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含辛茹苦,子女成人
江北腹地的丘陵褶皱里,散落着几处青灰色的土坯房,像被时光揉碎的棋子。春末的溪水泛着新绿,鹅卵石在浅滩下投出斑驳的影,水流过石缝时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陈年旧事。
崔翠莲蹲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手中的钢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二儿子裤腿上的破洞,针脚在补丁边缘走出细密的纹路。蓝布衫洗得发白,领口处还留着去年冬天补过的针脚,却浆洗得格外平整。院角的竹匾里晾着几双千层底,鞋帮上歪歪扭扭绣着
平安
二字,是她趁着月光赶工的成果。
东厢房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郝世仁正在收拾巡山的行装。老猎枪的枪托包着磨亮的牛皮,帆布背包补了三道补丁,却整齐地码着盐巴、火石和急救草药。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枪管上的刻痕
——
那是
1947
年秋,作为民兵连长带领队员在鹰嘴崖埋设地雷时,被弹片擦过留下的印记。窗台上的搪瓷茶缸印着
支前模范
的红字,与褪色的旧军装一起,沉默地诉说着往昔岁月。
解放那年的庆功宴上,县武装部要给郝世仁安排脱产岗位,他却摸着胸前的奖章说:咱识字少,还是守着这片山踏实。
崔翠莲作为妇女主任,曾带着二十三个婆娘在三个月里赶制了八百双军鞋,鞋底的纳线能绕村子三圈。如今她手腕上的旧伤,便是当年连夜剪裁布料时被剪刀划的。两口子商量后,只留了郝世仁一个护林员的编制,守着后山那片退耕还林的林地,每日巡山二十里,风雨无阻。
五个孩子像后山的树苗般抽条生长。老大奚恭生得虎背熊腰,十岁就跟着父亲进山认草药;老二奚忍机灵,总在放学后帮母亲给弟弟妹妹补衣服;老三奚德饭量最大,能把野菜糊糊吃出红烧肉的滋味;老四奚洐生得白净,最爱趴在门槛上看父亲擦枪;幺女元芳扎着红头绳,笑声像溪水叮咚,是家里的小太阳。
最难熬的是三年饥荒。崔翠莲把榆树皮磨成粉掺进玉米面,蒸出的窝头苦涩难咽。郝世仁夜里打着手电筒去后山套野兔,雪地留下的脚印冻成冰碴。有次他摔断了猎枪的准星,却笑着把打到的山鸡塞进孩子们的搪瓷碗:就当给咱老伙计换个新行头。
夜里,崔翠莲借着油灯给丈夫包扎脚踝,看着他小腿上被野猪夹划伤的伤口,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粗布绷带上。
孩子们的婚事像四季轮回般到来。老大娶亲那年,崔翠莲翻出压箱底的红绸被面,那是
1949
年区里奖励给支前模范的。她踩着梯子取下梁上的瓦罐,数着攒了五年的硬币,硬币上还留着当年做军鞋时的布纹。老二的媳妇是邻村小学教师,看重的就是郝家堂屋墙上挂着的
拥军模范
木匾。到老四娶妻时,郝世仁把攒了十年的护林补贴全拿了出来,自己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裤子去镇上借钱。
最让崔翠莲牵挂的是元芳。媒人第一次上门时,她揣着鞋底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听着对方家里的情况:爹娘都是本分庄稼人,小伙在公社开拖拉机。
夜里,她翻山走了二十里路,躲在男方家后山观察:见那小伙帮老娘挑水,给妹妹梳头,才悄悄抹着汗下山。出嫁那天,她把自己陪嫁的银镯子塞进女儿手里,镯子内侧还刻着
保家卫国
四个字,是当年游击队交通员留给她的信物。
暮色漫过山梁时,郝世仁背着背篓归来,篓里装着新采的蕨菜和山蘑菇。崔翠莲起身拍了拍膝头的布屑,屋角的老座钟发出沙哑的报时声。五个儿女的照片整齐地排在土墙的相框里,老大抱着孙子的合影放在最显眼处。溪水在院外流淌,带着落花和星光,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郝世仁掏出烟斗,烟叶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甜在暮色中散开。崔翠莲望着丈夫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
1946
