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曦的指尖刚碰到那枚沁凉的青玉,眼前就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青铜器陈列柜变成了烈日下的黄土路,呛人的尘土味直往鼻子里钻。见鬼了他掐了把自己大腿,疼得倒吸凉气,粗麻衣襟里突然掉出半块玉佩——正是考古队刚出土的残件,此刻却诡异地泛着血丝般的红纹。
远处传来马蹄声混着惨叫,李晨曦踉跄躲到草垛后,看见三个绸缎华服的男子正用马鞭抽打个灰衣老汉。老东西也配走朱雀大街领头的胖子一鞭子抽飞了老汉的包袱,粗陶碗碎得四分五裂。老汉突然抱住胖子的腿狠咬,换来更凶狠的踢打,李晨曦抄起路边的扁担就冲了出去。
住手!扁担砸在胖子背上断成两截,三个纨绔愣神的功夫,李晨曦已经拽起老汉钻进巷子。七拐八绕甩开追兵后,老汉却瘫在墙角呕出口黑血。他们用铁靴尖踢的……老汉扯开衣襟露出狰狞的旧箭伤,小兄弟快走,赵家公子打死人不偿命。李晨曦摸出玉佩犹豫片刻,突然听见巷口传来犬吠声。
老黄看见救命恩人掏块破玉对着夕阳比划,还以为他要变戏法。谁知这年轻人突然拽着他往护城河跑,边跑边撕下衣摆蘸水捂在他伤口上。北狄人的箭毒会渗进肝里。李晨曦说得斩钉截铁,老黄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你怎知老夫中的是十年陈的狼毒箭河面倒映着两人惊魂未定的脸,远处城楼上大梁字样的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暮鼓响过三遍,老黄把李晨曦拉进间塌了半边的土地庙。他从香案下摸出半块硬馍掰开,突然盯着对方腰间的玉佩僵住了。这纹路……你认识李晨曦急忙追问,却见老汉摇头:二十年前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沾着晦气。破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李晨曦摸到怀里多了块温热的铜牌——老黄塞给他的夜禁通行令。
三更时分,老黄用草杆在地上画出歪扭的疆域图。北狄人占了燕云十六州,朝廷里赵丞相天天嚷着和谈。李晨曦突然用木棍在图上划了条线,若狄人从落马坡绕过关隘呢老黄手里的酒葫芦啪嗒掉在地上,你怎知他们上月刚屠了落马驿月光透过破瓦照在玉佩上,那些血丝般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天蒙蒙亮时,巡城兵丁的脚步声惊醒了浅眠的李晨曦。他发现老黄正用豁口的柴刀削木棍,脚边摆着捆磨尖的竹签。老汉要去找旧部。老黄把削好的投枪别进腰带,小兄弟既有见识,可愿帮老夫送封信到永和当铺李晨曦接过油纸包,摸到里面除了信笺还有块硬物,掀开一角就变了脸色——那是半枚和他玉佩纹路完全吻合的虎符。
朱雀大街的早市人声鼎沸,李晨曦压着斗笠匆匆走过茶摊,听见商贩们议论昨夜赵府走水的事。有个卖胡饼的突然凑过来低语:客官可是姓李不等他反应,对方往他筐里塞了张桑皮纸,上面潦草地画着皇宫偏门的路线图。李晨曦再抬头时,那商贩已经消失在人群里,只有腰间玉佩隐隐发烫。李晨曦捏着发烫的玉佩,在茶摊蒸腾的热气里展开桑皮纸。卖胡饼的商贩消失处,有个戴斗笠的老者正用竹筷敲着碗沿,三长两短的节奏让玉佩的温度突然升高。落梅诗会,午时三刻。老者浑浊的声音混在碗筷声里,起身时袖口露出道蜈蚣状的刀疤。李晨曦低头啜了口粗茶,发现茶汤倒影中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多了块青玉牌,上面刻着墨字。
他跟着老者穿过三条暗巷,在挂着锦绣书局牌匾的铺子前停下。寒门学子需有字号。老者递来一套浆洗发白的儒衫,赵家爪牙盯着所有姓李的。李晨曦摸着玉牌上新鲜的刻痕,突然按住老者收回去的手:老黄的兄弟老者瞳孔骤缩,袖中滑出半截匕首又猛地收回:你能认出青蚨帮的暗记
书局后院的樟树下,十余名书生正在品评新写的《塞下曲》。李晨曦刚踏入月洞门,就听见有人嗤笑:又是来攀附太子殿下的寒门犬。他不动声色地站到最边缘的案几前,蘸墨写下论边策三字时,玉佩突然在袖中震动起来。前排紫衣公子突然转身夺过他的笔:落梅诗会只收进士资格,你这破落户......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纸上未干的墨迹脸色发青。
让开。白面微须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紫衣公子慌忙跪地时碰翻了砚台。李晨曦抢在墨汁染污桑皮纸前抽走《论边策》,却被中年文士按住手腕:好个'以狄制狄',阁下可知北狄左贤王去年屠了多少村落李晨曦感觉对方拇指正扣在自己脉门上,索性松开稿纸:三百零七户,因为赵丞相克扣了他们的盐铁赎金。
满院哗然中,中年文士突然拍案:荒谬!朝廷何时与狄虏做交易李晨曦从袖中抖出半片染血的羊皮纸:落马驿幸存者用童谣传出的消息。羊皮纸在风中展开的刹那,书局屋檐上传来瓦片轻响,中年文士猛地将李晨曦拽到身后,三支弩箭深深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
进密室!中年文士踹翻石案挡住第二轮箭雨,李晨曦却冲向院角的古井。他扯动井绳时机关声隆隆作响,地下竟升起座包铁皮的暗格。追进来的刺客被突然喷射的石灰粉迷了眼,李晨曦趁机将《论边策》残稿塞进中年文士怀中:商队初七过青龙峡,赵无极给北狄的不仅是布防图......
