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但那眼神里的探究,让林溪如芒在背。
还有一次,志愿者们讨论一个病人的病情,大家七嘴八舌,顾清寒听着,偶尔会看向她。林溪努力扮演着一个听不懂的旁观者,但当他们讨论到一个明显错误的治疗方案时,她差点脱口而出反驳。她猛地咬住舌尖,将话咽了回去,可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中闪过的焦急,或许已经被他捕捉到了。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试探与应对。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小心翼翼地掩饰。这种没有硝烟的对峙,让空气都变得紧张,却也拉近了某种危险的距离。
机会总会来。
医疗站有个堆满杂物的旧仓库,人手不够,顾清寒让几个志愿者去整理。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的气味。
林溪在一个角落搬开一堆废弃的医疗器械,碰掉了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纸箱。箱子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大部分是些过期的文件和记录本。
她蹲下身去捡,一张泛黄的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照片的背景,似乎就是这片荒凉的山区。照片上,有七八个年轻的笑脸。
林溪的视线猛地定格了。
照片的正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了几岁的顾清寒,穿着白大褂,笑容清澈。而他旁边,那个勾着他肩膀,笑得张扬得意的男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周总！
林溪的血液瞬间凝固,耳边嗡嗡作响。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又开始疯狂擂鼓。
他们认识！他们早就认识！而且,看照片里的亲密程度,绝不是普通关系！
她颤抖着手捡起照片,指尖冰凉。照片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迹：青川矿区医疗援助队,合影留念。日期,是十几年前。
青川……矿区……周总发家的起点！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瞬间串联！顾清寒履历的空白期,他来西部,他和周总的关系……
他救她,绝不是巧合！
巨大的冲击让林溪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坐倒在地。她死死地捏着那张照片,指甲嵌进掌心,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原来,那个温柔的神明,从一开始就不是来救赎她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和周总,究竟是什么关系当年的青川矿区,又埋藏着什么罪恶
04
林溪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将纸箱里的东西胡乱塞回,将那张照片压进冲锋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胸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那个她曾短暂依赖、甚至产生一丝温暖情愫的男人,竟然可能与她的仇人有着联系！
林溪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绝不能打草惊蛇。她勉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走出仓库,应付着其他志愿者的询问。可那张照片带来的冲击,让她的世界观都在摇摇欲坠。她必须重新审视一切,重新规划。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像是戴着一副更厚的面具。她在人前扮演着一个努力适应环境的普通志愿者,暗地里却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猫,用她所有的感官去观察顾清寒,去寻找他伪装下的真实。那个冰冷锐利的顾清寒,是否藏在他平静如水的眸子深处
破绽没有等到,小范围的危机却先来了。
傍晚时分,喧嚣打破了医疗站的平静。十几个村民,扶老携幼,涌了进来。痛苦的呻吟、孩子的哭闹、焦急的呼喊瞬间充满了不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味和恐慌的气息。集体食物中毒！
医疗站瞬间炸开了锅。人手本就紧张,药品有限,面对突发状况,几个年轻的志愿者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都别慌！
一个清亮而镇定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准备冲上前指挥的顾清寒,都集中到了声音的主人——林溪身上。
她站在那里,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评估着现场情况。
小张,你带两个体力好的,先把还能走的病人扶到隔壁空房休息,避免交叉感染！
小李,你负责登记病人信息,姓名、年龄、主要症状,越快越好！
王姐,你跟我来,清点催吐和止泻的药物,按需分配！
她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那些慌乱的志愿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按照她的指令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变得有序。
林溪一边指挥,一边迅速评估病人情况,划分轻重缓急。她穿梭在人群中,眼神锐利而冷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等她忙完一圈,抬头时,正对上顾清寒探究的目光。他一直站在不远处,没有插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林溪看不懂的深邃。
林小溪,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像在品味一个未解的谜题,你……做得很好。
林溪心脏猛地一缩,连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波澜。她故意搓了搓手,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没什么,以前在学校社团组织过活动,瞎指挥的,论医术不行,论指挥将将够得上顾医生你的小手指头。她知道,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托词。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投入到救治工作中。
危机过后,医疗站恢复平静,但林溪心头的警钟却敲得更响。
几天后,一批重要的补给药品需要去邻近县城取。路况很差,前几天下雨,部分路段可能塌方。顾清寒决定亲自去,需要一个助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溪身上。林小溪,你跟我去吧。
林溪心头一紧。单独相处这是机会,还是……更深的试探
好。她压下心头的波澜,点头答应。
越野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卷起漫天黄沙。车内只有他们两人,林溪偷偷观察着顾清寒,试图从他放松下来的姿态中找出破绽。
突然,前方一个急转弯后,一片泥泞的路段赫然出现。车轮打滑,陷了进去,任凭顾清寒怎么踩油门,都只是徒劳地空转,车身反而越陷越深。
糟了。顾清寒皱起眉。
