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神官有玉 > 第一章

阿娘被外室毒死后,我九死一生逃进皇宫,扶持景虞继位。
刚当上皇后,父亲便入宫求见:
你自幼性情古怪,行事歹毒,又侍奉先帝多年,后位必然不稳。依爹所见,不如让位给你姐姐,她性情温良,将来定会善待你。
秦霜是外室之女。
我笑而不语,带着景虞回府。
她曾一舞从我身边夺走前太子,如今故技重施。
众人惊艳,父亲面露得意之色。
景虞却伏在我耳旁道:阿琯,还不杀么
1
我自小有仇必报。
七岁那年,宣平侯府小侯爷纵犬扑咬阿娘,阿娘情急之下踢了两脚,父亲怕影响前程,逼着她去赔礼道歉。
隔日我便诱捕恶犬,剥皮实草丢进侯府,吓得小侯爷发烧说胡话。
虽做事干净没被查到,父亲仍是破口大骂:小小年纪如此歹毒!不及霜儿一分!
谁是霜儿
这个名字困扰我很久,直到十三岁这年,父亲接回养在乡下的外室柳姨娘,和她那对双生儿女。
秦霜拉着秦铮故意跑来刺激我娘:霜儿多谢您的银子,这些年我们过得很好,听说您生不出儿子,不必担心,有铮儿呢!
得知秦霜秦铮今年十五,我娘红了眼:秦见川,你我相识不过十四年……原来你早有妻儿,只是来骗我供养你!
阿娘是孤女,凭着外祖留下的基业衣食无忧,父亲虽善经营官场,可从食不果腹到今日风光离不开阿娘的银钱。
幻象破灭,原来多年夫妻情深不过是场精心谋划的骗局,所谓心疼阿娘不愿让阿娘再生养也不过是因为已经有了儿子。
父亲不断辩解,为此甚至冷落柳姨娘,我娘不愿再听,也不许我去报复,她捏过我手中的刀说:人生苦短,不必与这种人纠缠,等你父亲在和离书上签字,娘带你去看江南的雨,大漠的雪。
可是她没等到那天便死了。
我吃得少,侥幸逃过一劫,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柳姨娘买通下人给饭菜下毒,事发后哭求我爹,说不过是艳羡我娘独占父亲多年,想给她一个教训,下人会错了意才酿出祸端。
妾室毒杀正妻,此事捅出去,父亲前途必毁。
她笃定父亲会帮她。
果然,父亲压下此事并命人对我严加看管,生怕我去寻仇。
他说:秦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原谅你小娘吧!此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人死不能复生,活的人应该向前看。
那夜春风浮动,我咽下江南的雨,大漠的雪,心里都是仇恨。
毒素未清,我勉强撑着神智给阿娘烧纸,秦霜贴着我低声道:当真这么难过要么我替你报官哎呀!我忘了,阿爹如今已是吏部侍郎,谁会同他过不去
秦琯,你的命实在太好了,好得我嫉妒,从小享尽富贵,连那么些毒药都毒不死你。
我冷着脸听耳旁柳姨娘装模作样哭丧,听父亲叹着气说阿娘善妒,服毒自尽,等发现时人都凉了。
父亲同僚都夸柳姨娘纯善,骂阿娘是毒妇,说苍天有眼,都是报应。
柳姨娘帕下唇角勾起。
眼见一位御史进香,我冷不丁问秦霜:什么毒
她一愣,下意识道:砒霜。
没死过娘就是这样的,不过脑子,什么都说。
我故作惊讶大声道:父亲不曾请人验毒,你怎知会是砒霜
灵堂瞬间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
父亲黑了脸。
2
可惜没用,御史笑笑便走了。
如秦霜所说,纵然阿娘之死疑点颇多,但官官相护,没有铁打的证据,没人奈何得了父亲。
除非我比他们站得更高。
停灵那几日,我被关在柴院反省。
秦霜恨我套她的话,差下人们送来泔水,我不能吃也不敢吃。
饿得眼冒青光时,秦霜放条狗进来咬我,我熟练地捉了这畜生剥皮放血,待看管我的人通报柳姨娘时,滋滋冒着油脂的肉已然熟了。
我满手是血,笑吟吟道:来一块味道不错的。
狗头趴在我肩上,白惨惨的毛皮孝衣一般披下。
柳姨娘骇得摔坐在地,小脸煞白挂泪,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说这条狗是父亲为她寻来的,不足一月就带在身边,柳姨娘视它如亲生骨肉。
秦铮冲过来破口大骂:贱货!活该你死了娘!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话,猝不及防抽出两根木签朝他双眼捅去。
秦铮躲闪不及,惨叫连连,我大发善心抽出木签,倒刺勾出两颗眼球:原来你会说人话。
下人急忙背起秦铮去找大夫,秦霜尖叫一声扑过来,我递出木签,两只血烂的眼珠子盯着她,秦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父亲赶来,脸色铁青,见状暴喝一声提着斧头冲向我:恶种!我杀了你!
