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在花期告别 > 第一章


四月的校园里,樱花盛开,

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林小满抱着几本厚重的艺术史书籍,

匆匆穿过樱花大道,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又无声地滑落。

她迟到了。

艺术史选修课的期中报告今天截止,

她熬了三个通宵才完成的论文还差最后一点装订工作。

林小满小跑着,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几缕栗色的头发黏在脸颊上,

显得格外凌乱。

小心!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侧面传来,

林小满还没反应过来,

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踩到了一块湿滑的樱花花瓣,

整个人向前扑去。

手中的书本和纸张四散飞落,

如同另一场人工制造的花瓣雨。

你没事吧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在咫尺。

林小满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眉目清朗,鼻梁高挺,

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帮她捡拾散落的纸张。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

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机械表。

我...我没事。

林小满慌忙爬起来,

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谢谢,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男生没有理会她的客气,

继续一张一张地捡起那些写满字的纸页,

动作轻柔而仔细,

仿佛对待什么珍贵的文物。

当他捡到最后一张时,突然停住了。

《论高更塔希提时期作品中的色彩与情感表达》

他念出标题,抬头看向林小满,

你是艺术系的

林小满点点头,

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论文,

却发现男生并没有立刻归还的意思。

我在法学院,周远。

他自我介绍道,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我对艺术也很感兴趣,尤其是后印象派。

林小满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在这个理工科见长的大学里,

遇到一个懂艺术的法学系学生,

概率大概和她刚才摔倒一样偶然。

林小满,艺术系大三。

她简短地回答,

终于从周远手中接过了那叠已经按照页码整理好的论文,

谢谢你...

不仅救了我,

还救了我的期中成绩。

周远笑了,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生动。

图书馆就在前面,我正好也要去。一起

林小满本想拒绝,她得赶紧去交论文然后回宿舍补觉。

但不知为何,看着周远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樱花依旧在飘落,但林小满已经不再注意它们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身旁这个陌生男生的侧脸,

心跳比平时快了几拍,

她把这归咎于刚才的惊吓和奔跑。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

这次偶然的相遇,

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

林小满交完论文后,

发现周远还站在门口等她。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她小声说。

周远指了指阅览区的一个角落,

我在那边有个固定座位,要来看看吗

顺便请你喝杯咖啡,

算是为刚才的'英雄救美'画个句号。

林小满本想拒绝,

但周远已经转身朝咖啡区走去,

背影挺拔如校园里那些年轻的银杏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咖啡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林小满捧着热拿铁,

小心地啜了一口,

甜度刚好。

所以,为什么法学系的学生会对高更感兴趣

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周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

我父亲是法官,母亲是美术老师。

家里一半是法律书籍,一半是画册。

他耸耸肩,

我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但也没能完全摆脱母亲的影响。

听起来很酷。

林小满由衷地说,

我家都是医生,

只有我'叛逃'到了艺术领域,

为此差点引发家庭战争。

周远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都是家族中的'异类'。

不过,

他的目光落在林小满随身携带的素描本上,

能坚持自己的选择,很勇敢。

林小满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涩,

低头假装整理刘海以掩饰脸上的红晕。

她平时不是容易害羞的人,

但周远的目光有种奇怪的穿透力,

仿佛能看进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你经常来这里吗

她转移话题,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每天下午四点后,周末全天。

周远指了指远处靠窗的一个位置,

那里是我的'领地'。你呢

我更喜欢艺术学院的小图书馆,人少安静。

林小满说,

不过最近在准备这篇论文,需要查一些这里才有的资料。

周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推到她面前,

如果你对后印象派感兴趣,可以看看这个。

作者是我母亲很推崇的一位评论家,观点很独到。

林小满接过书,

是《色彩与灵魂:后印象派艺术家的精神世界》。

书有些旧了,但保存得很好,

书页间还夹着几张手写的笔记。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只是借给你看。

周远打断她,

反正我已经读过好几遍了。

下周六同样的时间,

在这里还给我

他的语气轻松,

但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林小满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不字。

好。

她最终答应道,小心地把书放进自己的包里,

谢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话题从艺术延伸到音乐、电影和旅行。

林小满惊讶地发现,

这个看似严肃的法学系学生内心有着丰富的感性世界,

对生活有着细腻的观察和独特的见解。

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

林小满才惊觉他们已经聊了近三个小时。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樱花在暮色中变成了深粉色。

我送你回宿舍吧。

周远主动提议,

这个点校园里人少了。

林小满没有拒绝。

走在樱花大道上,

夜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拂过脸颊,

她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到了。

在女生宿舍楼下,

林小满停下脚步,

谢谢你今天的...一切。

周远点点头,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拉过林小满的手,

在她手心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电话。

他说,

如果那本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或者...