年的冬夜,她跟着游击队转移,背着刚出生的奚恭在雪地里跋涉。那时她以为,革命胜利后便是永远的春天,却不想真正的春天,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在孩子们成家立业的笑靥里,在孙辈们扑进怀里的温暖中,悄然绽放。
溪水依旧潺潺,流过布满青苔的石桥,流过时光的褶皱。那些被岁月磨亮的故事,藏在土坯房的砖缝里,刻在老两口的掌纹中,随着四季的轮转,在山溪畔静静流淌。
第二章
帮儿带孙,艰辛历程
五更天的梆子还没响透,灶间的油灯就先亮了。崔翠莲踩着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进厨房,土灶台上摞着七个蓝边粗瓷碗,最大的那个碗沿缺了口,是老大郝奚恭家的虎娃专用
——
那孩子总爱用缺角处嗑鸡蛋。锅里的玉米碴子粥咕嘟咕嘟吐着泡,她往灶膛里添了把干透的棉秆,火星子噼啪溅在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映得鬓角的白发忽明忽暗。
西厢房传来婴儿的啼哭,像小猫挠心。崔翠莲擦了把手往屋里赶,三儿媳昨夜落下的尿布还泡在木盆里,酸味混着奶香在晨光里漂浮。襁褓里的小孙女正蹬腿,红通通的小脸皱成小核桃,她熟练地解开襁褓,棉布里裹着的尿片早该换了。哎哟,咱们小满是饿了还是尿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哄弄,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刮过孩子的掌心,婴儿的啼哭突然转成了含糊的哼唧,粉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在晨光里啄食着奶奶的掌心。
日上三竿时,郝世仁的旱烟袋在院墙上磕出三声脆响。老汉扛着锄头往田里走,布鞋底子磨得发亮,鞋帮上还沾着去年秋天的稻壳。老二家的虎娃追出来,手里举着半块硬饼子:爷爷,给!
老汉笑出满脸沟壑,粗糙的手掌在裤腰上擦了又擦,才敢接过那半块饼
——
怕手上的泥点子脏了孩子的吃食。
晌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郝世仁蹲在菜地里间苗,听见田埂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扭头看见自家门槛上排着三个小身影,老大的双胞胎正扒着篱笆朝里望,老二家的胖丫头踮着脚够黄瓜花。老汉摘下草帽扇风,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当心刺儿扎手。
话还没说完,胖丫头已经被黄瓜藤勾住了辫子,哇地哭出声来。郝世仁慌忙扔下锄头跑过去,蹲在地上给孩子解辫子,指甲缝里的泥土蹭在小女孩的碎花衣襟上,像撒了把金粉。
灶间的油灯又亮到三更。崔翠莲就着豆大的光补衣裳,针脚在补丁上叠出细密的花。东厢房传来儿媳妇的埋怨:妈,虎娃的棉袄袖口又开线了,您就不能缝结实点
针尖猛地扎进指腹,血珠渗在青布上,像朵小小的腊梅。她把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低声应着:明儿我拆了重缝。
窗外的月亮躲进云里,老槐树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啊晃,像在替她擦眼泪。
清明那天,家里难得聚齐。饭桌上,二儿子忽然开口:妈,您是不是偏心老三家常乐
筷子头的腌萝卜落在粗瓷碗里,溅起几滴油花。崔翠莲看着碗里的糙米,想起上个月老三媳妇坐月子,她偷偷把攒了半年的鸡蛋送过去。都是自家骨肉,妈哪能偏心
她夹起一筷子野菜,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喉咙里像卡着根麦秸。郝世仁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烟袋锅子在八仙桌上敲出两声闷响,算是替她解了围。
霜降那天,老大的双胞胎学会了喊奶奶。两个小萝卜头拽着崔翠莲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叫着,惊飞了房檐上的麻雀。她蹲下身,任两个孩子往她头发里插野菊花,凉丝丝的秋风里,满是孩子身上的奶香味。郝世仁靠在门框上笑,烟袋锅里的火光一明一灭,映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年关将近,灶间飘出麦芽糖的香甜。崔翠莲把熬好的糖浆倒进瓦罐,小孙子们排着队等奶奶分糖块。最小的小满踮着脚够灶台,差点摔了个屁股蹲。郝世仁慌忙扶住孩子,胡子碴蹭得小满直躲:爷爷坏,扎人!
