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注意到不对劲是在翻看上周拍摄的照片时。
那些在青峰山拍摄的风景照中,有几张出现了奇怪的亮点和模糊的人影。起初我以为是镜头脏了或是光线反射造成的,但当我放大查看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那些光点排列成了规则的几何图案,而模糊的人影有着明显不符合人类比例的身形。
林雨,你过来看看这个。我招呼正在厨房忙碌的女友。
林雨擦着手走过来,俯身看向我的电脑屏幕。怎么了你拍到什么了她漫不经心地问,直到她的目光锁定在我指出的异常处。我看到她的表情凝固了。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
不知道,上周在青峰山拍的。我确定当时那里没有人。
我们沉默地盯着那些照片。其中一张特别清晰,在夕阳的余晖中,一个细长的人影站在远处的山脊上,头部异常地大,四肢似乎没有关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似乎在看着镜头——看着正在拍摄的我。
可能是修图软件出问题了,林雨勉强笑了笑,或者是有人恶作剧,穿着奇怪的服装。
但我清楚不是这样。作为职业摄影师,我熟悉各种光学现象和后期处理问题。这不是任何已知的技术故障能解释的。
我明天再去一趟青峰山,我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雨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别去,她低声说,眼神闪烁,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林雨反常地坚持要跟我一起,尽管她那天应该上班。开车上山的路上,我们几乎没有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青峰山是城郊的一座小山,不算高,但林木茂密,有几处观景台可以俯瞰城市。我们到达上次拍摄的地点时是下午三点,阳光正好。我架好三脚架,装上相机,开始拍摄同一角度的照片作为对比。
你看那边。林雨突然指向我们右侧的树林。
我转头看去,起初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在树木间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种不自然的、抽搐般的动作。我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树木像融化的蜡一样弯曲变形,天空的颜色从蓝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紫红色。更可怕的是,我听到了声音——不是风声或鸟鸣,而是一种高频的、几乎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嗡鸣,让我的牙齿发酸。
齐永！齐永！林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感到她的手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摇晃。
幻象突然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除了我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满头的冷汗。
你刚才怎么了像被定住了一样,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林雨的脸色苍白。
你没看到吗没听到吗我喘息着问。
看到什么
我指向那片树林。那里的变化,还有那种声音...
林雨困惑地摇头。我只看到普通的树林。齐永,你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低头查看相机刚才自动拍摄的照片。屏幕上的图像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照片中,我们周围的景物完全变了。树木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结构,地面覆盖着发光的纹路,而在我们身后,站着三个那种细长的、关节异常的人影。
林雨,我的声音颤抖,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回程的车上,林雨终于看到了那些照片。她的反应很奇怪——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着迷。她用手指轻轻触摸屏幕上那些非人的人影,小声说：他们真美...
美我震惊地看向她,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类！
也许他们不是,林雨轻声说,眼睛仍然盯着屏幕,也许他们是别的什么...更高的存在。
那天晚上,我开始做噩梦。梦中我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里,远处有模糊的人影向我走来。随着他们靠近,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皮肤像瓷器一样光滑无瑕,眼睛大得不自然,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闪烁的金色。他们向我伸出手,手指细长得可怕...
我惊醒时浑身冷汗,发现林雨不在床上。我起身寻找,最终在浴室找到了她。她站在镜子前,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歪着头,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林雨我轻声叫道。
她慢慢转过头,在昏暗的夜灯下,我惊恐地发现她的皮肤似乎泛着一种珍珠般的光泽,就像我梦中那些生物一样。
我感觉到变化了,她微笑着说,声音出奇地平静,你也会的,很快。
第二天早晨,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林雨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甚至不记得半夜起来照镜子的事。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直到我发现自己的左手小指指甲变成了半透明的乳白色,像一块小小的玉石。