我昂头看他,冷笑道:然后对外报我自尽
你现在敢吗
父亲双手一颤,斧头应声落地。
我活着才能证明柳姨娘的无辜,倘若我死了,阿娘起灵那日不能到场,饶是父亲再多借口,也圆不回来了。
事关前程,父亲不敢的。
果然,父亲几次都提不起斧头。
我看向柳姨娘,微微笑道:看到了吗你害死我娘才争来的男人,不过是个窝囊废,他护不住你,也护不住你儿子。
3
秦铮瞎了,柳姨娘恨我入骨,父亲把我吊在树上狠狠打了一顿。
昏了又醒,我吐出一口血,笑问父亲:没力气么柴院还有几块肉,快吃了再打。
两句话激得父亲险些将我打死。
血珠飞溅,我提着一口气心中冷笑。
打吧,打吧,打得越重越好。
秦霜咬碎一口牙:等埋了你娘,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怎么没有呢
我忍着疼,从树上掏出一包蜂糖捂在怀里。
我自小贪吃枫糖,从前不愿读书时,阿娘到处藏枫糖,哄我背完一章便告知我一条线索,待书背完,枫糖便找到了。
这是阿娘藏的最后一包蜂糖。
也是我的生机。
想起两年前泾县天降祥瑞,皇上大赦天下的事,我把蜂糖揣进怀里慢慢化开。
阿娘起灵之日,便是我与命运作赌之时。
4
柳姨娘闹了一通,不许阿娘以正妻身份下葬,我故意与她对着干,气得父亲寻了处义塚埋葬阿娘。
途经寺院,我借口更衣离开片刻,看管我的人不好跟来,我用融化的蜂糖兑了水混入花粉写完一句话便离开。
此时百花争艳,踏春人数众多,不多时便有人发现一道奇观,许多蝴蝶聚在一起,拼成一句歌谣:
春不日,禾自立;神官有玉,福星天吉。
祥瑞!是祥瑞现世啊!
消息当天便传进秦府,父亲惊疑不定,我暂时保住一条命。
但以防万一,连续数日我只敢吃些残羹剩饭,逼着自己不要深睡,忐忑等待命运垂青。
直到圣上下旨,封我为慧妃,不日入宫。
我才舒了一口气。
柳姨娘拉着父亲哭喊:你说句话啊!铮儿的眼就这么算了吗
却没想到,父亲竟然犹豫了:她做了娘娘,宫里还能亏了铮儿
我冷笑不语,趁看管我的人疏忽,提刀冲进秦铮房中,一刀割断他喉管。
鲜血淋满床帏,我回头看向父亲,微笑:人死不能复生,父亲,活的人应该向前看。
父亲目眦欲裂,拔刀欲杀,我举起圣旨挡在刀前,父亲弃了刀,颓然倒地。
柳姨娘跌跌撞撞奔来,张嘴嚎哭。
她毒杀我娘,我手刃她儿,也算公平。
可是还不够。
喧闹之下我凑到柳姨娘耳边轻声道:
你猜我哪里来的机会杀你儿子
父亲当年为了前程能抛下怀孕的你,又怎会留下一个瞎子做累赘
我先不杀你,我留你好好看着。
柳姨娘睁大双眼。
5
秦铮的死悄无声息。
父亲到底还是按了下去。
入宫那日,我回身望去,仇人尽数匍匐脚下。
能压倒父亲的只有更高的权势,他神色复杂,既恨我,又盼我为他带来风光。
可惜秦霜不懂,她咒骂:入宫有什么了不起皇帝比阿爹还老!别以为铮儿的仇就此了了,到了那种吃人地方,不必阿爹动手都会有人弄死你!