中年文士按住他肩膀的力道突然加重:你怎知太子殿下今日微服李晨曦瞥见对方腰间若隐若现的蟠龙纹,苦笑着举起玉佩:老黄说这是二十年前宫里的东西。暗格突然剧烈震动,外面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一支羽箭穿透门板,擦过李晨曦耳边时,他清楚看见箭尾缠着的黑纱——正是三日前赵府治丧用的规格。
听着。中年文士突然撕开锦袍内衬,露出块鎏金令牌,若子时前我不能回府,就把这个交给永和当铺的跛脚掌柜。李晨曦接过令牌时,暗格顶部突然刺入柄雪亮的弯刀。中年文士暴起劈手夺刀,反手将刺客钉死在墙上:赵无极连太子宾客都敢杀,看来商队里果然有鬼。
地面打斗声渐歇时,李晨曦发现暗格里多了个檀木匣。匣中绢布上密密麻麻记着商队货品清单,在苏绸三百匹的条目旁,有人用朱砂批了骨字。中年文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箭上有毒......告诉苏将军,赵无极在炼人骨瓷......中年文士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死死抓住李晨曦的手腕:人骨瓷需用活人胫骨......赵无极在给北狄炼军器......话音未落,暗格顶部突然被整个掀开,刺眼的阳光里站着个穿玄色劲装的女子,腰间悬着的鎏金令牌与中年文士如出一辙。
苏将军!中年文士挣扎着举起染血的手,商队初七......青龙峡......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那女子单手就将中年文士扛上肩头,另一只手提起李晨曦的衣领跃出暗格。李晨曦在腾空时瞥见书局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右手小指都被齐根切断。
太子宾客的暗记你也敢看女子把李晨曦扔进停在后门的马车,自己跃上车辕狠抽鞭子,赵家死士切指是为销毁刺青,再看仔细些你眼珠子也别要了。李晨曦摸着怀中檀木匣刚要开口,马车突然急转,匣子滑落时摔出半片青瓷,阳光下瓷片内壁隐约透着血丝状的纹路。
女子突然勒住缰绳回头,刀锋般的目光剐过李晨曦的脸:你身上有血玉的味道。她弯腰捡起瓷片时,李晨曦看见她腕间有道与老黄如出一辙的箭伤疤痕。苏婉。女子突然自报姓名,指尖摩挲着瓷片上的骨字,现在告诉我,太子宾客临死前说了什么
李晨曦从袖中抖出染血的鎏金令牌:他说赵无极在炼人骨瓷,商队初七过青龙峡。苏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掀开车帘指向北方:看见那缕黑烟了吗赵府正在焚毁证据。远处升腾的烟柱里,隐约传来瓷器爆裂的脆响。
马车突然被十几个黑衣刀手拦住,为首者阴笑着举起弩箭:苏将军私藏朝廷钦犯,好大的胆子。苏婉按着剑柄冷笑:本将剿匪归来,哪只狗眼看见钦犯了那刀手突然掀开车帘,却见车内空空如也,只有块青瓷片在座位上打转。
在找这个李晨曦的声音从刀手背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绕到敌阵后方,手里举着半块虎符。刀手们脸色大变,为首者刚要下令放箭,苏婉的剑已抵住他咽喉:告诉赵无极,青龙峡的骨头会硌碎他的牙。
待刀手们退去,李晨曦从路旁水沟里爬出来,吐出嘴里的淤泥:憋死我了......苏婉用剑尖挑起他衣领:太子宾客的令牌呢李晨曦苦笑着摊开手掌,掌心躺着枚被捏变形的铜钱:障眼法罢了,真的还在那位大人怀里。
苏婉突然抓住李晨曦的手腕细看,指缝间还沾着暗格里带出的石灰:你会仿造青蚨帮的暗记她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老黄教你的李晨曦感觉腕骨快要被捏碎,急忙用另一只手掏出玉佩:他说这是二十年前宫里的东西......
