父母下落不明,仇人却可能正在京城逍遥......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沈清岳的女儿。萧云珩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正直果敢,临危不乱,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已无路可走。他残忍地指出,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句话刺痛了我。是的,我已经一无所有,连性命都是他救的。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赌一把。
好,我答应你。我抬起头,但有个条件——一旦有我父母的消息,无论生死,你必须立刻告诉我。
萧云珩点头:成交。
......
半月后,我的伤好了大半。这段时间里,萧云珩白天外出,晚上才回来,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包裹——有时是药材,有时是新衣,甚至还有几本书。
明日启程去江南。这天晚饭时,他突然说。
江南不是去京城吗
还不是时候。萧云珩夹了一筷子野菜到我碗里,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放下筷子:萧公子,既然我们已是合作关系,能否请你坦诚相告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烛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良久,他叹了口气:我需要一个出身官家、知书达理的女子,协助我接近一些人,获取一些信息。具体细节到了江南自会告诉你。
你要利用我的身份
互利互惠。他纠正道,别忘了,我也会帮你查清沈家被害的真相。
我无话可说。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场交易。
次日清晨,我们乔装成兄妹上路。萧云珩不知从哪弄来了路引和马车,我换上普通商贾家小姐的衣裙,脸上蒙着轻纱。
马车缓缓前行,我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救了我一命的小木屋。父母现在在哪是否还活着那些山匪又是谁派来的一个个问题啃噬着我的心。
对了,萧云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刚得到的消息,你或许感兴趣。
我接过信,上面写着京城传来的最新动向:裴景川与沈明瑶的婚期已定在下月初八;同时,有人在暗中搜寻沈知意的下落,悬赏高达千两。
看来有人很确定你没死。萧云珩轻描淡写地说。
我攥紧信纸,胸口发闷。嫡姐这么快就要嫁入裴家而搜寻我的人,是裴景川还是另有其人
萧公子,你认为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他瞥了我一眼:你心里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是的,我心中有答案。嫡姐向来嫉妒父亲偏爱我,而裴景川的突然变心也绝非偶然。如果真是他们......
我会查清楚。萧云珩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若确是他们所为,必会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我莫名安心。
接下来的路程,萧云珩开始教我一些基本的经商知识和礼仪规矩。令我惊讶的是,这位商人对朝堂制度和官场门道了如指掌,谈吐间引经据典,丝毫不逊于父亲门下的那些学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次夜宿客栈时,我忍不住再次问道。
萧云珩正擦拭一把匕首,闻言头也不抬:一个想扳倒某些权贵的商人。
为什么要扳倒他们
血债血偿。他抬眼,眸中寒光一闪,和你一样。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被仇恨驱使,同样在黑暗中寻找出路的人。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虫鸣。明天就能抵达江南,等待我的将是什么萧云珩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我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坠崖那刻起,沈知意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为复仇而生的幽灵。
3
江南的雨细如牛毛,沾衣不湿却透骨生寒。
我站在回廊下,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来扬州已经半月有余,萧云珩将我安置在这座三进宅院里,配了丫鬟婆子,对外称我是他表妹,因父母双亡来投靠。
小姐,该用早膳了。绿竹轻声唤我。她是萧云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流放路上救出来的,见到我时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萧公子回来了吗
昨夜回来了,但一早又出去了,说午时回来带小姐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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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这半月来,萧云珩行踪诡秘,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回来时身上常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药香。我从不追问,正如他也不问我为何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诵他给的那些商号名录和各家关系图。
早膳后,我照例去了西厢的书房。桌上整齐摆放着三摞书册——最左边是各家商号的背景资料,中间是近三年朝廷官员任免记录,最右边则是些诗词歌赋和女则女训之类的书。
我径直拿起最左边的那摞。萧云珩说得对,诗词歌赋救不了我父母,也报不了仇。
刚翻了几页,绿竹匆匆进来:小姐,萧公子回来了,说请您换身利落些的衣裳。
我微怔。利落的衣裳自从来到江南,萧云珩一直要求我穿得像个大家闺秀,今日怎么......