她不知道,从我赌赢命运那刻起,一切皆成定局。
我只担心无人害我。
当晚,皇帝宣我觐见。
没有一位帝王会拒绝进献祥瑞,但不代表他相信祥瑞。
没人喜欢被欺骗。
皇帝虽然老了,可他还没糊涂,权力浸淫出的气势如巍峨高山,两侧宫婢退去后,我跪在殿下,不等发问主动交代。
从阿娘的死到秦铮的死,没有一丝隐瞒,我咬牙脱下衣衫,青痕血痂交错,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好肉。
皇帝曾斥责恶徒说强者抽刀向更强者,我已命悬一线,赌他恻隐之心。
听到殿上传来抽气声时,我伏地哭乞:阿娘说陛下是百姓的君父,主持天下公道,秦琯实在走投无路,只想活下去。
比谎言更好用的是事实,我那些拙劣手段于他不过是稚儿耍大枪,可怜又可笑。
大殿安静良久,滴漏声声,死生一息间,皇帝终于开口:一命换一命,谁也不吃亏,日后朕会护你周全。
欺君之罪就此揭过。
可我进宫,不是为了在后宫蹉跎的。
我用力拧遍身上的每寸肌肤,保持它伤痕累累的样子。
静静等待两天,便等到蒋贵妃带人砸了我的寝宫。
父亲与宣平侯府交好,蒋贵妃尚在闺房便恶名在外,入宫后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恃宠而骄,最容不下他人。
宫中多年不进新人,乍然有我,她坐不住的。
迎面一盏热茶砸过来,我不偏不躲生生受了,蒋贵妃尤不解气,翘着蔻丹玉指大骂:
一个没娘的东西倒是有手段,你爹给我们宣平侯府当狗,你倒成了什么祥瑞!
去御花园跪着!
跪到入夜,膝盖已经失去知觉,我掐着大腿保持清醒。
人来人往,宫婢议论纷纷,太子景行几次路过,直到天黑才请来皇后。
听到皇后怒叱蒋贵妃时,我才放任自己晕倒在地。
醒来时鼻尖檀香幽幽,太医说我体内毒素未清,许久不曾进食以致身体虚弱,旧伤未愈又跪了近六个时辰,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我适时带着哭腔呓语:娘……娘别走,阿琯怕,阿琯好疼……
皇后年轻时有一女,公主不幸,十岁离奇暴毙,后来皇后再也不曾生养。
我赌她那份遗憾。
果然,良久听到皇后一声轻叹:也是个可怜孩子。
太医离开许久,我装作刚刚醒来,衣衫不整仓皇扑跪在地:娘娘,阿琯错了,求娘娘饶了阿琯,阿琯这就请皇上放阿琯回秦府。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皇后娘娘!
娘娘……娘娘救命!
衣衫自肩头滑落,青色皮肤映出黑红的血痂,格外骇人,一旁伺候的宫婢吓得惊呼出声,皇后皱起眉头,命人请皇上过来。
天子之诺重逾千金,可还不足三日,贵妃之事便闹得人尽皆知,都知道新来的慧妃差点死在贵妃手中。
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瑟瑟缩缩蜷在床角不住哭泣,皇后叹口气,耳语一番,皇上沉吟半晌才道:自古没有后宫妃嫔休弃出宫的道理,既是祥瑞入宫,便封敬天阁女官,日后随朕左右便是。
敬天阁女官虽在宫中,却是正经的五品官,主承天祭祀,但如何安置全凭皇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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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垂下,掩住我眼中喜悦。
无人称我慧妃,我以命作赌,换来一声小秦大人。
6
休养一月后,我随侍皇帝左右。
一开始只是端茶倒水,我谦恭有礼,寡言慎行,皇帝读书兴起时问起我可否识字,我如实交代,背过几年书。
在一个比你强大很多的人面前,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
忠诚是我的投名状,无依无靠是我的护身符,我把自己撕碎了扯烂了给皇帝看,告诉他,我能活下来,全靠陛下仁慈。
到了年底,皇帝与朝臣议事都把我带在身边。
最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饥渴地吸食他们说过的每句话,反复咀嚼,所谓帝王心术,都在一言一行之中。
但父亲十分不满,他找到我破口大骂:做女官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活计!当初还不如让霜儿替你入宫!她三言两语便拿捏小侯爷,你竟连个妃位都保不住!
真是废物!
我知道有人跟在我身后,只冷冷笑笑,不多言语。
父亲骂了好一阵后,身后传来清朗男声,蕴着怒意:秦见川!
小秦大人是父皇亲封的敬天阁女官,你若不满,孤现在便带你去找父皇好好议议!
这话太重了,往深了说就是藐视圣上。
父亲面色骇然,慌忙磕头谢罪:下官绝无此意!秦琯身为女子竟参与前朝政事,实属不该,下官身为父亲,该教她为人之道!
明君在位,上应天命,小秦大人是祥瑞,父皇如何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就不劳秦大人关心了。
父亲悻悻离开,我行礼谢恩,景行眼疾手快托住,和煦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阿琯何必如此生分。
景行虽是宫婢之子,自生母死后一直养在皇后膝下,最是谨慎守礼,却对我一口一个阿琯。
他频繁来找我,不是差人送来吃食,就是送京中贵女间时兴的水粉首饰。
男女之情我并非不懂,但是莫名其妙的爱意令人毛骨悚然。
太子看上皇帝曾经的女人,这样丢尽皇家脸面的事一旦被发现,他或许没事,我一定会死。
我后退一步行礼道:臣不敢逾矩。
景行闪过一丝落寞:阿琯,不必躲我,这深宫之中你我身世相似,丧母之痛旁人不知,我却再清楚不过。
我们都是没娘的人。
我霍然抬头:殿下!此话断不可说!