玉佩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红光,苏婉像被烫到般松手后退:血玉现,山河变......她突然拔剑斩向路旁槐树,惊起飞鸟无数,听着书生,子时三刻带虎符来西郊乱葬岗,若敢泄露半个字......剑锋擦过李晨曦耳畔,削断他一缕头发。
李晨曦揉着发红的手腕苦笑:苏将军不如先想想怎么截住青龙峡的商队。他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出简图,赵家死士既已出动,说明密信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苏婉突然用剑尖在图上添了条岔路:这条樵径可绕到峡谷上方,但需要老黄那样的投枪手。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婉一把将李晨曦推进树丛:禁军来了,你沿河滩走到芦苇荡,有人接应。她翻身上马时突然回头,记住,人骨瓷的事烂在肚子里。李晨曦刚要应答,却见苏婉扬手抛来件东西,接住发现是枚生锈的箭簇,与老黄伤口里取出的如出一辙。
芦苇荡里果然有条小舟,撑船的老汉看见箭簇就跪下了:苏将军的令箭!李晨曦注意到船板上刻着与玉佩相似的纹路,老汉压低声音道:赵家商队后日寅时过青龙峡,押运的是北狄左贤王的心腹。小舟拐进岔流时,李晨曦看见岸边闪过几道黑影,每人腰间都挂着截断指。
别看那些脏东西。老汉突然递来碗腥苦的药汤,喝了能遮血玉的气息。李晨曦捏着鼻子灌下,喉间顿时火辣辣地疼。船尾传来咚的轻响,老汉变戏法似的从水里捞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把带机簧的小弩:苏将军说,书生也得有防身的家伙。
小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李晨曦试着扣动机括,弩箭无声地钉入三丈外的柳树。老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与太子宾客同样的黑血:来不及了......商队里有样东西,能证明赵无极通敌......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张羊皮,老黄用命换来的......
羊皮上画着古怪的符号,李晨曦认出是北狄军中密文。他刚要细看,芦苇丛中突然飞出支鸣镝,老汉应声栽进水里。李晨曦扑到船边时,浑浊的河水中浮起串血泡,老汉最后的手势指向东南方——那里是赵府别院的方向。李晨曦死死攥住羊皮纸,东南方的夜空被赵府别院的灯火映得发红。芦苇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迅速将小弩对准声源处,却见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正拖着老汉的尸体往岸上爬。别放箭!少年举起块刻着鱼纹的木牌,我是老黄安排在漕帮的钉子。他掰开老汉紧握的拳头,取出枚泡发的蜡丸,商队寅时改道黑松林,北狄骑兵会在子时佯攻西城门。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带着细碎的黑色颗粒。他们给河道下毒了......他拽住李晨曦的衣袖,苏将军的接应点在乱葬岗往东两里的废砖窑,但要当心赵家......话未说完便断了气,李晨曦摸到他后颈有个新鲜的烙铁印,形状像扭曲的赵字。
远处传来船桨拍水的声音,李晨曦将两具尸体推入芦苇深处,自己潜进浑浊的河水。他憋着气游到对岸时,发现腰间玉佩正发出灼热的红光,照亮了泥滩上几串新鲜的马蹄印。顺着蹄印摸进灌木丛,他撞见三个北狄骑兵正在给马匹套上梁军制式的鞍鞯,领头的正用生硬的官话训话:放火要烧粮仓,杀人要留活口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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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曦屏息数了数他们箭囊里的鸣镝数量,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他转身就将小弩抵在来人心口,却对上一双映着火光的杏眼。