他顿了顿,

或者只是想聊聊,随时可以找我。

林小满看着手心那串工整的数字,

心跳再次加速。

她抬头想说什么,

却发现周远已经转身离开,

背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到宿舍,

林小满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

然后盯着手心已经有些模糊的数字看了很久,

最终拿出手机,

把它存进了通讯录。

周远,

她输入名字,

犹豫了一下,

又加了一个星星符号。

那一夜,

林小满梦见自己在无边的樱花雨中奔跑,

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拼命追赶,

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人的脸。

一周后,

林小满如约来到图书馆,

不仅还了书,

还带了一幅自己画的周远读书时的侧脸素描。

画中的他眉头微蹙,

全神贯注,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什么时候...

周远惊讶地接过画,

仔细端详。

上周四下午,你完全没注意到我。

林小满笑着说,

我本来想画完就走的,但觉得应该亲自交给你。

周远的目光从画移到林小满脸上,

眼神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画得真好。

他轻声说,

不过你漏掉了一点。

什么

当时我在看的,其实是你的论文草稿。

周远从书中取出一叠纸,

正是林小满那天散落的论文初稿,

我捡起来时不小心看到了开头,

然后就...忍不住看完了整篇。

写得很好,观点新颖,论证有力。

林小满瞪大了眼睛,

你...你看了我的论文

那是我熬夜写的,

还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才珍贵。

周远认真地说,

那些涂改的痕迹,

补充的笔记,

都能看出你思考的过程。

比最终成稿有趣多了。

林小满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法学系的人都这么...特别吗

只有我。

周远微笑着说,

所以,作为偷看你论文的补偿,

我请你吃晚饭

学校外面新开了家意大利餐厅,

据说提拉米苏很正宗。

林小满本该拒绝的。

她有一堆作业要完成,

下周还有期中考试。

但看着周远期待的眼神,

她听见自己说:好啊。

那顿晚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们聊童年,

聊梦想,

聊喜欢的书和电影,

甚至聊到了对死亡的看法。

林小满惊讶地发现,

她和这个认识才一周的男生之间,

竟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五岁时第一次意识到人会死,

周远切着盘中的牛排,

语气平静,

那天我养的金鱼死了,

父亲告诉我所有生命都有尽头。

我哭了整整一天。

林小满托着腮看他,

然后呢

然后母亲给了我一本《小王子》,

告诉我爱会让某些东西永恒。

周远笑了笑,

很老套的安慰,

但对五岁的我来说足够了。

我也爱《小王子》!

林小满兴奋地说,

尤其是狐狸说的那段关于'驯服'的话...

'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小男孩,

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没什么不同。

我不需要你,

你也不需要我。

对你来说,

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

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什么不同。

但是,

如果你驯服了我,

我们就会彼此需要。

对我来说,

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周远流畅地背诵道,眼

神专注地看着林小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种奇妙的电流在林小满体内流窜。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饭后,周远再次送她回宿舍。

这次在楼下,他没有立刻离开。

林小满,

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声音低沉而温柔,

下周六,还能再见面吗

樱花飘落在两人之间,

林小满抬头看着周远被路灯柔和化的轮廓,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不用等到下周六。

她说,

明天晚上艺术学院有场露天音乐会,

我有两张票...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周远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很乐意。

就这样,

他们开始了每周至少两次的约会。

图书馆,咖啡厅,校园音乐会,城市美术馆...

两个原本平行的人生轨迹开始交织在一起。

五月的一个雨夜,

周远送林小满回宿舍时,

雨下得太大,

两人不得不躲在教学楼的屋檐下避雨。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雨滴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水帘,

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冷吗

周远问,

看着林小满抱着双臂微微发抖。

有点。

她承认道,

话音刚落,

周远的外套已经披在了她肩上,

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气。

这样会好些。

他说,

却没有立刻收回手,

而是顺势将林小满拉近了一些。

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林小满能感觉到周远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

温热而急促。

小满,

周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林小满踮起脚尖,

吻上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生涩而短暂的吻,

却让两人都心跳如雷。

分开后,

林小满不敢看周远的眼睛,

只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小声道:

抱歉,我...

周远用一个更深的吻打断了她。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颈,

指尖微微发颤。

雨水溅湿了他们的裤脚,

但谁都没有在意。

我喜欢你,林小满。

分开后,周远抵着她的额头说,

很喜欢。

林小满感到眼眶发热,

我也是。

那天之后,他们正式成为了情侣。

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周远陪林小满去写生,

尽管他对绘画一窍不通;

林小满去听周远的模拟法庭辩论,

虽然法律术语让她头晕;

他们一起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牵手,

在樱花树下分享一个耳机听同一首歌...

暑假来临前,

周远带林小满去了他家。

正如他所说,

客厅一面墙是法律书籍,

另一面是艺术画册。

周远的母亲热情地拥抱了林小满,

说他儿子在电话里提她的次数多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他以前从不会对女孩这么上心。

周母悄悄对林小满说,

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你是特别的。

那天晚上,

周远送林小满去车站时,

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有些紧张地说,

只是...