宫中多得是身世可怜的女子,难不成他都同病相怜
皇后丧女后再也没生养过,举家族之力扶持景行,却换他一句没娘的人,如此狼心狗肺,将来还不知要怎么害我!
景行一怔,我借故离开。
却没想到他行事更加放肆,腊八宴上,帝后离席不久,他公然邀我同坐,连父亲和秦霜都看出端倪。
父亲十分满意,秦霜恨得咬牙切齿:浪货!难怪你不做慧妃,竟然是想勾引太子!
我心中警惕,有意避开景行,他送来的东西悉数退回,不过十日,景行受不住了,拉我到冷宫前,紧紧抱着我:阿琯,不要再躲我,我快疯了!
我不想与他作对,用力推开道:殿下,我不单是一名女官!
那又如何我不会嫌弃你!景行捧着我的脸,将来我登基,必然封你为后。
皇帝共有四子,大皇子景恒修道不问世事,三皇子也就是景行已做太子,五皇子景涟与六皇子景虞早夭。
都说景行日后必承大统。
我含泪不语,景行叹口气,替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喃喃:别哭,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阿琯,等我。
景行离开后,我面无表情拭干眼泪,卷起袖口狠狠蹭了蹭他碰过的地方。
那时贵妃罚我,景行屡次经过,却等到宫中传遍贵妃恶行时才出手相救,后来他借此事在朝中抨击宣平侯,得了不少好处。
这种人说爱,真是可笑。
只怕他另有所图,今日不过在下饵罢了。
思虑间,冷宫墙后突然探出半个人来。
墨丝泄地,衣衫散漫,一双桃花眼倒是好看,可盛满的全是讥讽:三哥情深意长真是令人感动,你怎么不答应他
你是谁
他不说,望着那张漂亮脸蛋,一个可怖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景虞生母淑妃活着时宠冠后宫,树敌无数,后来无端暴毙,皇帝不知为何把景虞丢进冷宫自生自灭,都说他已经死了。
可对比五皇子景涟死后追封,葬入帝陵,他的死未免太过悄无声息。
难不成他一直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
我直勾勾盯着他,景虞却瞪我一眼跑了,我透过门缝向冷宫看去,萧索凄清,却十分干净,院中一案方桌,桌上一卷书正随风摇曳。
景虞,没有那么简单。
7
过完年,出了正月便是阿娘忌日。
听说父亲在外养了两房姬妾,柳姨娘闹了许久。
我告假出宫扫墓,回到秦府,柳姨娘堵着门,见了我便逼父亲:你说秦琯在宫中杀不得!今日她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借口!
我笑着看她被仇恨日夜琢磨不复柔媚,只余癫狂的样子,心中十分畅快。
凭什么只有我活在仇恨中
她被我误导,以为是父亲有意借我之手杀掉瞎了眼的秦铮后,便得了疑心病,动不动要父亲杀我以证清白。
杀我
我抽出护院佩剑,走上前递给父亲,再望向她:我亲自递剑,你看他敢不敢。
父亲尴尬地丢到一旁,命人强行送柳姨娘回去,瞪着我说:不要以为巴结上太子就了不得,再不懂事,我让霜儿替你!
请便。
想起过年时皇帝望着冷宫方向怅然的样子,我笑道:父亲还是睁大眼睛做事才好,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忘恩负义。
混账东西!
远远望去,秦霜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听说她近日多向景行示好,可惜景行不予理会。
纵然京中贵女都嘲她野鸡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秦霜耐心极好。
眨眼三年时光飞逝,她仍未放弃。
而我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人人皆知小秦大人隆恩正盛,纷纷递千金送宅院求我一句话。
照旧,我把收来的东西送给皇帝,一字一句复述当时情景。
赵大人想升官,刘大人想调任,滇南盐商作乱,武将军问皇帝意属哪位将领。
皇帝自有决断。
第一次有人来求时,我没收银票,只是将事情如实禀告皇帝,他含笑看着我,说收了吧,权当造福百姓。
他让我收我便收,只是收了如数奉上,在一个权谋之术炼至臻境的人面前,任何心思都不要妄图隐瞒,我没到那个水平。
贪念一起,便留痕迹。
我听话照做,不替任何人隐瞒,没有立场便是我的立场,无欲则刚。
包括景行来求时。
多年下饵,终于到了收网之时,他蹙眉忧愁道:阿琯,此事原不该拉你下水,但实在没了办法,我不求你做什么,只求看在这三年情谊上,告诉我父亲近日在读哪些书,翻得哪一页。
科考在即,景行想偷题,借此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这三年,景行对我很好,京城贵女时兴什么,他都替我寻来,我生辰那日,只有他为我端来一碗长寿面。
可那又如何
小恩小惠便想买我的命
我静静看着他,景行一咬牙,继续道:此事关系重大,阿琯帮帮我,父皇在位,我做不了什么,但登基后我定封你为后。
皇后,世人眼中女人能走到的顶点。
未来天子的承诺实在动人,可我转身便将此事禀明皇上。
皇上似笑非笑:朕还没死呢!
