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给死对头牵红线 > 第 6 章

簪子将要触到谢婧瑶发髻之时,净白的手忽又停下。
江荣掀开脸前的薄纱,将簪子递到眼前端详片刻,瞥了一眼柳昭虞,微微一笑开口道。
“谢姑娘如此秀雅绝俗,若真戴上这钗子,反倒是方底圆盖,实难契合。
”这弦外之音不就是在暗示谢婧瑶,他们二人并不相配,莫要勉强。
谢婧瑶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无光,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失落,只是微微鞠躬,垂下眸子轻轻开口,“公子说的是。
”“哟,这不是那个摔断腿的江二公子嘛!”众人闻声看去,便见一身穿墨色暗纹绫罗长衫的公子,迈着极为嚣张的步伐来到柳昭虞等人跟前,此人腰间悬着一枚和田白玉佩,上方刻着“陈”字。
陈公子轻蔑地扫了江荣一眼,目光落在轮椅时,更是嗤笑一声。
“今日能偶遇江公子,实是荣幸。
想当初江公子的马技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说到此处,陈公子愤愤地哼了一声,见江荣默默地坐在轮椅上一声不哼,他又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故意拖长声调说道。
“不知江公子何时能再露一手?”见江荣仍一言不发,似是觉得这般沉默实是无趣,又或是觉得他如今废了双腿奈何不了他们,陈公子竟抬脚便往轮椅踹去。
帷帽下的眸子深沉似墨,江荣阴沉着脸,袍子下的双腿因怒气而紧绷,恨不能给眼前的小人一个扫堂腿。
可他不能,装瘸之事断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而暴露。
隔着薄纱,江荣死死地盯着陈公子的脸庞。
旁侧却突然伸出一只腿,狠狠地揣在陈公子的脚上,甚至在他素白的鞋上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你!”陈公子痛得往后酿跄了几步,面目狰狞地指着柳昭虞。
“按陈公子的话,瘸腿不能骑马该被笑,那嘴贱的岂不是该割舌头,腿脏的就该剁脚?”说话间柳昭虞却未看向他,而是垂眸整理了下衣袖,而后突然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公子想先从哪件开始?”陈公子吓得左脚踩右脚,颇为狼狈地酿跄几步,又觉得不能在江荣面前失了脸面,佯装镇定地拍拍衣袖,留下几句恐吓的话才离开。
眼里愠色渐浓,江荣盯着陈公子的背影片刻,便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去,柳昭虞与谢婧瑶也只好互相道别。
买了几匹布后柳昭虞才往榆林巷走去,却在路过一处巷子时,听到里头传来几声求饶声,声音似还有点熟悉。
贴着墙角把头往里探了探,便看到地上躺着个被麻布蒙着头的男子正痛吟着,那身墨色暗纹绫罗长衫实是熟悉——这不就是方才的陈公子。
旁边还站着一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然而柳昭虞这个角度却瞧不见此人的面容。
男子一记狠踹,陈公子痛得连连惨叫,缩在地上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在江荣那吃了个不痛快后,他便气愤地往家中走去,不料走到这巷口时就被人套了麻袋一顿毒打,论他怎么开口求饶,此人就是不说话,只一个劲打自己。
而且打几下就停一会,每次他以为这人放过自己时,刚想松口气,又是一脚。
太歹毒了!见陈公子最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此人似也不想闹出人命,一脚将他踹晕后,抬脚便往巷口走去。
正蹲在一侧偷看的柳昭虞吓得拔起腿就跑,生怕这“大侠”灭自己口。
从巷口出来后,江荣扶了下鎏金面具,拍拍身上的灰尘,神清气爽地迈着步子离开。
江荣可以忍,不代表“叶方舒”也能忍。
这一幕早被柳昭虞抛在脑后——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谢婧瑶与江荣的婚事。
眉头不自觉地瞥着,柳昭虞抿了口茶,瞧了眼一楼戏台上那眉飞色舞的说书人。
今日讲的是女子被家中逼婚的故事,见又是这等拆散鸳鸯的悲剧,柳昭虞兴味索然地思索起来。
细细一想,江荣与谢婧瑶二人还当真称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
二人各怀目的——江荣为堵住谁的口假意相亲,谢婧瑶定也是受到威胁才着急与江荣定亲。
只是这背后的缘由她实在是想不通。
正想的入神,说书人的醒木“啪”的一声砸在桌上,惊得柳昭虞脑中线索全无。