老汉笑得咳嗽起来,从兜里摸出颗攒了半个月的水果糖,糖纸在炉火下泛着红光,像团小小的火苗。
暮色里,老两口坐在门槛上数星星。东厢房传来孩子的梦呓,西厢房的油灯还亮着,儿媳妇在给孩子缝新年的棉袄。郝世仁往崔翠莲身边靠了靠,烟袋锅里的火光映着她鬓角的白霜:这辈子,咱就图个儿孙绕膝。
她望着满院的晾晒的尿布,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面面小小的旗帜。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阵狗吠,却惊不醒沉睡的孩子,也惊不动这岁月里的温柔与坚韧。
瓦罐里的麦芽糖渐渐凝结,就像时光在这烟火人间,慢慢熬出了最醇厚的甜。崔翠莲和郝世仁的故事,藏在每一个清晨的粥香里,落在每一块补丁的针脚中,化在每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里,成为无数中国家庭里,最温暖的注脚。
第三章
丈夫去世,儿子克扣丧葬钱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情的岁月在郝世仁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一个突然降临的日子里,郝世仁突然病倒,身体的虚弱程度已经到了无法从床上起身的地步。崔翠莲看着自己深爱的丈夫病得如此严重,心中焦急万分,她四处奔波,寻求各种医疗帮助和药物治疗,然而,尽管她全力以赴,却仍然无法阻止郝世仁生命的流逝。在郝世仁离世之后,崔翠莲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对丈夫的思念。然而,在这个家庭沉浸在悲伤的时刻,郝世仁的四个儿子却在背后开始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停灵堂里飘着劣质香烛的青烟,郝世仁的棺木前摆着三碟褪色的供果
——
那是大儿子郝奚恭从菜市场捡来的尾货,青苹果上还带着磕伤的黑斑。四个儿子身披皱巴巴的孝衣,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凝视棺木里父亲蜡黄的面容。
大哥,寿材店说柏木棺要加八十块手工费。
二儿子郝奚忍捏着账单凑到郝奚恭耳边,刻意压着嗓子却让守灵的邻居都能听见,父亲一辈子节俭,肯定不愿我们破费。
他指尖敲打着账单上
松木棺
的选项,袖口露出昨天新买的电子手表,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郝奚恭重重叹了口气,面向围坐的亲友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父亲常说
'
厚养薄葬
',咱们做子女的得遵遗愿啊。
他转头对棺材作揖时,嘴角却飞快地向三弟郝奚德扬起,后者心领神会地掏出计算器:纸扎车马就别要全套了,单买头牛车吧,反正父亲生前也没坐过轿车。
供桌旁,四儿子郝奚洐正对着手机屏幕打字,微信家族群里刚弹出大哥发的消息:今日丧仪开支明细(公示),配图里模糊的发票上,寿衣费用
一栏赫然写着
380
元,而实际上他昨天在殡葬用品店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最便宜的化纤寿衣就行,反正烧了也穿不着,最终以
120
元成交,零头还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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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那日,送葬队伍走到村口就遇上瓢泼大雨。郝奚恭看着泥泞的山路,突然一拍大腿:父亲一生不愿给人添麻烦,咱们就送到这儿吧。
说着便要转身,二儿子郝奚忍立刻附和:雨太大了,别让大家淋病了。
三儿子郝奚德早已把孝帽拉低遮住半张脸,四儿子郝奚洐趁机把孝带塞进裤兜。只有崔翠莲一个人跌跌撞撞跟着棺木走到坟前,四个儿子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像四团灰扑扑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不见。
回村后,郝奚恭特意在村口小卖部停留,逢人便说:父亲临终前交代,丧事从简是为了不给孩子们添负担。
小卖部老板看着他崭新的皮鞋沾满泥点,欲言又止
——
今早他分明看见这四个儿子为了省二十元抬棺费,硬是让年近七十的郝世强帮忙扛棺材。
深夜分丧葬费的时候,郝奚忍把皱巴巴的发票摔在桌上:买骨灰盒多花了五十,得均摊。
郝奚德盯着计算器屏幕:纸花圈钱算错了,批发价明明比零售便宜三十。
郝奚洐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收据:看,我买香烛砍到半价了。
兄弟四人在供桌前争得面红耳赤,供盘里的烂苹果滴着汁水,像极了棺木里父亲未闭合的眼角渗出的水渍。
烛光在遗像上跳动,将郝世仁的黑白照片映得忽明忽暗。崔翠莲靠在里屋门框上,手中的蓝布衫滑落一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她看着四个儿子像饿狼般扑向铁皮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那是昨天帮郝世仁穿寿衣时被棺木木刺扎伤的地方,此刻疼得发麻。
郝元芳蜷缩在母亲身后,围裙兜里还装着白天没分完的孝帕。她看见二哥郝奚忍抢过存折时,存折边缘划过父亲遗像的玻璃框,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小时候偷摘柿子被父亲责骂时的竹鞭抽树声。妈,要不我去说说...