想给你一个能戴在身上的纪念品。

盒子里是一条细细的银链,

挂着一枚小小的樱花吊坠。

林小满惊喜地捂住嘴,

眼眶瞬间湿润。

帮我戴上

她转过身,撩起长发。

周远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后颈,

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银链凉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

很快被体温温暖。

好看吗

林小满转过身,

摸着胸前的吊坠问道。

周远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声音低沉:

很美。

那一刻,

林小满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暑假里,

两人分隔两地,

只能靠电话和视频联系。

每天晚上的通话成了林小满最期待的时刻,

她会在日历上画圈计数,

直到开学能再次见到周远。

八月中旬的一天,

林小满在画室创作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眼前发黑,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以为是熬夜和闷热导致的,

没太在意。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

头痛越来越频繁,

有时还伴随着莫名的流鼻血。

开学前一周,

在一次严重的头痛发作后,

林小满的父母坚持带她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导致的。

林小满对担心的父母说,

别担心,

我没事。

但医生的表情告诉她,

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小姐,

神经科的王医生推了推眼镜,

CT片子在灯箱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在你的脑部发现了一个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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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林小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耳边嗡嗡作响,

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位置很不好,

已经有一定规模...

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性质...

但无论如何都需要尽快治疗...

恶性

林小满听见自己冷静得不像话的声音。

医生沉默了一秒,

这一秒已经足够回答她的问题。

根据影像学特征,

我们高度怀疑是胶质母细胞瘤,

一种...发展较快的恶性肿瘤。

医生谨慎地选择着词汇,

但还需要活检确认。

林小满的母亲当场哭了出来,

父亲紧紧握着她的手,

指节发白。

治愈的几率...

有多大

林小满问,

声音出奇地平静。

医生摘下眼镜,

揉了揉鼻梁,

这取决于肿瘤的具体分级和扩散情况。

如果是四级...

也就是最严重的那种...

即使积极治疗,

平均生存期大约12到18个月。

一年。

最多一年半。

林小满突然想起周远说过的一句话:

死亡最残酷的地方不是终结,

而是剥夺了所有可能性。

现在,

她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压缩到了一个狭窄的时间范围内。

回到家,

林小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拒绝了父母的一切安慰和讨论。

她坐在窗前,

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樱花吊坠。

她想起和周远计划好的一切:

毕业后一起去欧洲旅行,

他要带她去看卢浮宫,

她答应陪他去海德堡走哲学家小径;

他们说要租一间带阳台的小公寓,

养一只猫;

周远甚至开玩笑说等当了法官,

要请她设计法庭的装饰...

所有这些计划,

现在都成了泡影。

手机亮起,

是周远发来的消息:

今天画了什么

想你。

简单的五个字让林小满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样疼。

她不能告诉周远。

不能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衰弱,

最终死去。

那太残忍了,

对他,

对她,

对他们之间纯粹美好的感情都太残忍了。

林小满擦干眼泪,

做出了决定:

她要离开周远,

用最决绝的方式,

让他恨她,

忘记她,

继续他原本光明的人生。

她宁愿周远以为她变了心,

也不愿他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开学第一天,

林小满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周远的地方。

她换了发型,

摘下了樱花项链,

甚至改变了上课路线。

当周远终于在教学楼前堵住她时,

她已经准备了一周的冷漠表情。

小满!

周远抓住她的手腕,

眼中满是困惑和担忧,

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电话也不接

林小满强迫自己甩开他的手,

我们分手吧。

周远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

什么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就是...不想继续了。

林小满避开他的目光,

声音刻意冷漠,

暑假里我想了很多,

我们不适合。

你是要当法官的人,

而我只是个画画的,

未来根本不在一条轨道上。

这不是理由。

周远的声音沉了下来,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这就是原因!

林小满提高音量,

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

我们只是校园恋情,

迟早要分开的,

不如趁早结束。

周远盯着她的脸,

仿佛要看穿她的伪装,

你在说谎。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家里...

没有!

林小满打断他,

我就是不爱你了,

周远。

感情会变的,

这很正常。

这句话像一把刀,

同时刺伤了两个人。

周远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后退一步,

眼中的伤痛让林小满几乎要崩溃地坦白一切。

但她咬紧牙关,

转身要走。

周远再次拉住她,

这次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看着我,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说你不再爱我。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直视周远的眼睛。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勾勒出她深爱着的每一个轮廓。

她想记住这张脸,

因为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

我不爱你了,周远。

她一字一句地说,

每个字都像玻璃碎片割裂着她的心脏,

请你放手。

周远的手慢慢松开,

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林小满转身离开,

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她不敢回头,

怕看到周远的表情,

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告诉他真相。

转过一个拐角,

确认周远看不见后,

林小满双腿一软,

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上。

头痛再次袭来,

这次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

她干呕了几声,

眼前发黑,

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

抬手一抹,

满手鲜红。

同学,你没事吧

路过的学生惊慌地问道。

林小满摇摇头,

勉强站起来,

没事,只是...

