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开封府惊现一桩诡谲命案——富商之妻鲁氏身首异处,卧榻锦被下血迹斑斑。
案发当夜,丈夫黄员外与义弟张大连彻夜醉饮,却双双声称未曾离席;府中厨子吴老三冷眼旁观,杀鸡手法竟与斩首如出一辙;更有一柄消失的镇宅宝剑,暗藏藤蔓之下,刃上无血却蒸出血痕……
包拯抽丝剥茧,揭破忠义表象下的致命谎言:究竟是义愤弑杀,还是借刀杀人
此案无关鬼神,唯有人心险恶。
1
清晨的黄员外府邸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浓雾如幽灵般在庭院中缓缓流动,四周寂静得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小丫鬟翠儿端着铜盆踏入老爷夫人院里,说来奇怪,这三伏天里,院中竟然有一丝阴冷。
突而一只乌鸦低空掠过,伴着一声凄厉的鸦啼,险些叫翠儿吓得打翻了手里的铜盆。
翠儿暗自骂了一声,心里还是刚才那一吓之后的余悸。
她按下心头的慌张,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房中,准备为夫人鲁氏梳洗打扮。
推开房门,一股冷意伴着些腥气,瞬间从门缝中涌出,扑面而至,让翠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卧房内昏暗无光,只有一缕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沙曼,斜斜地洒在床榻的一角。
鲁氏夫人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那条暗红色的锦被。
夫人,您该起身了……翠儿小声唤道,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翠儿疑惑地走近,伸手去掀开那条锦被。
就在锦被掀开的刹那,她瞥见了床单上刺目的红色——血,鲜红而刺眼的血迹正渗透在皓月白的褥单上。
翠儿的脑中轰然一声,她定住了身子,紧接着,她的双眼落在了鲁氏夫人那张惨白的脸上——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脖颈一道深深的刀痕,将她的头颅与颈项分离开来,头颈之间似乎只连着一段薄薄的骨肉。
啊——!翠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人如遭雷击,猛然向后跌倒,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黄员外黄明和义弟张大连前夜一同宴饮,双双伏案醉倒,睡在了偏厅,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得头脑发麻,两人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便匆忙赶到鲁氏的卧房。
定睛一瞧,只见床榻上,鲁氏身首异处,场面血腥骇人。
骤然间,黄员外被眼前的惨状震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猛然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黄员外呆愣了须臾,逐渐缓过神来一般,扯着沙曼支起身子,踉跄着冲到床榻边。
娘子……你怎么了……娘子……黄员外开口唤着夫人鲁氏。
张大连紧随其后,他一眼看到床上的血腥场面,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连忙上前扶住黄员外,急切道:大哥,我们……我们要立刻报官!
黄员外几乎无法站稳,眼中泪光闪烁,勉强点头:快……快去报官!
2
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开封府衙内的铜钟沉闷而悠长地敲响,声音在寂静的街巷间回荡。
府衙的门被缓缓推开,晨雾中,官吏们开始陆续进衙,准备开始一日的工作。
忽然,一名捕快急匆匆地从大门外冲入大堂,气喘吁吁,神色焦急,他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立刻躬身抱拳,禀报道:包大人,城北黄明黄员外府上出了命案!夫人鲁氏惨死于房中,死状极其恐怖!
包拯正在案桌前批阅文书,闻言立刻起身来,沉声吩咐道:速速整队,带上仵作和捕役,随我前去黄员外府勘查现场!
片刻后,包拯带领一队捕役、衙役,仵作随行,马蹄声在清晨的石板路上回响。一行人快马加鞭,朝黄员外府疾行而去。
当包拯和他的一队人马到达黄员外府时,黄员外与张大连已在府门前等候,他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旁的张大连似在对他低声说着什么,紧锁着眉头。
包拯上前,简单询问了黄员外几句后,立即进入府内,径直前往鲁氏的卧房。
推开房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仵作上前揭开了床上的锦被,鲁氏夫人的致命刀痕在她的胸口,刀锋直接刺入心脏,显然是凶手的第一击。
更为骇人的是,她的头颅几乎被完全斩下,只在后脖颈处还留有一丝骨肉相连,惨状令人不寒而栗。
包拯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每一处细节。
床边的地板上有几滴已干涸的血迹,屋内陈设整齐,似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包拯当即沉声吩咐:立即封锁黄府,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务必保护好现场,防止凶手逃脱或毁坏证据。言罢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冷静地吩咐道:将发现尸体的小丫鬟带上来,本府要亲自问话。
不多时,小丫鬟翠儿被带到堂前,她似乎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身子微微发抖,低垂着头,脸色惨白。
包拯见她如此,语气稍缓,柔声问道:你不用害怕,把你早上发现的情况详细说一遍,不可遗漏。
翠儿颤声答道:回大人,今早奴婢如往常一般,进房为夫人梳洗。可是……可是当我掀开锦被时,看到……看到夫人……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眼中已涌出泪水。
包拯语气沉稳,轻声引导:你慢慢说,不要慌张。
翠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继续说道:我看到夫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衣裳整齐,但……但胸口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流了一片。然后,我……我发现夫人的头……头颅几乎被砍下,只剩一点皮肉还连着……我当时吓得跌倒在地,大声叫了起来……
包拯点点头,随后问道:你发现夫人时,房门是否关好房内可有什么异样
翠儿边回忆着,边摇头说道:回大人,房门是关好的,屋内一切如常,没发现有其他人。
片刻后,包拯吩咐道:你且先下去,不要离开员外府,要是想起什么细节来,还望随时告知于本府。
翠儿恭敬地退下,包拯随即对捕役们下令:彻查府内府外所有可疑之处,看看是否有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此外,检查府中所有出入记录,以及昨夜府内所有人的动向。
3
包拯转身看向黄员外和他的义弟张大连,沉声问道:黄明,张大连,本府要问你们,昨夜你们二人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黄员外和张大连对视一眼,黄员外稍稍上前一步,抱拳恭敬地回答:回禀大人,小人半年前离家前往浙江讨债,昨夜才刚刚归家。为了庆贺归来,小人在偏厅设宴,与义弟张大连从傍晚开始饮酒,酒逢知己,便不觉畅饮至深夜。最后,我们酩酊大醉,双双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张大连也接着补充道:大人,确如大哥所言,昨夜我们彻夜饮酒,醉得不省人事,在酒桌上睡着了。直到今晨被小丫鬟的尖叫声惊醒,这才发现嫂夫人的惨状。
包拯问道:你们可以确定,对方从昨夜到今晨之间,始终未曾离开过偏厅半步
黄员外与张大连同时点头,神色诚恳。
黄员外继续说道:大人,正是如此。昨夜我与义弟醉倒在偏厅酒桌上,直到天明才醒,期间绝无离开。
