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龙女把最后一罐蜂蜜封好口时,洞顶的滴水声突然乱了节奏。这些年她早习惯了古墓里的声响——冰棱折断是卯时三刻,蝙蝠撞到纱灯是戌时过半,但此刻石门外的响动像有人在踢小石子。
请问...沙哑的男声混着咳嗽传进来,能讨口水喝吗
她踮脚从窥视孔望出去,青苔斑驳的台阶上坐着个灰扑扑的少年。那人左胳膊不自然地垂着,道袍袖口被血渍糊成了褐色,倒像是从重阳宫那群牛鼻子手里逃出来的。
往东走七里有个水潭。小龙女把装止血草的小布包从门缝推出去。师父说过,活人比玉蜂难养,当年那个叫王重阳的男人就是例子。
少年却突然扒住正在闭合的石门:他们都说是李莫愁害了陆家庄!他手腕卡在门缝里也不觉得疼似的,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
小龙女抄起扫落叶的竹帚戳他手背。少年吃痛缩手的瞬间,石门咚地合严实了。蜂群从她袖口钻出来,在头顶聚成个晃悠悠的云团。
下次该在门口撒点蒺藜。她边给石壁抹蜂蜡边嘀咕。抹到祖师婆婆画像时,突然发现去年震裂的墙缝里卡着片黄纸角。
那天夜里寒玉床格外凉。小龙女把汤婆子焐在怀里翻来覆去,总觉得有蜜蜂在耳边嗡嗡。最后索性爬起来练功,掌风扫过画像时,那片黄纸终于飘了下来。
九阴白骨爪她借着萤石灯读纸上的小字,这招式名字真难听。纸背面画着个小人摆出滑稽的姿势,倒是比古墓派的武功图谱有趣些。
第二天清晨露水重,小龙女照例去瀑布边打水。竹筒还没装满,就看见下游漂来件染血的破道袍。她盯着衣服上那个八卦补丁看了会儿,抬脚把它踢进漩涡里。
回古墓的路上,蜂群突然围着她打转。小龙女顺着它们飞的方向抬头,发现最高的松树杈上挂着个粗布包袱,里头露出半本泛黄的册子。
九阴真经下册...她盘腿坐在树杈上翻书,惊飞了一窝山雀。书页间掉出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全真教的臭道士要害你!
小龙女把字条折成小船放进溪流,倒是那本书用来垫蜂箱正合适。师父说过,山下的东西多半沾着麻烦,就像十年前那坛开封来的梨花酿。
第二章
小龙女把捣碎的夜明砂拌进蜂蜡时,石门传来闷闷的震动声。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全真教的道士总爱挑她给玉蜂换巢的时辰来敲门。
赵志敬你个龟孙!外头突然炸开句脏话,惊得蜂群撞翻了蜜罐。小龙女踮脚从窥视孔望出去,只见个胖道士卡在石门缝里,道冠歪斜着挂在一丛龙葵草上。
她顺手往门轴倒了勺新熬的蜂胶。石门吱呀转了大半圈,胖道士像颗剥了壳的栗子滚进来,后头还拖着条浸过雄黄的麻绳。
回去告诉丘处机。小龙女用竹帚把道士扫出门槛,下回换个瘦点的。蜂群嗡地扑向麻绳,雄黄粉簌簌落进青苔里,转眼被晨露冲成黄汤。
地宫里寒玉床这几日格外冷。小龙女发现每次石门震动后,床沿就会凝出霜花。昨夜她试着按九阴真经的法子运功,霜花竟在掌心聚成冰针,把三丈外的蜡烛射了个对穿。
午时练完功,小龙女照例去寒潭洗蜂箱。潭水突然泛起油花,上游漂来七八个胀鼓鼓的猪尿泡。她捞起一个戳破,呛人的硫磺味直冲脑门。
倒是省了熏蜂巢的艾草。小龙女把猪尿泡系在竹竿上,挨个插在古墓四周。蜂群围着硫磺烟打转,尾针竟比平日亮上三分。
