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林岳的五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上,他神志不清地掀翻了我辛苦准备了一天的饭菜,闹着要找他的白月光宋青青。
儿子焦急地把他送去医院,回来时脸色阴沉。
妈,爸得了老年痴呆,只认宋阿姨是他的爱人,为了你的安全和爸的病情考虑,要不你先搬出去,等爸病情稳定了再说
我同意了,却不曾想这一搬就是整整十年。
我自己住在老屋,孤苦无依,无数次提出想要回家,儿子总用林岳病情加重的理由搪塞。
直到我生病做手术缺钱,想起家里还放着攒钱的存折,我没跟任何人说,直接回到了那个阔别十年的家。
找了一圈没找到存折,楼下却传来了林岳的声音。
儿子,你可要帮我瞒好了,千万别让你妈那个疯女人回来。
她要是知道我为了和青青一起生活装病,还花了她的存款给青青买了金首饰,肯定要撒泼打滚闹腾！
我一手带大的儿子笑着应下：放心吧爸,妈就是个没见识的家庭妇女,她能看出什么来,你和宋姨就安安心心地补上你们这些年错过的时光吧！
原来这十年,我都像个傻子一样被这对绝情的父子蒙在鼓里。
我心神恍惚,一脚踩空,从楼梯摔了下去。
再睁开眼,我又回到了五十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
……
1
妈,这糖醋小排你做的也太咸了,可惜这么好的小排了。
炸鱼火候大了点,这还怎么吃啊
饭桌上,儿子的抱怨声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在他嘴里,我辛苦了一下午准备的饭菜哪哪都是问题。
可尽管如此,他和老伴林岳夹菜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变慢。
我最爱吃的小排,我自己都没能夹到一块,盘子就已经空了。
父子俩仍旧埋头苦吃,谁都没注意我已经许久不曾动筷。
也没有人记得,今天这顿饭原本是为了庆祝我和林岳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我特意准备的。
好像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普通的一顿饭而已。
他们如同往常一样飞快地吃饱喝足,林岳却指着我突然发难。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你滚,你滚啊！
他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一边骂我,一边掀起了摆满了碗碟的桌子。
剩菜剩饭撒了一地,我举着的筷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油腻腻的汤汁就撒了我满身。
看着我狼狈的模样,林岳拍手叫好。
活该,活该！叫你占了青青的位置,快把青青还给我！
儿子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爸,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你不认得我和妈了
林岳眉头紧皱,像是十分抗拒他的接触。
别乱认人,我才不是你爸爸,青青知道了会不高兴的,青青呢我要找青青！
儿子赶紧拉住他,又扫了一眼我。
妈,爸肯定是生病了,我带他去医院检查,顺便找找宋阿姨去。
听着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话,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同样的闹剧,前世也曾经上演过。
等我好不容易收拾完地上的狼藉,等来儿子回家,刚想询问林岳的情况,就被他不耐烦打断。
他说：妈,医生说爸这是老年痴呆了,你平时到底怎么照顾的我爸就不能上点心吗
算了算了,爸他现在只认宋阿姨是他的爱人,妈,为了你的安全和爸的病情考虑,要不你就搬出去住
那时,我根本没有怀疑过跟我朝夕相处五十年的林岳和一手带大的亲儿子,满怀担忧地答应了他的提议。
可现在看,他们真的演得很假。
儿子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挠头。
林岳的眼神也很飘忽。
只是因为我从前信任他们,才忽略掉了这些小细节。
眼见儿子以为骗过我,揽着林岳就要离开,我压抑了两辈子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从地上抓起一把还在滴汤的菜,我抡圆了胳膊,甩在林岳和儿子脸上。
一大早起来熨好衣服,整理发型,只为了能给白月光留下最好印象的林岳表情瞬间僵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几乎想要把我撕碎。
儿子更是暴跳如雷。
妈,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
许你们毁我心血,就不能我出出气
儿子微微一愣,却仍旧不服,好似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就一桌子菜而已,爸他都这样了,你还斤斤计较,太小心眼了吧！
走,爸,我带你去医院！
儿子离开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
他打小肠胃不好,每次生气之后,胃总是会不舒服,严重的时候还会直接肠胃炎。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关心他的情绪。
