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伸手将我揽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
我靠在他怀里,偷偷看了一眼沈砚之,发现他正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痛楚。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
这个沈砚之,你到底……对我有什么心思
第五章
中秋宴过后,陆沉舟让人将小翠拉下去审问,很快就问出了真相。
原来,是苏月璃让小翠故意绊倒我,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顺便让陆沉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妻子。
陆沉舟气得脸色铁青,直接让人将苏月璃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出来。
林姨娘哭着求了半天,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坐在房间里,听着小桃汇报这些事,心里冷笑。
苏月璃,这只是小小的教训,以后,我会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
小姐,沈公子派人送来了一盒点心,说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小桃拿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沈公子怎么知道小姐爱吃桂花糕
我愣了一下,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是我前世最爱吃的桂花糕。
上一世,我经常让小桃去买桂花糕,后来嫁给陆沉舟后,因为他不喜欢甜食,我就很少吃了。
没想到,沈砚之竟然记得。
我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和前世的味道一模一样。
回礼吧,就送他一盒我亲手做的糕点。
我擦了擦手,对小桃道。
小桃应了一声,拿着食盒出去了。
晚上,陆沉舟回来时,脸色有些疲惫,我让人端来热水,亲自给他洗手擦脸。
今天累了吧
我轻声道,伸手帮他整理衣服。
陆沉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伸手将我拉进怀里。
还好有你,阿晚,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清楚,他的保护,从来都不长久。
第二天,我带着小桃去花园散步,正好遇到了沈砚之。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在一棵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柔。
苏小姐。
他看见我,笑着打招呼,眼神里带着一丝欣喜。
我点点头,礼貌地道：沈公子,这么巧。
他合上书,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头上的玉簪上,眼神微微有些黯淡。
这簪子,很适合你。
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笑道：是阿舟送的。
沈砚之笑了笑,没有说话,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我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他突然开口道：苏小姐,其实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夫人,姑爷让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一个丫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我皱了皱眉,看了沈砚之一眼,他微微点头,示意我先去。
好,我这就去。
我跟着丫鬟来到前厅,看见陆沉舟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两人脸色都很严肃。
阿晚,过来。
陆沉舟看见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陆沉舟介绍道：这是李大人,负责调查京中贪腐案的。
李大人对我点点头,然后看向陆沉舟,沉声道：陆将军,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实是林侍郎私吞了赈灾款,而且,他还和林姨娘有勾结。
我心里一震,林侍郎那不就是林姨娘的哥哥吗
陆沉舟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
李大人叹了口气,道：现在证据确凿,我这就去禀报皇上,陆将军,你……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陆沉舟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一丝愧疚。
阿晚,对不起,我没想到,林姨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
上一世,林侍郎贪污案发,林姨娘和苏月璃为了自保,竟然将罪名推到了我头上,陆沉舟相信了她们的话,将我关在了柴房里。