我偷偷查阅资料,寻找任何可能的解释。在浏览一个冷门的超自然论坛时,我发现了一个标题为《边界变薄：当仙界临近》的帖子。发帖人描述的现象与我们经历的惊人相似——异常的光影、扭曲的空间感、身体的变化,以及那些非人观察者。
帖子最后写道：他们说是仙界与人界的边界在变薄。但这不是神话里美好的仙境。这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正在渗入我们的现实。那些所谓的'仙人',他们不是来赐福的。他们在收割。
我关上电脑,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块玉化的指甲。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抬头看去,惊骇地发现太阳周围出现了彩虹色的光晕,而在光晕中,隐约可见细长的黑影在移动。
林雨从背后抱住我,她的手臂异常地凉。你看到了,对不对她在我耳边低语,他们越来越近了。很快,我们就能穿过边界,加入他们。
我转身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脸的瞬间僵住了——林雨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微光,就像我梦中那些生物一样。
怎么了她歪着头问,这个动作现在看起来如此刻意而不自然。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微笑,只是...你今天很美。
她笑了,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我们都会变得很美,齐永。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美。
那天晚上,我假装睡着,暗中观察林雨。午夜时分,她果然又起床了。我悄悄跟随她来到浴室,看到她站在镜子前,用一种非人的流畅动作抚摸着自己的脸和手臂。在月光下,她的皮肤确实在发光——一种柔和的、珍珠母般的光泽。
更可怕的是,当她转过头时,我确信她的脖子旋转了远超过人类颈椎允许的角度。
我退回卧室,浑身发抖。这不是林雨了。至少不完全是。某种东西正在改变她,从内到外。
第二天,我借口工作,独自开车去了青峰山。我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山上的空气中有种奇怪的静电感,每呼吸一口都让我的肺部刺痛。我走到上次出现幻觉的地方,架起相机。
这一次,异常现象立即出现了。周围的景色开始波动,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树稳住身体——当我的手碰到树干时,我惊恐地发现树皮变得光滑如大理石。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
三个细长的人影从扭曲的空气中浮现,向我走来。他们穿着类似古代长袍的衣物,但材质看起来像是液态的金属。他们的脸...上帝啊,他们的脸像是精致的面具,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没有一丝人类的表情。
最前面的那个向我伸出手,它的手指像蜘蛛腿一样细长。来,它说,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跨过边界。成为永恒。
我本该感到恐惧,但奇怪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突然涌上心头。我想握住那只手,想加入他们,想永远摆脱人类的脆弱和局限。我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突然打破了这一刻。是我的手机。幻象瞬间消散,我踉跄后退,大口喘气。来电显示是林雨。
我颤抖着接通电话,听到林雨的声音,但语调异常平板：齐永,回家吧。是时候了。
回到公寓,我发现所有窗帘都被拉上了,房间里点满了蜡烛。林雨站在客厅中央,穿着白色的长裙,在烛光下,她的皮肤几乎完全呈现出那种玉石的质感。
你在干什么我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准备跨越,她微笑着说,边界今晚会完全打开。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林雨,这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们的大脑,在改变我们的身体！这不是什么仙界,这是...这是入侵！
她摇摇头,表情既怜悯又轻蔑。你还是用人类的狭隘思维在思考。齐永,看看你自己。
她举起一面镜子。在镜中,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变成那种可怕的金色,而我的面部轮廓变得异常光滑、完美,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雕刻过。
不...我后退一步,镜子摔在地上粉碎。
抵抗是没用的,林雨说,她的声音开始失真,像多个声音的叠加,边界已经太薄了。很快,所有人类都会跨越。这是进化,齐永。是升华。
就在这时,林雨的身体突然变得半透明。我能透过她看到后面的墙壁。她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消失的手,露出狂喜的表情。
开始了！她欢呼道,齐永,抓住我的手！我们可以一起——
她的话戛然而止。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我目睹了此生最恐怖的景象：林雨的身体逐渐变得完全透明,然后像晨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只剩下她的衣服落在地上,还有她佩戴的玉坠——现在那块玉已经和她融为一体,变得更大、更完美了。
我跪倒在地,拾起那块玉。它出奇地温暖,几乎像有生命一样在我掌心脉动。一种可怕的认知击中了我：林雨还在里面。以某种方式,她被转化、被压缩成了这块完美的玉石。