换上一身浅青色窄袖衣裙,我来到前院。萧云珩背对着我站在廊下,一身墨蓝色劲装,衬得肩宽腰窄。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走吧。
去哪
教你些防身的本事。他递给我一件薄斗篷,总不能一直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
城南有座不起眼的小院,推开斑驳的木门,里面却别有洞天——宽敞的院子里摆放着各种兵器架和练功用的木桩,角落里还有个半人高的沙袋。
从今天开始,每天上午学经商之道,下午练武。萧云珩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短打劲装,先学最基础的如何挣脱钳制。
他绕到我身后,突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
不对。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手腕要这样转——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引导着我的手腕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耳根发烫。
自己试试。
我定了定神,按照他教的方法练习。起初笨手笨脚,但一个时辰后,已经能勉强挣脱他的控制了。
学得很快。他难得称赞,明天教你怎么用匕首。
就这样,我的生活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上午学习经商算账、各家关系;下午练武强身;晚上还要背诵朝廷各派系脉络。萧云珩是个严苛的老师,稍有差错就会让我重复练习到深夜。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苦。每当学会一个新招式,或背下一个复杂的家族谱系,我都会有种奇特的满足感。仿佛通过这些训练,我正一点点夺回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
一个月后的傍晚,我正在院中练习射箭,萧云珩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张烫金请帖。
明晚陈府设宴,你随我一同去。
我放下弓:这么快就带我露面
早晚要习惯。他将请帖递给我,陈家是扬州第一大绸缎商,与京城多家权贵有往来。好好表现,或许能打探到些有用的消息。
我翻开请帖,心跳加速。这将是我死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场合,虽然是以茶商表妹的身份。
次日傍晚,我穿上新做的藕荷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体面。萧云珩一袭深紫色锦袍,腰间悬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活脱脱一个富贵商贾模样。
记住,你叫苏婉,父母早逝,随我做茶叶生意。临上马车前,他仔细检查我的装扮,少说话,多观察。
陈府灯火通明,宾客如云。我跟在萧云珩身后,学着其他闺秀的样子微微低头,但眼睛却悄悄打量着每一个人。
萧老弟!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表妹吧果然标致!
陈员外谬赞了。萧云珩拱手,随即向我介绍,婉儿,这位就是陈府主人,咱们江南丝绸行的行首。
我福了福身:见过陈伯伯。
陈员外哈哈大笑,引我们入席。宴席上,萧云珩与各路商人谈笑风生,言谈间对丝绸、茶叶、瓷器的行情了如指掌,谁也看不出他背后还有别的身份。
我小口啜饮着果酒,耳朵却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有关京城或裴家的消息。
听说京城裴家要办喜事了一个商人突然说道。
我的手一抖,酒水洒在裙子上。萧云珩瞥了我一眼,神色如常地接话:可是与户部有往来的那个裴家
正是。裴尚书之子要娶沈御史家的小姐,婚期就在下月。
沈御史不是被流放了吗
所以才说裴家仁义啊!那商人摇头晃脑,沈家获罪,裴公子仍坚持娶沈家大小姐,这份情义难得!
我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没冷笑出声。仁义情义好一个颠倒黑白!
这位小姐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旁边一位夫人关切地问。
我刚要回答,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咦这位小姐好生面善,像是在哪见过
抬头一看,是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正眯着眼打量我。我心头一紧——这人是林侍郎之女,嫡姐沈明瑶的闺中密友,曾在沈家见过我几次!
林小姐认错人了吧我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抖,小女子初到扬州不久......
是吗林小姐凑近了些,可你这双眼睛,简直和沈家那个短命的二小姐一模一样!
