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都市小说 > 十七楼的月光信 > 第一章

红色安全灯在头顶发出持续不断的滋滋电流声,仿佛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蚊虫在耳边盘旋。我蜷缩在褪色的塑料凳上,膝盖几乎抵到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影罐。计时器显示已经过去了六分钟,按照往常的经验,再有三十秒,那张照片就该显形了。
转动显影罐的金属手柄上布满斑驳的锈迹,每转一圈都会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当数到第37圈时,药水表面终于泛起细微的涟漪,一个熟悉的轮廓逐渐从深褐色的液体中浮现。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镊子早已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将照片打捞出来。
随着照片完全脱离药水,周叙年的眉眼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垂眸翻书的睫毛像即将振翅的蝶,在书页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喉间的银色项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和下午两点二十三分,他坐在图书馆三楼C区那个靠窗座位上的模样分毫不差。当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
还是这个角度最好看。我轻声呢喃,声音在封闭的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镊子夹着照片的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暗房里闷热潮湿,墙上还挂着几处青黑色的霉斑——而是每次直面这些照片时,内心总会涌起的那种隐秘又炽热的情绪。
暗房的墙面被我贴满了褪色的便签纸,有的边缘已经卷起,有的被显影液溅到,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最中央那张便签上,你说摄影是凝固时间,那我用胶卷收藏你的影子这句话,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几乎要看不清字。窗台边放着一个生锈的胶片盒,盒盖上lonely
planet的字样斑驳陆离,和他相机包侧袋里总是露出一角的那个胶片盒一模一样。这个发现是在一个月前,当时他弯腰捡掉落的钢笔,我假装整理书架,却把这个细节悄悄收进了眼底。
铁盒里的照片已经码到第127张,每一张都按照日期仔细排列。我戴上棉布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新冲洗出来的照片放进去。手套的食指处已经磨出了薄洞,那是无数次触碰照片边角留下的痕迹。这些照片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的观察:拍摄时间、地点,还有那些不敢当面说出口的话。
楼下传来老式座钟的报时声,当当当三下,提醒我已经是凌晨三点。我摸黑走到工作台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破旧的《百年孤独》。这本常年摆在图书馆角落的旧书,成了我藏匿心事的最佳地点。翻开第137页,内页夹着的便利贴早已被指尖磨得起毛。我拿起铅笔,在最新那张便利贴上写下:你今天换了银色项链,书页被风吹起时,睫毛的影子像在跳舞。对了,你咳嗽了两声,要不要提醒你多喝温水算了,下次吧。写完后,又在旁边画了个红着脸的小人,手中还举着一杯冒热气的水杯。
摘下眼镜揉眼睛时,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这只眼睛的视力在逐年下降,医生说可能撑不了太久了。我靠着墙缓缓坐下,目光扫过暗房里的每一个角落:杂乱堆放的胶卷盒、布满水渍的工作台、墙角堆叠的相纸废料。在这个十七楼的小空间里,我的秘密和月光一起,被永远困在了显影液的波纹里。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猛烈,撞得百叶窗哐当作响,几片枯叶拍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久,便听见啪嗒啪嗒,下雨了,这个季节的暴雨总是相似。
2022年11月12日下午4点,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天际。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梧桐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枝叶被压得低垂,几乎要贴到地面。积水的街道上,汽车疾驰而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行人撑着伞行色匆匆,伞骨在狂风中不住摇晃。
我缩着肩膀走在人行道上,金丝眼镜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镜片上的水珠不断滚落,左眼那道淡淡的疤痕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怀里抱着从旧书店淘来的《胶片摄影入门》和《暗房技术指南》,用外套紧紧裹着,生怕被雨水淋湿。风突然加大,卷起路边的塑料袋拍打在腿上,我下意识偏头避让,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头顶响起一声惊呼。