窗外,夜空被奇异的光彩照亮。我走到窗前,看到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漩涡状的云团,散发着彩虹色的光芒。而在城市各处,我能看到类似的光柱从地面升起——还有其他人在跨越。
我的皮肤开始刺痛,低头看到手臂上的毛孔正在消失,皮肤变得越来越光滑。一种奇怪的平静感笼罩了我,恐惧和抗拒正在消退。我知道很快我就会像林雨一样,跨过那个边界,成为...别的什么。
但在完全失去自我之前,我决定记录下这一切。也许有人会找到这些文字,明白正在发生什么。这不是救赎,不是升华。这是终结。是人类时代的终结。
因为当仙界降临人间,带来的不是永恒的幸福,而是永恒的异化。那些我们称之为仙人的存在,他们不是神,不是救世主。他们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捕食者,而我们正在成为他们的同类。
我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很快我就会写完最后一个字。如果你正在读这些文字,请记住：当你看到天空中出现不自然的光彩,当你发现自己开始改变,抵抗它。尽你所能地抵抗。
因为一旦你跨过那个边界,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雨消失后的第七天,我的皮肤已经有40%玉化了。
2
那些乳白色的斑块像活物一样在我身上蔓延,每当夜幕降临,它们就会发出微弱的荧光。我辞去了工作,整天待在公寓里,拉上所有窗帘,只在黑暗中与林雨留下的玉坠对话。
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我轻声问那块温热的玉石,将它放在我用林雨照片搭建的小祭坛中央。祭坛上还有她的发卡、她用过的口红、几缕缠绕在梳子上的黑发。
玉坠没有回答,但我能感觉到它在倾听。有时候,在深夜,我甚至能听到林雨的声音从玉石内部传来,像隔着厚厚的玻璃。
我昨天又见到'他们'了,我抚摸着玉坠光滑的表面,在超市里。一个老太太推着购物车,她的整条右臂已经完全玉化了。她对我微笑,牙齿像珍珠一样发着光。
我的手指在玉坠上流连,感受着那不属于任何已知矿物的奇特质感。它比一周前大了整整一圈,现在有鸡蛋大小了。随着我的抚摸,它的温度微微升高,像是在回应。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凑近玉石,几乎要吻上它,我会让你完整的,林雨。我会找到所有你散落的碎片。
我打开电脑,调出这七天来偷拍的照片。城市里像我这样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皮肤玉化、眼睛逐渐变成金色的路人；站在屋顶张开双臂、等待跨越的上班族；还有那些已经完全透明、只剩衣物落在地上的成功者。
但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些玉石。每个消失的人都会留下一块玉,大小不一,但质地完全相同。论坛上有人称它们为魂玉,说收集足够多的魂玉就能唤回消失的爱人。
我的鼠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我昨天在楼下拍到的邻居女孩,大学生,平时总是笑着打招呼。照片里她的左脸颊已经出现玉化斑块,而她正站在垃圾桶旁,将一只死鸽子塞进嘴里。
又一个候选者,我轻声对玉坠说,你觉得她身上会有你的碎片吗
玉坠突然变得滚烫,几乎灼伤我的掌心。我欣喜若狂——这是林雨给我的信号！她同意我的计划！
那天晚上,我带着手术刀和从医院偷来的防腐剂敲响了邻居的门。女孩开门时,我看到她的玉化已经蔓延到脖子,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像猫一样发亮。
你好,我微笑着说,我能进来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你正在经历的变化。
她的表情从警惕变成狂喜。你也是！她抓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不只是我！进来吧,我正在记录我的变化...
她的公寓比我的还要疯狂。墙上贴满了自拍,记录着她每天的玉化进度；餐桌上摆着十几只死鸟和小动物的尸体；厨房里,一锅不明物质正在炉子上咕嘟冒泡。
它们在呼唤我,女孩兴奋地说,给我看她手臂上的玉化部分,你听到了吗那种音乐...像千万个风铃在响...
我确实听到了。自从林雨消失后,那种诡异的、非人间的旋律就一直在我脑中回荡。它让我的牙齿发酸,让我的眼球在眼眶里震颤,但同时也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感。
我有个发现,我压低声音,向她靠近,那些完全玉化的人...他们不是消失了。他们只是需要我们的帮助才能回来。
女孩的眼睛瞪大了。真的吗我就知道小雨不是抛弃我！她答应过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她转身冲向卧室,你看,我已经开始收集了...
我跟进去,看到她的床上摆着三块大小不一的魂玉,旁边是一把沾血的美工刀和几缕长发。我的胃部抽搐了一下——这个疯女孩为了收集魂玉已经开始攻击其他人了。
真了不起,我轻声说,从背后靠近她,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收集进度这么慢吗
为什么她天真地回头,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扩大。
因为你找错了对象。我迅速捂住她的嘴,手术刀精准地划过她的颈动脉。
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玉化的部分竟然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直到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时,女孩已经停止了挣扎,但令我震惊的是,她的伤口没有流血——切口处直接露出了玉质的内部结构。
完美...我喘息着,看着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十分钟后,床上只剩下一堆衣物和一块拳头大小的魂玉。
我颤抖着拿起那块玉,它比林雨的还要温热,几乎像有脉搏一样跳动着。当我把它贴近耳朵时,我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和女孩的哀求：为什么...小雨...为什么...
