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染醉仙楼
林弘业是被浓重的血腥味呛醒的。
檀木雕花的床顶晃得人眼晕,身下锦被浸着黏腻的冷汗。他刚想抬手揉眼睛,突然摸到一片濡湿——借着纱帐外昏黄的烛光,指尖赫然染着暗红。
少将军,人带来了。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025年的实验室爆炸,再睁眼就成了大雍镇国将军府的纨绔嫡子。昨夜原主在醉仙楼饮酒作乐,却不知早被政敌盯上,那杯鸩酒本该要了性命......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带起冷风。林弘业猛地翻身,正对上一双含泪的美目。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昏在床尾,颈间淤青触目惊心。他认出来了,这是工部尚书苏明远的独女苏婉清。
冷汗顺着脊梁滑下。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苏家是父亲在朝堂最坚定的盟友。若是让人知道苏家千金出现在青楼,还与他同处一室......
周岩!他冲着门外低喝。雕花木门应声而开,亲卫长带着两个黑衣侍卫闪身而入,却在看到屋内情形时齐齐僵住。
把这位姑娘用斗篷裹好,从后巷密道送回府。林弘业扯下床帐裹住苏婉清,声音稳得自己都吃惊,调虎贲营的人封锁醉仙楼,就说......说本公子丢了御赐玉佩。
周岩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可这血——
去找只活鸡。林弘业抓起案上银壶,壶嘴残留的酒液泛着诡异的蓝光,让仵作验完就说是斗鸡误食毒鼠药。他蹲下身,用锦帕小心拭去苏婉清唇边血渍,记得请陈太医过府,要快。
2
纨绔重生记
亲卫长瞳孔微缩。往日胡作非为的少将军,此刻条理分明得让人心惊。窗外传来更鼓声,林弘业望着东方泛白的天色,知道这场生死局才刚开始。
当苏婉清在将军府厢房转醒时,林弘业正跪在祠堂的青砖地上。镇国将军林毅的蟒纹皂靴停在眼前,带着边关风沙的气息。
逆子!苏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铁胎弓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供案前的线香。
父亲,林弘业抬头直视那双鹰目,请让孩儿亲自去苏府负荆请罪。
老将军的手顿在半空。这个向来躲着家法的儿子,此刻背脊挺得笔直,眼底竟有他读不懂的澄明。
祠堂的青铜兽炉吐出袅袅青烟,林弘业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他望着供桌上林氏先祖的牌位,突然想起实验室墙上挂着的居里夫人画像。这个认知让他扯了扯嘴角——原来穿越千年,跪着挨训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说说,怎么想到要负荆请罪
林毅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激起回音。老将军卸了铠甲,玄色常服衬得眉间皱纹愈发深刻。他握着马鞭的手背青筋暴起,鞭梢垂在地上像条蛰伏的毒蛇。
林弘业深吸一口气。跪着的三个时辰里,他早将原主的记忆梳理清楚:大雍王朝正值永昌三年,北方狄人连破三镇,朝中主和派气焰日盛。苏明远作为工部尚书,掌握着军器制造命脉,若此时与苏家生出嫌隙......
父亲可知醉仙楼的鸩毒来自西域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似火,孩儿验过酒壶残液,这‘青丝缠’需用天山雪莲为引。而能接触贡品药材的——手指在青砖上划出水痕,除了太医院,只剩鸿胪寺。
林毅的鞭子抽在供案上,震得牌位哗啦作响:竖子安敢妄议朝政!