两人下车查看,泥泞比想象的更严重。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也开始变大,呜呜地刮着,卷起沙粒打在脸上生疼。气温骤降,林溪只穿了件薄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回车上等着。顾清寒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带着他体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一部分寒意。他没等她拒绝,便拿着工兵铲,走向车轮。
他弓着腰,一下下地清理车轮下的淤泥。风沙越来越大,几乎迷了眼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衬衫,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滴进沙土里。
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林溪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的身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挺拔,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塌了。林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顾清寒的胳膊。
他猛地回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一把将她拉到他身后,紧紧护着。别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可能是小范围的山体滑坡,离我们远。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完全护在他的身躯后。隔着薄薄的衣料,林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紧绷的力量和炙热的体温。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混合着莫名的依赖,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上她冰冷的心脏。
理智在尖叫——他是危险的！照片里的周总和他！可身体却在这份保护下放松下来,贪恋着这份温暖。这份矛盾,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来回拉扯。
折腾了近两个小时,车子终于被弄了出来。回到医疗站时,已经是深夜。两人都筋疲力尽,一身泥泞。
简单的洗漱后,林溪却毫无睡意。她披着顾清寒的外套,走到医疗站外的空地。夜空如洗,星星多得像是要落下来。凉风吹过,带来一丝清醒。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顾清寒。他也披着一件外套,走到她身边。
睡不着他递给她一杯热水。
嗯。林溪接过杯子,暖意从指尖蔓延开,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今天……谢谢你。她低声说,谢他在危机中的镇定和路上的保护。
他靠在墙上,望着璀璨的星空,沉默了片刻。夜色似乎卸下了他一部分的伪装,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和落寞。
没什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像在追忆什么,只是……有时候会想起以前,如果当时能再多做一点,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他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林溪心脏猛地一跳。以前是指青川矿区的事吗是指他和周总的过去吗她强压下内心的波澜,佯装不经意地问：顾医生也有觉得遗憾的时候吗像您这么厉害的人……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平日里平静如潭的眼睛,此刻似乎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再厉害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仿佛被回忆刺痛,有些错,一旦犯下,就很难弥补了。他的话语带着隐晦的痛苦,像是在自我剖白,又像是在对她,或者对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在他的话语中听到了忏悔。
她也望着星空,轻声说：是啊,谁的人生没有低谷呢。我以前也遇到过很大的挫折,被人背叛,失去一切,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甚至想过……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苦涩而坚韧的笑容,不过,后来想通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那些打不倒我的,终将让我更强大。她说的既是林小溪的故事,也是她林溪涅槃重生的决心。她观察着顾清寒的反应,试图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认同或怀疑。
他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探究。夜风吹过,带来尘土和草木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他们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却又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内心深处的脆弱。
这几天的相处,林溪利用一切可能的间隙,偷偷使用医疗站那台老旧、信号不稳定的电脑上网。她像一个黑暗中的侦探,拼凑着关于当年青川矿区的零碎信息。官方报道语焉不详,但一些陈年的当地论坛旧帖里,充斥着对矿区污染、安全隐患的抱怨,以及周总的名字与这些问题紧密相连的只言片语。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顾清寒的秘密。在他偶尔忘记关闭的浏览器历史记录里,赫然躺着关于当年青川矿难的搜索记录！他也在查！他在查矿难的真相、查周总在其中的角色、甚至查到了几家与周总有关联的空壳公司,似乎涉及当年的赔偿款项！
这个发现让林溪震惊、困惑,也更加恐惧。他到底是谁是周总的同伙,洗白后回来掩盖真相还是……和她一样,也是一个复仇者,或者,也在追查当年的罪恶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月光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他温柔、强大,他身上似乎有她渴望的光明,却也藏着她恐惧的黑暗。她的心像被撕裂成两半。理智在疯狂地叫嚣：警惕他！利用他！完成你的复仇！可情感却像野草一样疯长,对他产生了连她自己都害怕的依赖和……心动。这份不受控制的情感,让她既品尝到久违的甜蜜,又深陷于巨大的不安。
就在这时,顾清寒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她。林小溪,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宣判,你,到底是谁
05
林溪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可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还是继续抵赖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压垮时,医疗站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哭喊！
救命啊！医生！救命！
孩子发高烧,抽搐了！
好多人都上吐下泻,快不行了！
顾清寒和林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他立刻转身,大步冲向门口。林溪也顾不上暴露的危机,紧随其后。