她刚开口,就被崔翠莲冰凉的手攥住手腕,老人摇摇头,喉间发出比烛泪凝固更轻的叹息。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暗了半分,郝奚恭的孝衣袖子扫翻了烛台,蜡油泼在遗像上,在父亲微抿的嘴角旁烫出一道蜿蜒的疤痕。崔翠莲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冬夜,郝世仁顶着暴风雪卖竹筐回来,鼻尖冻得通红却笑着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说
孩子们长身体。此刻那个会把最后一块腊肉夹进她碗里的男人,正躺在三尺外的棺木里,听着儿子们为三张存折和一张房契吵得面红耳赤。
这房子地基该算我的!
三儿子郝奚德的声音刺破空气,他手中的房契边角已经卷起,像极了父亲生前补了又补的裤脚。崔翠莲看见郝元芳的肩膀在发抖,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连孝衣都是借的堂姐家的,此刻却连帮母亲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她突然想起元芳十八岁那年,为了给大哥凑彩礼,偷偷去镇上纺织厂当学徒,回来时手上全是被纱锭磨出的血泡。
蓝布包里的零钱在腰间硌得生疼,那是郝世仁用卖山核桃的钱一张张攒的,每一张都带着日晒的温度。崔翠莲看着大儿子郝奚恭把存折往怀里塞,褶皱的孝衣下露出半截昨天新买的皮带
——
那是用父亲丧葬费里的钱买的,她上午还听见他在村口跟人炫耀
真皮的,耐磨。
郝元芳突然蹲下身,假装捡掉落的孝带,却趁机用袖口擦了把脸。崔翠莲知道女儿在哭,就像知道自己眼角的泪早就流干了。外屋传来四儿子郝奚洐的咒骂:凭什么老大拿大头
供盘里的烂苹果滴着汁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四个儿子扭曲的脸,像极了坟前水坑里晃荡的月亮,看着明亮,伸手一捞就碎了。
他爸啊...
崔翠莲终于发出声音,却轻得像一片落在灵堂的梧桐叶。郝元芳慌忙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发现她盯着遗像的眼神空茫茫的,仿佛三十多年的操劳、二十多个深夜的纺车声、还有那些藏在棉鞋里的零钱,都在这一刻被儿子们的争吵碾成了灰。
当郝奚恭的拳头砸在供桌上震得长明灯熄灭时,崔翠莲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黑暗中,郝元芳摸到母亲的手,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却比停灵堂的青砖还要冷。她们就这样靠着墙,听着儿子们在黑暗里继续争夺,仿佛父亲的棺木只是个碍事的摆设,而她们,早已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抹布。
第四章
晚年凄凉,儿子算计养老钱
2025
年的深秋,村口的老槐树落尽最后一片枯叶。崔翠莲坐在二儿子家的门槛上,望着天边南飞的雁阵,手里的毛线针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自郝世仁走后,她的世界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剩下的只有漫长的等待和逐渐冷却的饭菜。
最初的三个月,二儿媳李秀兰还会在傍晚时分给她端来一碗热汤,用汤匙吹凉了递到她嘴边。郝奚忍也会在饭后坐在她身边,听她絮叨年轻时在田埂上拾麦穗的往事。可随着天气转冷,李秀兰端汤的手开始不耐烦,汤匙碰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郝奚忍的身影也渐渐从她的屋门前消失,只剩下电视里嘈杂的戏曲声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大儿子郝奚恭蹲在自家院子里,盯着账本上的数字直皱眉。儿媳王桂芳正对着电话大声抱怨:你妈那药费又涨了,咱们家小宇下个月还要交学费呢!