我重重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怀里的书散落一地,其中一本直接掉进了路边的积水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蹲在我身边。抬头的瞬间,我撞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带着几分担忧和急切。
周叙年穿着一件深灰色冲锋衣,帽子下露出几缕被雨水打湿的黑发,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他怀里牢牢护着一台单反相机,机身用防水罩裹得严实,却任由自己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没事吧他伸手想扶我,又顿住收回,转而弯腰去捡散落的书。
他的动作很轻,每捡起一本书,都仔细用衣角擦拭封面的水渍。当拿起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那本淡蓝色封面的本子,扉页上林夏两个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下面还画着小小的相机图案。我慌忙伸手去夺,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帮你送过去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黑色雨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右肩很快被雨水浸透,深色布料紧紧贴在背上。我们并排走在雨中,伞骨被风吹得发出咯吱的响声。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雨滴砸在伞面上的轰鸣。偶尔转头,能看见他睫毛上的水珠随着眨眼轻轻坠落,在下巴处汇成细小的水流。
路过他身边时,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显影液的气息钻进鼻腔。他的相机包侧袋半开着,露出一个银色胶卷盒,上面用记号笔写着lonely
planet,字迹被雨水晕开了边缘。这个细节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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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图书馆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笔记本里的插画...很有意思。我惊讶地转头,只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有被雨水打湿后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没等我回话,他已经把伞塞到我手里,转身跑进雨幕,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我站在图书馆的遮雨棚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怀里还残留着他递伞时的温度。直到许柔的电话响起,我才如梦初醒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后来无数个深夜,我总会想起这个瞬间——那个在暴雨中为我撑伞的少年,睫毛上的水珠,还有欲言又止的温柔。
一年后的今天,当我擦拭图书馆的落地窗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闯入视线。周叙年抱着一摞书从窗外走过,他的倒影与我重叠在玻璃上。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出歪斜的弧线,清洁剂顺着玻璃缓缓流下,模糊了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别看了!许柔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手里的咖啡杯在玻璃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上次偷拍他,相机差点掉进书架缝隙。再不说,人家下个月可真飞巴黎了!我慌忙低头擦拭水渍,却怎么也擦不干掌心不断冒出的汗。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眼,可我的眼前却不断闪过那个暴雨天,他被雨水浸透的肩膀,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2023年11月8日下午3点,豆子与诗咖啡馆的木质门被推开,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暖黄的灯光下,空气中飘浮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混合着隔壁桌蛋糕的甜腻气息。许柔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拿铁已经凉了大半,奶泡上画着的爱心歪歪扭扭,边缘结了层薄薄的奶皮。
你总算来了!她眼尖地看到我缩在门口的身影,立刻招手。我低头避开其他客人的目光,踩着地板上斑驳的涂鸦痕迹走过去——那些用马克笔写下的情话和签名里,有一行被划掉的小字,像极了我此刻不敢见光的心事。
喏,给你的壮胆酒。许柔把拿铁推到我面前,杯壁凝着的水珠沾湿了我的袖口。没等我反应,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拉开我相机包的拉链,掏出那个藏了三天的牛皮纸信封。林夏,你看看这些!她抽出照片的动作太大,几张边角蹭到了咖啡渍,翻书的侧颜、喝水的喉结...你拍得比杂志大片还勾人!