门被撞开,眼前的景象让林溪倒吸一口凉气。院子里挤满了人,痛苦的呻吟、剧烈的咳嗽、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许多人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瘫软在地,还有人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怎么回事！顾清寒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一个稍微清醒点的村民,脸上满是恐惧：不知道啊顾医生！下午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好多人都开始发烧、呕吐、拉肚子,止都止不住！像……像中邪了一样！
烈性传染病！这四个字像警钟在林溪脑中轰然敲响！
医疗站瞬间变成了战场。病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小小的几间板房根本容纳不下。现有的药品和床位捉襟见肘。
都别慌！顾清寒努力稳住局面,小张！立刻清点所有退烧药、止泻药和生理盐水,按病情轻重优先供给重症患者！原本慌乱的志愿者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林溪冲到药品柜前,迅速评估现有药物,根据症状判断可能的病因,指导志愿者进行初步处理。
顾清寒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此刻情况紧急,他没有多问,立刻投入到更核心的诊断和抢救中。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他负责攻克最危重的堡垒,她负责稳固后方,调度资源,维持秩序。
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医疗站成了与死神赛跑的战场。汗水浸透了衣服,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疲惫像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个人。
一天凌晨,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的顾清寒在给一个病人做检查时,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顾医生！林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感受到他手臂滚烫,像要烧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虚弱和紧绷到极致的疲惫。
你快倒了！她厉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和关心,去休息！这里我顶着！
他挣扎着想站稳：不行,还有很多病人……
你倒下了谁来救他们！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力将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喝点水,闭眼休息十分钟,就十分钟！她塞给他一瓶水,不容置喙地转身,接手了他刚才的工作。那一刻,她没有想别的,只知道这个人不能倒下。月光洒在他脸上,那抹沉重的阴影,让她心里某个地方,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十分钟后,他重新站了起来,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在交错的瞬间,目光相接,一种无声的、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依赖,悄然滋生。
为了追查病源,林溪开始整理这几天登记的所有病人信息。密密麻麻的名字、地址、症状,像一张巨大的网。她将发病时间和地点在简陋的地图上标记出来,一个可怕的聚集点渐渐浮现——靠近西部山区边缘,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旧矿区附近！
那个矿区……林溪心脏猛地一跳！不就是周总当年发家的地方吗！那张照片！青川矿区！难道……
就在这时,顾清寒拿着一份刚出来的水质检测报告,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林小溪,他声音沙哑,水源检测发现了问题,不是常见的细菌污染,是一些……重金属和不明化学物质严重超标,尤其是靠近旧矿区那边的水源。
林溪的血液瞬间冷了。旧矿区、水源污染、烈性传染病……周总当年为了利益,在矿区开采和废料处理上偷工减料,甚至可能非法倾倒有毒废料！那些被掩盖的罪恶,像潜伏的毒蛇,十几年后,终于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爆发出来,报应在了这些无辜的村民身上！
病情的高峰期终于过去,虽然仍有零星病例,但最危险的时刻似乎已经度过。医疗站内外一片狼藉,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却也松了一口气。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戈壁滩染成一片悲壮的金色。林溪站在医疗站外,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心中五味杂陈。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顾清寒走到她身边,他们并肩站着,沉默了很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大战过后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到林溪脸上。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之前的温和,也没有了质问时的锐利,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林溪,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叫她林小溪,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质问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林溪的心底,复仇的火焰烧得更烈,她知道,真相和对峙,才刚刚开始。
06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沉痛和探究。林溪浑身僵硬,血液都快停止流动。谎言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经历了生死,目睹了这场无妄之灾,再多的伪装都显得可笑又苍白。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锐利的目光,那目光像要穿透她的灵魂。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猜得没错,我不是什么林小溪,我是林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来这里,是为了复仇。
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周总如何用卑劣手段窃取她的心血,如何将她逼上天台。她拿出一直贴身藏着的那张泛黄照片,指着上面年轻的周总每一个字都带着蚀骨的恨意：这个男人,毁了我的一切！他以为我死了,就能高枕无忧她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那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厉鬼才有的决绝。
还有这次的瘟疫,她指着医疗站的方向,眼眶发红,源头就在那个废弃的矿区,周总当年发家的地方！水源里的重金属和化学物质超标,是他当年为了利益埋下的祸根！他在用这些无辜村民的命,为他过去的罪恶买单！她将这些日子偷偷调查到的证据——几份模糊的检测报告复印件、一些矿区旧照片、还有从尘封论坛里扒出来的只言片语——一股脑地推到他面前。这些是周总罪行的铁证！
她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反应。他是会震惊,愤怒,还是……撇清关系