苏将军派我来收尸。穿夜行衣的少女亮出半截虎符,你手里那张羊皮,能照出北狄文字。她说话时不断瞟向骑兵方向,指尖在刀柄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灌木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北狄人抽刀的瞬间,少女甩出三枚柳叶镖钉进最近那匹马的鼻孔。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李晨曦趁机用弩箭射穿领头骑兵的喉咙。留活口!少女刚喊出声,剩下两个狄人已经咬破衣领毒发身亡,她懊恼地踢了脚尸体,又是死士,这月第三批了。
李晨曦从领头骑兵怀里摸出个皮囊,倒出几颗用蜜蜡封着的药丸。不是毒药。少女凑过来闻了闻,北狄巫医的护心丹,他们打算苦战。她突然抓住李晨曦的手腕,你会仿写狄文苏将军需要有人伪造调兵令。月光照在她沾满泥浆的脸上,李晨曦这才发现她左眉断了半截,正是午间在茶摊递桑皮纸的商贩。
远处城墙方向突然腾起火光,少女脸色骤变:他们提前行动了!她吹响骨哨,芦苇荡里立刻跃出十余个持弓弩的黑影。带他去见将军。少女把李晨曦推给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我得去粮仓放反向烟。汉子二话不说扛起李晨曦就跑,边跑边往他怀里塞了卷湿漉漉的羊皮,记住路线,走错半步会被自己人射成筛子。
乱葬岗的磷火在雨中显得格外幽绿,李晨曦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汉子穿过碑林,每走十步就有人从坟堆后闪出核对口令。第三次对答时,汉子突然把他按倒在积水的墓穴里,嘘,赵家的巡夜犬。头顶传来铁链哗啦声,李晨曦透过草叶缝隙看见四条壮汉牵着獒犬掠过,最后那人提着盏绿莹莹的灯笼,灯罩竟像是用薄瓷制成的人头骨。
人骨瓷的边角料。汉子等巡夜人走远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赵府用死囚的骨头试烧了三个月。他扒开座无字碑后的浮土,露出条向下的石阶,将军在下面等你的火攻计,北狄人这次来了两百轻骑。
地窖里弥漫着硝石和硫磺的味道,苏婉正用匕首在沙盘上划出几道新路线。黑松林的地形变了。她头也不抬地说,赵无极砍掉东侧三百棵老树做防火带。李晨曦注意到沙盘旁摆着几个陶罐,里面浸泡着与玉佩纹路相似的青瓷片。
你能仿造多少北狄调兵令苏婉突然抬头,刀锋般的目光划过李晨曦还在滴水的衣襟,我要让他们的骑兵自相残杀。李晨曦从怀中掏出泡软的羊皮纸,需要老黄说的那种药水,北狄密文会随温度变色。他话音刚落,地窖角落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有个穿道袍的老者正往陶罐里倾倒猩红液体。
老者举起陶罐对着火把光照,血玉粉配雄黄,写出的字遇热变黑。他浑浊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缩成线,但书生得想清楚,伪造狄文要折阳寿的。苏婉一把夺过陶罐,少装神弄鬼,去检查你的火药配比。她蘸着液体在案上写了几个狄文,字迹果然渐渐由红转黑。
两百骑兵分四队。李晨曦快速在沙盘上摆弄代表兵力的小旗,我们可以用调兵令诱使他们进入废弃的砖窑区。他拿起个装有黑色粉末的皮囊,这些火药够制造雷火假象,但需要有人在他们混乱时封住退路。苏婉突然用剑尖挑起他腰间玉佩,老黄没告诉你这玩意能引雷暴雨将至,我要你带着它站在最高处。
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音,刀疤汉子冲进来时带进一股焦糊味,北狄人开始烧西市了!苏婉抓起陶罐泼在沙盘上,按书生说的行动,你带十个人去砖窑区布置火药。她甩给李晨曦一套狄人服饰,穿这个,子时三刻我要看见雷火照亮城墙。
李晨曦套上腥膻的皮甲时,发现内衬缝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七八个名字。穿上它的人都会死。道袍老者往他怀里塞了包药粉,撒在火把上,能烧出北狄狼烟。老者枯瘦的手指划过玉佩,血玉现世那晚,宫里死了三十七个匠人。