子夜时分,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小龙女正在给祖师婆婆画像补色,一滴热蜡落在她手背——居然有蠢货想从墓顶打洞。她吹熄蜡烛等了半柱香,待那凿击声移到寒玉床正上方,突然旋开机关。
三百斤寒潭水兜头浇下,夹着个哇哇乱叫的灰影。小龙女在黑暗里数着扑通声,待第八声响过,墓顶破洞恰好漏进一缕月光,正照在那人腰间的紫金葫芦上。
郝大通师叔晨起收蜂胶时,小龙女听见山道上有人哭丧,怎么连裤腰带都结冰了
惊蛰那日,小龙女在瀑布后发现了新乐子。全真教不知从哪弄来架投石机,可惜每回石弹飞过半空,总会被突然出现的冰针击碎。她把这些碎石铺在花圃里,倒比河滩的鹅卵石还圆润。
姑娘小心!暮色里突然冲出个瘸腿少年,生生撞偏了最新射来的石弹。小龙女眯眼认出是月前那个讨水喝的,他道袍换成粗布衣裳,袖口还沾着蜂胶。
杨过瘸着腿去够滚落的火折子:他们在石弹里藏了火药...话音未落,三十丈外的投石机突然炸成火球。小龙女挥袖卷起潭水,浇灭了溅到蜂巢的火星。
你鞋底沾了雄黄。她突然说。
杨过慌忙抬起右脚,怀里的油纸包散开来,露出半块压碎的桂花糕。蜂群在他头顶盘旋三圈,突然转向扑向密林,那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小龙女转身时,杨过正捧着脚发愣。他左脚草鞋破了个洞,露出抹靛青色——那分明是她上月用来包止血草的帕子。
第三章
七月十五中元节,小龙女把最后三坛玉蜂浆埋在银杏树下。寒玉床从三天前开始泛潮气,她就知道全真教要动手了——那些蠢道士总挑阴气最重的日子来撞门。
子时刚过,墓顶传来掘土声。小龙女不紧不慢给祖师婆婆画像罩上油布,顺手把《九阴真经》残页塞进蜂箱夹层。蜂群今夜格外安静,聚在石梁上像挂满金豆子的帘子。
丘道长使点劲呀!她对着震落的墙灰说。话音未落,整块墓顶轰然塌陷,月光裹着七个老道栽进寒潭。小龙女早把潭水换成石灰浆,此刻白雾腾起三丈高,惊飞了满山夜枭。
郝大通顶着满头白浆喊妖女,被小龙女用竹帚扫进暗河。蜂群终于动了,却不是扑向道士,而是结成网兜住她收拾好的包袱——三罐蜂蜜、半卷帛书,还有从赵志敬那顺来的火折子。
卯时出古墓,山道上横着十八架弩车。小龙女解开发带往东抛,全真教立刻朝那方向射出百支火箭。她趁机踩着西面松枝下山,顺手在溪流里放了十只染硫磺的纸船。
晌午在茶棚歇脚时,听见说书人正讲古墓派妖女伏诛。小龙女往茶碗里兑蜂蜜,邻桌忽然摔来只酒坛:陆家庄的仇该结了!她头也不回弹出枚枣核,正打中那人膝跳穴。
救陆无双是在渡口。小姑娘被捆成粽子扔在粮车上,嘴里还咬着半块烧饼。小龙女割断绳子转身就走,走出三里地才发现袖子上粘着个油手印。当晚她在破庙烤火,听见追兵嚷嚷白衣女鬼劫了李莫愁的仇人。
助完颜萍更是个意外。那契丹姑娘在客栈抹脖子,剑锋被小龙女用筷子夹住。要死换个地界。她丢下句话继续喝粥,结果完颜萍硬是跟了三条街,最后被她点穴塞进运白菜的板车。
八月十三白露,小龙女在襄阳城墙下卖蜂蜜。守城兵突然骚动起来,说终南山起了三天三夜大火,重阳宫烧得只剩个炼丹炉。她舀蜜的竹勺顿了顿,多给哭鼻子的小兵加了勺蜂王浆。
姑娘听说了吗卖炊饼的大娘凑过来,全真教掘出个空墓,里头就剩三百个蜂巢摆成'蠢'字!