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云珩突然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我前面。
表妹自幼体弱,甚少出门,林小姐定是认错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婉儿,你不是说头疼吗我陪你去花园透透气。
说罢,他握住我的手腕,向众人告罪后带我离开。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花园里,我长舒一口气:多谢。
你反应很快。他松开手,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慌。越慌越容易露馅。
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袖口有一抹暗红:你受伤了
他迅速拉下袖子:不是我的血。
萧云珩,我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在做什么白天教我经商礼仪,晚上却浑身是血的回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良久,他轻叹一声:时机成熟时,你会知道的。
宴席结束后,我们回到宅院。我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书房找本书看。经过萧云珩的院子时,隐约听到说话声。
这么晚了,他在和谁说话
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靠近窗棂。屋内,萧云珩的声音低沉严肃:
......玉玺的下落有线索了吗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回答:还没有。但查到当年太子的心腹侍卫确实逃出来了,很可能带着那份名单......
继续查。萧云珩打断他,太子冤案必须平反,那些奸佞一个都跑不了。
我心头一震,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我慌忙退回自己院子,心跳如鼓。太子冤案那不是五年前的事吗当时太子被诬谋反,满门抄斩,牵连无数......
第二天清晨,我在练武场等萧云珩,却迟迟不见他来。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出现,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今天不练武。他递给我一封信,你父母有消息了。
我一把抢过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中说,沈御史夫妇在岭南水土不服,染上恶疾,已经双双离世。而袭击流放队伍的山匪,经查实是有人买凶杀人。
信纸在我手中皱成一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确认父母双亡,还是像有人在我心口捅了一刀。
谁干的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证据指向户部裴尚书。萧云珩直视我的眼睛,但幕后黑手可能更高。
我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裴家!果然是裴家!从退婚到灭口,一环扣一环,好狠毒的手段!
为什么我父亲不过是个御史,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萧云珩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知道五年前的太子冤案吗
我心头一跳,想起昨晚听到的对话:略知一二。当时太子被诬谋反,满门抄斩。
你父亲,曾是太子的老师。
我震惊地看着他。
太子死后,你父亲一直在暗中调查真相。萧云珩继续道,他获罪前,可能发现了什么关键证据。
所以裴家才要置他于死地......我恍然大悟,那嫡姐呢她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还不清楚。但沈明瑶与裴景川的往来,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早。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如果嫡姐也参与其中,那我绝不会放过她!
萧云珩,我抬头看他,你到底是谁为何对太子冤案如此上心
他转身望向远处的假山,背影挺拔如松:我曾是太子的心腹侍卫。那夜我奉命外出办事,回来时东宫已经血流成河......
他的声音平静,但我能感受到下面汹涌的痛楚。
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要为太子平反。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一个......他转身看我,合适的身份。
沈家女的身份
他点头:裴家与当年构陷太子的主谋关系密切。我需要有人接近他们,获取关键证据。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他为何要救我,为何要训练我。这是一场交易,但更是一场合作。
我会帮你。我听见自己说,不仅为了复仇,也为了还太子一个清白。
萧云珩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这条路很危险。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微笑,那笑容一定很难看,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深深看我一眼,突然伸手拂去我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却又如此亲密,让我一时忘了呼吸。
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更多东西。他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不仅是防身术,还有察言观色、套取情报的技巧。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不再仅仅是为父母报仇,还牵扯到一桩可能动摇国本的冤案。而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或许比我更沉重。
4
铜镜中的女子一袭鹅黄色罗裙,发髻高挽,簪一支金丝嵌珍珠步摇,耳垂上的明月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眨了眨眼,镜中人也眨了眨眼——这分明是我,却又不像我。
小姐真好看。绿竹为我整理裙角,这身打扮,任谁也认不出是原来的二小姐了。
我轻抚脸颊。半年的江南生活,加上萧云珩的严格训练,已经将我打磨成另一个人。手上的茧子从执笔磨出的变成了练武留下的,眼神中的怯懦也被坚定取代。
萧公子到了吗
在花厅等着呢。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梳妆台上的青瓷盒,用指尖蘸取少许口脂,轻点唇瓣。镜中人顿时明艳了几分。今日是我们启程回京的日子,也是我以茶商苏婉身份正式亮相的时刻。
花厅里,萧云珩背对着我站在窗前,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白玉佩。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准备好了
我点头:裴家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裴景川和沈明瑶的婚期推迟了,说是裴老夫人病重。萧云珩递给我一封信,但我们的人发现,裴府最近进出的大夫都是治外伤的。
我挑眉:家暴
很可能。他嘴角微扬,看来你的嫡姐日子并不好过。
这消息本该让我高兴,却莫名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沈明瑶再可恶,毕竟也是沈家女儿,竟被如此对待
同情她萧云珩仿佛看透我的心思。
不。我摇头,只是觉得可悲。她机关算尽嫁入裴家,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也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萧云珩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上车吧,该启程了。
......