若是换作以前,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早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让他这么生气。
再去厨房花上几个小时,煮一碗养胃汤,生怕他肠胃不舒服。
但现在,我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更没有要做养胃汤的心思,只是盯着电视柜旁放着的全家福看了很久。
那是去年我心血来潮拉着他们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儿子和林岳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因为当时,他们不想拍这张照片。
是我磨了很久,这对倔强的父子才答应我的。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回家找存折的时候,我在电视柜上看到了一张差不多的全家福。
里面的女主人,从我换成了宋青青。
她站在林岳旁边,笑得和蔼又慈祥。
而在我的照片里板着脸的林岳,眼神柔和得像是能滴出水一样。
原来不是他们不想拍,只是不想跟我拍。
想到这,我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平时小心翼翼擦得干干净净的相框,直接扔进了垃圾箱里。
这样一个从来都不把我当回事的家,我再也不想要了。
第二章
2
儿子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看到地上的狼藉,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开口抱怨我。
妈,你怎么没打扫家里客人都来了！
我知道,他口中的客人就是宋青青。
我没回话,外面儿子显然没想到我竟然不搭理他,又开始气恼。
妈,妈！你年纪大了耳朵聋了吗
还有,我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是老年痴呆,现在只认宋姨是他的爱人,为了他病情,我把宋姨接回来了。
你别闹脾气了,赶紧把地上收拾了吧！
我依旧没理他,却听见了宋青青略显矫揉造作的声音。
小诚啊,你妈妈好像不是很欢迎我,要不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吧
听了宋青青的话,儿子更觉得挂不住面。
宋姨,您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这种事
这种脏活累活还是交给我妈吧,她都干习惯了。
我把儿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脏活累活,我都干习惯了。
从前是心疼林岳挣钱养家辛苦,后来是体谅儿子上班劳累。
到头来,没人记得我的好,倒是自己活得像个保姆。
我真为自己曾经的付出不值。
见我始终禁闭房门,儿子先坐不住了。
他有些不耐烦,走到我房间外,一下下拍打着房门。
妈,你听见没赶紧出来把地收拾了,那么脏乱,像什么样子！
你难不成真要刁难宋姨,让她来打扫卫生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我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刚准备回床上躺下,外面突然乒乒乓乓一阵响。
紧接着就是儿子焦急的喊声。
妈,爸他发病了,你能不能别再刺激他了
这么多年你都没出去上过班一直在家享福,还不都是我爸养着你,你就赶紧收拾完搬出去吧,全当是为了我爸的健康着想一下行吗
他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冷。
儿子一口一个林岳养我,可当初我也是有工作的,工资还比他眼里处处都好的爸爸林岳高两三倍！
如果不是他生下来身体不好,林岳和公公婆婆又总是说妈妈带孩子才尽心,我也不会辞掉工作,专心做家庭主妇。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跟他讲要体谅林岳工作辛苦,却没想到,在儿子眼里,我这个在家天不亮就给他们做饭的人反倒成了闲人！
为了成全他爸爸的爱情,他甚至都能帮着他们一起骗我……
这个儿子,到底还是白养了。
我深吸一口气,想着不能让林岳再破坏我的东西,打开了房门。
下一秒,一记重重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
林岳站在门口,手高高举着。
结婚这么多年,这是林岳第一次对我动手。
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双手叉腰,眼里还闪过一丝得意。
坏女人,谁让你藏在我和青青的房间的！
第三章
赶紧滚出去,我不要在我家看到你！
我捂着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儿子也没想到林岳会对我动手,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宋青青打断。
嫂子,阿岳他生病了,现在神志不清醒,你别和他计较呀。
儿子生出的一点愧疚瞬间就打散了,理直气壮地顺着她的话给林岳找起借口。
是啊妈,我爸他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也有错不是,非赖在房间里,把他逼急了。