小龙女擦净陶罐上的水渍。晨雾散去时,城头飘起武林大会的杏黄旗,旗杆上钉着三根冰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蜂蜜似的金光。
第四章
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过襄阳城墙时,小龙女正在给第十七个陶罐系红绳。武林大会的杏黄旗在城头猎猎作响,旗面却比昨日多了三道焦痕——昨夜子时有人放火,被她用浸过蜂蜜的袖箭钉穿了三个手掌。
劳驾让让。她用竹帚扫开滚到脚边的酒坛。丐帮弟子们正围着城墙根赌钱,破碗里铜板堆得老高,突然被斜刺里飞来的蜜枣粘住了骰子。小龙女抬眼瞥见二楼茶肆里晃动的八卦袍角,袖中玉蜂已顺着枣核痕迹扑上窗棂。
午时三刻,擂台刚摆开阵势就被蜂群占了。小龙女蹲在旗杆下熬蜂胶,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把丘处机那句邪魔外道堵回嗓子眼。赵志敬举着焦黑的桃木剑跳上来,剑尖还没沾到她衣角,先被甩了满脸蜂蜡。
重阳宫的蜂蜜钱该结了。小龙女敲敲铁锅沿,蜂群突然聚成算盘模样。全真七子脸色比道袍还青——他们这才发现道观粮仓的账簿,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玉蜂饲养手札》。
救郭芙纯属意外。那红衣姑娘被霍都的折扇逼到墙角时,小龙女正往擂台撒驱虫粉。三枚冰针擦着霍都耳垂钉进城墙,力道刚好震落他藏在扇骨里的毒蒺藜。郭芙要道谢,却只接到罐新熬的枇杷膏。
涂在鞭柄防滑。小龙女说完又去调石膏粉。昨夜全真教在擂台动了手脚,东北角的青石板下埋着二十斤火药,此刻正被她糊成蜂巢模具。
武林大会第七日,终南山的火烧到了襄阳。小龙女看着天边赤云,把最后半罐蜂王浆倒进护城河。河水泛起金纹时,郝大通带着烧秃的拂尘冲上擂台,道袍还沾着古墓里的石灰浆。
妖女!你可知...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块蜂巢。小龙女指尖还沾着蜜,顺手在擂台柱上画了个八卦。全真教剩下的六个老道突然僵住——他们脚下不知何时结满冰晶,正映出重阳宫密室里丢失的《九阴真经》残页。
暮色四合时,小龙女用蜂蜡修补旗杆上的箭孔。城下忽然传来马蹄声,陆无双和完颜萍各扛着麻袋跃上城墙,袋口露出全真教藏在终南山各处的火药引信。
姐姐,换糖吃!陆无双晃着袋中物。小龙女抛去两枚蜜渍梅子,转头看见杨过蹲在城垛上啃烧饼。少年右脚草鞋又破了洞,靛青帕子换成了绣蜂纹的。
你的鞋...小龙女话到一半顿住。杨过笑嘻嘻亮出脚底板,上面用蜜糖画着全真教暗桩分布图。蜂群突然腾空而起,在夜色里连成北斗七星,正指向北方蒙古大营的方向。
子夜梆子响,小龙女在城头点了盏蜂蜡灯。火光映着新挂上的玄铁令,令牌边缘还粘着半片桂花糕碎屑。襄阳城外的夜空突然飘起金粉,那是玉蜂在给蒙军粮草做记号——甜腻的死亡正随夜风潜入敌营。
第五章
蜂蜡灯在城头晃到第三夜,蒙古大营飘起了焦糖味。小龙女把最后半斤砒霜拌进桂花蜜时,陆无双正蹲在梁上拆信鸽腿上的苇管——全真教与蒙古人往来的密函,用的都是重阳宫特制的黄裱纸。
蜂蜜蒸饼三更送到。完颜萍嚼着枣泥酥念密文,袖口掉出串铜钥匙,正是从郝大通炼丹房顺来的。小龙女用银针挑开蒸笼屉布,三百个灌满蜂毒汤的糯米团正渗着紫气。
子时送粮的骡队刚过护城河,守夜兵卒就醉倒在蜜香里。小龙女踩着运粮车辕进城,腰间皮囊不断掉落裹了蜂蜡的巴豆——这些明日会混进蒙古战马的草料,让腹泻的畜生踢碎自家粮仓。