暴雨倾盆而下时,李晨曦已经蹲在砖窑区的瞭望塔上。他看着苏婉的人马像幽灵般在雨幕中穿梭,将火药罐埋进预先挖好的浅坑。远处传来马蹄踏水的轰鸣,最先出现的北狄骑兵举着火把,橘色火光映出他们铁甲上凝结的雨珠。
放箭!李晨曦用狄语大吼,同时将玉佩高举过头顶。闪电劈落的刹那,玉佩迸发出刺目的红光,最近的火药罐应声爆炸。北狄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第二队骑兵恰好冲进雷区,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李晨曦看见苏婉带着弩手从窑顶现身,箭雨精准地射入混乱的敌阵。
有个狄人百夫长突然朝瞭望塔冲来,李晨曦摸出小弩却卡了机簧。千钧一发之际,断眉少女从窑顶飞跃而下,双刀交错划过百夫长的咽喉。将军让你回去!她在雷声中大喊,赵无极的援兵到了!李晨曦最后看了眼在火海中互相践踏的北狄骑兵,玉佩的温度突然飙升,烫得他差点松手。
暴雨中的废砖窑像座燃烧的迷宫,李晨曦跟着少女在火光与阴影间穿梭,每拐过个墙角都能看见倒伏的狄人尸体。少女突然拽着他扑进积水的弹坑,别动,赵家的黑旗军。坑沿上方掠过几匹战马,骑手提着与乱葬岗相同的绿灯笼,灯罩里晃动的火焰映出灯笼表面细密的骨纹。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李晨曦突然喃喃自语,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玉佩上,激起细小的白烟。少女疑惑地皱眉,书生吓傻了李晨曦却抓住她手腕,告诉苏将军,赵无极砍树不是为了防火,是要给运骨瓷的商队腾出新路线。他指向东侧火光冲天的位置,那里本该有片老槐树林,现在变成直通青龙峡的官道了。少女的瞳孔在雨幕中骤然收缩,你怎么知道青龙峡官道的事她沾满泥浆的手指几乎掐进李晨曦的胳膊。李晨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怀中掏出泡发的羊皮纸,老黄的地图标着槐树林下有暗渠,赵无极砍树是为了拓宽运瓷的通道。远处传来战马嘶鸣,黑旗军的绿灯笼正在东侧官道方向聚拢。
将军猜对了,赵家果然要趁乱运货。少女松开李晨曦,从弹坑边缘抠出块带血的瓷片,今早哨骑发现官道上有车辙印,深得能埋进半个车轮。她突然按住李晨曦的脑袋,两人紧贴着坑壁,头顶传来黑旗军统领阴冷的声音:去禀告丞相,就说雷火毁了北狄人的计划,但青龙峡的货还能按时送出。
等马蹄声远去,李晨曦发现少女正用瓷片在皮甲上刻记号,这是青蚨帮的追踪暗记,苏将军的人会顺着标记找到官道。她撕下截衣袖缠住李晨曦烫伤的手掌,玉佩的事烂在肚子里,现在跟我去太和殿,皇帝寿宴要开始了。暴雨突然转小,东边官道上的绿灯笼已经排成长蛇般的队伍。
两人踩着宫墙外的排水渠攀上角楼时,太和殿前的广场正响起礼乐。李晨曦趴在琉璃瓦上,看见北狄使节的金帐支在汉白玉台阶左侧,帐前站着个两米高的巨汉,赤裸的上身纹满狼头图案。左贤王帐下第一勇士秃发浑,少女往李晨曦耳中塞了团药棉,等会他吼起来能震破耳膜。
殿前侍卫突然高喊献寿礼,赵无极捧着鎏金锦盒出列时,李晨曦注意到苏婉穿着禁军制服站在太子萧琰身后。微臣觅得天山雪莲,愿陛下寿比南山。赵无极掀开盒盖的瞬间,李晨曦看见苏婉的拇指在剑柄上敲了三下。秃发浑突然捶胸大笑:梁国丞相就送这等腌菜我们大狄可汗的贺礼能装满十座金帐!
蛮夷放肆!太子萧琰拍案而起,却被皇帝抬手制止。老皇帝眯着眼看向北狄使节,听闻狄人贺礼需勇士相护,不知可敢与朕的禁军比试赵无极突然躬身:陛下,北狄勇士曾徒手搏杀猛虎,不如让秃发浑与在座才俊切磋助兴他话音未落,秃发浑已经掰断案角掷向太子席,木屑擦着萧琰脸颊划过。
李晨曦感觉袖中的玉佩突然发烫,少女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将军要你准备的雷火弹呢她语速极快,赵无极故意激怒狄人,想逼太子派心腹出战送死。场中秃发浑正把青铜酒爵捏成圆球,十几个文官已经吓得打翻了食案。李晨曦摸出三个蜡丸,火药混了磷粉,摔碎会爆出蓝火,但只有五息效果。
秃发浑突然踹翻礼案,梁国男人都死绝了他抽出弯刀劈断殿前铜鹤,要么接我三刀,要么承认梁国是狄人养的马驹!赵无极的党羽立刻起哄,有个紫袍官员甚至把官帽扔到场中。太子萧琰刚要起身,苏婉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愿为陛下舞剑助兴。她束发的玉冠在低头时悄然滑落,长发披散引来满场哗然。