最近有点上火。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校医院,

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如果在这里就诊,

记录可能会被周远查到

——他父亲是这家医院的顾问。

林小满转身离开,

决定去市中心的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

林小满把自己完全沉浸在绘画和学业中,

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

活检结果证实了最坏的猜测: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

恶性程度最高的一种。

医生建议立即开始放疗和化疗,

但坦言完全治愈的可能性极低。

治疗可以延长生存期,

提高生活质量,

肿瘤科的张医生说,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小满选择了接受治疗,

但拒绝了住院。

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尤其是周远。

虽然他们已经分手,

但她知道以周远的性格,

如果听说她生病,

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来。

治疗的过程比想象中更痛苦。

放疗让她极度疲劳,

化疗带来的恶心和脱发摧毁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发。

林小满买了假发,

学会了化更浓的妆来掩饰苍白的脸色。

她在校外租了间小公寓,

告诉同学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创作。

偶尔在校园里远远看到周远,

她都迅速躲开。

周远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总是独来独往,

曾经温暖的眼睛变得冷峻疏离。

每次看到他,

林小满的心都像被撕裂一次,

但她不断告诉自己,

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十月底的一天,

林小满在医院做完化疗,

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

她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

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

周远站在不远处的前台,

正在询问什么。

惊恐之下,

林小满本能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她听见周远说:

我想查询一位病人的情况,

林小满,

应该是神经外科或者肿瘤科的病人。

前台护士回答:

抱歉,根据规定,我们不能透露病人信息。

我是她男朋友,

周远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

她这段时间一直不舒服,

但不愿意告诉我具体情况。

我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在这里就诊...

林小满的心跳几乎停止。

周远是怎么发现的

她明明那么小心...

就在这时,

张医生从电梯里走出来,

看到周远后明显愣了一下。

周远你怎么在这里

张叔叔,

周远转向他,

我父亲的朋友,

林小满这才想起这层联系,

暗骂自己的疏忽,

我在找一个叫林小满的女孩,

她可能在这里治疗...

张医生的表情变得复杂,

这个...病人隐私...

林小满知道不能再躲了。

她深吸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假发和围巾,

装作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样子走向两人。

周远

她故作惊讶地叫道,

你怎么在这里

周远猛地转身,

眼中的惊喜瞬间被震惊取代。

林小满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

即使化了妆,

化疗带来的憔悴依然明显,

假发虽然逼真但毕竟不是真发,

体重下降让她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

小满...

周远的声音颤抖着,

你...生病了

林小满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能让周远知道真相,

必须彻底断绝他的念想。

就在这时,

她看到张医生胸前别的名牌,

突然有了主意。

我陪张医生来的,

她自然地挽住张医生的手臂,

后者明显僵住了,

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远的目光从林小满的脸移到她挽着张医生的手,

又移回她的脸,

眼中的情绪从震惊转为难以置信,

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令人心碎的领悟。

我明白了。

他轻声说,声音冷得像冰,

打扰了。

说完,

他转身离开,

脚步坚定而迅速,

没有回头看林小满一眼。

张医生挣脱林小满的手,

林小姐,你这是...

求您,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落下,

别告诉他真相。

就让他这样认为吧,

这对他最好。

张医生叹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懂,

但...欺骗爱你的人,

这真的是为他好吗

比起看着我慢慢死去,

林小满擦去眼泪,

我宁愿他恨我。

那天之后,

林小满再也没在校园里见过周远。

听同学说,

他申请了提前毕业,

去了外地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这

个消息让林小满既心痛又释然

——至少他现在安全了,

远离了她这个即将消失的人。

随着病情恶化,

林小满不得不暂停学业住院治疗。

疼痛越来越频繁,

药物已经很难完全控制。

她开始出现视力模糊和短暂失忆的症状,

医生说是肿瘤压迫神经导致的。

十二月初的一个清晨,

林小满从病床上醒来,

发现窗外飘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突然想起去年此时,

她和周远在校园里打雪仗,

他把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取暖...

回忆带来的甜蜜与痛苦同样强烈。

林小满拿出手机,

翻到相册里加密的部分

——那里存着她和周远所有的合照。

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那么开心,

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

命运已经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林小满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周远的脸,

泪水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

她轻声说,

我爱你,永远。

护士敲门进来,

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小姐,有人来看你。

林小满疑惑地抬头,

她已经明确告诉过所有朋友不要来医院。

会是谁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林小满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远站在那儿,

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

眼下有深深的阴影,

但目光依然如她记忆中那般坚定。

你怎么...