张大连也郑重附和道:大人,我与大哥一夜酣睡,确实未曾离开酒桌一步。若有任何异样,小人定会察觉。
包拯心下思量,尽管黄员外与张屠夫两人声称有不在场证明,但作为案件的重要相关人,仍有必要对他们进行严密的调查与监控,以防证据的每一环有所缺失或出现其他嫌疑。
包拯略一思索,随即转身对捕役下令:将黄明和张大连暂时安置在府内,不得随意离开。此外,彻查府内外所有可疑之处,仔细搜寻凶手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重点检查昨夜府中所有人的动向,并全面核查黄员外与张大连的不在场证明。
捕役们闻令即行,封锁黄府,并展开全面调查。
4
包拯沉思未久,仵作已然收获了部分线索,快步走到他面前,抱拳躬身禀报道:大人,经过详细检验,已经确认了鲁氏的致命伤。
包拯神色一凝,问道:致命伤具体如何
仵作谨慎地回答道:根据尸体呈现的形态判断,鲁氏夫人被害约有三个时辰。死因为胸口一刀致命,凶手显然是用极其锋利的利器,刀锋直入心脏,致命迅速。鲁氏中刀后应是立即失去反抗能力,倒在床榻上。之后,凶手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用利器将她的头颅斩下。
包拯听得仵作禀报,片刻思索,道:凶手下手果断,一刀直插心脏,已然致命。然而,为何在她已死之后,还要斩下她的头颅这并非只是单纯的杀人,凶手似乎对鲁氏怀有极深的怨恨,才会如此残忍行事。
仵作继续说道:这一刀对准仰面躺着的女性脖颈处狠狠砍下,力道十足,摧骨断筋。显然,此行凶者孔武有力。然,一刀却未能完全斩断颈椎,头颅与脖颈之间仍有部分皮肉和筋肉相连,项骨部分断裂,却未完全分离。由此推断,凶器虽极为锋利,但器型窄短。另,属下还需再行确认,凶手下刀的方向,及尸体上其他证迹,以找寻更多线索。
包拯闻言转身,对捕役们吩咐道:仔细勘察房间内外所有细节,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查明凶器到底为何物,并追查其下落。语毕,又对仵作说道:详验尸身所呈诸状,推测凶手行凶时之习惯隐现。
包拯吩咐完仵作与捕役后,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门边,突然瞥见地上有一滴黄豆大小的暗红色血迹。
他神情一紧,立即上前查看,这滴血迹自鲁氏尸体前的床榻边延伸而来,一直蔓延到门边。
血迹已然干涸,呈现出深褐色,落在青灰色的砖地上,极不明显。他站起身来,用步子丈量这血迹的分布,血迹每隔两步便滴落一滴,呈现出有规律的间隔。
包拯轻声自语道:这血迹,应当是一个与我身高相仿的人留下的。如果不是他身上负伤,导致血从伤口滴落……那便是他手持带血的凶器,每走两步,血从凶器上滴落在地面。
包拯直起身来,凝神环顾四周,见门槛外也有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他侧身目测那滴干涸的血痕,揣度血珠形成的路径。这些零星血珠,两步一隔,从床榻边一直延伸到房门外。
包拯对捕役们吩咐道:务必小心,切莫破坏这条血痕,此痕不显,却极为关键。
迈出房门,一路循迹,包拯从卧房门口步入走廊。终于,血迹将他引导至后院的灶房。
5
灶房庭院里,茂密的毛竹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突而一阵疾风,将灶房里的油污气息卷着迎面而来。
灶房的门虚掩着,疾风再次掠过,门板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
包拯透过门板那条细缝,借着微弱的光线,向里窥探。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灶台前,头上裹着一条麻巾,身形瘦削。
那男子正用一把锋利的屠刀处理一只鸡。刀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砍击声,鸡头应声落地。
那男子刚剁下鸡头,鲜血还在缓缓流淌,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动静。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与包拯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交汇,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他神色恢复平静。
包拯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那男子语带挑衅地反问道:你又是何人擅闯别人府邸,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话音未落,随行的衙役便猛地推开灶房大门,厉声喝道:放肆!这是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男子听到包拯二字,笑意顿时一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才匆忙抬头,仔细打量包拯一番,看清了包拯身上的官服后,终于意识到眼前这来者正是铁面无私、声名远扬的包青天。
他的神色瞬间从挑衅转为惶恐,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包拯再次问道:本府再问你,姓甚名谁在此作甚
男子依旧低着头,道:回包大人,小人是黄员外府上的厨子,名叫吴老三。昨晚员外吩咐,要与义弟通宵畅饮,特命我今晨宰鸡准备早饭。大人,您不知,这老母鸡汤,最是解酒。
包拯低沉着声问道:黄府一早出了命案,你可知晓
吴老三闻言,神色不变,答道:小人知道,夫人死了。
包拯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牵,意味深长地道:主母惨死,你这厨子倒显得从容淡定。
吴老三抬起头来,双目空洞地直视包拯,干裂的嘴唇勉强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悠悠地说道:大人,天塌了,人也得吃饭不是
包拯轻笑一声,道:你说得确实不错,可杀鸡不都是抹脖子放血,再剃毛开膛吗你这杀鸡的方法倒是稀奇,一刀剁头。
吴老三翘着眉毛,笑着回道:大老爷,小人怎么个杀鸡法儿,怎的衙门连这都得管吗
包拯道:吴老三,黄府今日发生命案,需你协助调查,还望配合。
吴老三点头,顺从地退了出去。
包拯转头对随行的捕役下令道:立即搜查这灶房,仔细查看是否有同样的血珠延伸至此,并勘验所有利刃,看看是否有与案情相关的凶器。
衙役们领命后,迅速展开行动,一边仔细搜寻地面的血迹,一边检查灶房中每一把刀具,不放过任何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细节。
6
不多时,一名衙役快步上前,拱手禀报道:大人,灶房中找到的都是寻常厨用刀具,同仵作所述凶器的器型并不相符,暂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包拯点头,问道:血迹如何可有与房中相似的褐色干涸血珠
衙役答道:大人,灶房里只有刚才吴老三宰鸡时留下的新鲜血迹,到处都是星点血痕,血迹尚未干透,应当都是刚刚宰杀鸡所留。至于同方才案发现场一般的褐色干涸血珠,属下等并未发现。
包拯闻言,兀自陷入沉思。吴老三此人形容怪异,但这灶房内的情形却并无异常,血迹延续的线索似乎自此中断。
思及此,包拯吩咐衙役们道:继续搜查全府,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尤其要细查通往外部的出口,看是否有血迹延伸。
衙役们领命而去,包拯步出房门,走到吴老三面前,沉声说道:吴老三,此案未明,你便移步西厢,衙役自会妥善安置你。
吴老三听罢,点了点,拱手道:大人有令,小人照办就是。
目送吴老三离去,包拯重新进入灶房,复核衙役所报一应信息。
包拯踱步回到内院,正准备与关押在西厢的吴老三再度谈话。
然而,刚踏进院内,便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跪在门前,恳切地说道:包大人,小人有要事告发,请您务必听我一言!
这男子身材中等,脸色微黄,双手粗糙,显出一副常年劳作的模样。
他穿着一件已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褂,衣襟上沾着些许油渍,裤脚挽起,露出脚下一双破旧的草鞋。
见男子神情焦急,包拯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要告发
男子恭敬地抱拳说道:大人,小人名叫牛二,亦是黄员外府中的厨子。特来告发吴老三,此事关系重大,望大人明鉴!