我慌忙去抢,却被她举高躲开。七张照片在桌面上铺开,周叙年不同瞬间的模样刺痛我的眼睛。他整理相机带时专注下垂的眼睫,低头写字时微抿的嘴唇,每一处细节都被我用胶卷小心翼翼地收藏。而照片背面那些用削得极细的铅笔写下的句子,此刻仿佛都变成了滚烫的烙铁:你睫毛投下的阴影,比我读过的所有诗都温柔今天你哼着《小幸运》,耳机里的歌是不是关于某个人
周叙年下个月就飞巴黎了,许柔突然压低声音,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听我的,把照片给他,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我打断她,声音大得让邻桌客人侧目。左眼的疤痕突然开始隐隐作痛,我下意识摸了摸镜片下的皮肤,他不会喜欢我的。你看我,总是躲在书架后面偷拍,连话都不敢和他说一句...喉咙发紧,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许柔突然握住我的手,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我冰凉的皮肤传来: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勇敢的人。用一整年的时间,把心动藏在胶卷里、写在便签上,这还不够勇敢吗她的指甲在我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感觉上次你发烧请假,是谁连着三天在图书馆问管理员'那个总戴金丝眼镜的姑娘去哪了'
这句话让我猛地抬头。记忆突然翻涌——那天在暗房冲洗照片时,我确实听见管理员和同事闲聊,说有个总借摄影书的小伙子问起过我。但当时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询问,就像他会和每一个工作人员礼貌地打招呼。
傍晚的图书馆被夕阳染成蜂蜜色。闭馆音乐响起后,我抱着信封在空荡荡的阅览室里打转。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和我剧烈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当我终于把信封放在周叙年常坐的位置,用镇纸压住边角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椅子。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炸开,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第二天,我躲在文学区的书架后,透过书脊的缝隙看着他走进来。他穿着那件我拍过无数次的深灰色毛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当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时,我看见他的眉峰轻轻皱起,然后面无表情地将信封塞进包里。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深夜,我在暗房机械地转动显影罐。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周叙年的社交动态像一把刀刺进心脏:收到奇怪信件,已拒收。希望大家保持距离。配图里,白色信封躺在垃圾桶里,封口处的胶水痕迹清晰可见——那根本不是我用的牛皮纸信封。
显影液突然溅到便签纸上,晕开了我永远是旁观者的字迹。我疯狂地扯下墙上的照片,剪刀划过相纸的声音混着呜咽,碎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灯泡突然闪烁两下,在彻底熄灭前的瞬间,我看见自己倒映在显影盘里的脸,左眼疤痕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白光。
暴雨不知何时开始肆虐,雨点砸在暗房铁皮屋顶上,掩盖了我压抑的啜泣声。蜷缩在黑暗里,我终于明白:有些暗恋就像未显影的胶卷,永远见不得光;而有些误会,一旦错过解释的时机,就会像被雨水泡烂的照片,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
2023年12月10日下午2点,市中心美术馆的旋转门吞吐着人流,冷气裹挟着雪粒灌进大堂。许柔攥着我的手腕往里拽,美甲几乎掐进肉里:再磨蹭展都要结束了!她玫红色的大衣扫过签到台,惊得工作人员手中的鎏金笔在签到簿上划出歪斜的墨痕。
穿过拱形展厅时,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墙上的照片像无声的潮水,每张都氤氲着冷调光影——空荡的地铁车厢、凌晨四点的面包房、雨中倾斜的雨伞。直到转角处的巨幅照片撞进视野,我猛地刹住脚步,后背重重磕在展架上。
看!我就说像你!许柔的尖叫混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画面里,我踮脚够书架顶层的《百年孤独》,凌乱的发丝垂落额前,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午后的阳光从右侧斜切过来,在睫毛下方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放大的细节里,连我后颈碎发沾着的书签碎屑都清晰可见。
展览手册在掌心被捏出褶皱,烫金字体刺得眼睛生疼:所有作品献给未说出口的思念。周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这个模特的眼神好干净摄影师一定在暗处观察了很久,这些话像银针密密麻麻扎在耳膜上。我踉跄着扶住墙面,摸到凹陷的指纹——有人在照片前驻足时,曾无意识留下的温度。
后台在负一层!许柔突然把我推进消防通道。螺旋楼梯的铁扶手结着薄霜,我的高跟鞋不断打滑,脑海里却循环播放着照片里的光线角度——那是图书馆三点十七分的日光,只有坐在儿童阅读区最角落的位置,才能捕捉到这样的斜角。