林小满的声音哽住了。

张医生告诉我真相了。

周远走进来,

在床边坐下,

轻轻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

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想你痛苦...

看着我爱的人死去比什么都残忍...

周远的拇指擦过她的泪水,

但独自面对这一切就不残忍吗

小满,

爱不仅仅是分享快乐,

更是分担痛苦。你

剥夺了我陪伴你的权利,

这比任何疾病都更让我心痛。

林小满再也无法维持坚强的伪装,

她扑进周远怀里,

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你...

周远紧紧抱住她,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无论剩下多少时间,

让我陪在你身边。

那一刻,

林小满终于放下了所有伪装和坚持。

她点点头,

感受着周远熟悉的气息和心跳,

仿佛回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

一切都还充满希望的时候。

我有个请求,

她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看着周远,

带我出去看雪,

就像去年那样。

周远帮她穿上厚外套,

找来轮椅,

小心翼翼地推着她来到医院的小花园。

雪花轻柔地落下,

覆盖在光秃的树枝上,

世界一片洁白寂静。

林小满伸出苍白的手,

接住一片雪花,

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真美啊,

她轻声说,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樱花。

周远蹲下身,

与她平视,

眼中盛满无尽的爱与悲伤。

比樱花更美,

他握住她的手,

因为你在这里。

林小满微笑着闭上眼睛,

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触感,

和周远手心的温度。

在那一刻,

尽管病痛依旧,

尽管未来黑暗,

她却感到了久违的平静与幸福。

因为爱,即使面对死亡,也不再孤单。

---

樱花落下的季节(续)

雪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洒进来,

在白色床单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林小满眯起眼睛,

看着光线中漂浮的微尘,

恍惚间觉得它们像是被缩小的星辰,

在属于她的宇宙里静静旋转。

门被轻轻推开,

周远走了进来,

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金黄的花瓣在冬日里显得格外鲜活。

早上好。

他轻声说,

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尽管他极力掩饰,

林小满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疲惫

——这段时间他几乎住在了医院,

睡在病房那张硬邦邦的陪护椅上。

向日葵这个季节很难找吧

林小满努力撑起身子,

周远立刻放下花束来扶她。

跑了三家花店。

他帮她调整好靠枕,

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她的肩膀,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

记得你说过,向日葵总是朝着阳光,就像你一样。

林小满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总是充满阳光的女孩了。

化疗夺走了她的头发,

病痛消磨了她的活力,

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消瘦,

眼窝深陷,

像一朵过早枯萎的花。

我现在的样子,大概连向日葵都懒得转头看我。

她试图开玩笑,

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周远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坐到床边,

双手捧起她的脸,

拇指轻轻摩挲她突出的颧骨。

向日葵可能不会,但是我会。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无论是樱花树下抱着书的你,

还是现在勇敢战斗的你。

林小满眨眨眼,

忍住涌上来的泪水。

自从周远回到她身边,

她变得比以前更爱哭了,

好像要把之前伪装坚强时没流的泪都补回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远转移话题,

拿起床头的水杯递给她。

林小满小啜了一口,

比昨天好点。

张医生说再观察两天,

如果指标稳定就可以出院休养一阵子。

她没有说出后半句

——为下一次化疗做准备。

周远点点头,

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看,我做了个清单。

林小满好奇地凑过去,

看到笔记本上工整地列着十几项内容:

1.

看海边的日出

2.

在星空下露营

3.

吃遍各种口味的冰淇淋

4.

听一场露天音乐会

5.

画一幅双人自画像

......

这是

你的心愿清单。

周远说,

以前你常说想做的事,

我都记下来了。

等你出院,

我们一件一件完成它们,好不好

林小满的视线模糊了。

那些都是她随口提过的小愿望,

有些连她自己都忘了,

周远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说话,

却发现喉咙哽住了,

只能用力点头。

周远微笑着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

我还留了空白,

你可以随时添加新项目。

我们的清单...

很长很长。

我们的。

这个词让林小满的心脏抽痛。

他们本应有无数的我们的时刻,

现在却被压缩成短短几个月。

但至少,

她不再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了。

第一个项目现在就可以开始。

周远突然说,

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保温盒,

冰淇淋暂时不行,

但我找到了替代品。

打开盒子,

里面是切成小块的各色水果,

摆成了彩虹的图案。

周远用叉子叉起一块芒果,

芒果味,

然后又指向西瓜,

这是草莓味,

接着是猕猴桃,

抹茶味...

林小满笑出声,

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

周远立刻放下盒子,

轻拍她的背,

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我没事,

她喘匀气,

就是笑得太急了。

她接过叉子,

尝了一块抹茶味的猕猴桃,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好吃,比真的抹茶冰淇淋还好吃。

周远看着她满足的表情,

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

等你再好一点,

我们就去看海。

我已经查好了路线,

最近的海滩只要两小时车程,

我们可以清晨出发...