包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牛二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吴老三看似老实忠厚,其实他心中藏着一桩旧恨,恐怕这桩命案与此事不无关系。
包拯显出几分兴趣:旧恨究竟是什么事,你说清楚些。
7
牛二接着说道: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当时,夫人鲁氏丢了一对儿翡翠耳坠子,四处寻找未果,便怀疑是吴老三的内人王妈子偷的,说了半天,竟是无凭无据。王妈子性子刚直,怎能忍受这样的指摘她再三辩解自己没有偷那耳坠子,但夫人鲁氏不依不饶,非要将这罪名扣在她头上,要她赔钱不说,还要拉她见官。后来,王妈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情急之下,竟跳河自尽了。此事在府中传开后,黄员外心知王妈子冤枉,便狠狠责罚了鲁氏夫人一顿,但夫人却从此对吴老三一家怀恨在心。
包拯闻言,问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牛二继续说道:大人,这事在府中人尽皆知,吴老三内人的死至今仍为人所提。夫人鲁氏后来又逼迫吴老三,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南村的一个老鳏夫。吴老三自然不愿意,但夫人一再施压,硬是要他屈服。为此,吴老三对夫人怨恨极深。
包拯听罢,抬头看了看关押吴老三的西厢房,随后对牛二说道:你所言之事,本府会详加查证。案情未明,你切不可私下与人胡乱议论,再叫府内人心惶惶。
牛二连声称是,恭敬地抱拳退下。
包拯叫来一个捕役,吩咐他去查吴老三家的状况,牛二同吴老三的关系,以及昨夜他们二人的行踪。
一应事务安排完毕,包拯转身走向西厢房,准备进一步审问吴老三。
进入西厢房,吴老三被押至包拯面前。
包拯坐在桌前,问道:吴老三,本府方才得知,你与鲁氏夫人之间曾有积怨。你且说说,鲁氏夫人与你究竟有什么过节
吴老三闻言,原本死水一般的眼中,突地闪过一丝愤怒,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大人,鲁氏此人性情乖张,心思狠毒,她对我一家处处刁难,毫无半点富贵人家的主母应有的温良贤淑。
包拯没有作声。
吴老三咬着牙继续说道:夫人鲁氏,跋扈专横,为了报复我,她,她竟逼得我……家破人亡……
包拯道:哦她因何事要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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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吴老三声音越发低沉,愤恨夹杂着无奈,一同自他口中迸发出来:大人,这婆娘是个夜叉,是吃人的鬼!她丢了对儿翡翠耳坠子,硬说是我婆娘偷的,要我们把姑娘卖了,赔她的一百两银子,否则……否则就报官,要我们一家不得超生。她……她怎么会缺这一百两的银子不过是瞧我姑娘生的好,怕留在府里是个祸患罢了。可怜我那老婆子,气不过,也争不过,只能投河,自证清白……说及此处,吴老三双眼圆睁,像是行尸走肉突而找回了灵魂,沙哑的嗓子里发出了低沉痛苦的呜咽声。
包拯未打断吴老三,只继续静静听他诉说。
吴老三抬手,狠狠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接着道:后来老爷也知道了这事,破天荒地当众责骂了那恶妇。大人,我家老爷是好人啊……可惜,可惜上门女婿,终究是矮人一截。那恶婆娘遭老爷责骂后,更是变本加厉。趁着老爷出门经商,竟把我家姑娘许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鳏夫。我姑娘宁死不从,便被她借机打得皮开肉绽,从此……从此一病不起……这样的恶妇,就该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包拯暗自垂眼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鲁氏夫人确实生前多有不义之举,想必阖府上下有不少人,乐得见她身首异处。
吴老三忽而咯咯一笑,说不出那语气是激愤还是狂喜:是啊大人!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只恨剁下她头颅的,不是我啊!说罢,吴老三泣不成声。
包拯看着有些癫狂的吴老三,低声吩咐衙役将牛二带来。
8
不多时,那牛二被提到包拯面前。
包拯看着眼前的两人,牛二低着头,两只眼不住地偷偷瞥吴老三,而吴老三则是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兀自发笑。
包拯问道:吴老三,本府问你,昨日丑时,你人在何处在做什么
吴老三僵硬地支起了脖子,答道:昨夜丑时,卖鸡的王麻子同我在后厨吃酒呢。哦,牛二,你不也在吗
吴老三一双眼直勾勾投向了一旁的牛二。
牛二一缩脖子,先是看了看包拯,又有些惊惧地看向吴老三,答道:确、确实,大人,昨儿老爷在府中设宴,余了些好菜,我们三人便在后厨吃了酒。
包拯问道:你们三人何时开始吃酒,又是何时散的席
牛二回忆了片刻,答道:客人酉时三刻到的府,菜上齐了以后,送鸡的王麻子便来了。王麻子瞧上了府上一个粗使丫鬟,硬是在后厨守着她叙话到亥时,直到亥时初,我们见客人还没走,便邀了王麻子吃酒,约莫到……到丑时三刻的样子,王麻子才走。
包拯道:如此说来,你和牛二应当相处得不错。
牛二闻言,又瞥了吴老三一眼,连声道:是!是!我们二人是兄弟,关系向来不错!
包拯冷声问道:既是如此,牛二,你为何刻意引得本府怀疑,认为是吴老三杀了鲁氏
牛二一瞬僵住。
吴老三也是一愣,呆怔片刻后,一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牛二,冷声道:好你个牛二,竟想害我我平日待你不薄,黄府这帮厨的营生,还是我给你张罗的……
得了吧你!牛二突地蹿了起来,指着吴老三道:你不过也是大户人家的一条狗罢了,凭什么成日里对我指手画脚我只是将菜切得厚了些,也要被你打骂,你啥时候拿我当过人
吴老三轻哼一声,道:怕是把我弄死了,你才好坐上这大厨的位子罢。你背地里短了多少拨下来买菜用的银子,当真以为我不知晓
牛二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面上涨得通红,蹿起身就冲吴老三挥拳相向。
9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要扭打起来,包拯立马使了个眼色,两名衙役便上去把他们制住了。
正在此时,方才得令查探吴老三同牛二的捕役也回来了,低声在包拯耳边禀道,昨夜丑时,卖鸡的王麻子确实和这两个厨子在后院偷偷吃酒,直到丑时三刻才离开。
包拯叹了口气,吩咐衙役将两人分开关押,随即起身出了西厢房,正好撞见公孙策。
见包拯面露难色,公孙策问道:大人何故叹息
包拯负手身后,轻声道:张大连酉时三刻到的黄府,两人彻夜宴饮,直到今晨卯时初,丫鬟发现了鲁氏的尸体。仵作报,鲁氏于丑时遇害。吴老三和牛二,此二人皆有未在场之据。
公孙策闻言,捋了捋胡须,道:看来大人得和苦主黄员外聊一聊了。
包拯同公孙策二人,一起来到了单独关押黄员外的那间书房,黄员外正憔悴不堪地望着面前的茶杯发呆。
包拯:黄员外,鲁氏夫人之死,本府深感痛惜。失去至亲,悲痛难忍,节哀顺变,切勿伤了身体。
黄员外闻言,双手抱拳,哽咽道:包大人,承蒙大人体谅。小人实在……实在是惶恐,夫人不幸,小人心如刀割,还请大人早日查出真相,小人……小人……话未说完,他已然哽咽难言,只得背过身去,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包拯见状,道:黄员外,您的心情,本府深悉。但为尽早查明真凶,还请您在接下来的问询中知无不言,助本府早日缉拿凶手归案。
黄员外点头,低声道:包大人请问,小人定当知无不言。
包拯落座后,道:员外,不知您与鲁氏夫人结为连理多年,平日里夫妻感情如何
黄员外:大人,夫人出身富贵之家,自幼养尊处优。我们成婚以来,虽说夫人性情稍显急躁,常有争执。但十年夫妻,也算得上是和睦。
包拯问道:员外可否细说一下,您与鲁氏夫人当年的婚事如何成就
黄员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大人,小人原是寒门出身,幼时家道中落,父亲早逝,母亲辛苦操持,替人浆洗缝补,供我读书。可惜小人天资有限,屡次科考皆不中,最后不得不弃文从商。