昨日戌时三刻,鸿胪少卿王焕之在平康坊宴客。林弘业不闪不避,他家长随在药铺抓的防风、羌活,偏巧少了两钱雪莲。
老将军瞳孔骤缩。边关传来的密报里,北狄大帐中正流行着咳血症。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向来只知斗鸡走狗的儿子,竟能从药方里看出如此门道。
接着说。
王焕之是首辅门生,而首辅上月刚将侄女送进宫。林弘业扶着供案慢慢站起,麻木的双腿针扎般刺痛,苏小姐出现在青楼绝非偶然,这是要断林苏两家的纽带。
祠堂忽然陷入死寂。林毅盯着儿子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在漠北雪原突围的自己。那时他也这般孤注一掷,用三处箭伤换了狄人万夫长的首级。
你要如何请罪
三日后春社祭,请父亲向苏尚书提亲。林弘业解下染血的锦袍,露出后背狰狞的鞭痕,孩儿当众立军令状:若不能在秋收前让京郊亩产增三成,甘愿逐出宗祠。
林毅的手猛地攥紧马鞭。京郊良田亩产不过一石二斗,便是司农寺最老练的田曹也不敢夸此海口。但少年眼中的锋芒让他想起淬火的精铁——那是在赌坊输光月例的纨绔绝不会有的眼神。
3
苏府秘事
准了。老将军甩出腰牌砸在青砖上,从今日起,西郊三百亩庄子归你管辖。若秋后食言......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沙哑,你娘留下的嫁妆,就当你给苏小姐的赔礼。
晨光穿透窗棂时,将军府的马车已驶出城门。林弘业握着舆图,手指在标注盐碱地的位置反复摩挲。突然,驾车的周岩猛地勒住缰绳。
少主,前面有人拦车。
青帷掀起的刹那,林弘业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苏婉清素衣木钗站在官道上,身后跟着个背药箱的丫鬟,晨露沾湿的裙裾翻卷如云。
林公子可是要去西郊庄子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露出颈间未消的淤青,小女子恰巧知道,那三百亩地种着全京城最甜的萝卜。
春阳晒得盐碱地泛起白霜,老农攥着把灰扑扑的土块直摇头:少爷您看,这地腌得比咸菜缸还结实。跟在后面的十几个庄户纷纷叹气,有个后生偷偷踢飞了脚边的土坷垃。
林弘业蹲下身,指尖碾开板结的土层。细小的盐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盐碱地改良论文。正要开口,却听见清清灵的女声从田埂传来。
《齐民要术》有载:'斥卤之地,三犁三耙'。苏婉清提着裙角踏过沟垄,发间木钗随步伐轻颤,但若遇着京城西郊这种盐、碱、砂三害并存的......
就需要排水、洗盐、培肥三管齐下。林弘业自然而然地接话,抬头时正撞上少女惊诧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农书里还没有土壤化学概念。
庄户们窃窃私语起来。周岩抱着佩刀冷哼:女人家懂什么种地
周侍卫可听说过'溲种法'苏婉清不恼,从丫鬟手中接过个陶罐,用雪汁调蚕矢羊粪,裹在种籽外,可抗虫耐旱。她指尖沾了点黑色糊状物,这是按古法配的,林公子不妨闻闻
林弘业凑近时嗅到淡淡酒香,突然想起这是《汜胜之书》记载的原始包衣技术。少女耳后的茉莉香混在肥料气息里,竟意外地清甜。
婉清姑娘博闻强识。他接过陶罐时,无意间触到对方指尖,不过若是改良配方,加上草木灰和石灰粉......
公子慎言!老农突然跪倒在地,动土要祭后土娘娘的!
日头西斜时,田埂上堆起三座小山。林弘业用树枝在地上画图:东边挖排水沟引走盐分,北坡种苜蓿固氮养地。他转向正在研读《王祯农书》的苏婉清,还要劳烦姑娘算算堆肥比例。
腐叶三成、畜粪五成、河泥两成。少女蘸着茶水在石板上演酸,但若要中和碱性,还需加硫磺......
硫磺受潮生酸,妙啊!林弘业猛地击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苏婉清的袖口。两人相视一笑,浑然不觉暮色已染红半边天空。
七日后,当第一架改良曲辕犁破开土层时,整个庄子都沸腾了。林弘业将直辕改成弯弧,又在犁箭处加了调节杆。老农扶着犁柄的手直哆嗦:这...这一日竟能耕二十亩!