烟头在泥地上烫出一个又一个黑点,郝奚恭突然想起去年春节时,弟弟们在饭桌上都说过
轮流照顾
的话,可现在怎么就全落在他和老二头上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悄悄滋生。第二天清晨,他揣着手机躲到村口的小卖部,声音里带着哭腔:三弟、四妹,你们快回来吧,妈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的忙音还没断,他又拨通了二弟的号码:奚忍,咱妈昨晚吐了好几回,医生说熬不过三天了。
四儿子郝奚忠在城里开出租车,接到电话时正在火车站排队候客。方向盘上的手瞬间绷紧,他连交班都顾不上,踩着油门就往老家赶。女儿郝元芳抱着孩子坐在副驾驶,怀里的婴儿被父亲的急促动作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三儿子郝奚义在镇上开杂货店,关店时碰倒了货架上的酱油瓶,深褐色的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像一道未干的血迹。他扯下围裙就往外跑,妻子在身后喊:带点现金回去!
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卷得七零八落。
当众人气喘吁吁地冲进里屋,看到的却是崔翠莲靠在床头,正用颤抖的手往嘴里送冷馒头。郝奚恭抢先一步扑到床前,握住母亲的手:妈,您感觉怎么样
崔翠莲浑浊的眼睛眨了眨,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秀兰的尖嗓门就响起来:大哥您可别吓我们,妈就是有点咳嗽,哪就不行了
客厅里的争吵声很快盖过了灶膛里的柴火声。郝奚恭站在八仙桌前,手指敲着桌面:妈这些年攒的养老钱,不如拿出来平分,以后每家轮流给生活费。
话音刚落,二儿子郝奚忍的茶杯就重重磕在桌上:大哥,您昨天在电话里说妈快咽气了,现在又提分钱,到底安的什么心
十四岁的孙子郝明宇站在门框边,看着几个伯伯争得面红耳赤。他想起上个月奶奶偷偷塞给他的那把炒瓜子,想起奶奶在他放学时总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他。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突然冲上前,打翻了郝奚恭面前的茶杯:你们还是人吗奶奶把你们一个个拉扯大,现在就想着分钱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四儿子郝奚忠的儿子郝俊杰也站了出来,这个刚退伍的年轻人挺直了腰板:爸,咱们家当年盖房子,奶奶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现在奶奶老了,我们不能不管!
他转头看向二伯郝奚忍:二伯,您要是忙,我和明宇可以轮流来照顾奶奶,周末我来做饭,平时明宇放学回来陪奶奶说话。
崔翠莲看着两个孙子,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郝奚忍望着儿子涨红的脸,又看看母亲斑白的头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站起身,一把推开郝奚恭伸向抽屉的手:大哥,分钱的事以后别提了。妈就住我这儿,你们要是有空就来看看,要是没空......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就当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没还清妈当年的恩情。
那天傍晚,李秀兰端来的不再是冷汤,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上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郝明宇坐在床边,给奶奶念着课本里的故事,郝俊杰正在院子里修理漏风的窗户。暮色中,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的变迁。
崔翠莲靠在床头,看着眼前忙碌的孙辈和态度转变的二儿子,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她知道,自己的晚年或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孤独,因为在这寒冷的世界里,还有两个年轻的身影,用他们的温暖,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
村口的老槐树又开始抽新芽的时候,崔翠莲的屋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郝明宇会在放学后带着作业来问奶奶问题,郝俊杰周末回来总会给奶奶捎来城里的点心。二儿子郝奚忍虽然还是不太会表达,但每天早上都会记得给母亲的暖水瓶换上新烧的热水。
至于大儿子郝奚恭,在那次争吵后很少再来。但崔翠莲并不在意,她看着两个孙子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听着二儿媳李秀兰在厨房剁饺馅的声音,突然觉得,人生或许就像这老槐树,总会有风雨,但只要根还在,就会有新的希望在枝头绽放。
在这个偏远的村落里,崔翠莲的故事还在继续。它不再是一个关于孤独和背叛的悲剧,而是变成了一个关于理解、担当和爱的篇章。老槐树的年轮里,记录着这个家庭的变迁,也见证着人性中最温暖的那一面,如何在困境中生根发芽,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