后来,还是沈砚之听说了这件事,亲自出面帮我洗脱了罪名。
只是,那时我已经心灰意冷,对陆沉舟再也没有了信任。
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相信你,阿舟。
我看着他,认真地道。
陆沉舟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伸手将我拥入怀里。
谢谢你,阿晚。
我靠在他怀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正好看见沈砚之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
我们四目相对,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
我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赶紧低下了头。
沈砚之,似乎比我想象的,对我更在意。
第六章
我站在廊下,看着沈砚之手中那枚羊脂玉双鱼佩,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前世我临终前才从苏月璃妆奁里翻出的婚书信物——原来当年林姨娘伪造我的字迹,撕毁了我与沈府的婚约。
苏小姐可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在慈恩寺,你说这双鱼佩要配成对儿才吉利。沈砚之指尖抚过玉佩纹路,声音低哑,我寻了十年,才知道它一直在林姨娘手里。
我垂眸看着地面青苔,睫毛剧烈颤动：沈公子莫要再说了……阿舟知道会误会的。
他猛然抬头,目光灼灼：他若真信你,又怎会连你怕苦药里掺了藏红花都察觉不出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上月我故意在药碗底留下半片藏红花残骸,陆沉舟却只当是失误,反倒是沈砚之暗中换了我的药匣。
我……我咬唇后退半步,袖中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其实月璃昨日送了我一盒蜜饯,里面有颗枣子味道怪怪的……
话音未落,沈砚之已扣住我的手腕往药房走,袖口拂过我鬓边时,我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沉水香——是前世我养在闺房的香炉味道。
药房里,他翻出苏月璃送来的蜜饯匣子,银针刚扎进枣泥便泛起青黑。我适时扶住药柜,指尖颤抖着抓住他袖口：还好有沈公子在,否则我……
以后你的饮食,由我的小厮亲自料理。他突然将我按在药柜上,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晚晴,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闺名。我抬眼望进他泛红的眼底,想起上一世他冒雨跪在陆府门前为我请命的模样,喉间突然泛起酸涩。指尖轻轻拽住他腰间玉佩穗子,又似受惊般松开。
当晚,陆沉舟满身酒气归来时,我正对着铜镜卸钗。他盯着我鬓边那支沈砚之新送的琉璃簪,眼神骤然冷下来：沈砚之今日去了户部
我手一抖,钗子掉在妆奁上发出脆响：他说……说要帮我查母亲陪嫁的账目。阿舟,我只是想知道,为何母亲的铺子总在亏钱……
话音未落,他已攥住我的手腕按在榻上,酒气混着戾气扑面而来：陪嫁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何时需要别的男人插手
我蜷缩在他怀里,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阿舟弄疼我了……砚之哥哥只是看我可怜……
砚之哥哥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指腹碾过我眼角泪痕,苏晚晴,你以前从不这样叫他。
喉间涌起腥甜,我却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月璃教我的……她说这样叫显得亲昵,能让朋友更心疼我……
陆沉舟的手猛然松开。我蜷缩到床角,看着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发愣,知道他又想起了昨日苏月璃被罚时,抱着他大腿哭叫阿舟哥哥的模样。
窗外传来更声,我摸到枕下沈砚之今早塞给我的纸条,上面力透纸背写着林氏私吞赈灾银证据,已藏于你闺房暗格。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听着陆沉舟在床边坐下的动静,忽然伸手拽住他一片衣角。
阿舟,我将脸埋进他衣料,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沙哑,我好怕,总梦见有人要推我下水……
他身体骤然僵住,许久才叹着气将我捞进怀里。我闭眼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指尖在我发间颤抖,知道他此刻定是想起了前世我溺亡的模样。
更深露重时,我听见他轻声呢喃：明日我便让母亲接你去将军府住些日子。睫毛倏地颤了颤,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这正是我要的。将军府的老太太最恨妾室攀高,只要我住进去,林姨娘便再难通过中馈动手脚。
次日清晨,我在马车里掀开窗帘,看见沈砚之骑着马等在街角。他腰间挂着我昨夜故意遗失的丝帕,见我望来,抬手朝我比了个安的手势。