顾清寒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看着照片和那些证据,又看向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挣扎,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周身的平静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愧疚和痛楚。
原来……是你……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像要碎掉。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无尽的疲惫和决绝。林溪,对不起。
他终于也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向她坦白了他的秘密。
那年,我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医学生,跟着老师参与西部的医疗援助项目,就在青川矿区。他的声音带着涩意,像是含着沙子,周总是当时项目的总负责人,他年轻,有手腕,画了很多大饼,把我们这些刚出校门的人骗得团团转。
矿区条件恶劣,安全措施严重不足。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向上反映,却被周总压了下来。他说我年轻不懂事,危言耸听。顾清寒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后来……矿区出了事故,塌方,死了好几个人,还有很多重伤的。周总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伪造了报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利用事故贪污了赔偿款。
而我……他痛苦地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因为能力不足,我没有证据来揭发他所做的一切。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愧疚中度过。他看着林溪,眼神痛苦而温柔,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收集证据,想把真相揭露出来,弥补当年的过失。这次来西部,名为医疗援助,实为赎罪。我查到他当年可能倾倒了有毒废料,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爆发。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握住。林溪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揭开真相的希望,也给了我直面过去的勇气。
他的坦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溪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原来,他和她一样,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行走在复仇和救赎的边缘。一种复杂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流淌,是同病相怜,是互相理解,也是一种在黑暗中找到了同类的温暖。
他们共同的敌人,周总,也在暗中观察着靠近青山矿区的人,其中包括林溪和顾清寒。
这天,顾清寒和林溪正在讨论一个病人的病情,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背心、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手里挥舞着棍棒砍刀,他们凶神恶煞地冲向医疗站,问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小张,你们的站长顾清寒呢让他出来！还有一个叫林溪的,也一起！
不好！顾清寒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是周总的人！他知道了！他要灭口！
林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周总的疯狂反扑来了！他要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埋葬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快走！顾清寒一把抓住林溪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医疗站后面跑,
可是！小张他们......
周总主要目标是我们两个,小张他们不知道真相,周总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他的力量很大,在混乱中紧紧护着她。
林溪大脑飞速运转,在危机中保持了最后一丝冷静。她瞥了一眼地形。后面是戈壁,跑不远！左边！仓库后面有条通往山里的旧路,偶然听村民提起的,能绕开主路！
顾清寒毫不犹豫,立刻改变方向,拉着她冲向仓库。棍棒挥舞的风声就在耳边呼啸！小心！顾清寒猛地将她拽到身后,替她挡住了一记扫来的棍子！闷响声传来,他闷哼一声,但脚下不停,继续拉着她狂奔。
黑暗中,他们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林溪的腿伤还没好利索,每一步都钻心地疼,冷汗浸透了后背。顾清寒紧紧抓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撑住！他低吼道,将她半拖半抱地往前冲,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他们不敢停歇,只能凭着本能往更深的山里跑。月光惨白,照着脚下嶙峋的怪石,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追兵的脚步声,像催命符一样紧随其后。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两人都已精疲力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着气。山洞里漆黑一片,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回荡,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搜寻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丝暧昧。
林溪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人的体温和呼吸。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那些被理智压抑的情感。
突然,他转过身,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她。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心跳强劲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烫着她的脸颊。他身上的汗水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却让她感到无比真实和安心。
林溪……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后怕和心疼,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谢谢你……谢谢你走到我身边。