林小满一边吃水果,

一边听周远描述他们的计划,

心中涌起久违的期待。

窗外,

冬日的阳光依然明媚,

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温暖而真实。

一周后,

林小满的指标暂时稳定,

医生批准她短期出院。

离院那天,

她执意要自己走出医院大门,

尽管短短几步路就让她气喘吁吁。

周远一手提着行李,

一手虚扶在她背后,

随时准备接住可能跌倒的她。

看,我能行。

站在医院门口的阳光下,

林小满深吸一口没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转头对周远露出胜利的微笑。

周远租的车就停在路边,

他细心地提前加热了座椅,

准备了软垫和毯子。

林小满坐进去,

发现车窗上挂着一个熟悉的小吊饰

——那枚樱花形状的饰品,

她曾经退还给他,

现在又回到了她眼前。

你一直留着它

周远发动车子,

目光直视前方,

从你把它还给我的那天起,

它就挂在我的钥匙链上。

他顿了顿,

就像你一直在我心里,

从未离开。

林小满伸手轻轻触碰那枚小小的樱花,

金属表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她想起去年春天,

周远第一次为她戴上这条项链时,

樱花才刚刚绽放。

而现在,

树木光秃秃的枝丫刺向灰白的天空,

仿佛在无声地计数着时间的流逝。

车子驶离城市,

窗外的景色逐渐开阔。

林小满靠在窗边,

看着掠过的田野和远山,

眼皮越来越沉。

半梦半醒间,

她感觉到周远调低了音乐音量,

轻轻为她披上外套。

睡吧,

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到了我叫你。

当林小满再次醒来时,

耳边是规律的海浪声,

混合着海鸥的鸣叫。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临海旅馆的床上,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

周远

她轻声呼唤,

声音被一阵海风吹散。

阳台门开了一条缝,

周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醒了

他快步走进来,

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

脸颊和鼻尖冻得发红,

刚好赶上日出。

他帮林小满穿上最厚的外套,

围上围巾,

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到阳台上。

东方的海平线上,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云层被染成淡粉色,像打翻的水彩。

冷吗

周远从身后环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头顶。

林小满摇摇头,

尽管她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

她不想错过这一刻,

这可能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日出。

太阳缓缓升起,

先是一道金边,

然后变成半圆,

最后完全跃出海面,

光芒瞬间洒满整个世界。

海浪拍打着下方的礁石,

溅起白色的泡沫,

如同散落的珍珠。

真美啊。

林小满叹息道,

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周远没有回答,

只是收紧手臂,

将她搂得更紧。

林小满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层层衣物传来,

坚定而有力。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她向后靠在他怀里,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日出。

周远低下头,

嘴唇轻轻贴在她的太阳穴,

还会有很多个,我保证。

林小满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她知道周远和她一样清楚,

时间所剩无几。

但此刻,

在这个海边的小阳台上,

阳光温暖着他们的脸庞,

海浪唱着永恒的歌谣,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而珍贵。

回程的路上,

林小满的精神出奇地好。

她摇下车窗,

让海风吹乱她的短发

——真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一些,

细软得像婴儿的绒毛,

假发被她暂时收了起来。

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她兴致勃勃地问。

周远瞥了她一眼,

嘴角上扬,

星空露营。

不过要等天气暖和一些。

那太久了,

林小满撅起嘴,

突然灵光一现,

今晚就可以!

今晚外面接近零度——

就在你公寓的阳台上!

林小满兴奋地说,

我们可以搭个小帐篷,

睡袋我有,

再准备些热可可和零食...

这不就是露营吗

周远无奈地摇头,

但眼中的笑意出卖了他,

你确定你的身体...

我很好,

林小满坚持道,

比昨天好,

比前天更好。

而且...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不想等到'合适的时机',

周远。

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个日出会是最后一个。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周远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但他只是点点头,

好,今晚露营。

那天晚上,

周远的小阳台变成了一个迷你露营地。

他用晾衣杆和毯子搭了个简易帐篷,

铺上厚厚的睡袋,

还搬来一个小暖气。

林小满负责准备食物:

热可可配棉花糖,

微波炉爆米花,

还有周远下班路上买的可丽饼。

夜幕降临后,

他们挤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透过阳台栏杆的缝隙看星星。

城市的灯光太亮,

只能看到最亮的几颗,

但林小满依然满足。

那是猎户座,

她指着天空中的一个模糊光点,

旁边应该是天狼星,

冬天最亮的星星。

周远惊讶地看着她,

你还懂天文

小时候爸爸教我的,

林小满微笑着回忆,

他总说医生需要上夜班,

所以要学会认星星当路标。

她的表情黯淡下来,

他们还不知道我病得这么重...