抱歉,我轻声说,将玉石塞进口袋,但林雨需要你。
回到家,我将新获得的魂玉放在祭坛上,和林雨的摆在一起。两块玉石一接触就发出刺眼的光芒,然后——奇迹发生了——它们开始融合！
我跪在地上,看着两块玉石像活物一样蠕动、交融,最终变成一块更大的、形状不规则的玉石。更令人震惊的是,玉石表面开始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是林雨的脸！
齐...永...一个声音从玉石内部传来,微弱但清晰。
我泪流满面,亲吻着那块奇异的玉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会让你完整的,我发誓！
玉石的温度升高,像是在回应我的爱抚。我脱光衣服,惊讶地发现身上的玉化面积又扩大了——现在覆盖了我60%的皮肤。在黑暗中,我像一盏怪异的人体灯饰,散发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还不够...林雨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需要更多...更多碎片...
我疯狂点头,打开电脑查看其他可能的捐赠者。但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胸口袭来——我低头看到玉化的部分正在向心脏位置蔓延,所经之处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疼痛。
啊——！我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玉化过程从未如此疼痛过,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内脏。更可怕的是,我的视线开始扭曲,房间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弯曲,天花板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我曾经拍过照片的人。
齐永...所有脸孔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看啊...看窗外...
我挣扎着爬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面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凝固——整座城市上空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球体,像一颗畸形的月亮。球体内部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在游动,而地面上,数百道光柱直冲云霄,每一道光柱都代表一个正在跨越的人。
仙界...我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仙界在降临...是我们被吞噬...
玉石在我手中剧烈震动,林雨的声音变得尖锐：快！时间不多了！我需要更多碎片！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的脸已经有三分之二玉化了,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像野兽一样发光。更可怕的是,我的表情...那不是人类应有的表情。扭曲的笑容拉扯着我的面部肌肉,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
我明白了...我对镜中的怪物低语,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对吗完全疯狂,完全献祭...
镜中的我突然开口,声音却不是我的：一直都是。从第一张照片开始。我们选择了你,齐永。你的疯狂...如此美丽...
我尖叫着砸碎镜子,但碎片中的每一个倒影都在对我狞笑。浴室墙壁渗出黑色的液体,形成文字：更多碎片。更多爱。更多痛苦。
回到客厅,我发疯般地将所有魂玉收集起来,包括林雨的。然后我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我拿起锤子,狠狠砸向最大的那块玉石。
不！林雨的声音变成刺耳的尖叫,你在干什么！
这不是你！我怒吼着,再次举起锤子,从来就不是！你们利用我的爱...我的痛苦...来打开通道！
玉石碎裂的瞬间,整个房间剧烈震动。从裂缝中喷出的不是碎片,而是浓稠的、彩虹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林雨的脸——但那是真正的林雨,人类林雨,满脸恐惧和困惑。
齐永她的声音微弱但真实,发生了什么我...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跪在地上,颤抖着伸手想触碰她的脸,但我的手指穿过了雾气。林雨...真的是你吗
我一直在这里,她哭泣着说,被困在里面...看着你...求你停下...
真相像闪电般击中我。那些魂玉根本不是消失者的遗留物——它们是囚笼,把人类的意识困在里面,而他们的痛苦和恐惧正是仙界扩张的养料。更可怕的是,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认识林雨...也许从我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被选中了。
怎么才能救你我绝望地问。
雾气中的林雨摇头。太迟了...通道已经打开太多...但你可以阻止更多人受害...
怎么做！
记住青峰山...第一张照片...她的形象开始消散,找到源头...破坏...
随着最后一丝雾气散去,房间恢复寂静。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玉石碎片。每一片都在蠕动,像活物一样试图重新聚合。我发疯般地将它们扫进铁盒,倒入酒精,点燃。
火焰中传出非人的尖叫声,但我不为所动。当最后一块碎片化为灰烬,我身上的玉化部分突然传来剧痛——它们开始龟裂,像干涸的泥土一样剥落,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皮。
疼痛让我几乎昏厥,但同时也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跌跌撞撞地走向书桌,翻出最初在青峰山拍的那些异常照片。在极度的痛苦中,我终于看清了之前忽略的细节——每张照片的角落都有一块形状特殊的岩石,而岩石上的纹路...那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
那是一个符号。一个邀请。一个陷阱。
我抓起车钥匙,不顾浑身流血冲向门口。但就在我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整扇门突然玉化了,变得光滑冰冷。我转身发现公寓的每一寸表面都在迅速玉化,而天花板上,一个巨大的金色眼睛正在成形。
亲爱的齐永...无数声音合唱般响起,为什么要逃你创造了如此美丽的痛苦...如此完美的疯狂...留下来...成为我们的新艺术家...