京城比记忆中更加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我掀开车帘一角,贪婪地看着这座我出生成长却又差点葬身于此的城市。
我们先去城南的宅子。萧云珩说,三日后陈员外做东,宴请京城商贾,裴景川也会出席。
这么快就要见面了我心跳加速。
怕了
不,是迫不及待。
萧云珩轻笑:记住,你现在是苏婉,杭州茶商苏家的小姐,父母双亡,由表哥抚养。你的任务是接近裴景川,套取他与户部尚书的往来信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
城南的宅子比扬州那处更加精致,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别院。萧云珩出手阔绰,仆从如云,任谁也想不到这只是个伪装。
安顿好后,萧云珩带我去书房,桌上摊开一张裴府平面图。
这里是裴景川的书房,他每晚亥时都会在那里处理公务。萧云珩指着图上的一处,如果有机会进去,重点找有没有暗格或密室。
你要我潜入裴府我心头一跳。
不急。他抬眼看我,先通过正常途径接近,摸清情况再说。
接下来三天,我足不出户,反复背诵苏家的背景资料和京城各家关系图。萧云珩则早出晚归,有时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但他从不解释。
第四日傍晚,我换上精心准备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既不过分华丽也不失体面。萧云珩一袭墨蓝色锦袍,腰间玉佩温润如水,活脱脱一个儒商模样。
记住,上马车前,他最后叮嘱,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失态。
陈府灯火通明,宾客如云。我跟在萧云珩身后,学着其他闺秀的样子微微低头,但余光却在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老弟!陈员外热情迎上来,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表妹吧果然标致!
陈员外谬赞了。萧云珩拱手,随即向我介绍,婉儿,这位就是京城丝绸行的行首陈伯伯。
我福了福身,声音轻柔:见过陈伯伯。
寒暄间,门口一阵骚动。裴景川到了。
半年不见,他依旧风度翩翩,一袭月白色锦袍,眉目如画。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角也紧绷着,不如记忆中从容。
裴公子!陈员外热情招呼,令堂身体可好些了
裴景川勉强一笑:多谢关心,家母已无大碍。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微笑。就是这个男人,背弃婚约,害我全家,如今却在这里道貌岸然地应酬。
萧云珩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提醒我控制情绪。
这位是......裴景川注意到了我们。
杭州茶商萧云珩,这是舍表妹苏婉。萧云珩拱手行礼。
裴景川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怔了怔:苏小姐...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我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裴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初到京城不久。
是吗他仍盯着我,苏小姐的眼睛,很像一位故人...