还没完呢。林弘业抹了把汗,从木箱里捧出个铁家伙,这叫'犁壁',安上它就能翻埋杂草。暗红色的铸铁件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那是他熔了三把佩刀才打成的。
苏婉清提着食盒站在人群外,看那青年手把手教农人安装部件。他束发的缎带散了半截,锦袍下摆沾满泥浆,却比任何京城公子都要耀眼。
姑娘,该试种了。丫鬟小声提醒。
再等等。她打开装着麦种的竹篓,指尖轻抚那些裹着草木灰的籽粒。昨日她悄悄添了太医署的鹿骨粉,这事连林弘业都不知道。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军器监风波
春雷滚过天际时,三百亩盐碱地已冒出青青嫩芽。林弘业站在田垄上,突然被塞了块绣帕。苏婉清别过脸去:公子额上有泥。
他正要道谢,却见周岩快马奔来。亲卫长滚鞍下马时,怀里掉出半截染血的箭矢。
少主,军器监出事了!北狄骑兵夜袭潼关,我们的弩机......他瞥了眼苏婉清,硬生生改口,弩机射程不够。
林弘业攥紧绣帕,帕角的茉莉花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望向北方阴沉的天际,恍惚听见实验室里离心机的嗡鸣。
准备纸笔。他转身时,苏婉清已经铺开宣纸。少女研墨的手势沉稳,眼底映着他骤然冷峻的侧脸。
当第一张三弓床弩图纸成形时,春雨终于落了下来。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氤氲开,像极了实验室白板上晕染的公式。
暴雨冲刷着军器监的青灰砖墙,林弘业攥着图纸的手指关节发白。二十步外的校场上,三名工匠正拼命拽动绞盘,浸水的牛筋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放!
周岩挥刀的瞬间,三指粗的弩箭呼啸而出。箭簇撕开雨幕,却在二百步外突然下坠,斜插进泥泞的箭垛。
还是不够。苏婉清收起油纸伞,水珠顺着伞骨汇成溪流,潼关城墙高十五丈,北狄人至少在三百步外放箭。
林弘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改良的三弓床弩理论上能射四百步,但潮湿的弓弦和粗糙的箭羽严重削弱了威力。更棘手的是军器监丞王振业——那老头正揣着手炉站在廊下,嘴角耷拉的皱纹里都藏着讥诮。
少将军玩够了吗王监丞嘬了口热茶,您熔了三百斤熟铁打这些铁片,兵部可都记着账呢。
林弘业忽然笑了。他抓起箭筒里未完工的箭矢,在众人惊呼声中大步走向雨幕。铁器相撞的脆响刺破雨声,苏婉清看见他将三支箭的尾羽拆开重组。
取火油来!
当浸透桐油的麻绳缠上箭杆时,王振业终于变了脸色:军器重地岂容儿戏!
永昌元年,王大人用松木冒充柘木制弩臂,吃空饷七百两。林弘业点燃火折子,幽蓝火苗映得他眉眼森然,您猜兵部的账本,现在在谁手里
暴雨浇不灭的火箭冲天而起,在三百二十步外炸开耀目的火花。苏婉清突然拽住他衣袖:箭杆刻槽!让气流形成涡旋!
林弘业猛地转头。少女发间沾着草屑,袖口露出半截《梦溪笔谈》——那是她今晨在藏书阁翻找的笔记。他抓起刻刀在箭尾划出螺旋浅纹,这次不用火油,弩箭竟直飞三百五十步。
够了。他甩开滴水的额发,周岩,带人去库房取鲸胶和鱼鳔。
王振业瘫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个传闻中的纨绔子弟指挥若定。当林弘业将鲸胶涂在弓胎时,老监丞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林毅也是这般,用马鬃混着狼血补好了坍塌的城墙。
七日后,紫宸殿前的汉白玉广场架起十座床弩。文武百官伸长脖子,看着林弘业将绞盘改为棘轮结构。苏婉清捧着《武经总要》站在工部队列里,父亲苏明远突然轻咳:清儿,那小子昨日送来的图纸......
女儿已验算过。她掐紧掌心,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三弓交错蓄力之法,确能倍增射程。
皇帝手中的茶盏突然一颤。五百步外的包铁皮靶,被一箭洞穿后仍去势不减,最终钉在玄武门匾额下方。羽林卫拔箭时带落半块金漆,露出里面虫蛀的榆木。
好!老皇帝拍案而起,冠冕的玉藻簌簌作响,林卿,此弩可能量产
若用分层复合弓胎,月产三十架。林弘业跪奏时,瞥见首辅攥裂了笏板,但需工部配合改良箭楼承重结构。
苏明远出列时与女儿交换眼神:臣请以京郊大营为试点,三月内筑新型箭楼十座。
退朝时,林弘业在宫门外被苏婉清拦住。少女官服上的孔雀纹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公子可知方才多凶险玄武门的木料若真是金丝楠......