女子也配持剑秃发浑的唾沫星子飞到御阶上,我站着不动让你砍三刀!苏婉解下佩剑扔给侍从,反手抽出根庭燎用的青铜长杆,杀狗何须利刃。她说话时靴尖碾碎地砖,裂纹正好延伸到秃发浑脚下。李晨曦趁机将雷火弹塞给少女,告诉将军,狄人右膝旧伤未愈。
赵无极突然击掌:既如此,不如添个彩头。他指着北狄使节捧出的镶宝石马鞭,秃发勇士若败,狄人永不犯边。苏将军若败,请陛下恩准开放边市。老皇帝抚须的手顿了顿,准。这个字刚出口,秃发浑已经抡起弯刀劈向苏婉天灵盖,青铜长杆在碰撞中迸出火星。
第一招。苏婉旋身时长发扫过秃发浑的眼睛,长杆毒蛇般戳向他右膝。狄人勇士痛吼着踉跄后退,撞翻了赵无极的食案。李晨曦看见丞相袖中滑出个瓷哨,立刻将最后枚雷火弹掷向殿前蟠龙柱。爆开的蓝火中,秃发浑第二刀劈碎了苏婉的残影,刀锋深深卡进金砖缝隙。
第二招。苏婉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她竟借柱身跃到三丈高空。秃发浑拔刀上挑时,李晨曦的玉佩突然红光大作,一道闪电劈在殿前铜鹤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苏婉的青铜杆如雷霆般贯穿秃发浑的肩甲,将他钉死在御阶前。北狄使节打翻了金帐,赵无极手中的瓷杯捏得粉碎。
满朝文武还没从雷声中回过神,苏婉已经掰断镶宝石马鞭:狄人可汗的贺礼,末将代陛下收下了。她染血的束发带飘到太子案前,萧琰突然举杯大笑:好!当赏苏将军金甲一副!老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精光,赵爱卿,边市的事就由太子督办吧。赵无极躬身时,李晨曦看见他后颈的青筋暴起如蚯蚓。
少女突然拽李晨曦躲过支冷箭,黑旗军发现我们了!她指着西侧宫墙上的弩手,将军要你马上去找太子,说赵无极在寿宴前见过北狄使节。李晨曦刚滑下角楼,腰间的玉佩突然咔地裂开道细纹,几滴猩红液体渗进他的衣襟。远处太和殿的庆贺声中,隐约混着瓷器碎裂的清响。远处太和殿的庆贺声中,隐约混着瓷器碎裂的清响。李晨曦攥紧裂开的玉佩,猩红液体顺着指缝滴在宫墙青砖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坑。血玉现,山河变......他想起苏婉的警告,转身撞见个穿禁军服饰的疤脸汉子正扒着排水渠往上爬。太子爷要见你!汉子甩来件沾血的皮甲,赵家黑旗军封了玄武门,咱们得从兽苑翻过去。
李晨曦套上皮甲时摸到内衬缝着张薄绢,上面画着秋猎场的布防图。赵无极在猎场埋了火药他压低声音问,疤脸汉子却突然捂住他的嘴。两人紧贴着宫墙阴影,听见墙那头传来铁甲碰撞声。丞相有令,子时前清空兽苑的猛兽笼。有个尖细的嗓音指挥着,特别是那几头喂过药的西域虎,全放到太子必经的山道上去。
等脚步声远去,疤脸汉子从靴筒抽出把短刀塞给李晨曦,秋猎大典辰时开始,太子爷要你想法子让北狄人自己踩爆那些火药。他扒开墙根的杂草,露出条湿滑的暗道,从这里直通兽苑地窖,苏将军的人在第三根石柱后面等你。暗道里弥漫着腐肉和硝石混合的臭味,李晨曦弯腰钻进去时,玉佩的裂痕突然渗出更多猩红液体,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
第三根石柱后果然站着个穿兽皮袄的矮个子,手里提着盏绿莹莹的灯笼。将军说你会仿狄文。矮个子拽着李晨曦的胳膊就往更深处走,左贤王最宠信的萨满正在兽苑作法,我们要让他'请'到些有趣的神谕。地窖尽头摆着张铺满兽皮的木案,案上摊开卷写满狄文的羊皮纸,旁边墨碗里凝着层发黑的血痂。
矮个子往墨碗里倒了半袋腥臭的液体,狼血混蛇胆,写出来的字会冒紫烟。他蘸了蘸墨汁在兽皮上划了几道,字迹果然渐渐泛起诡异的紫光,萨满两刻钟后经过西门,得让他'偶然'发现这份神谕。李晨曦盯着羊皮纸上原有的狄文,这上面说左贤王和赵无极约定秋猎时合兵攻城他手腕突然被矮个子抓住,别碰最后那段,那是用死人血写的真货。
地窖顶部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矮个子立刻吹灭了灯笼。是喂虎的杂役。他贴着李晨曦的耳朵说,那些西域虎被喂了能发狂的药,见着穿明黄衣服的就会扑。李晨曦摸到案下有捆晒干的药草,如果让萨满发现赵无极在狄人箭头上也涂了这种药......矮个子突然兴奋地掐他大腿,妙啊!神谕可以说赵无极打算连北狄人一起毒杀!