裴公子想必是认错了。萧云珩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面,表妹自幼长在江南,鲜少出门。
宴席上,我刻意坐在离裴景川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观察他,又不显得刻意。他与几位商人交谈时,我注意到他左手总是藏在袖中,偶尔露出时能看到手腕上有淤青。
嫡姐打的这个念头让我差点笑出声。
席间,我假装不小心打翻酒杯,酒水洒在裴景川衣袍上。
哎呀,真是抱歉!我连忙起身,掏出手帕。
无妨。他摆手,却在我靠近时突然压低声音,沈知意
我的手一僵,但很快恢复自然:裴公子说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摇摇头:没什么...苏小姐与我一位故人确实很像。
那位故人...对裴公子很重要吗我试探着问。
裴景川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罢了。
我强忍怒意,假装好奇地追问。几杯酒下肚,裴景川的话多了起来,言语间透露出对沈明瑶的不满——说她骄纵任性,不如她妹妹温婉可人。
裴公子娶了姐姐,却惦记妹妹我半开玩笑地问。
本就是我与知意有婚约在先!他咬牙切齿,若不是明瑶她......话到一半,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宴席散后,裴景川竟主动提出送我们回府。马车上,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家世,眼神也越来越露骨。萧云珩表面上客气应对,但下车时我注意到他的手紧握成拳。
他在怀疑我。回到书房,我立刻说。
不,他是看上你了。萧云珩冷笑,看来沈明瑶让他很不满,他在寻找替代品。
这个认知让我既恶心又兴奋。裴景川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兴趣,正是我们需要的突破口。
接下来怎么办
等。萧云珩倒了杯茶给我,他会主动来找你的。
果然,三日后,裴府送来请帖,邀苏小姐过府赏花。萧云珩以表哥身份陪同。
裴府比记忆中更加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富贵。走在熟悉的回廊上,我恍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半年前我还是个即将嫁入此府的千金小姐,如今却以陌生人的身份重回故地。
苏小姐对府上的布局似乎很熟悉裴景川突然问。我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选择了通往花园最近的路。
只是猜测。我微笑掩饰,一般府邸不都是这样布局吗
赏花时,我刻意表现出对书房外那株梅花的喜爱。裴景川立刻殷勤地表示要为我摘一支,邀请我一同前往书房。
表哥......我假装犹豫地看向萧云珩。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萧云珩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裴景川的书房陈设精美,书架上摆满了古籍珍本。趁他摘梅时,我迅速扫视房间——多宝阁上的摆设、墙上的字画、书桌上的公文...突然,我注意到书架旁有一幅画微微凸出。
苏小姐喜欢梅花裴景川将一支红梅递给我,借机握住我的手。
很喜欢。我假装害羞地抽出手,故意将梅花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我迅速瞥了眼那幅画后的墙壁——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裴公子藏书真多。我起身后,指着书架转移他的注意,可以看看吗
请便。
我装作浏览书籍,实则记下暗格的位置。正要离开时,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沈明瑶站在门口。
半年不见,她瘦了许多,华丽的衣裙挂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曾经明艳的脸庞如今憔悴不堪,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这位是......她冷冷地打量我。
杭州苏小姐,陈员外介绍的。裴景川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沈明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瞳孔一缩:是你!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明瑶,你认错人了。裴景川皱眉。
不,她就是沈知意!那个本该死在崖下的贱人!沈明瑶尖叫着扑过来,你怎么敢回来!
我迅速后退,躲过她的抓扯。裴景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知意
裴公子,你夫人是不是疯了我强作镇定,我姓苏,不是什么知意!
沈明瑶歇斯底里地大喊来人,说要报官抓我。混乱中,萧云珩突然出现,一把拉住我的手:表妹,该回去了。
裴景川拦在我们面前,眼神复杂:她到底是谁
舍表妹苏婉。萧云珩冷冷道,裴夫人这般无礼,看来裴家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离开裴府后,我浑身发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愤怒。
她认出我了......
没关系。萧云珩握紧我的手,计划提前而已。
当夜,萧云珩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潜入裴府。
太危险了!我拉住他,今晚他们一定加强了戒备!
正因如此,他们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行动。他检查着匕首,我必须赶在他们转移证据前找到那个暗格。
我执意要同去。争执不下时,萧云珩突然妥协:好吧,但你必须听我指挥。
子时三刻,我们借着夜色潜到裴府后院墙外。萧云珩轻松翻上墙头,放下绳索拉我上去。府内寂静无声,只有几处灯笼亮着微光。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们摸到书房外。萧云珩用匕首撬开窗栓,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守着门口。他低声吩咐,随即走向那个暗格。
我紧张地注视着走廊,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低声警告。
萧云珩迅速从暗格中取出一叠信件塞入怀中,刚合上暗格,书房门就被推开。
一个黑影站在门口——是裴景川!
萧云珩动作快如闪电,一个手刀劈在裴景川颈侧。裴景川闷哼一声倒地,但响声已经惊动了府中护卫。
走!