那此刻钉在匾上的就是首辅的罪证。他笑着摸出袖中账本,王振业今晨已招供,十年前修缮玄武门的木材,是首辅妻弟经手的。
苏婉清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说这纨绔子像淬毒的匕首——平日藏在鞘里,出鞘便要见血。
暮色渐深时,首辅府的密室里响起瓷器碎裂声。好个林弘业!蟒袍老者碾碎信笺,北狄可汗的密使到哪了
已过居庸关。黑影跪伏在地,但可汗说......说床弩不破,今年掠边减三成。
烛火噼啪炸响,映亮墙上的大雍舆图。首辅的指甲划过潼关:告诉狄人,秋猎时陛下会亲临西山。
5
西山猎场惊魂
西山猎场的旌旗卷着血腥气,林弘业摩挲着手中断箭的螺旋纹路。这是今晨在鹿苑发现的,箭杆上残留的桦树胶带着漠北特有的松脂味。
和首辅府暗卫的箭纹一模一样。苏婉清用银镊夹起半片带刺青的人皮——昨夜突袭的刺客尸体上,这处狼头纹身与王振业供述的密探标记完全吻合。
号角声骤然划破秋空。黄罗伞盖移向围场深处,林弘业望见首辅的枣红马紧贴着御辇。他给周岩使了个眼色,亲卫长立刻将改装过的弩机装上马车。
林公子不换猎装么苏婉清突然按住他装箭的革囊。少女的指尖拂过狼牙箭簇,在箭尾金雕羽上稍作停顿:北狄箭师善辨禽羽,这白尾鹞的翎毛......
话未说完,东北角突然惊起漫天寒鸦。林弘业反手将人推进车帐,三支鸣镝擦着苏婉清的发髻钉入车辕。铁矢上的螺旋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与他们手中的证物如出一辙。
护驾!
禁军的嘶吼混着马匹惊鸣。林弘业踹开车板,露出改装过的神机弩。绞盘转动声里,他望见三百步外狄人骑兵的弯刀寒光。
东南风,速二丈。苏婉清蜷在箭箱后报参数,手中罗盘针尖乱颤,湿度七分,用三号箭!
淬毒箭雨泼来时,林弘业扣动了悬刀。特制的破甲箭穿透狄人盾阵,将为首的百夫长钉在栎树上。但第二波骑兵已突进到百步之内,他看清对方马上挂着的铁罐——那是北狄狼骑自爆用的火雷。
换霰箭!
苏婉清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少女撞开盛满铁珠的箭匣时,林弘业嗅到她袖中熟悉的茉莉香。弩机震动的刹那,七百颗铁丸化作钢铁暴雨,三十丈内人马俱碎。
皇帝的金吾卫趁机合围。林弘业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沫,突然发现首辅的马车正悄然退向谷口。
周岩!截住那辆青帷车!
混战中,苏婉清攥着半幅扯裂的帘布追来:车里有鲸胶味道!她摊开的掌心躺着几粒金色胶块,这是军器监秘制的弓胎胶,怎会......
林弘业瞳孔骤缩。他想起半月前军器监失窃的三十斤鲸胶,当时首辅还当朝痛陈边备松懈。远处突然传来马匹悲鸣,周岩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策马奔回:是鸿胪寺译官!
调虎离山。林弘业猛地扯过缰绳,陛下有危险!
当他们冲回观猎台时,正撞见扮作羽林卫的刺客扑向御座。林弘业抬手便是一箭,却见首辅恰好挡在弩箭轨迹上。电光石火间,苏婉清掷出的《营造法式》堪堪砸偏箭锋,精铁箭簇擦着老臣的幞头钉入盘龙柱。
林弘业救驾有功!老皇帝颤抖的嗓音响起,赐...赐穿麒麟服,领神机营统领!
夕阳染红猎场时,林弘业在尸堆里翻找证据。苏婉清默默递来半截未燃尽的火折,竹管内壁的王记戳印清晰可见——正是首辅妻弟经营的竹器坊。
还不够。他将证物塞进箭囊,要扳倒三朝元老,需要他在北狄金帐的......