指尖轻轻抚过腕上陆沉舟新送的翡翠镯子,冰凉触感里混着袖中沈砚之给的暖炉温度。车帘落下前,我看见苏月璃站在二门处,望着我这辆贴满将军府封条的马车,脸色比她裙上的芍药还要惨白。
小姐,沈公子派人送来了您要的账册。小桃掀开暗格,露出一沓泛黄的纸页。我翻开第一页,看着母亲陪嫁庄子的印鉴旁,赫然盖着林姨娘的私章。
窗外传来归雁长鸣,我捏着账册边角轻笑。陆沉舟以为将我护在将军府便是万全,却不知我早借他的手,断了林氏母女最后一条财路。而沈砚之……我摸着袖中他今早塞给我的玉佩,想起他昨夜在花园说的话。
晚晴,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明晃晃的剑,而是别人心甘情愿为你递来的刃。
指尖抚过双鱼佩纹路,我对着铜镜勾起唇角。镜中人眼尾泛红,唇角却含着笑,十足十的柔弱不能自理模样。
林姨娘,苏月璃,你们以为我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却不知这一世,我要做那藏在兔子窝里的毒蛇——专等你们放下戒备时,咬断你们的喉咙。
第七章
将军府的暖阁里,我陪着老太太下棋,眼角余光瞥见廊下闪过一抹青衫。沈砚之今日穿了我送的湖蓝云锦,腰间玉佩与我腕上镯子遥遥相映,倒像是成套的。
阿晚这步棋走得妙。老太太捻着棋子轻笑,哀家当年整治通房丫头时,也用过这招‘请君入瓮’。
我慌忙低头认错：孙媳愚钝,让祖母见笑了。心里却惊起涟漪——原来老太太早就看出,我故意将林姨娘私吞陪嫁的账册不小心落在她院中。
棋盘上啪地落下一子,老太太抬眸看我：哀家问你,那沈公子……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转头望去,只见苏月璃捂着手站在那里,脚边是摔碎的茶盏,茶水正顺着她裙摆往下淌。
姐姐,月璃不是故意的……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只是看见姐姐和沈公子这般般配,一时分了神……
住口！老太太一拍桌子,棋子震得跳起,在哀家面前也敢胡言乱语来人,将这不知礼数的丫头拖出去掌嘴！
苏月璃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向我。我攥紧帕子,作出惊慌失措的模样：祖母息怒,月璃她……
你这性子就是太善！老太太握住我的手,语气却软下来,当年你母亲就是太心软,才被林氏那贱人钻了空子。哀家告诉你,对恶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垂下眼睑,任由她拍着我的手背,余光却看见沈砚之从廊下走过,袖中掉出一张纸。等苏月璃被拖走后,我借口捡帕子弯腰,将那张纸悄悄塞进袖口。
回到房间展开一看,是张户部密档抄本,红笔圈着林侍郎贪污的关键证据。墨迹未干,显然是沈砚之刚从宫里抄来的。
小姐,姑爷派人送了补品来。小桃捧着匣子进来,还有封信,说今晚要去查案,不能来看您了。
我拆开信,看着末尾那潦草的勿念二字,忽然轻笑出声。自打进了将军府,陆沉舟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沈砚之,每隔三日便以给老太太请安为由,给我带来最新的线索。
指尖摩挲着信纸,我忽然想起前世他在我灵前烧的那叠案卷——原来他早就知道林氏母女的恶行,却因我一句家和万事兴,生生压下了调查的念头。
小桃,去把沈公子送的那盏琉璃灯点上。我将信纸折好塞进暗格,再备些桂花糕,明日给沈公子送去。
深夜,我对着琉璃灯研究账册,忽闻窗外传来叩窗声。抬眼望去,沈砚之站在月光里,指尖夹着片竹叶,正对着我比划危险的手势。
我慌忙吹灭灯,摸到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刚躲到门后,就听见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三道黑影跃进房间,直奔放账册的柜子而去。
找什么呢我点燃烛台,看着那三人转身时惊慌的表情,轻笑出声,是林姨娘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一狠,挥刀向我砍来。我侧身避开,匕首划破他的面罩,露出半张带疤的脸——正是林侍郎府中的护院。
抓活的！他大喊一声,另外两人朝我扑来。我退到墙角,闭着眼尖叫：砚之哥哥！
话音未落,窗纸唰地被剑气划破,沈砚之如鬼魅般落地,长剑出鞘的声音惊得黑衣人后退半步。我趁机扑进他怀里,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紧绷,却在抱住我时轻轻颤抖。
别怕,有我在。他声音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安全感。长剑挥出,寒光闪过,三个黑衣人瞬间被制住。
我躲在他身后,看着他从黑衣人怀中搜出林姨娘的密信,指尖轻轻拽住他腰带：原来……原来她们真的想杀我……
早就该杀了。他突然转身,指尖抬起我的下巴,烛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晚晴,你还要装到何时
我浑身一僵,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疼惜,有隐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喉间泛起苦涩,却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道：砚之哥哥说什么呢……我只是个弱女子……
弱女子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我握匕首的手,那这匕首为何握得这般紧还有这账册,为何偏偏在林氏动手前,被你‘不小心’落在老太太院中