包拯未作声,待他继续说下去。
黄员外继续道:初经商时,小人曾攒下一些积蓄,这才斗胆一搏,压上所有身家,想把买卖做大。奈何小人经验不足,亏空甚多,老母忧心,撒手人寰,短短一年的光景,小人几乎家破人亡。恰在此时,遇见鲁老爷,他见我为人正直,便提议让我入赘鲁家,并愿意帮我偿还债务,还允诺让我继承鲁家的家业。如此大恩,小人自然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包拯随即不经意地问道:鲁老爷为人豪爽,确可说是黄员外你的恩人,那么鲁氏夫人在府中是否也如其父般为人
黄员外的神情微微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低声道:夫人虽有急躁之性,但她心地不坏,只是性情骄纵难改。身为大户人家的主母,须从严治家,稍有松懈,便容易家宅生乱。故而,她对下人难免严苛,不过……这也是为了打理好家中事务。
黄员外话到此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似不愿再多谈,他抬手去拿桌上的茶壶,然而,黄员外的手在提起茶壶时,轻微地颤抖,茶壶的壶嘴在杯口边晃动了几下,茶水洒出了一些。
包拯心中悄然揣度,这颤抖之症似不像是因为紧张,而更像是长期的病症所导致。
包拯神色不动,关切地问道:员外可是旧疾发作
黄员外愣了一下,随即低声解释道:包大人慧眼如炬,小人确实有此旧疾。已经五六年了,寻常时候还好,每每手持物品时,颤抖得尤为明显。
包拯悄然朝一旁的公孙策递了个眼色。
公孙策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员外,这旧疾想必让您颇为困扰。不妨让在下替员外诊个脉,看看是否有调理的法子。
公孙策言罢,上前为黄员外把了双手脉,片刻后抬头说道:大人,黄员外双手颤抖已非一日之患,这是颤症,恐难治愈。
黄员外露出一丝苦笑,缓缓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叹道:这病确实折磨了我多年,本以为每日针灸调理,总会有所好转,谁知却愈发严重。
包拯在心中默默推敲:鲁氏夫人身上的伤,无论是胸口的那一击,还是斩首的那一击,都需要极其稳准的力道和精确的控制。而黄员外的颤症,令他持物之时,双手颤抖,无法做到凶手那般程度。
包拯看向黄员外,道:员外,此案本府定会竭尽全力查明真凶,还鲁氏夫人一个公道,望你多保重。
黄员外听闻此言,感激地抱拳道:包大人如此关怀,小人感激不尽。
包拯微微颔首,同公孙策一并起身告辞。出了厢房,两人踱步到了院中,包拯驻足了片刻,同公孙策道:先生可曾察觉出什么异样
公孙策径自思量了一番,道:黄员外患颤症多年,无力杀人斩首,且目前尚未发现其作案动机。可是……
可是他太平静了。包拯轻声道。
是啊,他太平静了。说起鲁夫人的横死,他的反应甚至不如说起老丈人对他的帮扶,那般动容激奋。言语可以伪装,行为可以掩饰,但人的眼睛,绝不会说谎。
公孙策笑了,轻声道:公孙还以为是自己太刻薄呢,不想,东翁也有同感。
包拯又道:你是否留意到,进门后右侧墙壁上的那道印痕
公孙策道:印记窄短,方位在东,青龙位……可正是悬挂镇宅宝剑的上佳方位。
包拯唤来张千,低声吩咐道:去找黄府管家,问清此曾悬挂的镇宅宝剑形制模样,并查明其来历。将剑的样貌画成图册,再到售卖此剑的铺子询问材质,及此宝剑是否开刃等细节,不可遗漏。
张千领命,即刻去找黄府管家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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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与公孙策一同走向关押屠夫张大连的东厢房。
房间内,张大连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木椅上,他见包拯与公孙策进来,略显紧张地站起身来。
张大连身材魁伟,双臂粗壮,筋骨突显,皮肤黝黑,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屠夫模样。
包拯微微颔首,随即问道:张大连,本府前来,是想问问你与黄员外的交情。你二人是如何结识的
张大连挠了挠头,答道:回大人,小人与黄员外相识,是五年前的事。小人是个屠夫,家境清苦,老母年迈,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有一日,黄员外在东市街上被几个地痞敲诈,小人看不下去,便上前帮忙,把那些恶棍赶走了。黄员外见小人仗义出手,就请我吃了顿酒,还说要与我结为兄弟。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段往事,接着说道:当日,小人心里其实有些犹豫。毕竟,小人家贫如洗,哪里敢轻易与富贵人家结义可黄员外说,他不敬豪门,只敬礼,不羡钱财,只重德。小人见他为人厚道,也就答应了结交这个兄弟,自此黄员外便常邀小人相聚吃酒,我家也颇得他照拂,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
包拯接着问道:既然你与黄员外情同手足,想必对他与鲁氏夫人的关系也有所了解。鲁夫人为人如何,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如何
张大连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答道:大人,义兄为人正直,平日里待人宽厚,对夫人也是一片真心。小人看他们夫妻二人……他们……相敬如宾,从未见他们起过大的争执。
包拯察觉到张大连的刻意闪躲,心中顿生疑虑,随即调转话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
就在茶壶提起之际,包拯假意手一滑,茶壶微微倾斜,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洒出,殃及张大连。
张大连下意识用左手迅速接住了茶壶,动作虽然不算敏捷,但力道稳健。
张大连放下茶壶,赶紧忙着搓了搓被烫疼的手。
片刻后,包拯缓声说道:张大连,今日之事关乎人命,你须配合官府,厘清案情脉络,务必知无不言。
张大连憨厚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应道:诶!大人放心,小人一定配合调查,绝无隐瞒。
包拯和公孙策离开东厢房后,沿着回廊缓步前行。
11
包拯在院中站定,低声问道:公孙先生,可还记得仵作在验尸时所提到的细节
公孙策略一思索,随即回应道:大人是指鲁氏夫人颈部伤口的形态
包拯点头,道:据仵作所验,鲁氏夫人颈部的斩痕,自左至右逐渐变浅,刀锋入肉时角度微微偏斜,显然是从左侧施力所致。这种独特的伤口形态,极有可能是由惯用左手的凶手所为。一般右手持刀者,挥刀时力道自右向左,伤口形态与此不符。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刚才与张大连对话时,我故意使茶壶将落,见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接。这一细节虽小,却正印证了仵作的判断。若不是常年惯用左手,难以如此迅速反应。
公孙策:如果凶手确实是左撇子,那么张大连的反应与验尸结果一致,这一点确实可疑。然而,如若他真是凶手,他的行凶动机却尚未明了,且凶器至今下落不明,不好盲目定罪。
包拯道:张大连在谈话中极力避开提及鲁氏夫人,只是反复强调黄员外的为人,这种回避反倒引人怀疑。
这时,衙役匆匆前来禀报:大人,黄府门前来了位老妪,自称是张大连的母亲,特来寻找她一夜未归的儿子。
12
包拯令衙役将张母带到院内。
不多时,张母被引入,她身形瘦削,衣衫简朴,满面焦急,一见到包拯,便颤声道:官老爷,我儿张大连昨日应义兄黄员外之邀入府赴宴,怎的竟一夜未归
包拯神色庄重,柔声道:老人家,你儿未归,是因黄府昨夜发生了命案,本府正在审查此事。
张母脸色陡然煞白,浑身轻颤,惊恐万分地问道:大人,难道……难道我儿遭遇了什么不测
包拯道:老人家不必惊慌,张大连并无大碍,如今正被拘在黄府内,出事的是黄员外的夫人鲁氏。
张母听闻鲁氏二字,神色一怔,先前的焦急忽然转作微不可见的厌恶。
包拯又道:张大连今日恐怕无法回家了。老人家不必过分忧心,不如先行回府罢。
张母更显惶恐,颤抖着道:大老爷,我儿好好的人,怎的就被拘了求求您,千万莫要冤枉了好人哪!