我只说是良性肿瘤,

需要定期检查。

周远沉默了一会儿,

你应该告诉他们真相。

他们有权利知道,

也有权利陪你走完这段路。

我知道,

林小满叹了口气,

但每次视频,

看到他们担心的样子,

我就开不了口。

她转向周远,

你是怎么告诉你父母的

实话实说。

周远仰头看着星空,

我说我爱的女孩生病了,

我需要陪在她身边。

他们想来看你,

但我...

觉得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

林小满的胸口一阵发紧。

她想象周远的父母

——那位严肃的法官和温柔的艺术老师

——得知儿子女友身患绝症时的反应。

他们会劝他放手吗

会认为这段感情不值得吗

你在想什么

周远轻声问。

我在想...

你为我放弃了很多。

林小满注视着他的侧脸,

工作机会,

正常的生活,

甚至可能是...

未来的家庭。

周远转过头,

目光如炬,

林小满,听好了。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都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

没有什么'放弃',

只有'选择'

——我选择爱你,无论时间长短。

林小满的眼泪无声滑落。

周远用手指轻轻擦去,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本来想等到...

某个特殊时刻。

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简单的银戒,

但现在就是最特殊的时刻。

林小满屏住呼吸,

看着周远取出较小的那枚戒指,

执起她的手。

我不需要承诺或誓言,

他轻声说,

只想知道,

在剩下的日子里,

你愿意戴着它吗

作为我们相爱的证明,

无论命运如何。

林小满说不出话,

只能点头。

戒指滑入她的无名指,

完美契合,

仿佛一直属于那里。

她拿起另一枚戒指,

颤抖着为周远戴上。

没有华丽的求婚词,

没有盛大的仪式,

只有两个年轻人在狭小的阳台上,

在稀疏的星光下交换了戒指,

和彼此生命中最后的承诺。

夜深了,

林小满在睡袋里蜷缩着,

头靠在周远肩上。

暖气让这个小空间温暖如春,

热可可的甜香还萦绕在空气中。

周远,

她半梦半醒间呢喃,

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你会怎么样

周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然后放松下来,

手指轻轻梳理她的短发。

我会继续生活,

他平静地说,

带着你教给我的一切:

如何欣赏艺术,

如何发现生活中的美,

如何勇敢地爱...

我会活出足够两个人的人生。

林小满微笑着闭上眼睛,

那我要给你留个清单,

就像你为我做的那样。

所有我希望你去体验的事情,

所有我们本该一起去看的风景...

好,

周远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会完成它们,每一个。

第一个,

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轻,

去冰岛看极光...

我一直想画那种绿色的光...

一定去。

周远承诺道,

低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呼吸轻浅而均匀。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

让她睡得更舒服,

然后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

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刻进记忆。

月光透过毯子的缝隙洒进来,

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枚银戒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像两颗永不分离的星辰。

接下来的几周,

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着心愿清单上的项目。

林小满的体力时好时坏,

但每当感觉稍好,

她就坚持要出门。

他们去了城市最高的观景台俯瞰夜景,

在音乐厅听了林小满最爱的交响乐,

甚至在一个特别暖和的日子真的去郊外露营了一次

——虽然周远准备了三个睡袋和一堆暖宝宝。

林小满也开始准备给周远的礼物。

趁他上班时,

她偷偷录音,

讲述他们相识相爱的每一个细节,

她对他的感谢和不舍,

以及她希望他未来拥有的幸福。

她还画了一系列素描,

记录下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周远做饭时专注的侧脸,

他在沙发上睡着时睫毛投下的阴影,

他们手指交缠时的特写...

三月初,林小满的病情突然恶化。

一次剧烈的头痛后,

她的右半身开始麻木,

视力急剧下降。

检查显示肿瘤已经扩散到更多区域,

医生建议停止积极治疗,

转为舒缓护理。

还有多久

周远在走廊里问张医生,

声音嘶哑。

张医生摘下眼镜,

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很难说...几周

甚至更短。

她现在需要的是舒适和陪伴。

周远回到病房时,

林小满正望着窗外。

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勾勒出一个发光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

她转过头,

右眼已经无法完全聚焦。

医生告诉你了吧

她平静地问。

周远在床边坐下,

握住她的手,

嗯。

我有个请求,

林小满轻声说,

带我回学校看看,

樱花...应该快开了。

周远想说这太冒险,

想说她的身体承受不了,

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

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好,

他最终说,

我去安排。

第二天,

在医生勉强同意并准备了应急药物后,

周远用轮椅推着林小满回到了大学校园。

春风中还带着寒意,

但阳光明媚,

天空湛蓝如洗。

樱花树上已经结满了花苞,

只有零星几朵提前开放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林小满仰头看着那些粉色的花苞,

就在这条路上,

我摔了一跤,

书本撒了一地...