两人正忙着伪造神谕,暗道里突然滚进来个铜铃铛。矮个子脸色骤变,快走,黑旗军的暗哨摸过来了!他卷起羊皮纸塞进李晨曦怀里,自己却冲向相反方向的窄道,去西门找穿熊皮的狄人,他是我哥哥!李晨曦刚钻进岔道,身后就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接着是矮个子嘶哑的吼声:血玉现世,可汗必亡——
西门外的草料堆后果然蹲着个穿熊皮的狄人大汉,正用骨刀削着箭杆。汉人大汉警惕地按住腰间的号角,李晨曦立刻用狄语说道:你弟弟说萨满会经过这里。他故意露出半截泛紫光的羊皮纸,大汉的瞳孔猛地收缩,神谕他一把抢过羊皮纸,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冒紫烟的文字,赵无极在箭上涂毒......这上面说我们的人也会死
远处传来铃鼓声,披着五彩羽衣的萨满正带着两个小童往西门走来。大汉急忙把羊皮纸扔到路中央,拽着李晨曦躲到草垛后面。萨满大人!大汉突然用狄语大喊,这里有汉人藏的毒箭!萨满弯腰捡起羊皮纸的瞬间,紫烟突然腾起三尺高,把他整张脸都笼罩在烟雾中。小童吓得跌坐在地,神怒!这是神怒啊!
萨满颤抖着展开羊皮纸,紫烟在空气中凝成狼头形状。长生天示警......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那段伪造的文字,赵无极给我们的箭矢也喂了虎药!大汉适时地递上几支从草料堆翻出的箭,您看这箭镞上的黑渍,和神谕说的一模一样!萨满将箭镞凑近闻了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快通知左贤王,秋猎合兵的计划取消!
李晨曦看着萨满跌跌撞撞跑向北狄营地,腰间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大汉拍拍他的肩膀,我弟弟呢李晨曦沉默地指向暗道方向,大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带着这个去找苏将军。他解下颈间的骨牌塞给李晨曦,告诉她狄人营地西侧有片白桦林,林子里藏着二十架攻城弩。
晨雾弥漫的兽苑突然响起号角声,秋猎大典开始了。李晨曦混在禁军队伍里穿过正门,看见太子萧琰穿着杏黄猎装正在试弓。殿下小心西域虎!他假装跌倒撞了下太子的马镫,趁机将骨牌塞进对方靴筒。萧琰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高声笑道:好个毛手毛脚的奴才,罚你去给本王捡箭!
猎场外围的树林里,苏婉正带着二十个弩手埋伏在灌木丛中。狄人营地有动静了她接过李晨曦递来的骨牌,指尖在上面某处凹陷按了按,骨牌竟裂开露出张薄如蝉翼的地图。果然藏了攻城弩......她突然抓住李晨曦的手腕,你身上怎么有狼血味李晨曦还没回答,北狄营地突然传来混乱的号角声,接着是左贤王暴怒的吼叫:赵无极敢下毒!儿郎们回营!
神谕起效了。苏婉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弩手们立刻分成三组潜向白桦林,你跟着我去截赵无极的后路。她甩给李晨曦一副轻甲,穿好,等会儿火药爆炸时捂紧耳朵。猎场深处突然传来西域虎的咆哮,接着是禁军惊慌的喊叫:护驾!猛虎扑向太子了!苏婉却冷笑一声,蠢货,那几头虎闻见赵无极特制的熏香才会发狂。
白桦林里的攻城弩已经调转方向,正对着赵家亲卫驻扎的山坡。李晨曦看见三个狄人斥候正用斧头劈砍弩机,左贤王有令,毁掉所有汉人军械!苏婉打了个手势,弩手们的箭矢精准地射穿了斥候的喉咙。现在。她解下腰间鎏金令牌扔给李晨曦,去告诉太子爷,可以收网了。李晨曦接过鎏金令牌时,苏婉已经带着弩手消失在白桦林的阴影里。他刚转身要往猎场中心跑,腰间的玉佩突然咔地又裂开一道纹路,滚烫的液体顺着衣襟滴在枯叶上,腾起几缕带着腥味的白烟。这玩意到底还能撑多久......他咬着牙把玉佩往腰带深处塞了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书生倒是会挑时候。老黄拄着投枪从树后转出来,豁口的柴刀在腰间晃荡,赵无极的亲卫队正在往丞相府运东西,车队里有个鎏金箱子烫得能烙饼。他说话时从怀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半罐泛绿的粉末,硫磺混骨粉,洒在火把上能烧出三尺高的鬼火。李晨曦接过陶罐时发现老黄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灰,您去丞相府地窖了
老黄咧开缺了门牙的嘴,顺了两坛赵无极珍藏的西域葡萄酒,够本了。他拽着李晨曦蹲下,用投枪尖在泥地上画了个简图,丞相府西墙有三棵老槐树,树洞里藏着引雷用的铜线。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虎啸声,李晨曦看见猎场上空已经腾起黑烟,太子那边......