我猛地抬头,却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晚晴,你可知,我宁愿你像从前一样,对我发脾气,骂我笨蛋,也不想看你这般……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攥紧他的衣袖,忽然想起前世他冒雨为我求来的那份赦免书,想起他在我坟前种的满院桂花。
砚之,我第一次唤他的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只有装得弱,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你……愿意帮我吗
他猛地将我按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闷得像是浸了水：从十二岁在慈恩寺看见你被林氏罚跪时,我就愿意了。
窗外传来打更声,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十几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只是那时的我,只知道跟着陆沉舟跑,却没看见身后那个默默为我撑伞的少年。
怀里的玉佩硌得生疼,我却轻轻笑了。林姨娘,苏月璃,你们以为买通杀手就能毁了证据却不知,这只是我布的局中局。真正的账本,早已在沈砚之的安排下,送到了皇上手中。
明日,我靠在沈砚之怀里,闭上眼,该收网了。
第八章
太后寿宴那日,我特意穿了沈砚之送的茜素罗裙,外搭陆沉舟命人织的云锦披风。金銮殿上,苏月璃看着我腕间与沈砚之成对的玉佩,指尖攥紧了帕子,胭脂水粉下的脸色泛着青白。
哀家瞧着,舟儿媳妇今日格外娇艳。太后笑着招我过去,赐了我一盏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这酒叫‘醉红颜’,最衬美人。
我捧着琉璃盏谢恩,余光瞥见苏月璃往殿外走去,袖口闪过一抹明黄——是林姨娘常用的织金纹样。指尖轻轻摩挲杯沿,忽然听见沈砚之在阶下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殿内骤然静下来。我看见陆沉舟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昨夜他还说林侍郎是肱骨之臣,此刻却不知,沈砚之袖中藏着足以让林家满门抄斩的铁证。
哐当一声,琉璃盏突然从我手中滑落。酒水泼在茜素罗裙上,竟冒出丝丝白烟。殿中贵人惊呼着后退,我踉跄两步,撞进沈砚之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却将我护得死死的。
晚晴！他声音里带着颤音,指尖捏住我手腕把脉,忽然抬头看向太后,酒中有毒！
姐姐！苏月璃适时扑过来,却在看见我裙上的焦痕时猛地顿住,这、这怎么会……
我扯住她的袖子,指甲狠狠掐进她手腕,面上却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月璃……为何要这么做……我从未想过害你……
我没有！她惊慌地甩开我,后退时撞翻了案几,一盒药粉洒了出来。陆沉舟瞳孔骤缩,那是他书房里才有的西域断肠散,前日他还说要拿去给边疆的兄弟防身。
苏月璃,你好大的胆子！陆沉舟拔剑出鞘,剑尖抵住她咽喉,竟敢在太后寿宴上行刺世子妃！
阿舟哥哥,不是我……她看向林姨娘,却见后者正被御前侍卫按在地上,嘴里塞着的正是我今早不小心遗落在她院中的确良帕子,上面还沾着半粒没融化的毒丸。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我知道藏在胭脂里的假毒已开始发作。沈砚之抱我坐下时,我趁机将真正的毒粉抹在苏月璃方才碰过的杯沿上,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写下林氏二字。
陛下,臣有一物呈上。沈砚之从袖中取出账本,却在展开时不小心让一页纸飘落。陆沉舟拾起来,脸色瞬间比金銮殿的金砖还要红——那是我母亲的陪嫁文书,落款处盖着林姨娘伪造的我的手印。
原来……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陆沉舟踉跄着走到我面前,眼里满是悔恨,阿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阿舟……只要你信我……便好……话音未落,喉间涌出大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晚晴！沈砚之猛地将我抱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太医呢！快传太医！
我听见苏月璃在殿角尖叫,听见林姨娘被拖出去时的哭号,却只能看着沈砚之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指尖摸索着触到他腰间的双鱼佩,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翻墙进我闺房,塞给我一只拨浪鼓,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守护神。
砚之……我唤他的字,感觉到他的眼泪滴在我脸上,其实我……早就知道……
别说了,你会没事的。他摇头,发间的玉冠歪了,露出额角那道我小时候用剪刀划的疤,你说过,等报了仇,要和我去慈恩寺还愿……
喉间的血堵住了声道,我只能用力攥紧他的袖口。远处传来太后的懿旨,说要抄了林府满门,苏月璃的哭声戛然而止。陆沉舟跪在旁边,握着我的手不停发抖,我却只想笑——原来这一世,我真的做到了。