去吧!告诉他!朕今日读得哪本书,翻得哪一页!
景行喜不自禁,后来宫宴上屡次向我敬酒,皇上含笑不语,皇后脸色阴沉,同样阴沉的还有座下的秦霜。
她示威般横我一眼,自请献舞。
借着我的名气,父亲如日中天,秦霜也成了人人追捧的贵女。
初入京城的青涩褪去,举手投足间骄矜华贵,一舞作罢,满堂惊艳,连景行都多看了几眼。
秦霜借敬酒低声对我说:你娘争不过我娘,你也争不过我,太子又如何他喜欢你,我偏要抢过来!阿爹总夸你有本事,我要让阿爹知道,谁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个!
隔墙有耳,我从不会说多余的话,含笑举杯。
祝她成功吧。
三年来秦霜为景行缝荷包送绣帕,光明正大追求。
京城流言纷纷,连宫中都有耳闻,可景行视若不见,任由她被人嘲弄。
如此都看不清,真是蠢货!
宴后,景行似乎终于被她打动,二人赏花踏马,情深意重。
一日傍晚,景行带秦霜来见我:阿琯,我才知峥儿并非意外离世,而是被你所杀,你母亲服毒自尽本就是她心胸狭隘,你又怎能做这样的事
秦霜伏在景行肩上楚楚可怜:阿琯,我们都不同你计较峥儿的死,你怎么能把小娘自尽的事算在我们头上
那夜春风吹来的仇恨厉声叫嚣着要冲出来,恍然间眼前是阿娘死前唇齿青黑的样子,痛苦狰狞着,还在叮嘱我不要报仇,要好好活下去。
还不是时候……
还没到时候……
我面无表情道:殿下,臣有要事,先行告辞。
景行不悦:秦琯!给霜儿磕头赔罪!
我倏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竟要我赔罪
秦霜一声嘤咛扑进景行怀中:殿下救我!阿琯伤峥儿那日就是这种眼神!
景行皱眉:秦琯,你戾气未免太重了些,将来如何做得国母封后之约就此作罢!
做皇帝
我忍不住笑了。
哪里还有机会
四省学子的联名奏疏已在皇上案前摆了三天了。
8
景行生辰时,秦霜顶着烈阳酷暑,一步一拜,亲自上九华山为景行祈福敬香,回来时一瘸一拐,楚楚可怜。
景行不住怜惜:你何必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秦霜说:为了殿下,霜儿死都愿意。
连皇后也感动不已,夸她温慧贤淑,明敬有德。
所有人都说秦霜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国母时。
太子被废了。
这年,科场舞弊案震惊朝野。
数条铁证直指东宫,皇帝震怒,幽禁景行于太子府。
早在那次宫宴过后,皇后恼我与景行不清不楚,已不许我出现在她眼前。
眼下事态紧急,皇后屡次求见皇上不果,只好秘密找上我。
母亲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问了很多问题,我一概回答不知后,她终于生气了。
身边嬷嬷领会,怒斥道:秦琯!娘娘的救命之恩你是忘得干干净净!
正是因为感念娘娘救命之恩我才不能说!
我含泪道:秦琯入宫以来无依无靠,说句大不敬的话,心里是把娘娘当自己母亲敬爱的。
可是太子殿下曾找到秦琯,说我和他都是没娘的人!秦琯此生最恨不孝之人,当然不能说!