只见那说书人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地冲台下喊道。
“列位看官猜怎么着?这陆家为攀高枝,竟将陆女许配给那年过半旬的老头做续弦!”台下看客皆露出气愤的神情,一阵唏嘘声中,说书人忽地用折扇挡住脸,一阵凄切的女声自扇后传来,听得台下人无不动摇。
脑中突地闪过了什么,柳昭虞摩挲着茶杯,看了看身后同样激愤地食客,眼睛一骨碌,茶杯一砸,猛地拍桌愤起。
“这爹娘也太不是人了!哎,可惜那谢家之女怕也难逃父命!”旁侧的食客一听“谢家之女”,便悄悄伏低身子凑到柳昭虞跟前问道:“哦?姑娘说的可是世代从医的谢家?”“正是正是!”只见那食客似是憋了许久,一个劲吐露。
这谢家乃京中有名的杏林世家,奈何始终不得子,只有谢婧瑶一女,这谢大夫死活不肯让女儿继承医馆,本就因后继无人遭医行排挤。
年头又因拒绝将秘方药材上贡给医行,被暗中克扣药引配额,眼看百年世家就要毁于一旦。
竟还有此事?见事情有了些眉目,柳昭虞继续敛着眉套话,“这我还真不知道,兄台这信息当真灵通!”这人扬眉一笑,话便止不住地往外抖。
原来这要秘方被拒只是引子,那医行行长早就有意纳谢婧瑶为妾,才借机威胁谢家,称若将谢女许配给他,就能重获药引。
谢大夫本就认定“唯有男子能从医”,向来不喜谢姑娘,当下就应允了。
只是这会长年过四十,不仅三妻四妾,坊间还传其虐待妻儿,属实不是良配。
这下便说得通了。
想来谢婧瑶知道此事后,便想先与江荣定下亲事,又刻意让他在街上给自己簪发,就是想让众人误会她与江荣的关系,以为两人私定终身。
这样下来,若赵延宗仍要娶她,怕是要遭受非议。
可若是旁的公子,谢婧瑶或许真能成功,但江荣本就无意娶妻……说书人仍捏着女声在哭诉,柳昭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杯苦茶下肚,余光却被一面具吸引。
急忙扭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叶方舒匆忙进了暗角的一处阁子内。
旁侧的食客见她一直盯着此人,以为她是心生好奇,意味深长道:“此人可厉害了。
”厉害?他不是江荣家中的管家而已?见柳昭虞眼中透露出不解和困惑,食客便与她解释道:“他入京不过三年,这城中大半酒楼都归他所有,你知道栖云楼吧,便是他的。
”接着故作神秘地招招手,示意她凑前来,“听闻他似有断袖之癖,与那江二公子颇为亲密。
”柳昭虞双眼瞪得溜圆,半晌才回过神来。
此话乍一听太过荒唐,可细细想来好像也不无道理,难不成江荣想掩盖的事情便是这个!思索再三,她起身往叶方舒的阁子走去。
江荣踏进阁子后摘下面具便匆匆坐下。
屋内早就等候着一人——正是今年进士及第的叶辞远。
他本江南人,祖辈以丝绸贸易起家,虽富甲一方却无政治根基,因此家中倾力供其读书科举,进士出身后虽谋得官职,却因商贾出身遭排挤,后因性格耿直又被贬为地方税吏。
当下心灰意冷,本想就此辞官回家做回富家公子,江荣却找上他,称他能助自己平步青云。
面对父母日夜叨扰自己一事无成,他便与江荣合作。
今日便是二人的第一步。
叶辞远掏出一张状纸递给江荣,缓缓道。
“照你的意思,我去封丘县调查过,这便是那被打断腿的农户写下的状纸。
”接过状纸扫了几眼,手指摩梭着糙纸,江荣陷入沉思。
前几月下人核账时发现,酒楼近三月的米粮、酒曲采购价暴涨三成,但市面市面粮价平稳。
他心下起疑便暗中调查,没几日便发现是当地豪强借“买扑税制”,暗里勾结官员,将七百余户未涉商贾的农人田产强登税籍,明面上向官府缴税三千贯,暗里却收五千贯有余。
若叶辞远能将此事上报,粮价能下降不止,也能替他谋得官职。
“如今你还不能面见官家,先收着。
”江荣扫了一眼状纸,复又交给叶辞远,“朝中还有什么动向吗?”“长宁公主似是得了恶疾,我听闻宫中御医也无可奈何,近日正秘密在坊间寻医。
”连宫中御医都治不好?江荣微微一愣,按理说公主寻医这等大事应当传得人尽皆知才对,可为何不能外传?只怕是这病不止是恶疾这么简单。
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江荣眉头微皱,冷汗顿时涔涔而下,却始终一声不哼。
“怎得腿疾又犯了?”叶辞远眉头轻拢,似是想起什么,忽地掀开江荣的裤腿,却是一愣,“近日见过你父亲了?”腿上遍布着新旧不一的伤痕,右侧小腿也不似寻常人般笔直,乍一看倒有点触目惊心。
自他上次撞见江荣装瘸,他也没有刻意向自己隐瞒,虽然个中缘由他不知,但叶辞远晓得江荣父亲并不喜他,这腿上的伤怕就是他打的。
待腿上的疼痛稍缓,江荣双手借力撑桌站起,踉跄着走到门前,声音虚弱地开口道:“莫管闲事。
”吱呀一声,江荣推开榆木门,却突然身形一顿——“叶公子。
”柳昭虞朝江荣拱手,眼神晦明晦暗,“叶公子猜,方才我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