砰的一声,殿门被撞开。穿着四品官服的林侍郎冲进来,却在看见我时猛地顿住。沈砚之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我知道,他藏在袖口的密旨该宣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最后的声音消散在殿外的风雪里。我感觉沈砚之的怀抱越来越暖,像是回到了慈恩寺的那个春天,他背着我跑过开满杏花的长廊,说晚晴,别怕,有我在。
指尖终于松开,双鱼佩当啷落地,与陆沉舟送的玉簪碰在一起,碎成两半。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苏月璃被拖出去时,鬓边的金步摇勾住了我的裙摆,就像前世她拖我下水时那样。
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怕了。
砚之……我轻轻唤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谢谢你……
他的哭声忽然变大,我却听不清了。恍惚间,看见满殿的人都在跪着,只有沈砚之抱着我,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真好,我想,这一世,我终于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了。
第九章
雪落无声,覆盖了金銮殿的琉璃瓦。沈砚之抱着我站在宫门口,看着林府的马车被官兵押送着经过。苏月璃的脸贴在车窗上,妆容花得像鬼,却在看见我时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
她……笑什么我费力地开口,感觉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别管她。沈砚之将我抱得更紧,披风裹住我露出的半只手,太医就快到了,你再忍忍。
我摇头,指尖摸索着触到他胸前的玉佩：没用的……那毒……是林氏特制的……
他忽然低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笑了笑,看见陆沉舟从殿内冲出来,脸上满是焦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死……这样……他们才会怕……
傻瓜。他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混着我的血,你早就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报仇,不必你用命换……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太医院的马车。我却感觉越来越冷,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陆沉舟跑到我们面前,伸手想抱我,却被沈砚之冷冷推开。
陆沉舟,你还有什么脸碰她他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她为你吃了三年带藏红花的苦药,你不知道；她被人推下水,你视而不见；如今她要死了,你才知道心疼
陆沉舟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你说什么藏红花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震惊的模样。小桃曾说,林姨娘每月都往我的药里加藏红花,说是调理身子,其实是为了让我无法生育,好让苏月璃顺利进门。这些,我早就在沈砚之的帮助下查清楚了,却一直装不知道,为的就是今日。
晚晴,对不起,对不起……陆沉舟跪在雪地里,抓着我的手不停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死,求你别死……
我想开口说没关系,却吐出一口黑血。沈砚之忽然站起身,抱着我往太医院方向走,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怀里的玉佩硌着我的肋骨,我忽然想起前世沈砚之的师父是太医院首座,曾用独门秘方救过无数人。可这一世,我等不到了。
砚之,我唤他,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也要答应我,别睡,别睡……
我想点头,却再也没有力气。最后一眼,我看见宫墙上的雪落了下来,像极了前世我死时,陆沉舟为我盖的那床白被子。
这一次,陪在我身边的,是沈砚之。
真好。
意识消散前,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晚晴,下辈子,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雪花落在我脸上,凉丝丝的。我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林氏母女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陆沉舟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而我,终于可以不用再装白莲,不用再费尽心机去报仇了。
沈砚之,谢谢你,这一世,能遇见你。
愿来世,我们能在慈恩寺的杏花树下,重新相遇。
那时,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守护神。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盖住了我们的脚印。