我只能告诉娘娘,太子偷题一事,是皇上授意的。
说最后一句时,皇后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双目茫然,指节掐白,似是被那句没娘的人击溃心神。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景行生母卑微,能有今日全靠她一手扶持,呕心沥血养育十余年,却养出一条白眼狼。
我目送嬷嬷扶着皇后离开,然后转身去了冷宫。
像这一年多以来无数次那样,我带着吃食敲响冷宫大门,此处萧索凄清,无人问津,我蹲在门洞外,等着景虞那条细伶伶的手臂伸出来。
最近身体好些了
我在宫里如饥似渴什么都学,连岐黄之术也略知一二。
景虞体弱,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我替他抓了些药,吃了两日,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景虞点点头,十分乖顺,一点都没有初见时的刻薄。
我抿着笑把桂花糕递给他,景虞怔怔看了半晌:听说三哥被关起来了,他也像我这样吗
我假装没察觉他一个冷宫皇子怎么知道朝廷大事,只是叹了口气:殿下,你好好的。
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帮他我讨厌你,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他是个蠢货。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我淡淡道:我娘死的第三天,我被我爹关在柴院里,他们只给我泔水吃,我怕有毒,硬是饿着,那时候我做梦都在想,要是有人能给我一张饼就好了,别让我饿死。
我冲他笑笑:殿下,阿琯别无所求,只想活着,太子是个好人,可是他对我的喜欢是毒药,我碰一下就死了。
景虞眼神微动,避开我的视线,捻着桂花糕,连渣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越受皇上信任,我在宫中的话便越有分量,入宫以来救过不少宫女太监,他们告诉我很多事。
其中就有景虞的身世。
淑妃并非病故,而是被人捉奸在床,皇帝大怒,当即鸩杀,并命人将当时只有八岁的景虞丢进冷宫自生自灭。
小宫女说:小秦大人,那位是不是皇上亲儿子还两说呢,您可千万别惹了麻烦。
怎么会呢
若真不是亲儿子,当时便杀了,怎么还会留他一条性命
宫中向来爬高踩低,景虞安然无恙长到今日,身后岂能无人护佑
景行总是很急,明明已经做了十年太子,宫中又无新的皇子公主出生,他却总是急着敛财,招揽势力,安插人手。
我一直想不通他在急什么,直到我看到景虞,看到皇帝数次望着冷宫的方向静坐不语。
我决定赌一把,常常来找景虞。
他像只刺猬一样张牙舞爪,我每次都含笑听他讲完然后递过去一块糕点: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景虞并不缺吃食,他只是太孤单了。
我告诉他我的身世,跟他说看到他就像看到那个被关在柴院绝望的自己。
景虞一开始全身是刺,可我有的是耐心。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六个月,一年下来,景虞在我面前乖巧无比。
我假装不知道他是谁,只说见他瘦骨伶仃心里难过,后来景虞主动告诉我,他就是那个被扔进冷宫的六皇子。
阿琯,母妃死的时候,连父皇都骂我是杂种,我是被厌弃的人。
说这话时,景虞看似无所谓,其实眼神中全是忐忑。
我沉默半晌,看着他越来越不安才道:那又怎么了
别人都说……
我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
景虞说过淑妃死的那日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他他眼睁睁看着母妃哀嚎着挣扎死去。
后来每逢雷公狂暴之时,我都会不顾一切冲进冷宫,把吓得缩在墙角的景虞抱在怀里,细声安抚。
景虞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喃喃:阿琯,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殿下,您听话,阿琯就会陪您一辈子的。
可我这一辈子都会在冷宫中。
不会的,殿下,只要您听我的,我会带您出去。
景虞越来越信任我。
这是个好兆头。
10
科场舞弊案动摇国本,抓的抓杀的杀,朝局动荡,人人自危。
没有皇后的帮助,景行十分艰难,屡次派人送信问我圣意如何,我没有理会。
只有秦霜逆天而行,扮作丫鬟进了太子府,势与太子共沉沦。
又是阿娘祭日,我告假出宫祭拜,秦霜候在义塚多时,见了我便双膝跪地,期期哀求:阿琯,求你了,救救太子吧!
我视若无物,径自取出带给阿娘的祭品,点燃黄纸,火舌舔过,纸灰漫卷。
阿娘,快了,他们都会像这样跪在地上哭着求你原谅。
见我不说话,秦霜哭得更大声:求求你了阿琯,峥儿的事我再也不会提了,求你救救太子,只要你肯出手,明日我便回老家,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和太子面前,我再也不会同你争了。
她私下见我历来跋扈,今日这般做作必然是表演给谁看。
我不语,不过片刻另一座坟后果然冲出一人,是景行。
他咬牙切齿:你不救便不救!为何这样糟践霜儿!别忘了,题是你偷的。
我站起来,斜睨他一眼,笑了:殿下,我什么都没做。
虽不知他二人怎么跑出来的,但有这本事不去找寻活路,反而来我这里闹上一通,真是蠢得没边。
够了!霜儿!不要求她!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真该如秦大人所说,剁了喂狗!
眼见景行率先离开,秦霜缓缓站起,得意笑道:他还说你对他一片真心,定会救他,我今日便要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我秦霜待他最好。
你娘蠢,你更蠢,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天下不是他的能是谁的到时我做皇后,一定好好赏你。
峥儿的死,我要你千倍万倍偿还!