林溪的眼泪瞬间决堤,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找到了出口。她紧紧地回抱住他,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心跳。冰冷的石壁,黑暗的山洞,外面是未知的危险,可这一刻,在他的怀里,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所有的痛苦、秘密、仇恨都暂时退居次位,只有两个在黑暗中互相取暖、互相救赎的灵魂,紧紧相依。他们的爱,在绝境中,以一种惨烈而炙热的方式,悄然绽放。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碎石滚落声,紧接着,是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正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扫来！追兵,并没有放弃！
07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带着逼人的寒意,离他们越来越近！
顾清寒的怀抱猛地收紧,林溪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以及他胸腔里那颗跳动得异常有力的心脏。
他们快找到了！林溪压低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别怕。顾清寒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血腥味和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出口。
他拉着林溪,摸索着向山洞更深处退去。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光线,只有顾清寒紧握着她的手,像唯一不会熄灭的火苗。石壁湿冷,脚下凹凸不平,好几次林溪差点摔倒,都被他稳稳地扶住。
外面传来嘈杂的叫骂声和更近的脚步声,光柱已经照到了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快！这边！顾清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他推开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活动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你先下去,我在后面。他将林溪往前一推。
林溪没有丝毫犹豫,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陡峭的斜坡,几乎是滑下去的。顾清寒紧随其后,落地的瞬间,迅速将石板复位,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光线。
这是……林溪喘着粗气问。
以前勘探时留下的通风口,早就废弃了,只有少数人知道。顾清寒拉起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幸,快走,离这里远点。他之前偷偷勘探地形时无意中发现了这里,没想到成了逃生的关键。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更深的黑暗中穿行,这条路比山洞更难走,但至少暂时安全了。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个废弃的矿工休息点,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把烂椅子,但角落里,竟然有一个老旧的信号放大器和一部卫星电话！这是顾清寒以防万一,提前布置在这里的暗手。
这是我之前偷偷准备的,以防万一。顾清寒快步走过去,熟练地连接线路,打开设备,周总行事狠毒,我早有预感他会狗急跳墙。
他拿出林溪给他的那些证据——照片、文件复印件,还有他自己收集到的关于矿难、贪污、废料倾倒的资料,迅速通过卫星电话加密发送出去。接收方是一个他在京城有影响力的、绝对信任的媒体人朋友。
信号灯闪烁,数据一点点传输。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溪紧张地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关节因为紧握而泛白。
好了！随着顾清寒一声低呼,发送成功的提示跳了出来。
林溪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顾清寒一把扶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结束了,林溪。他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他逃不掉了。
他们不敢久留,简单处理了顾清寒手臂上被棍子打伤的口子,趁着夜色掩护,绕了很远的路,终于在天亮前回到了另一个相对安全的村落暂时躲避。
接下来的几天,消息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西部偏远矿区水源污染导致大规模传染病爆发,牵扯出十几年前的矿难疑案和巨额贪腐！证据确凿,直指当地龙头企业家周福海（周总）！
网络上炸开了锅,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相关部门迅速介入调查。周总和他那些爪牙被控制的消息传来时,林溪和顾清寒正躲在一个好心村民家的土炕上,听着老旧收音机里的新闻。
那一刻,林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积压了太久的恨意、委屈和滔天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顾清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力量。
周福海的倒台,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牵扯出了更多隐藏的罪恶。而这片被他污染的土地,和那些因他受苦的人们,更需要被治愈。风暴过后,是漫长的重建。
村民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医疗队和后续的援助力量陆续抵达。顾清寒没有离开,他留了下来,继续负责医疗站的工作,协调各方资源,帮助小镇恢复。
林溪也没走。她留了下来,与顾清寒并肩工作,在这里,她看到了比个人恩怨更广阔的天地,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晚上,他们会一起坐在医疗站外的空地上,看着星星,聊聊一天的工作,或者只是安静地待着。
顾清寒看林溪的眼神,不再有试探和复杂,只有纯粹的温柔和欣赏,甚至带着一丝骄傲。
林溪,有天晚上,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熨贴着她的皮肤,你比我想象的,更耀眼。
林溪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量和温度。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一片安宁。
是啊,她活下来了。不仅仅是活着,而是真正地重生了。她不再需要用坠落来证明什么,她用她的智慧和勇气,亲手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也找到了新的价值。
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温暖的金色,戈壁滩上的风不再像刀子,反而带着一丝温柔,拂过林溪的面颊。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林溪轻声问。
顾清寒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也映着漫天彩霞和无尽的希望。
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在这片曾经承载绝望的土地上,我们找到了新的方向。不再是坠落,而是,一起攀登。
林溪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是啊,未来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彼此的光,足以照亮前路。这片曾经见证了绝望和罪恶的土地,如今也见证了他们的涅槃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