少将军!浑身是血的斥候撞进营帐,潼关急报!北狄大军阵前架起二十座床弩!
林弘业与苏婉清同时看向缴获的狄人弩机,在望山位置发现熟悉的鲸胶痕迹。月光照在少女苍白的脸上,她突然解下颈间玉坠:这是苏家暗线在鸿胪寺的符牌,或许......
夜枭凄厉的啼叫声中,两份笔迹相同的密信被摊在案上。一封是首辅给北狄可汗的议和书,另一封,竟是十年前林弘业生母战死雁门关前的调兵手谕。
6
雁门关血战
雁门关的残垣断壁间,林弘业摩挲着半枚焦黑的虎符。这是今晨在母亲战死的烽燧台下挖出的,符身上的朔字与首辅密信的印鉴严丝合缝。苏婉清裹着狐裘靠在运粮车上,腕间银铃随着咳血声轻颤——三日前为救他中的离魂砂,此刻正顺着血脉往心脉游走。
报!狄人铁浮屠距关三十里!
瞭望塔传来的嘶吼惊起寒鸦。林弘业将虎符塞进她掌心:带三百轻骑往东南撤,在七里涧......
用焦土计。苏婉清突然攥住他腕甲,《守城录》卷二记载,火油混硫磺可破铁甲。她摊开染血的帕子,上面是用炭灰绘的布防图,但需在巳时前起东风。
林弘业瞳孔微缩。关外砂砾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赤色,这分明是沙漠风暴的前兆。他忽然想起实验室的气压计,抓过水囊灌满粟米——简易的晴雨罐在掌中迅速结露。
周岩!拆了所有车辕蒙牛皮!他扯下大氅裹住苏婉清,两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二十架飓风车。
巳时初刻,当狄人重甲骑兵如黑云压境时,关墙上突然立起十丈高的牛皮风帆。林弘业望着米袋里膨胀的粟粒,挥刀砍断缆绳。塞外狂风灌入帆面,五架改良版飓风车发出巨兽般的咆哮。
放火鸢!
浸透石脂的草球顺风扑向敌阵,硫磺粉在铁甲碰撞间迸出火星。冲天的烈焰里,苏婉清强撑病体拨动罗盘:巽位风力不足......咳咳......调两架风车往西南......
突然,一支鸣镝穿透她的左肩。林弘业反手甩出袖箭,将三百步外的狄人箭手钉在马上。怀中人嘴角溢出的黑血染透狐裘,他这才发现毒箭尾羽竟镶着首辅府的鎏金铜扣。
撑住!他撕开箭袖,用烧红的匕首剜出毒箭。苏婉清涣散的瞳孔映着他狰狞的面容:公子可知......七里涧的野茉莉......开得甚好......
关外忽然响起闷雷般的震动。二十架狄人床弩在火海中现身,铁制望山上赫然刻着军器监的青龙纹。林弘业将苏婉清推给医官,转身时眼底已淬满寒冰:换穿甲箭,仰角四十五度。
改良后的三弓弩发出龙吟。周岩带人转动绞盘,淬火钢箭洞穿五架狄人弩机后去势不减,将后方粮车炸成火球。但更多的铁浮屠踏着同袍尸体涌来,云梯已架上关墙。
泼金汁!
滚烫的熔铅浇下城墙时,林弘业在箭垛后发现了苏婉清的药箱。层层油纸包裹的《千金方》里,夹着张泛黄的婚书——竟是三年前苏尚书与林老将军的手书。
小心!周岩的嘶吼与破空声同时抵达。林弘业旋身避开冷箭,却见那箭簇上绑着半片羊皮。狄人文字间,和亲二字刺得他双目生疼——北狄可汗竟要苏婉清换三座城池。
暮色降临时,关墙下堆积的尸首阻住了狄人攻势。林弘业抱着昏迷的苏婉清走进地窖,火把映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这是母亲当年困守地牢时刻下的边防图。
少主,药找到了!周岩撞开木门,掌中玉盒盛着并蒂雪莲,在夫人衣冠冢里......
林弘业碾碎花瓣的手忽然顿住。花蕊里藏着的金箔上,母亲清秀小楷写着:吾儿弘业若见此物,当知永昌元年腊月初八之事。正是首辅签发调兵令的日子!