妈,为了你的安全还有爸的情绪着想,要不你先搬出去吧。
我和宋姨会好好照顾好爸的。
饶是早就知道这个白眼狼是什么德行,听到这话,我还是心狠狠一揪。
他那年发高烧到四十度,林岳一句工作忙,我一个人抱着他去医院检查,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才看着他退烧。
他窝在我怀里,说长大了换他照顾妈妈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都化了。
可现在,偏偏也是他伤我最狠。
看着和林岳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再看看装疯卖傻的林岳,我嗤笑一声。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我的,要搬出去,也是你们几个搬出去才对！
3
什么怎么可能
儿子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看了眼林岳,又看了眼我,只觉得我是开玩笑的。
妈,你别胡扯了,这房子怎么会是你的,这么多年了你都不上班,哪来的钱买房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就像他从前无数次打断我一样。
不上班又怎么了我不上班,也没花过你爸的钱！
这房子是我年轻的时候用嫁妆买的,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要我拿房本给你看看吗
儿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看起来滑稽极了。
毕竟从小到大,林岳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都很高大。
他也一直坚信,是林岳外出工作撑起了我们这个家的一片天。
林岳也脸色涨得通红。
这可以算是他最没尊严,也不想提起的事了。
只是他到底敬业,怕我发现端倪,愣是忍住了没有反驳。
他装出疯癫模样,举起了放在茶几上的花瓶朝我扔过来。
我不管,我不要看到坏女人！
出去,从我家出去！
花瓶在我脚边碎掉,瓷片飞溅,划伤了我的小腿。
我脸色一沉,视线扫过周围被他砸碎的东西,反手一个巴掌甩在林岳脸上。
声音比刚才他给我的那一巴掌还要清脆。
儿子立刻瞪大了眼睛谴责我：妈,你怎么能打爸呢
我觉得好笑,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你也知道打人不好,刚刚怎么不说你爸打我我现在最多就是还给他罢了！
儿子支吾着说不出话。
宋青青又站出来解围：嫂子,小诚这是想着他爸现在生着病呢,咱们怎么能和病人一般见识
阿岳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辛苦养着这个家,吃了那么多苦,你该好好理解他才是呀！
她的一番话,也是说在了林岳父子两个的心坎上。
妈,你看看人家宋阿姨,你就不能好好学学她的善解人意吗
我爸不认你,说不定就是被你这些年的强势给管怕了,潜意识就害怕你呢！
我强势
分明就是林岳自己性子软,立不起来。
假如他能为我撑起这个来,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让自己活得这么尖锐
他们享受了我的好,居然还反过来嫌弃我！
我冷笑一声。
你宋阿姨哪哪都好,那你去认她当妈呗。
想让我从自己家搬出去,门儿都没有！
见我油盐不进,他们也没了办法,只能收拾东西,从属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离开前,儿子失望地看着我。
妈,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人！
既然你自己说了让我认宋阿姨当妈,你以后可别后悔！
像是要跟我证明一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总能在朋友圈刷到儿子发的动态。
他从来都不在朋友圈提起我这个妈妈,可往下滑,一条接着一条,都是他跟林岳和宋青青的相处日常。
今天他和林岳带着宋青青去了三亚,前天又买了什么礼物送给宋青青。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觉得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而宋青青才是他的妈妈。
我没再继续去看那些给我添堵的东西,默默拉黑了儿子跟林岳。
本以为日子能安稳几天,结果才刚过了一周,我买菜回家,一开门就发现家里像遭了贼一样。
我的房间里,还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心里一沉。
当真是老了,记性不好,我就该在赶他们出去的时候把门锁一起换了！
这下可好,招家贼了！
房间里的不是林岳和林诚又是谁
两人拿着我锁起来的存折,往外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我,父子俩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
林诚,你拿我存折干什么
儿子林诚讪笑着。
妈,这不是爸生病了吃药要用钱嘛,现在经济不景气,我自己也有家要养。
你有这么多钱,先给爸用用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