破晓时分的奇袭来得荒唐。蒙古骑兵挥着弯刀冲向城门,马鞍却接二连三炸开蜂蜜罐。玉蜂从敌将的护心镜里涌出,蛰得重甲兵跳进护城河洗甲胄。小龙女坐在箭楼剥松子,看蜂群把郭字旗插上敌军瞭望塔。
妖女!丘处机午时在茶楼拍碎八仙桌,桃木剑尖抖落三张火符。小龙女舀着杏仁豆腐,顺手把冰魄银针射进炭炉。炸开的火星点燃道士们的裤腰带,二楼雅座顿时蹿出七个人形火把。
救黄蓉是在粮仓地道。郭夫人被玄铁链锁在发霉的谷堆间,怀里还紧攥着半块蜂巢模样的火药符。小龙女用玉蜂浆蚀断锁头,转身时瞥见墙缝里新结的冰霜——寒玉床的寒气竟随她跟到襄阳,在砖石间凝成九阴真经的经脉图。
小心火药...黄蓉话音未落,小龙女已把蜂王浆涂满梁柱。当蒙古兵挥舞火把冲进来时,整座粮仓突然塌成粘稠的琥珀牢笼——蜂蜜混着松脂裹住八百骑兵,把他们变成跪拜郭靖雕像的活人俑。
霜降那日,小龙女在城郊捡到冻僵的信天翁。鸟爪系着的羊皮卷画着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活死人墓。她揉碎地图喂蜂群,当晚古墓方向升起七道狼烟,在夜空拼出个歪扭的道字。
要重阳宫还是襄阳陆无双抛着盗来的虎符。小龙女正在调制新的蜂胶,闻言往城墙泼了半桶,膏体遇风凝固成滑腻的冰面。夜袭的蒙古云梯刚架上城头,就带着士兵溜冰似的栽回护城河。
三更雨急,小龙女在瓮城拆解全真教的机关弩。暴雨冲刷着弩机上的蜂蜜,显露出刻在精铁里的《九阴真经》总纲。蜂群突然发狂般撞击城墙,直到她将总纲招式刻满三百支箭矢——破空声裹挟冰霜夜袭敌营时,蒙古人还当是天降陨星。
黎明前最黑的那刻,小龙女站在烧焦的杏黄旗下拧发梢的蜂蜜。杨过瘸着腿爬上城垛,递来只冒着热气的蜂巢馍,馍里夹着从蒙古王子帐中偷出的布防图。她掰开面饼,金黄的蜜汁在地图勾勒出条暗红色路线,直指终南山巅的万斤火药库。
蜂群在晨雾中结成箭阵,小龙女腕间的冰魄银铃无风自动。襄阳城头的战鼓忽然改了调子,竟似玉蜂振翅的韵律——甜腥的杀局正随朝阳升起,而活死人墓深处的寒玉床,此刻正渗出点点血珠。
第六章
重阳宫的火药库炸响时,小龙女正在终南山巅烤蜂蜜栗子。地动山摇间,蜂群裹着硫磺烟冲上云霄,在晨光里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道字。她掸落裙摆上的火星,顺手把最后半本《九阴真经》塞进炸塌的密道——碎石封存了全真教三十年的野心。
襄阳城庆功宴摆了三天,小龙女在第四日破晓翻出城墙。腰间皮囊装着新制的蜂毒膏,却被个油纸包硌了手——杨过蹲在护城河柳树上,怀里揣着二十八个还冒热气的芝麻糖饼。
他们给你铸了玄铁盟主令。少年尾随她三里地,靴子踩碎一地薄霜。小龙女突然驻足,杨过险些撞上她背着的蜂箱。
河面漂来武林盟主的金册,她挥袖卷起水花将其打沉:明日他们该选新的了。
杨过忽然抓住她袖角,靛青帕子从领口滑出半截:古墓石门留着道缝...话音未落,三根冰魄银针钉住他衣摆。小龙女收回丝线的动作惊飞了早莺,蜂群在她发间聚成白纱。
蜂蜜沾衣,三日不褪。她弹指震碎河面薄冰,冰碴子映出少年涨红的脸,你鞋底的雄黄粉,上月毁了我三窝玉蜂。
盟主令最终挂在终南山断崖。小龙女用蜂蜡把它粘在瀑布后,水帘恰好遮住号令江湖四个鎏金字。陆无双送来庆功酒那日,见她正往蜂箱刻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新添了蒙古草原的狼头标记。
霜降夜,小龙女在破庙烤火。杨过淋着雨冲进来,怀里护着朵半凋的野山茶:跟我回...