我们翻窗而出,身后传来有刺客的喊声。箭矢破空而来,萧云珩猛地将我推开,自己却中了一箭。
没事...走!他咬牙拔下肩头的箭,拉着我冲向围墙。
翻出裴府后,我们一路狂奔,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停下。萧云珩的脸色已经惨白,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
你受伤了!我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小伤...他话未说完就昏了过去。
我拼尽全力将他带回宅子,唤来我们信任的大夫。箭上居然有毒,大夫处理伤口时面色凝重。
能不能活,就看今晚了。
我守在床前,用湿布擦拭萧云珩滚烫的额头。他的呼吸急促,嘴唇因高热而干裂。我小心地喂他喝水,却听到他喃喃道:
知意...小心...
他叫的是我的真名。即使在昏迷中,他也记得我是谁。这个认知让我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三天三夜,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第四天凌晨,高热终于退了。萧云珩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我趴在床边睡着了,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
我立刻惊醒:你醒了!
嗯。他声音嘶哑,信...看了吗
我这才想起那些从裴府偷出的信件。取来后,我们震惊地发现,其中不仅有裴家构陷我父亲的证据,还有他们参与诬告太子的密函!
果然是他们......萧云珩的手指抚过那些泛黄的纸张,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
接下来怎么办
收网。他看向我,你准备好了吗面对裴景川和沈明瑶,了断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时候以沈知意的身份,重回阳光下了。
5
裴府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喜气洋洋。明日就是裴景川与沈明瑶正式成亲的日子——尽管他们早已拜过堂,但因裴老夫人病重,一直未办正式仪式。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一袭湖蓝色罗裙的女子。这半年来,我第一次以沈知意的本相打扮自己。眉毛描得细长,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素净典雅,与记忆中那个沈家二小姐一般无二。
准备好了吗萧云珩推门而入,一袭墨色锦袍,腰间配剑,英气逼人。他的箭伤已经痊愈,但留下了一道疤,他说那是提醒自己不忘血仇的印记。
我深吸一口气:证据都带齐了
都在这里。他拍了拍怀中的锦囊,太子府的旧部也已准备就绪,只等信号。
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今日之后,要么沉冤得雪,要么命丧黄泉。没有第三种可能。
裴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我们手持伪造的请帖,混在贺喜的人群中入内。萧云珩暗中捏了捏我的手,低声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全自己。
我点点头,随他步入正厅。厅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裴景川一身大红喜服,正在招待宾客。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眼下青黑,嘴角紧绷,丝毫不见新郎官的喜气。
沈明瑶被丫鬟搀扶着出来时,我几乎认不出她了。曾经明艳照人的嫡姐如今形销骨立,大红嫁衣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脸上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青紫的眼圈。她的目光呆滞,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真是一对'恩爱'夫妻。我低声讽刺。
萧云珩轻声道:我去布置人手,你见机行事。
他悄然离去,我则混在女眷中,慢慢靠近主桌。司仪高声宣布拜堂开始,宾客们纷纷围拢过来。就在这时,我故意打翻了一杯酒。
哎呀——
酒水溅在沈明瑶的嫁衣上,她茫然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起初是困惑,随即瞳孔骤缩,嘴唇颤抖起来。
你......她指着我,声音尖利得刺耳,沈知意!
满堂哗然。裴景川猛地转身,看到我时脸色刷白,仿佛见了鬼。
知意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我冷笑,一步步走向他们,被你们害死在流放路上可惜啊,阎王爷不收我。
宾客们议论纷纷,有人已经认出了我:真是沈御史家的二小姐!不是说死在岭南了吗怎么回事......
裴景川很快镇定下来,厉声道:哪来的疯妇,敢冒充已故之人扰乱本官婚礼!来人,把她拿下!
几个家丁冲过来要抓我,我迅速从袖中抽出萧云珩给我的匕首,寒光一闪,逼退他们。
裴景川,你伙同沈明瑶陷害我父,买凶杀害流放路上的沈家人,今日我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穿你的真面目!
胡说八道!裴景川怒吼,沈清岳获罪是圣上裁断,与我何干至于你坠崖,那是山匪所为!