五更梆子响时,苏婉清腕间银铃突然清越。她睁开眼,看见林弘业跪在药炉前研读金箔,十指被雪莲汁液染得血红。地窖顶传来细碎脚步声,两人同时握紧武器。
少将军好手段。首辅的心腹掌印太监踱下石阶,只可惜苏姑娘的毒,离了宫里的天山玉髓......
寒光闪过,太监的帽冠被钢箭钉在墙上。林弘业扶起虚弱的苏婉清,弩机对准来人眉心:劳禀首辅,明日朝会,本将会带着二十架狄人弩机——和十年前兵部的调令原件。
7
朝堂大逆转
寅时的更鼓撞碎春寒,林弘业扶着苏婉清踏上丹墀。少女官服下藏着浸血的绷带,掌心却死死攥着装有狄人弩机的木匣。当他们穿过午门时,十八名雁门关老兵正赤着上身跪在登闻鼓下,背后鞭痕叠着冻疮。
少将军,接住这个。独眼老兵突然抛来半截断剑。林弘业接住的瞬间,剑柄暗格弹出血书——竟是母亲殉国前咬破手指写的证词。
朝会伊始,首辅便抢先出列:老臣要参林弘业私通北狄!他抖开的羊皮婚书上,赫然盖着皇帝半月前赏赐给苏婉清的凤印。
陛下请看此物。林弘业掀开木匣,二十架微型床弩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转动其中一架的绞盘,弩机突然解体,露出内壁阴刻的永昌元年造字样,这是工部存档的军械编号,当年经手人正是首辅大人。
苏婉清适时呈上金箔:臣女已请翰林院比对笔迹,永昌元年调兵令上的'准'字,与首辅批红的奏折......
放肆!老皇帝突然摔碎茶盏,你们当朕不知道当年之事他颤抖着指向首辅,当年林夫人死谏,说有人要断大雍龙脉,朕只当是妇人妄言!
满殿哗然中,林弘业抽出母亲断剑。剑身映出蟠龙藻井的倒影,他突然发现龙目处的金漆剥落,露出里面漆黑的玄铁——这正是北狄祭坛才用的陨铁。
龙脉之说姑且不论。他剑指首辅,但大人书房暗格里的《北狄山川志》,为何标注着皇陵地宫走向
首辅踉跄后退时,苏婉清突然栽倒在地。她袖中滚出的玉瓶泼洒出药汁,竟将金砖腐蚀出点点凹痕。林弘业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首辅半月前进献的延年丹。
传陈太医!老皇帝霍然起身。
诊脉的银丝绷如弓弦。陈太医突然扯开苏婉清的袖口,腕间紫线已蔓延至肘:这是离魂砂混了鹤顶红,唯有天山玉髓可解......他猛然噤声,因看见皇帝腰间的蟠龙玉佩——那正是用整块玉髓雕成。
林弘业突然想起母亲血书末句:玉髓在龙,砂毒在凤。他望向御座后的屏风,九凤朝阳图的眼珠处果然空着镶嵌。
陛下!首辅突然暴起,老臣愿献出家传玉髓......
不必了。苏婉清强撑着站起,从发间拔出木钗。钗头茉莉花苞遇热绽放,花心滚出颗鸽卵大的玉髓:三年前臣女随父亲巡视天山,恰逢守军剿灭一伙盗矿贼。
老皇帝抚掌大笑时,首辅突然夺过金瓜武士的铜锤。林弘业正要阻拦,却见他砸向殿中铜鹤——鹤嘴吐出的黑水瞬间腐蚀龙袍下摆。
护驾!