蜂蜜。她突然伸手。少年慌忙掏出的琉璃瓶里,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小龙女将蜜汁浇在将熄的火堆,爆燃的火星惊得他松手,山茶花顷刻烧成灰蝶。
甜东西招蚂蚁。她背起蜂箱踏入雨幕,蓑衣上滚落的水珠串成帘。杨过攥着空琉璃瓶追出庙门,只见夜色里飘着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玉蜂在给新酿的蜂毒引路。
江湖传闻总在雨后更新。有人说在苗疆见过白衣女子驯蜂斗蛊,有人赌咒在东海见她踏浪采蜜。终南山新立的武林盟主碑长满野莓,蚂蚁在龙字上蛀出蜂窝状的纹路。
小雪那日,襄阳城头最后一块蜂蜜盾牌融化时,边关传来捷报。蒙古大营突发怪疾,战马闻到蜜香就尥蹶子。郭靖望着关外晚霞轻笑,霞光里隐约有蜂群掠过,翅尖沾着极北之地的冰晶。
而此刻天山脚下的茶馆,小龙女正用银针挑去茶沫。邻桌忽有人吟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腕间玉蜂嗡鸣骤响。抬头只见说书人折扇轻摇,扇面新绘的蜂群阵图里,藏着半阙《九阴真经》的口诀。
残阳如蜜时,她留下茶钱走向大漠。驼铃惊起沙丘下的蝎群,玉蜂却早在前路布好琥珀色的陷阱。风卷起面纱的刹那,隐约可见唇角微扬——这次酿的蜂王浆,该能醉倒整片戈壁。
第七章
大理三月街的晨雾裹着苍山雪水,小龙女蹲在青石板上挑拣艾草,银镯子磕在竹篾筐沿叮咚作响。斜对角药铺忽然传来铜秤盘落地的脆响,穿杏黄衫的老板娘抄起捣药杵,正戳向个蓬头垢面的小乞儿。
五文钱一钱的龙脑香也敢偷那声音带着熟悉的凌厉,尘尾拂过小乞儿腕间却轻得像片羽毛。小龙女指尖的蜂蜜滴在艾叶上——李莫愁的赤练掌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倒是在虎口处新添了采药人的老茧。
药铺后堂飘出蜂蜡混着田七的苦香。小龙女掀开蓝布帘时,正撞见师姐踮脚够药柜顶层的陶罐。道袍下摆沾着泥浆,发间银簪歪插着朵蔫巴巴的山茶,倒比当年血洗陆家庄时更像个人样。
蜂毒膏要文火熬三昼夜。李莫愁头也不回地搅动药锅,锅里浮着几根折断的冰魄银针,上月在点苍山救了个中蛇毒的樵夫,倒比杀人费银针。她腕子一抖,药渣泼在墙角,惊起窝刚产崽的母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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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石门重开那日,山道上挤着三十六个孤女。最小的那个抱着破布娃娃,踩到青苔摔进寒潭。李莫愁本能地甩出银针,针尖却在触及水面前转了个弯,钉碎崖壁垂落的钟乳石。碎石雨里,小龙女看见师姐左手小指微微抽搐——那是废了赤练神掌的后遗症。
要学《玉蜂诀》,先认二十四节气花蜜。小龙女敲响寒玉床改铸的铜钟。蜂群应声从墓顶蜂巢倾泻而下,在石壁凝成流动的武功图谱。有个胆大的丫头把蜂蜜涂在天罗地网势的招式上,玉蜂立刻补全了缺失的三处变化。
李莫愁蹲在寒潭边浣洗道袍,潭水映出她鬓角白发。当年撕碎的《玉女心经》残页漂在水面,被小龙女用蜂胶修补成册,夹缝里添满朱砂批注。问世间情为何物...她刚念半句,岸上练功的孤女们齐声接道:直教蜂王浆兑三勺露水!