她这样说也不是没有依据,景行尚有三位太傅,德高望重。
倾尽全力未必不能保下景行的太子之位。
再加上父亲多方斡旋,每日替景行求情的奏疏雪片般飞来。
可他们都忘了,如今皇帝最信任的是我。
11
我每日替皇上整理奏疏时,有意调整奏疏的位置。
上一本是浙南大旱,下面几本便是替景行求情的,刚翻过四五本,又是一本滇南叛乱。
武将写奏疏通常直白干练,不似文臣那般言辞委婉。皇帝正头疼太子的事,又看到如此犀利的折子,几日下来,怒火攻心。
朝堂之上,太傅再替景行说话时,竟把皇帝气晕了过去。
这是来逼宫了!
我不动声色收起枕头上铺设的红布,命人宣太医进来。
跟着皇上这些年,我一日不敢偷懒,闲暇时便读书学习,宫中藏书甚多,一本域外奇书提到,红色令人亢奋难眠。
果真有用。
太医退下后,殿内燃起安息香,皇帝缓缓睁眼,问我:阿琯么
是的,陛下。
也只有你了,不叫朕心烦。
兴许还有一位。我看向皇帝,试探着问出,六皇子听说您病倒了,大哭着赤脚跑了过来,阿琯不敢定夺,请陛下明示。
……是虞儿吗
景虞听我的话,换上了柔和的乳白外衫,简单束发飞扑进殿: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皇帝却痴了一般,怔怔望着他:菁蓉,你来了……你终于原谅我了么菁蓉
菁蓉是淑妃闺名,景虞本就肖母,我不过替他略略描过眼角,便有八分相似。
我带人悄悄离开,替他们关上了宫门。
回身望去,远处宫殿恢弘,百官伏首而跪,士兵长枪林立,直指苍穹。
权力的滋味,当真让人陶醉。
12
三日后,皇帝病愈,景虞却憔悴许多,宫女们都说六皇子至仁至孝,衣不解带守在陛下身边,连帕子都是亲自拧干的。
我跪在殿中:请陛下治罪。
皇帝睿智,他病重脆弱有机可乘,可清醒后不会想不通其中缘由。
被逐出皇宫那日,景虞束冠着锦,站在城墙上遥遥相送,我一步也没回头。
皇上身边的黄公公曾受了我不少好处,离开前他劝我多带些东西,我拒绝了,只取了一卷字画。
走到宫门前,我突然下跪:黄公公,秦琯求您件事。
小秦大人折煞老奴了,快请起,有事您尽管吩咐。
我请黄公公将字画转呈皇后。
那是一幅孝经,以我的血掺进朱砂金粉雄黄等制成。
看起来不是新近写的。
是,秦琯刚入宫时蒙娘娘大恩,特以孝经为娘娘祈福,后来多有不便,屡屡不曾进献,今日一别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只能恳请公公代为呈上。
黄公公收起字画,意味深长道:小秦大人,咱家见过许多人,却不曾见过你这般别致人物,咱家觉着,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我转身离开。
当然会再见的。
我以命作赌,筹谋至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又怎么会输
听说借父亲之手,宣平侯府不计前嫌与景行站到一队,我决心送他们一份大礼。
13
我孑然一身,径直回了秦府。
父亲忙着救秦霜出来,顾不上我,柳姨娘终于抓住机会,要我替秦铮偿命。
她被折磨得得了癔症,屡次当着父亲同僚的面辱骂父亲当年抛妻弃子,嘲讽父亲杀了正妻,却还靠正妻女儿的名气。
她疯疯癫癫,连秦霜都说她癔症。
柳姨娘更加愤怒。
儿子没了,父亲急着再生一个儿子,在外养了几房姬妾,柳姨娘砸上门去,哭着喊着要父亲杀了我,否则别想生儿子。
为这,甚至还吓得一名小妾流了产。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秦霜回家后,将景行的计划告诉父亲,二人马不停蹄一同去了宣平侯府。
机会来了。
我狼狈不堪逃进宣平侯府,当着侯府满堂宾客求救:父亲救命!小娘要杀了我!
我虽被逐出宫,倒也是正经的敬天阁女官,此事当天便上报宫中,不多时,皇后和景虞匆匆带人赶来,我伤痕累累蜷缩在柴院,见了她恍惚一笑:阿娘……你来接阿琯了么
说完我就晕过去了。
景虞脸白似雪,颤着手将我抱进怀里:阿琯,阿琯,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再受这种苦……
皇后震怒,命人捉了柳姨娘投入大牢。
我九死一生,重回宫中。
14
宣平侯府查出巫蛊小人,用的是多年前皇帝赏赐景行的苏锦。
皇帝气得呕出一口鲜血:这个混账东西!干脆来杀了朕!