当羽林卫的刀剑架住首辅时,这个三朝元老笑得癫狂:你们真当狄人要的是苏丫头他们要的是皇帝老儿......话音未落,一支袖箭自梁上射入他咽喉。
林弘业收起暗弩,在苏婉清惊诧的目光中跪奏:臣请即刻封锁运河,狄人死士恐已混入漕船。
8
里涧婚变
暮色染红宫墙时,林弘业在太医院外候诊。苏婉清隔着纱帘轻笑:公子好算计,那袖箭上的蛇纹木,是首辅书房梁柱的料子吧
不及姑娘半分。他摩挲着玉髓佩,三年前你便料到今日
妾身不过是想看看......她忽然改了口吻,少将军可愿陪我去七里涧看野茉莉
大婚喜轿经过七里涧时,苏婉清掀起了红盖头。涧底轰鸣的水车正在为新型锻锤供能,工匠们赤膊打磨的钨钢刀泛着暗金色光芒——这是她昏迷期间,林弘业按《天工开物》记载改良的生熟铁合炼法。
少夫人,前方有狄人使团拦轿!喜娘话音未落,九只铸铁巨兽已堵住官道。领头的狄人祭司高举镶玉髓的骨杖:可汗有礼,祝林夫人早生贵......
小心!林弘业策马撞翻喜轿,钨钢剑劈开扑来的铁兽。漫天铁片纷飞中,苏婉清甩出缠臂金,勾住祭司的骨杖。玉髓坠地碎裂的刹那,阳光穿透其中,竟在青石板上映出完整的天山矿脉图。
狄人死士点燃引线时,周岩带人掀开伪装成嫁妆箱的飓风车。改良后的牛皮风帆卷起硝烟,将自爆铁兽吹回使团队伍。苏婉清趁机抛出火折,点燃提前埋在涧底的硫磺渠,冲天火光中,钨钢刀终于完成最后一次淬火。
接着!她割断嫁衣金线,将锻锤图纸抛给林弘业。男人反手掷出钨钢剑,剑锋穿透三辆铁兽后钉在矿脉图的玄铁标记处。
当啷——
首辅余党的私矿方向传来巨响,新型锻锤因超负荷运转炸成碎片。烟尘散尽后,暴露的矿洞中赫然堆积着北狄制式的狼头盾。
礼成——礼部尚书颤声高喊。百官这才发现,帝后的龙凤辇早已停在半山亭。老皇帝解下佩剑掷给林弘业:即日起,封镇国公,总领工、兵二部。
洞房花烛夜,苏婉清对着铜镜卸下钗环。镜中映出林弘业擦拭钨钢剑的身影,剑身隐约可见河清海晏四字铭文。
夫人可知这是何物他忽然摊开掌心,半块焦黑的虎符与母亲断剑严丝合扣。
苏婉清将玉髓佩放在残缺处:如此,调兵令便完整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见符身上镇守天山,永绝狄患的铭文。
三更梆子响时,快马惊破京城春夜。新任鸿胪寺卿举着八百里加急文书闯入院落:国公爷!狄人可汗遣使献降书,求赐......求赐《农器图谱》!
9
敦煌烽火夜
林弘业与妻子相视而笑。窗外,第一批改良稻种正乘漕船顺流而下,船舱里装满敦煌新矿采出的钨钢犁头。更远处,七里涧的野茉莉开了满山,恰似星河落人间。
永昌六年秋,敦煌烽燧。
苏婉清抚摸着沙暴侵蚀的汉碑,突然被丈夫揽腰扑倒。三支鸣镝擦着发髻钉入夯土墙,箭杆上波斯风格的孔雀翎在夕阳下泛着幽蓝。
是祆教圣火纹!林弘业用钨钢刀挑开箭簇,看来波斯王庭的叛军追来了。
三个月前,他们在玉门关救下自称大流士的波斯匠人。这卷发男子能烧制透如琉璃的钢化玻璃,此刻正躲在烽燧二层调配火药。
林夫人请看!大流士突然举起个铜制圆筒。当苏婉清凑近观察时,筒内镜片竟将十里外的驼队映在墙上。她还未惊呼出声,远处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周岩带着敦煌守军,用改良后的霹雳炮截住了追兵。
是夜,林弘业在沙地上绘制新型炼钢炉图纸时,发现大流士腰间玉佩的纹路,竟与七里涧矿脉图上的某个标记重合。苏婉清将玉髓佩覆于其上,月光下浮现出完整的西域矿藏分布。
少将军!周岩提着染血的陌刀冲进烽燧,那波斯人说,他能造出日行千里的铁马!
林弘业望着沙丘后升起的狼烟,突然将图纸扔进篝火:传令工兵营,明日开挖月牙泉。他揽过满脸疑惑的妻子,夫人可还记得,我们大婚时炸毁的私矿里,有种遇水即燃的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