惊蛰雷震塌了后山旧道,露出全真教暗藏的兵器库。陆无双踩着残破的投石机教轻功,玄铁重剑被熔成养蜂刀。最小的弟子阿沅把火药捻子浸了蜂蜡,做成引蜂的响箭。雨夜试箭时,终南山巅炸开的金粉蜂云,惊得重阳宫连夜加固了门窗。
白露那日,波斯商队的骆驼跪在古墓前。镶着夜明珠的鎏金箱里,圣火令与蜜饯并排放着。小龙女熔了令牌铸蜂箱铰链,李莫愁蹲在丹炉前煅烧硫磺,哼的竟是陆展元教过的洞庭采菱曲。炉火映红她眼角的皱纹时,西域客商正为争抢蜂蜡斗得头破血流。
十年后的清明,小龙女在峨眉山采野茶。茶农说山脚有个道姑用金针救人,针尾缀着玉蜂模样的银铃。她循着药香找到旧木屋,李莫愁的道冠插着新采的杜鹃,冰魄银针扎在产妇合谷穴上稳胎气。产婆递来的谢礼是罐崖蜜,揭开蜡封飘出《九阴真经》的墨香。
掌门不回去看看新弟子李莫愁擦着染血的银针。小龙女望向北天渐厚的雨云,玉蜂正在她袖口结巢。蜂房恰好卡在当年杨过拽她衣袖的位置,那个油纸包里的桂花糕渣,至今嵌在石门缝里当蜂胶。
古墓最深处的石室,三百蜂箱垒成活字印刷版。完颜萍领着姑娘们将《九阴真经》刻成农谚,有个机灵鬼把移魂大法改作驱狼术,蜂蜜画的符咒真吓退了终南山的豺群。阿沅发现寒玉床底的暗格时,里头藏着祖师婆婆的胭脂匣——蜂蜡封存的朱砂色,正适合给新编的《玉峰医典》画插图。
小雪封山那日,小龙女在墓顶拾到个风化的油纸包。杨过当年塞门缝的定胜糕早化成粉,底下压着幅泛黄的羊皮地图。各大门派被蜜渍圈改,华山标着枣花蜜源,少林寺旁画着硕大的蜂巢。李莫愁凑近细看,突然笑出眼泪——地图边角歪扭的蜂群阵图,分明是少年人模仿她当年血手印的笔迹。
玉蜂第十次换王那天,小龙女把玄铁掌门令系在蜂箱上。李莫愁抱着新编的《百花毒经》追到瀑布前,只见她踏着水雾凝成的虹桥远去,发间玉蜂簪洒落金粉,在潭面写就《九阴真经》最后一重批注:
蜂群在终南山巅结成新的八卦阵时,古墓学堂正教到第六课。三十六个孤女齐声诵读改良版门规,声浪震落梁上积尘。那些写着断情绝欲的旧帛书,此刻正垫在蜂箱底下防潮——玉峰派的初代弟子们谁也不知道,她们每日擦拭的祖师画像背后,小龙女用蜂胶黏了张泛黄的布片,上面潦草地画着个瘸腿少年,正在雨幕里追逐远去的蜂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