我尖叫着冲向窗户,用椅子砸碎玻璃。冷风灌进来,楼下的街道上,数百个玉化程度不同的行人同时抬头,用金色的眼睛看向我。在他们身后,巨大的透明球体已经降得很低,几乎触碰到高楼顶端。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我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抓起桌上的照片和笔记本电脑,从窗口跳了出去。坠落的过程中,我听到林雨的声音最后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找到那块石头...毁掉它...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我醒来时,嘴里全是血。
身体像被一万把刀同时切割,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发出可悲的嘶鸣。我躺在青峰山的半山腰,周围是折断的灌木——从四楼窗口跳下后,我竟然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开车来到了这里。
天空中的透明球体比记忆中更大了,现在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穹。透过它扭曲的表面,我能看到无数人影在里面游动,像被囚禁在水族馆里的鱼。城市方向,数百道光柱依然直插云霄,但似乎...变弱了一些
找到那块石头...
林雨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我艰难地翻身,用骨折的手臂支撑着爬行。每移动一寸,地上就多出一滩血与玉屑的混合物——我身上未脱落的玉化部分仍在蔓延,像白色的苔藓侵蚀着我的生命。
三小时。或许四小时。时间失去了意义。我终于爬到了当初拍摄第一张照片的地方。夕阳的角度与那天一模一样,金色的光芒将整个山坡染成血色。
然后我看到了它。
那块岩石并不起眼,灰黑色,约莫洗衣机大小。但当我靠近时,上面的纹路开始蠕动,组成我熟悉的符号——一个眼睛,被螺旋状的线条环绕。正是这个符号出现在每张异常照片的角落,正是它召唤来了这一切。
岩石周围的空气扭曲着,发出高频的嗡鸣。我伸手触碰表面,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指——岩石的温度高得不自然,而且...它在震动,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源头...我嘶哑地低语,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随身带来的锤子。
第一下,锤子反弹回来,几乎脱手。岩石表面连划痕都没留下。
第二下,我砸在同一个位置。这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从中渗出彩虹色的雾气。
第三下,裂纹扩大。雾气喷涌而出,缠绕着我的手臂。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雾气在溶解我的血肉,露出下面玉化的骨骼。
3
我尖叫着,却没有停下。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随着每一次敲击,我的身体都在崩溃,但岩石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当第十三下锤击落下时,岩石终于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轰然碎裂。无数彩虹色的光点从裂缝中喷发,像逆行的流星雨射向天空。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不是来自岩石,而是来自整个世界。
天空中的透明球体剧烈震动,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城市方向的光柱一个接一个熄灭。我身上的玉化部分停止了蔓延,甚至开始微微褪色。
我...成功了我瘫倒在碎石堆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永！
我艰难地转头,看到林雨站在不远处。真实的、人类的林雨,穿着消失那天的白色连衣裙,脸上是我日思夜想的笑容。她向我跑来,裙摆飞扬,像一场美梦成真。
林雨我的声音破碎不堪,真的是你吗
是我！她跪在我身边,泪水从脸颊滑落,你做到了,齐永！你打破了连接！仙界正在撤退！
她伸手抚摸我的脸,我本能地想要躲开——经历了这么多欺骗与幻觉,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的触摸如此温暖,如此真实...
怎么...你怎么回来的我颤抖着问。
魂玉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她解释着,帮我坐起来,所有被困的意识都回到了身体。齐永,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她完美的脸庞,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她的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真正的林雨没有这颗痣。我心脏骤停了一秒,但随即想到,也许是我记错了毕竟在极度的痛苦和疯狂中,记忆是多么不可靠啊。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林雨扶着我站起来,你的伤需要治疗。
我勉强站直,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议。但看着天空中正在崩溃的透明球体,城市里熄灭的光柱,一种久违的希望在我心中升起。也许真的结束了。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林雨搀扶着我向山下走去。随着每一步,我的身体似乎都在恢复一些力气。走到半路时,我甚至能自己行走了。
感觉好些了吗林雨关切地问。
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她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不是玉化的那种冷光,而是更柔和的、珍珠母般的光晕。
你的皮肤...我皱眉。
林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笑了：是夕阳的缘故吧。她抬头看我,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金色的微光,或者...也许还有一点点仙界的影响没有完全消退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但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警报开始响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什么地方...
我们来到山脚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雨指向不远处：我的车就在那里,我送你去医院。
你的车我停下脚步,你不是...消失了吗车怎么会...
林雨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重新挂上微笑：是邻居帮我开过来的。我醒来后联系了他们。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但为什么我感到如此不安为什么我的皮肤开始刺痛,就像...
就像接近魂玉时的感觉。
我猛地后退一步：你不是林雨。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当然是啊,齐永。她向我走来,伸出手,看看我,摸摸我,我是真实的。
不...我继续后退,林雨左眼角没有痣。而且...而且她从来不用'消退'这种词。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