包拯道:老人家放心,无凭无据,官府断不会冤枉无辜。倒有一事,本府想请教一二。你儿子大连,可曾与鲁氏夫人有过什么纠葛
张母终是长叹一声:大人,既然您已问到此处,我也不敢隐瞒。实不相瞒,那鲁氏夫人……她曾屡次意图勾引我儿。大连虽是个粗人,但为人正直,深知礼法,多次拒绝了她。鲁氏夫人因此心生怨恨,对我儿百般刁难。
说到这里,张母已是泪光闪烁:大人,您要查明这事儿,我儿实属无辜,绝非凶手!或许是那黄员外受不了他家夫人的行径,才动了杀机啊!
包拯只柔声道:老人家,您所言之事,本府定会查证清楚。若张大连无罪,本府定还他清白。
张母听了这话,稍稍安心,却仍是低泣不止。
包拯命衙役将她暂时安置在侧室,待她情绪稍定,再行询问。
随后,他与公孙策低声低声商议道:张大连与鲁氏夫人之间确有隐情啊。
公孙策点头,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须从这层关系入手,深入探查,或可发现蛛丝马迹,找到确凿的证据。
13
此时,黄员外和张大连宴饮的偏厅内,昨夜的酒菜残羹尚未收拾,桌上零落着几个酒杯和碗筷,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气。
桌上和地下散落着几个竹筒,这些竹筒全都一般大小,约莫两尺长,散落在此间,显得有些突兀。
公孙策拾起了一只竹筒,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尝试着将竹筒顶端打开,凑近闻了闻,思索片刻后,对包拯道:此乃五年以上的深山毛竹做的竹筒,这种竹材质地坚韧,竹壁厚实,竹节分明,且自带竹子清香,是储存美酒的上佳材料。
包拯接过那竹筒,仔细察看了一番,便吩咐衙役唤来小丫鬟翠儿问话。
小丫鬟被带到,包拯问道:翠儿,昨夜可是你侍奉的酒宴这些竹筒是做什么用的
小丫鬟连忙答道:回大人,昨日酒宴确是奴婢侍奉左右。这些竹筒里原本是装着酒的,听老爷说,这是他从江南带回的特产,名唤‘竹筒酒’。奴婢记得……老爷拢共带回了八个竹筒酒,昨夜老爷同张大爷彻夜畅饮,一夜间便将这八筒酒全都喝光了。
包拯暗自数了数,桌上两个竹筒,地下五个竹筒,总共七个,少了一个竹筒,再一细想,案发现场发现的黄豆大小的血迹,从鲁氏房中一路延伸至灶房后便消失无踪,难道与这一个消失的竹筒有关他隐约记得,那灶房的东南角,似乎有一片茂密的毛竹,毛竹边是一丛茂密的忍冬藤蔓……
思及此处,包拯决定回到后院灶房再作查探。他同公孙策来到灶房,驻足在小院东南角的毛竹林畔,竹林边生长着一大片繁茂的忍冬藤蔓。就在藤蔓下,包拯找到了一个两尺长的竹筒,乍一看像是用来支撑藤蔓的工具,筒身有大半被密集的藤蔓掩埋,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竹筒的材质和偏厅里那些装酒的竹筒一模一样,包拯将竹筒放在手里掂了掂,这竹筒的重量竟然有些沉。筒身上方的竹节,正好被制成了竹筒的盖子,公孙策便如方才一般,手上一用力,就将那盖子取了下来。
这一开盖,一道寒光从竹筒里射了出来。
两人定睛一瞧:这里头,竟是一柄剑!
包拯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竹筒中的剑取了出来,用手帕托着剑身,此剑长由精铁铸成一尺五寸,既窄且短,却比一般短剑更加沉重,刃口锋利,显然已开过刃。
剑身上隐约雕刻着龙凤缠绕的花纹,而剑柄则刻有先天八卦图,这种雕饰通常多在镇宅宝剑上出现。包拯将剑柄翻转,细细察看剑身,发现上面并无任何打斗留下的磨损痕迹。重要的是,此剑身上,没有半点血痕,显得尤为崭新。
正在此时,校尉张千已从黄府管家处打探回来,向包拯禀报道:大人,属下从黄府管家那里得知,黄员外的书房中确实曾挂着一柄镇宅用的宝剑。管家详细描述了那剑的形状样式,属下根据他的描述,画了这柄宝剑的图样。张千说着,将画好的图样呈上。
包拯接过图样,与手中的剑仔细对比,剑身的花纹、剑柄的雕饰,均与图中所绘无异。
张千接着说道:属下还探访了出售此剑的店铺。经店主确认,两年前黄员外确实在他那里购得了这柄镇宅宝剑,且此剑已经开刃。
包拯点了点头,随后命人将店铺老板传来。
14
不多时,店铺老板被带到近前。
包拯将从竹筒中发现的宝剑呈给他,问道:店家,你且仔细看看,这是否是黄员外当年从你店中所购的宝剑
店铺老板仔细端详剑身以及剑柄上的雕饰,沉声道:大人,这剑正是小人所售。剑身上的龙凤纹样和剑柄上的八卦图案,都是黄员外吩咐的定制图样,绝不会有错。
包拯目光一凛,接着问道:此剑制作如此精良,城中可有其他铺子能铸造
店铺老板恭敬地答道:大人,这样的精铁短剑,全城只有小人的铺子能铸造。此剑用料精良,经过多道工序锻打,削铁如泥,锋利异常。别看这剑身窄短,无论劈砍还是刺击,都能得心应手。这样的利器,其他地方绝难找到。
公孙策道:那要是劈砍牛羊的颈骨,又当如何
店铺老板道:先生说笑了,杀鸡焉用牛刀!我家这精铁宝剑,不但削铁如泥,对付牛羊的颈骨更是轻而易举。无论多么坚硬的骨头,这剑一挥,便能一刀两断。
店铺老板见包拯和公孙策微微扬眉,忙不迭地补充道:当,当然,这剑虽是锋利无比,但寻常人可不一定能使得了。若是孔武有力的练家子,亦或是屠宰牛羊牲畜的屠夫,那要是用我这剑来劈肉砍骨,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包拯道:掌柜的,本府需要你暂时留在此处,以作证人,还请暂时不要离开。
店铺老板忙道:大人,小的一直本本分分经营,做生意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大人,为,为何要将小人拘押在此
公孙策道:掌柜的无须担心,此事并非针对于你,只是这柄剑目前牵涉到黄府一桩命案,需要你作证,协助官府调查。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离去。
店老板便也只好恭敬地说道:既然大人有令,小人定当遵从。
包拯示意衙役将店铺老板好好安置,待他在旁候着。
包拯和公孙策再次来到黄员外的厢房,包拯手中握着那柄从竹筒中取出的精铁短剑。
黄员外瞥见包拯手中的剑时,脸色顿时紧绷。
包拯举起手中的剑:员外,你书房内原本挂着的这柄镇宅宝剑似乎不见了踪影。巧得很,我在灶房的小院中发现了一柄,不知是否就是您所丢失的那一把
黄员外强作镇定,干笑几声,说道:劳,劳包大人挂心。大人想必是误会了,这剑……其实并未丢失。只不过,前些日子小人请了风水先生来行堪舆之事,想调一调宅内风水,故而,故而将这剑也移到灶房小院里。毕竟,经商之家,难免忌讳多些,这也是为了……为了镇压邪气,保佑家宅平安,开五路财门。
包拯言语中几分探究:哦镇宅宝剑藏于藤蔓之下,倒是别具匠心。可这宝剑既为镇宅之物,为何不悬于显眼处,反而隐匿于藤蔓之中
黄员外额上渐渐渗出细汗,依旧强撑着镇静,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正是风水的巧妙之处。宝剑藏于藤蔓下,更能发挥镇宅的威力。风水之道,讲究的是‘暗藏锋芒’,若将宝剑明晃晃地悬挂,反倒未必能起到镇宅之效。
包拯问道:哦既如此,员外你是何时将此剑装入竹筒,又是何时将剑移到灶房前的忍冬藤蔓下的
黄员外闻言,支吾道:我……我前日闲来无事时,便动手……
话音未落,包拯便冷然打断,追问道:前日可这竹筒酒,分明是昨夜你与张大连宴饮时才刚刚启封的。原本盛着酒,且密封好的竹筒,如何在前日便装入了这把剑,又何以被早早安置在藤蔓之下