没人知道那匹锦曾过我手。
皇帝彻底倒下了,一病不起,有皇后的帮忙,景虞代为监国,蒋贵妃跪在殿外求了一夜都没见到皇上的脸,绝望自缢。
景行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死在途中。
父亲受牵连丢了乌纱帽。
而我借机笼络人心,提议重开恩科,在天下学林中威望渐盛。
一开始以女官身份参与政事时,收到许多迂腐文人抨击,景虞替我挡了下来,我连续几道治国疏惊艳天下,曾跟在皇帝身边学到的东西将他们拿得服服帖帖。
我终于坐上父亲曾经的位置。
升任吏部侍郎那天,父亲找上门来:
秦琯,你阿娘好不容易才供我当了官,就算是为了你阿娘,你也不能不管我!
我一个眼神便走来两名侍卫替我将他按下。
父亲,阿娘的死,你不会忘了吧
他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一命抵一命,你还想怎样我告诉你!你若惹了我,我一定将峥儿的死告到公堂!
我笑笑:你尽管试试。
就像当年那样,没人敢拿秦铮之死说事。
柳姨娘困于牢房,与人闹了一通,竟被人活活打死。
那时我正带人为阿娘重寻风水宝地,迁坟时秦霜拦住我:秦琯!是你杀了我阿娘!是你!
是又如何
我笑笑,一把将她推进坟坑。
秦霜狼狈地爬出来,恨恨道:你能有今日,不过是抱了条好大腿而已,当年我能从你身边抢走景行,自然也能从你身边抢走景虞。
我淡淡吩咐左右:直呼太子名讳,掌嘴。
我依旧住在宫中,景虞离不开我。
阿琯,你说只要我听话便陪着我,可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你怎么比我还忙
殿下,臣这都是为了你。
直到景虞继位,我正在处理公文,一道圣旨下来封我为后。
父亲托人送信:
你自幼性情古怪,行事歹毒,又侍奉先帝多年,后位必然不稳。依爹所见,不如让位给你姐姐,她性情温良,将来定会善待你。
我笑而不语,带着景虞回府。
帝后大驾光临,父亲设宴,许多往日同僚纷纷赴宴,秦霜盛装打扮,款款而来。
她曾一舞从我身边夺走前太子,如今故技重施。
众人惊艳,父亲面露得意之色。
景虞却伏在我耳旁道:阿琯,还不杀么
15
为了获取景虞信任,我曾告诉他所有的事,包括阿娘的死,秦铮的死。
出乎意料的是,景虞反问我:为什么当时不把柳姨娘和秦霜也杀了
我一怔,险些对他心软。
望着景虞越来越苍白的脸,我笑了笑:殿下,阿琯能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
今日景虞又这样说,我依旧笑笑:陛下,一个人都别想逃。
说话间,几名捕头押着一个老头走进来,跪地道:回禀陛下,娘娘,人已寻来!
老头左右望了一圈,指着秦霜大喊:就是她!
秦霜十分疑惑:你是谁
小姐怎么忘了小人您和柳姨娘命小人往饭里下毒害死夫人,又求老爷将小人打死,亏得小人命大,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向陛下道一句不公!
父亲震惊地摔坐在地。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震惊。
他替柳姨娘抹去痕迹时,命人秘密将投毒下人处死,那人明明在他眼前断了气,又怎会改头换脸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老头详述当年柳姨娘和秦霜是如何下毒害死我阿娘,父亲又是如何杀人灭口的,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一头撞死在柱上。
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当即请旨还阿娘清白。
眼看小命不保,父亲拼了一条老命:陛下切莫被奸人蒙蔽双眼!那人是被草民亲手打死的!这老头是个骗子,陛下倘若不信,草民现在就带陛下去埋尸地亲验!
是不是骗子重要吗
我说这老头是当年投毒之人,他就是。
景虞体虚,重重咳嗽道:混账东西,难不成那人不要命了也要陷害你拉下去!
左右早有人上前提起父亲和秦霜,纵然他们如何喊冤也无济于事。
景虞安抚地揽上我后背:阿琯,朕报答你了。
是的陛下,您该休息了。
景虞久居冷宫,心情抑郁,本就体虚,加上我在吃食上做了些手脚,终于在他继位第四年与世长辞。
他留下旨意,许我临朝听政。
他似乎真的爱上了我,临死前还在说:阿琯,朕本是受先帝厌弃之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我紧攥他细伶伶的手臂,就像攥住命运。
对不起,可我别无选择。
阿娘用命教会我生存之道。
我九死一生才走到今天,决不能,也不敢把生死交给他人。
景虞死后不久,大皇子羽化成仙,先帝一脉断绝,几位老臣要求从旁室子弟中择一人继位时,不少由我亲手提拔培养的官员纷纷上疏,盼我登基。
我自然不会拒绝臣子意愿。
柳姨娘死了,父亲和秦霜也因毒害阿娘被处以极刑,我披上龙袍坐在殿上那日,想起当年跪在殿下奄奄一息求人怜悯换来生机的自己。
这一生,全靠赌命。
还好,我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