记得,

周远的声音温柔,

你当时气呼呼的,

脸红得像这些樱花。

林小满笑了,

伸手触碰一枝低垂的花枝,

那时候多好啊,

我们还以为有那么多时间...

周远蹲下身,

与她平视,

我们让时间变得有意义,

这就够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

累了吗要不要回去

再待一会儿,

林小满请求道,

就在这里,这棵树下。

周远把轮椅停在最大的一棵樱花树下,

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让林小满靠在他怀里。

微风吹过,

几片早开的花瓣飘落,

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

周远,

林小满突然说,

我想录一段视频,

给我们...

给我的父母。

你能帮我吗

周远拿出手机,

调整好角度。

林小满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

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嗨,爸爸妈妈,

她的声音比平时虚弱,

但依然清晰,

当你们看到这个时,

我已经不在了...

录制结束后,

林小满精疲力竭地靠在周远肩上。

樱花树下,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

像一片即将随风而去的花瓣。

周远,

她轻声唤道,

我的画具...

在包里...

周远取出素描本和铅笔,

放在她手中。

林小满艰难地抬起手臂,

开始画最后一张画:

眼前的樱花树,

树下依偎的两个身影,

飘落的花瓣如同粉色的雪。

画到一半,

她的手突然垂了下来,

铅笔滚落到地上。

周远立刻察觉不对,低头看她,

小满

林小满的眼睛半闭着,

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周远...

她微弱地说,

我...看不见了...

周远的心跳几乎停止,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在这里,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永远在这里。

林小满的嘴唇蠕动着,

似乎想说什么,

但声音太小,

周远不得不俯身贴近。

...录音...

抽屉...

她气若游丝,

...爱你...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初绽的樱花树下,

在周远的怀抱中,

林小满的呼吸渐渐停止,

如同退潮的海水,

温柔而不可逆转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远紧紧抱住她逐渐冷却的身体,

脸颊贴在她的短发上,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领。

一阵风吹过,

无数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

覆盖在他们身上,

如同大自然为他们举行的最美丽的葬礼。

葬礼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举行。

林小满的父母终于得知真相,

悲痛欲绝但也感激周远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

根据她的遗愿,

葬礼没有使用传统的黑白两色,

而是摆满了她最爱的向日葵和樱花。

周远站在墓碑前,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银戒。

墓碑上刻着林小满自己选择的一句话:

我曾被深深地爱过,这已足够。

回到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公寓,

周远在床头抽屉里找到了林小满说的录音

——不是一段,而是几十段,

按日期整齐排列,

每张光盘上都写着给周远。

还有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里面全是关于他的画,

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樱花树,旁边写着:

请替我完成它。

周远坐在床边,

放入第一张光盘。

林小满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房间,

清脆、生动,仿佛她就在身边:

嗨,周远。

如果你在听这个,

说明我可能已经...

嗯,

你懂的。

别难过,

好吗

今天是我们去海边看日出的日子,

我想趁记忆新鲜时记录下来...

周远闭上眼,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他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晚听一段林小满的录音,

就像他们仍在对话。

有时她会讲述当天的趣事,

有时是回忆他们的过去,

有时只是简单地说她有多爱他。

一个月后,

周远收拾行李,

带着林小满的骨灰和那本心愿清单,

踏上了前往冰岛的旅程。

在雷克雅未克的郊外,

当极光如绿色绸缎般在夜空中舞动时,

他将一部分骨灰撒向风中。

看到了吗,小满

他对着璀璨的夜空低语,

就像你一直想画的那样美。

回国后,

周远辞去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

用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和林小满父母提供的资金,

创立了一个脑瘤研究基金会。

他奔走于各大医院和研究所,

推动着对这种致命疾病的研究。

每当有人问他为什么如此投入,

他就会讲述林小满的故事,

讲述那个热爱艺术、

在樱花树下离世的女孩。

几年后,

基金会的努力终于有了突破

——一种针对胶质母细胞瘤的新型靶向疗法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在新闻发布会后,

记者问周远此刻最想做什么。

去看樱花,

他微笑着说,

手指习惯性地转动着那枚从未摘下的银戒,

然后告诉一个人,

爱而不得,

是一种遗憾,

但爱过,

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春天再次来临,

周远站在大学校园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

花瓣如雨般飘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和林小满在海边的合影,

两人笑得灿烂,

背后是初升的太阳。

我完成了清单上大部分项目,

他对着照片轻声说,

只剩下最后一个...

好好活下去。

他抚摸着照片上林小满的脸,

这可能需要一辈子,

但我会继续努力。

风吹过,

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有几片停留在照片上,

像是温柔的亲吻。

周远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沉,

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在生与死的彼岸,

爱从未停止。

就像那棵年复一年盛开的樱花树,

根深埋在地下,

花朵却永远向着阳光绽放。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爱而不得,

是一种遗憾,

但爱过,

也是一种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