黄员外顿时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嘴唇微微颤抖,一时竟无言以对。
包拯目光骤冷,声音更加低沉有力:恐怕这把剑,正是昨日那斩下夫人头颅的凶器吧
黄员外猛然拍案而起,慌乱中却故作镇定,理直气壮地说道:包大人,我患颤症多年,这双手连握剑都费劲,如何,如何能持剑杀妻我,我为何要杀妻再说,这镇宅宝剑上并无血迹,你凭什么断定它就是凶器
包拯道:黄员外莫急,本府并未直指你就是凶犯。至于这剑是否为凶器,本府自有办法证明。说罢,他命人将仵作请来。
15
片刻后,仵作带着一个瓦罐进了院内。
包拯交代几句,仵作挖了一个小坑,将坑中土块烧得通红。
接着,仵作将瓦罐中的酒醋混合液缓缓倒入坑中,顿时浓烈的蒸汽升腾而起,包裹住那柄剑。随着蒸汽的熏蒸,原本光洁的剑身上逐渐显现出一抹暗红色,隐隐透出血迹的痕迹。
黄员外见状,脸色骤然煞白。
包拯道:虽然剑上看似无血,但经过此法,血迹已显露无遗。员外,你还要如何辩解
黄员外语塞,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
包拯又传店铺老板上前。
店铺老板看了一眼剑,立刻确认道:大人,这剑确是黄员外两年前从小人铺中买下的。此剑用料上乘,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小人不会认错。
包拯道:黄明,此剑的来历已经清楚,而剑身曾有血迹,也已证实。
黄员外浑身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已是无言以对。
包拯再度发话:仵作,细验此剑。可否证明它的形制与鲁氏夫人的致命伤相符
仵作听令,仔细端详那柄精铁短剑,然后恭敬地禀告道:大人,这剑的形制与鲁氏夫人胸口的刺伤和脖颈的斩首之伤完全一致。剑尖锋锐,剑刃窄长,正是造成鲁夫人伤口的利器。
包拯道:黄员外,剑上血迹已显,且与鲁氏夫人的伤口吻合无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黄员外听罢,再无力辩解。
包拯道:黄明,诚然如你所说,鲁氏的父亲,你的老丈人,曾救你于水火,又把自己的独女许配与你。鲁氏何辜竟遭此毒手,身首异处
黄员外摇着头,悠悠叹了口气,抬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包拯,道:大人,小人认罪。是我杀了鲁氏。
包拯并未有半点动容,只是接着问道:你为何杀她又是如何杀的她
黄员外身体一滞,沉默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鲁氏跋扈,苛待下人,家中一应事务都要她做主,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出身富贵,自小被娇惯得无法无天。成婚以来,更是横行霸道,目无夫纲,家里的下人被她欺压得苦不堪言,我这个家主更是形同虚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她不仅对下人恶语相向,对小人更是冷嘲热讽。成婚多年,我二人始终膝下无子,她便说……说是……是我无能。
黄员外嘴角裂出一丝苦笑:她常常用她父亲的恩情压我,说若不是她父亲,我早就落魄街头。包大人,您说,这样的日子,小人该怎么过她日日折磨着我,小人活得毫无尊严。
他抬起手,食指挨个点过眼前众人,有气无力地道:你们,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是杀妻的凶手那我就是吧。是,是我杀了鲁氏这个悍妇!我这一生,活得已经够窝囊了,再不如承认了事,早早了断了这可笑的日子。
包拯道:黄员外,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以命相护,甘愿独自替他揽下这杀头的大罪,也要包庇保护
黄员外猛地一怔,突而哑然,双眼惊愕地望向包拯:大人,我已经认罪了,您何故这般……苦苦相逼!黄员外将头转向了一侧,一双手已然颤抖着捏成了拳。
16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张大连不顾衙役们的阻拦,径直冲到书房门口,对着包拯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鲁氏是被小人所杀,义兄是无辜的!只见那厢,张大连双膝跪地,神情决绝。
包拯似乎并未感到意外意外,只垂眼注视着张大连,问道:你说是你杀了鲁氏。那你且将杀人的过程详细说来,你是如何动的手
张大连低着头,继续说道:昨夜……我,我手持一把一尺五寸长的宝剑,先,先是从……从正面对着鲁氏胸口猛地刺了过去。她当时站在我面前,她……她毫无防备。我握紧宝剑,用尽全力将剑尖直接刺进她的胸口,正中她的心房。她……她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衫。
张大连深吸了一口气,边回忆那血腥的一幕,便说道:当时她惊恐地看着小人,身子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要反抗,可她已经失去了力气。我趁势一把将她推倒在床榻上。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我举起宝剑,对准了她的脖颈……一剑斩了下去。剑从她的颈部斩入,一刀斩断了她的脖颈。
包拯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先用这柄宝剑刺中了她的心脏,随后又将她斩首
张大连紧闭双眼,低声道:是……正是如此,大人。是我……是我杀了鲁氏。
包拯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杀鲁氏你若真是凶手,动机是什么
张大连闻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眼神飘忽不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立刻回答,却又突然语塞,额头上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半晌后,张大连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略显颤抖:大人,是因为……鲁氏夫人……她实在是……蛮横跋扈。我看不惯她……总是对我义兄百般刁难,处处压制……我……我不想再见义兄受她的气,所以……所以才……
张大连显然在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由头,却因他的性格憨直,一切掩饰都那么的笨拙。
此时,黄员外面色复杂,正惊讶于张大连会突然认罪。
包拯双眸不怒自威:张大连,你为何当胸一剑刺死还不够,还要再把头颅一剑斩下!那般的力道,那般的狠劲儿……你当真认为,单凭这几句言辞,就能掩盖事实,蒙混过关
张大连听闻此言,脸色愈发苍白,而黄员外则在一旁,似乎更加不安。
忽然,张大连似是把心一横,嘶吼道:大人,鲁氏夫人就是我杀的!