推开通往后台的防火门时,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工作台的电脑屏幕亮着,屏保正是我从未见过的画面:暗房里,红色安全灯下,我侧脸沾着显影液,睫毛在胶卷盒上投下细密的影,窗外的月光刚好勾勒出左眼疤痕的轮廓。鼠标垫下压着半张车票,出发日期是12月17日,目的地巴黎。
抽屉被拉开的瞬间,我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呜咽。整整齐齐排列的相册里,藏着我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常:春天在樱花树下找书时发梢沾着花瓣,盛夏午休时趴在借阅台露出的半截手腕,深秋踩碎满地银杏叶时扬起的裙摆。每张照片背面都用钢笔写着小字,墨迹被反复摩挲得发亮:2023.5.20你穿蓝裙子的样子,让整个图书馆都亮了2023.8.15你读《小王子》时,眼睛比星夜还动人。
最底层压着个牛皮纸信封,正是我去年11月8日送出的那封。封口的火漆印完整无缺,边缘却起了毛边,显然被人无数次打开又合上。旁边的拍立得照片突然滑落——画面里,我趴在书架间打盹,嘴角还沾着饼干碎屑,头顶用马克笔写着:你闭着眼的样子,像我不敢惊醒的梦。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周叙年抱着布展方案站在门口,羊绒围巾还沾着雪粒,深灰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他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巴黎合作方的催促邮件,冷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格外清晰。
我后退时撞翻展架,相框噼里啪啦坠地。弯腰捡拾的瞬间,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了那句未写完的话:其实每次...。周叙年的皮鞋碾过木地板,在我面前蹲下时,带起熟悉的雪松气息:那天在咖啡馆,许柔故意让你看见我拒收的假信封。我怕...怕你知道我早就发现那些照片,会再也不来图书馆。
怕什么怕她知道你偷拍了她整整一年许柔的声音从门口炸响,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步步逼近,一个在暗房收集人家影子,一个在图书馆追逐人家的脚步,你们可真配!她夺过我手中的拍立得,对着周叙年摇晃:现在机票都买好了,打算带着这些秘密去巴黎发霉
窗外突然炸开惊雷,展厅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我听见周叙年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然后是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睫毛上的水珠正坠落在我们相触的指尖,像极了去年暴雨天,那个永远定格在胶卷里的初遇。
2023年12月15日上午10点,十七楼的窗台积了层薄霜。我蜷缩在暗房角落,听着老式座钟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自从三天前在美术馆分别,周叙年的航班信息始终停留在已起飞的状态,而我的相机包内侧口袋,还揣着那张被揉皱的拍立得照片。
门缝钻进的冷风突然卷来窸窣响动。低头时,褐色牛皮纸包裹正安静躺在瓷砖缝隙间,边缘沾着未干的雪水,收件人栏只写着给十七楼的月光。拆开的瞬间,樟脑丸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他工作室的味道。
未冲洗的胶卷装在熟悉的银色暗盒里,盒盖上lonely
planet的字样被反复描摹,早已漫漫成温柔的银雾。双人合照从信封夹层滑落的刹那,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我低头整理裙摆时,周叙年侧头凝视的目光,比任何胶卷都更灼热。
信纸展开时,钢笔字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第一次见你,是在去年的暴雨天。你捡起书本时,我看见你眼里的倔强,那一刻,我突然很想了解你。后来每次去图书馆,其实都是为了见你。我知道你喜欢躲在书架后偷拍我,也知道你把照片藏在《百年孤独》里...墨迹在里字末尾晕开,纸张边缘的水渍像未说完的省略号,在字句间蜿蜒成河。
显影罐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将胶卷浸入药水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穿过百叶窗,在墙面投下整齐的银灰色条纹,与暗房里悬挂的旧照片重叠。那些被撕碎又拼贴的画面里,周叙年翻书的手指、我整理书架的背影,此刻都在显影液的波纹中轻轻摇晃。
等待的间隙,我翻开积灰的《百年孤独》。泛黄的第137页间,新的便签突然飘落。这次换我走向你的字迹力透纸背,右下角压着半枚胶卷暗盒——正是初见那天,从他相机包侧袋瞥见的那个。暗盒边缘刻着细小的数字137,与书的页码遥相呼应。
远处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在云层深处。老式相机的快门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响,惊得我打翻了手边的定影盘。显影完成的照片从药水中浮起时,画面里周叙年站在图书馆门口回望,冬日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边,而远处的我举着相机,镜头与镜头的对视间,连风都变得温柔。
照片边缘,钢笔写就的原来我们互为风景被显影液晕染,墨迹与记忆中的雨水、泪水悄然重合。暗房的灯光忽然闪烁,在明灭之间,我仿佛看见周叙年站在百叶窗的光影里,向我举起了镜头。
阳光逐渐黯淡,十七楼重新陷入寂静。未干的照片滴着药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窗外将尽的黄昏。显影罐仍在轻轻转动,如同永不停止的心跳,在时光的暗房里,等待下一次温柔的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