山匪我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那请你解释一下,这封你写给黑虎寨寨主的密信是怎么回事上面可清清楚楚写着,要他们'一个不留'!
裴景川脸色大变:你从哪里——
还有这个。我又拿出一叠纸张,你与户部尚书往来的密函,构陷我父亲贪污受贿的证据全是你们伪造的!
宾客哗然,几位朝中大臣已经面色凝重地凑过来查看证据。
荒唐!这些都是伪造的!裴景川气急败坏,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妖女!
更多的家丁涌上来,我被迫后退。就在此时,大门被猛地踹开,萧云珩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
奉圣上口谕,彻查太子冤案及沈御史被害一案,相关人等一律拿下!
裴景川面如土色:你...你是什么人
萧云珩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龙纹玉佩:五年前东宫惨案,太子满门遇害,唯独皇长孙下落不明——裴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满堂震惊。我也愣住了——萧云珩是...太子遗孤
不可能!皇长孙早就死了!裴景川歇斯底里地大喊。
多亏太子心腹拼死相救,我才捡回一命。萧云珩——现在应该称他为萧煜了——声音冰冷,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你们构陷太子、残害忠良的证据。
他挥手,禁军立刻将裴景川和几位朝中大臣拿下。沈明瑶呆立原地,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鬼魅。
报应!都是报应!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和肩膀上的累累伤痕,裴景川,你这个畜生!你害我全家,还日日折磨我,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裴景川怒骂:贱人!要不是你主动勾引我,出卖亲父,我怎么会——
闭嘴!沈明瑶尖叫着打断他,是你说只要我帮你拿到父亲的书房钥匙,就娶我为妻!可你...你......她突然转向我,泪流满面,知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从未见过嫡姐如此崩溃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恨她还是同情她。
萧煜示意禁军将裴景川押下去,然后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圣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我们该去面圣了。
......
三日后,圣旨下:
太子冤案平反,追封懿德太子;沈御史官复原职,追赠礼部尚书;裴家及其党羽满门抄斩;沈明瑶因检举有功,免死流放。
至于萧煜,圣上恢复其皇长孙身份,赐府邸田产,有意栽培他继承大统。
而我,沈知意,一夜之间从死人变成了功臣之女。京中贵妇们纷纷递帖子求见,说一直相信我是冤枉的。真是讽刺。
你要走了萧煜——我仍习惯叫他萧云珩——站在我院子里,看着我收拾行装。
嗯。我折好一件衣裙,京城太多回忆,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江南吧,那里风景好。我抬头看他,你呢准备做你的皇长孙了
他苦笑:那个位置...未必适合我。
我们相对无言。这半年来朝夕相处,从互相利用到并肩作战,说不清是什么感情。但我知道,他有他的责任,我有我的路。
保重。最后,他轻轻抱了我一下,转身离去。
我没有去送他。第二天天不亮,我就带着绿竹离开了京城。这一走,就是一年。
一年里,我游遍江南,看遍了苏堤春晓、曲院风荷,也在茶山学采茶,在绣坊学刺绣。那些仇恨、阴谋,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直到有一天,我在西湖边的一家茶楼里,听到说书人讲皇长孙智破太子冤案的故事。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皇长孙如何忍辱负重,如何与一位沈家小姐联手铲除奸佞。
那沈家小姐后来去哪了有茶客问。
听说啊,说书人压低声音,皇长孙一直在找她......
我放下茶钱,悄然离去。漫步在苏堤上,春风拂面,杨柳依依。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我走来。
一袭靛青色长衫,眉目如画,腰间悬着一枚白玉佩。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一笑:这位小姐,可是姓沈
我也笑了:这位公子,可是姓萧
现在姓李了。他伸手拂去我发间的柳絮,圣上准我恢复本姓,但不必继承皇位。
为什么
因为我想找一个人,和她一起看遍这大好河山。他的眼睛明亮如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看看他期待的眼神,轻声道:那得看他能不能追上我了!
说完,我提起裙摆向前跑去,他在后面笑着追赶。春风拂过耳畔,带来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
前路还长,但不再是一个人的旅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