包拯并未做声,面上仍看不出半点喜怒之色。
我的儿啊!
17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紧接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踉跄着冲进屋内,手中握着一根破木拐杖,正是张大连的母亲。
她一进门,便看见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听到那句鲁氏是被我所杀。
张母手中的拐杖咚咚地敲击着地面,嘴里责骂着:你这蠢孩子!
老人家的拐杖直直挥向张大连,你怎么敢胡说!竟替别人家背这个黑锅!
张大连吃痛,却不敢躲避,任由母亲的拐杖打在他身上。
她无法相信,自己一向憨厚老实的儿子会在官家老爷面前,亲口说自己是杀人凶手,更无法接受他的独子去担这个罪名,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母的拐杖在地上敲得愈发响亮,你有什么冤屈,自有青天老爷替你分辨,怎么能替人顶罪,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张大连只低头不语。
包拯道:老人家,这件事事关重大,若你儿子确实无罪,本府绝不会冤枉他。但若他真是凶手,本府也断不会姑息。
张母声色俱厉地骂道:老婆子我,本就不愿让自家孩子同你们这等富贵人家结交!我想着你黄员外,不嫌弃咱穷,还处处照应,才答应让他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可如今才知道,你这是早就盘算着,有朝一日怂恿我那傻孩子给你当替罪羊,借刀杀人啊!我儿这般憨厚,你却使他背下这杀人的罪名,你……你狼心狗肺!
黄员外被张母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责骂震得脸色更加惨白,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支支吾吾了几声。
张母:你家是富贵之家,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命,在你们眼里算得了什么!你们这些有钱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甘愿牺牲别人的性命!我儿是憨厚,可我这个做娘的,看得明白!你妻子鲁氏,不守妇道,多番勾引我儿不成,还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黄员外也不是好人!你分明是知道这件事,故意把我儿引来府上,借着宴饮的名头,引他入套。待到夜深人静,你便下手杀了鲁氏,再嫁祸给我儿张大连!你心狠手辣,真是好算计,想要一箭双雕!你不但除掉了那不贞的妻子,还把罪名安在我儿身上,试图将他置于死地!你这般狠毒,用心险恶,真当我老婆子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
张母言罢,颤颤巍巍转过身来,对着包拯便跪了下来,道:大老爷,我儿蠢笨,可实在是无辜。还望青天老爷,替老妇和儿子做主!言罢,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包拯道:老人家,您说的这些,本府定会一一查明。随后继续道,黄明,确有嫌疑,若真是他怂恿义弟顶罪,残忍杀害发妻,本府绝不会轻易放过!
张大连顿感惶恐不安,隐隐觉得他们已然认定黄员外才是真凶。见此情形,他一咬牙对着老母跪下,连叩三拜,决绝道:娘,是我杀了鲁氏,这一切当真与义兄无关!
张母心道是儿子愚笨,定是受了挑唆,打算替黄员外顶罪,霎时只觉心如刀割。绝望之下,她大喊一声,猛地站起身,将手中拐杖一扔,怒气冲冲地撞向墙壁,意图以死相逼。
张大连急忙起身去拦,却因距离稍远,眼看就要来不及。幸得一旁的校尉张千眼疾手快,这才将老人家拉住。
黄员外眼见张母这般激动,缓缓站起身来,颤抖地说道:不必如此。
张母闻声停下动作,瞪着黄员外,气得浑身颤抖。
黄员外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半晌才开口道:包大人,这柄镇宅宝剑,确实是我昨夜从书房取下来的。他看了张大连一眼,继续说道,我在外经商半年,刚回到家中,便听闻一些关于鲁氏和张大连的传闻。我心中忐忑,昨夜本是想借着酒意问问张大连,是否对嫂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二人一直喝到了子时,张大连起身去茅厕,而我醉得有些头重脚轻,隐约看见鲁氏似乎跟在了张大连身后。只觉怒火中烧,酒劲上头,便随手抄起了这柄宝剑,跟了过去。
黄员外继续说道:我追到后院时,正看见鲁氏将张大连扯进了卧房。我更加愤怒,便在屋外持剑偷听。只听到鲁氏竟然想要趁着张大连酒醉,强行与他苟合。我义弟不肯,怒骂了她几句。可鲁氏却说我不能人道,总有一天她要药死我。
黄员外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听到这些话,我内心愤懑,忍无可忍,冲进了屋里质问她为何如此对待我。鲁氏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羞辱我,讽刺我连杀鸡都不敢,还想杀人。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义弟看我受辱,加上酒劲上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宝剑,冲着鲁氏怒喝:‘既然你如此看不起义兄,那我便替他了断!’说罢,便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鲁氏被刺后,虽已奄奄一息,却仍在咒骂不止。我义弟怒火未平,再次挥剑,将她的头颅斩下,血溅了我一身。
他抬起头,看向包拯,语气里满是自责:张大连确是无辜。包大人,一切罪责,我愿一力承担。
儿啊,你当真……当真是昏了头了!张母声泪俱下,哭晕在地。
张大连俯身,冲着母亲重重磕了一个头:儿不孝,让母亲受此大苦。说罢,他看向包拯道:包大人,鲁氏恶行累累,已非一日。她平日里目中无人,逼死人命,待我兄长更是无礼至极。半年前,我义兄离家去浙江索债,鲁氏命我随她一同去祖坟祭扫。我想着义兄对我的恩深义重,使我家光景一年更胜一年,我感念义兄情义,恐嫂夫人独自出门遇险,便答应随她去了。一路上,鲁氏频频对我示好,那时我虽觉不妥,却不敢多想,只以为她是出于兄嫂情谊。
18
说到此处,张大连脸色愈发难看,语气也愈加沉重:祭扫之时,旷野四下无人,鲁氏举止越发不端,意图在我面前流连逗留,欲言又止。后来,她竟然直接向我明言,想要与我苟且。她……她甚至在祖宗祭台前,试图将我搂抱住。
张大连攥紧了拳头,满脸羞愤:我顾念兄弟情谊,又怕有过路人瞧见,便拼命挣脱,厉声拒绝了她的无礼之举。可她不但不收敛,反而越发放肆,竟然提出要害我义兄性命!我劝她说,既然已是良人宅眷,不是那些不守本分的小人,怎能抛弃与我义兄多年的夫妻情谊,犯下这等天理难容的罪过我虽大字不识,可那‘九烈三贞女,三从四德贤’的道理,又怎会不懂奈何我好言劝她,莫要因一时的邪念而毁了自己的清誉,可她却越发的得寸进尺,不顾廉耻,依旧对我纠缠不休。无奈之下,我只好假意答应她,待回家后再做计较,这才得以脱身。可谁知,自那日之后,她便多番登门相逼,还屡屡被我老母撞见。
张大连重重地喘了口气,望向包拯,神情凄然:包大人,这样恶毒的婆娘,就是祸害!小人亦是不得已,才酿下这弥天大祸。求大人明鉴!