这一世,就此落幕。
——沈砚之内心独白——
我第一次见晚晴,是在慈恩寺的杏雨里。她穿着茜色襦裙跪在佛堂前,发间落着花瓣,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林姨娘举着藤条站在一旁,她咬着唇不肯哭,却在看见我翻墙进来时,眼里突然泛起水光。
砚之哥哥,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却比寺里的钟声还要清亮,你说菩萨会听见我的愿望吗
我攥着偷来的拨浪鼓,蹲在她面前替她挡住飘落的藤条：会的。你许什么愿
我想让母亲的病好起来。她指尖蹭过我额角,还有……想让砚之哥哥永远陪着我。
那时我不懂永远的重量,只知道把拨浪鼓塞进她手里,用袖子替她擦眼泪。后来才明白,从那刻起,我的魂就拴在她指尖了。
她嫁给陆沉舟那晚,我在将军府外的槐树上坐了整夜。红盖头掀起的瞬间,我看见她腕间戴着我送的红豆手串,却又在下一秒被陆沉舟取下,换上了他送的翡翠镯子。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分。
重生后的她像换了个人,对着陆沉舟时眼尾总含着泪,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却在她捏紧帕子的指尖、在她垂眸时闪过的冷光里,看见那个曾把我堵在巷子里逼我背《三字经》的小女孩。
沈公子,这蜜饯里的藏红花,劳烦你帮我验验。她递来匣子时,指尖故意擦过我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她小时候总笑我手像树皮。
我接过匣子时闻到她发间的沉水香,是我特意让人调制的,和她前世闺房里的一模一样。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却偏要装成菟丝花,用最软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砚之哥哥,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当然知道她在利用我。从她故意在陆沉舟面前与我偶遇,从她把林氏的密信不小心掉在我书房,从她在金銮殿上扑进我怀里时,指尖准确无误地按在我肋下的旧伤——那是前世为救她中箭的位置。
可我甘之如饴。
她不知道,每次她唤我砚之哥哥时,我都要拼命攥紧袖口才能不让自己颤抖。她不知道,我书房暗格里藏着她从小到大的画像,最新的那幅里,她戴着我送的琉璃簪,眼底藏着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这步棋该怎么走,全凭小姐心意。我跪在她面前替她整理裙摆,看见她绣着并蒂莲的鞋尖轻轻碾过苏月璃的玉佩,臣不过是小姐手中的一枚卒,能护小姐过河,已是万幸。
她垂眸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砚之,你值得更好的。
值得更好的我想笑,却怕惊了她。这世上最好的,不就在我眼前吗哪怕她要我去摘星子,我也会先把梯子搭好,再替她扫去阶上的霜。
金銮殿那夜,她在我怀里咳出黑血时,我闻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那是她特意让小桃在我袖口撒的,为的就是让陆沉舟看见我中毒的假象。她算计了所有人,却独独没算到,我会在太医赶来前,用内力替她逼出七分毒。
别死,晚晴,求你别死。我贴着她耳边说,感觉她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襟,你说过要和我去慈恩寺还愿的……
她扯动嘴角,指尖最后一次划过我腰间的双鱼佩。我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把这玉佩摔成两半,气鼓鼓地说：以后谁能找到另半块,我就嫁给谁！
后来我寻了十年,才在林姨娘的妆奁里找到另半块。可当我把玉佩拼完整时,她已经躺在陆沉舟的花轿里了。
雪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我抱着她往太医院跑,听见陆沉舟在身后哭喊,却只觉得厌烦。早干什么去了早该知道,她这样的璞玉,从来不该被埋在泥里。
下辈子……她的气息喷在我颈间,轻得像片羽毛,早点来找我……
我想说好,却哽咽得发不出声。怀里的重量越来越轻,我突然想起她前世死时,我冒雨跪在陆府门前,手里攥着她送我的毛笔,笔尖早已被雨水泡烂。
原来有些债,真的要用一生来还。
他们说我在她灵前跪了三天三夜,说我把陆沉舟送的玉簪磨成了粉,混在她的骨灰里。只有我知道,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晚晴,这一世,你是我的药,也是我的劫。下一世,换我来做你的伞,好不好
杏花又开时,我抱着双鱼佩坐在慈恩寺的老槐树下。和尚说我眉间有执念,我却摸了摸额角的疤——那是她八岁时用剪刀划的,她说这样砚之哥哥就不会忘了我。
怎么会忘呢从她把拨浪鼓摔在我脚边,从她在我掌心写沈砚之是大笨蛋,从她穿着嫁衣对我笑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了。
风卷起满地落花,恍惚间看见个穿茜色襦裙的小姑娘跑过长廊,发间落着杏花。她转头朝我笑,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像极了那年慈恩寺的初见。
砚之哥哥,你怎么才来
我站起身,任玉佩从指间滑落,碎成两半。
晚晴,我来了。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