包拯正色道:如今案情已然明朗,本府将案发经过重新梳理一遍。黄员外,你在外奔波数月,归家后听闻关于你妻子鲁氏与张大连有染的传闻,心生怀疑。于是,在昨夜的酉时三刻,你设宴与义弟张大连一同吃酒。你心中虽有疑虑,但却始终言辞吞吐,未曾开口质问。二人饮酒至子时之后,张大连起身去茅厕,而此时,酒气上头的你却误以为鲁氏尾随其后,两人欲要私下苟合,一时愤恨难抑,便取下那柄镇宅宝剑,紧随其后。
黄员外闻言,低垂着头,无言反驳。
包拯继续说道:你尾随至卧房外,见到鲁氏纠缠张大连,意图不轨,言语羞辱于你。你在屋外偷听,听得怒火骤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黄员外的双手死死捏紧衣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包拯复又转头看向张大连,目光犀利,语气沉重:张大连,你苦鲁氏的无理行径已久,又因她公然羞辱你的义兄,而愤愤不平。于是,冲动之下,你拔剑而出,在丑时初一剑刺入她的心脏,又在她奄奄一息之际,愤然斩下了她的首级。
张大连低头不语,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开口解释,却最终无声地点了点头。
包拯继续道:你二人虽各怀隐情,但对鲁氏积怨已久,最终酿成此案。根据尸检推断,鲁氏的死亡时间在丑时初,即你二人离席后不久。而丫鬟翠儿是在今日卯时初发现尸体,那时你们已然悄然离去,又回到偏厅酒桌,制造了彻夜宴饮未曾离席的假象。虽说鲁氏有千般过错,但一条人命便这样终结于你二人之手。
黄员外闻言,身子一晃。
包拯冷然道:黄明,你身为家主,未能妥善处理家中事宜,反而一时意气用事;而你,张大连,虽为义弟,忠心可鉴,但行凶杀人,罪无可赦。本府还有一问,案发当时,是否还有其他细节未被提及
张大连勉强稳住心神,低声回道:包大人,我二人所述,皆与事实相符,除此之外,再无他事。
黄员外也喃喃自语道:大人,一切……皆因我鲁莽所致,与旁人皆无关系。
包拯见黄员外与张大连均已认罪,便再次发问:那么,这凶器是谁藏的
黄员外垂下头,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大人,鲁氏死后,我二人无比慌乱。我瞧着身上沾了血,便找来两套干净衣物,替自己和大连换上,又将沾满血迹的衣服扔进了后院的井里。之后,我独自一人清洗了那柄镇宅宝剑,将其放入竹筒中,藏进了后院的忍冬藤蔓下。
包拯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为何张大连身上不是你府中的华贵衣物,而是沾了油渍的粗布衣裳
听闻此言,黄员外顿时愣住,低头一看张大连的衣裳,脸色又白了几分。
包拯吩咐衙役道:将厨子吴老三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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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吴老三被带到了堂前。
包拯沉声问道:吴老三,本府问你,为何张大连身上的衣服如此简陋,而非黄员外的华贵衣物
吴老三冷冷一笑,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大人,小人本就不愿隐瞒。事已至此,便索性坦白。当夜我送王麻子出府后,便去偏厅瞧老爷他们喝完酒没,结果一去才发现翠儿那小妮子,早就躲懒,偷偷回房睡觉去了。我们这些当差的,谁不是七八个心眼子,见主人醉得不省人事最是躲懒的好时候,左右第二天在主人酒醒前去候着便是。我到了偏厅,见里头伺候的下人都走光了,就想着,定是老爷和客人已经醉倒了。谁知进门一瞧,竟不见人。待我往回走时,却撞见他二人浑身是血,慌不择路地往厨房跑。跟去一瞧,才知道是张大连把那恶婆娘脑袋给削了。我听了,那叫一个痛快啊!张大连当日穿的是老爷的衣服,但小人心里明白,他这么穿出门去,肯定引人怀疑。于是,小人便将自己的粗布衣裳给了他换上,还帮他们处理了血衣和凶器。
包拯目光一凛,问道:吴老三,你可知,包庇这等重罪,与杀人凶犯无二。
吴老三闻言,似是毫无畏惧,道:大人,鲁氏那贱妇,害了小人的妻女,小人与她不共戴天!如今他们二人行凶,便是为小人报了大仇,小人岂有不助之理既然如此,我吴老三不怕坦白,这一切,都是我故意为之。如今大仇得报,任凭大人发落。
包拯听罢,神色微变,道:如此说来,你是蓄意包庇凶犯,视法纪如无物
吴老三昂首答道:大人尽管索我命去!鲁氏害我婆娘性命,逼我女儿跳火坑,今日她横死于此,便是她的报应!小人甘愿承担一切后果,毫无怨言!
张大连与黄员外随即双双跪地,异口同声道:大人,我二人已无所隐瞒。
包拯扫视众人一圈,目光冷峻地道:既然如此,本府将秉公办案,法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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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至此,真相大白,包拯在理清案情后依照律法,严正决断,处置了几名涉案之人。
张大连因亲手弑杀鲁氏,罪行严重,依律杀人者斩,当场判处斩刑,以儆效尤。
黄员外虽未直接动手杀妻,但其纵容并怂恿张大连行凶,间接导致了鲁氏的死亡,依律教唆他人犯罪,视同共犯,黄员外应承担连带责任。然,因他未直接参与杀人,罪不至死,最终判处杖刑一百,并发配边远之地,以示惩戒。
至于吴老三,因与鲁氏有旧怨,在案发后包庇凶手,且参与藏匿凶器与证物,依律凡人知其情而隐匿者,与同罪,吴老三的行为构成包庇罪,理应从重处置。鉴于其家人曾被鲁氏所害,情有可原,最终判处流刑三年,以儆效尤。
忠义二字,历来为人所称道,亦常被误解。忠义若能适度,自是美德;然一旦失度,反成祸患。张大连因义气蒙蔽心智,致使手刃人命,终酿大祸;黄员外虽未亲自行凶,却因纵容而促成惨案,亦难逃罪责。吴老三因家仇而偏私,虽为雪恨,然终究违背律法。
包拯微微叹息,提笔写下判词:忠义之道,当在法理之下行事。律法不可违,忠义不可逾。二者和谐,则人心有所归,天下得安;若背离法理,即便出于义举,亦难免酿成悲剧。今,此案真凶已明,依律定罪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