萧琰小子精着呢,那几头疯虎早被喂了解药。老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带着硫磺味的火星,听着,子时前要把鬼火弄进赵家祠堂,那老狐狸供着祖宗的牌位底下全是通敌密信。李晨曦捏紧陶罐,可祠堂有重兵把守......老黄从腰间解下个皮囊扔给他,里头装着赵府管家的衣裳和腰牌,刚从尸体上扒的。
树丛里突然传来窸窣声,李晨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黄按着头趴下。三个黑旗军提着绿灯笼走过,最后那人牵着条不断打喷嚏的细犬。娘的,这畜生能闻出血玉味。老黄悄声咒骂,往李晨曦后颈抹了把腥臭的膏药,腐鼠脂,能遮两个时辰。细犬果然冲着他们藏身处狂吠起来,牵狗的军士却给了它一鞭子,叫什么叫,丞相大人要的鎏金箱还没找到呢!
等巡逻队走远,老黄往李晨曦手里塞了块硬馍,边走边吃,药劲上来会头晕。馍里夹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用炭笔标出了丞相府暗道的走向。李晨曦嚼着发苦的馍,您不跟我一起老黄已经起身拍打身上的枯叶,老汉得去给苏丫头报信,赵无极在秋猎场埋的火药引线连着太庙。
穿过两片灌木丛后,李晨曦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丞相府的黑瓦高墙在暮色中像头蛰伏的巨兽,西墙根的老槐树果然如老黄所说,树皮上爬满新鲜的斧凿痕迹。他刚摸到最粗那棵树的树洞,背后突然响起个阴冷的声音:张管家怎么不走正门李晨曦捏着嗓子咳嗽两声,大人让小的先来检查铜线......
放屁!冰凉的刀刃贴上他脖颈,张管家午时就被苏婉的人割了喉咙!李晨曦突然将陶罐往后一扬,硫磺粉扑了那人满脸,趁对方揉眼的功夫,他抽出老黄给的小刀扎进对方大腿。有奸细!受伤的黑旗军刚喊出声,树洞里突然刺出截投枪,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老黄的声音从树洞深处闷闷地传来,快进来,地道里有好东西。
树洞下的地道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的混合,李晨曦摸着湿滑的墙壁往前走,指尖突然触到几根冰凉的金属线。引雷铜线,老黄在前方晃亮火折子,直通祠堂屋顶的铜雀装饰。火光照亮地道两侧堆放的木箱,有个鎏金箱子的锁扣正在冒烟,箱体烫得发红。李晨曦用衣摆垫着手掀开箱盖,里面整齐码着几十个青瓷小瓶,瓶身贴着西域精油的标签。
人骨瓷的釉料。老黄用投枪挑开个瓶塞,刺鼻的腥臭味立刻充满地道,赵无极这老狗,用战俘骨头炼油。李晨曦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苏婉给的骨牌,您说太庙的引线......老黄啐了口唾沫,就是这帮畜生用骨油泡过的,烧起来会有鬼哭狼嚎的动静。
地道尽头是间摆满牌位的石室,李晨曦借着长明灯的光看见供桌下堆着捆竹筒。找到了!他刚要上前,老黄却拽住他衣领往后一扯。供桌前的青砖突然翻转,露出个黑黝黝的陷坑,坑底竖着淬毒的铁蒺藜。赵家祖宗可真热情。老黄从腰间解下绳索甩过去套住供桌腿,你洒鬼火粉,老汉去拿密信。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喊保护丞相。李晨曦把硫磺粉全倒在长明灯盏里,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绿莹莹的火光映得祖宗牌位上的金字都泛着鬼气。不够劲。老黄已经抱着竹筒翻回安全处,又从供桌上顺了盏青铜油灯,加点骨油才够热闹。
当赵无极带着亲卫撞开祠堂大门时,看见的是满室飘荡的绿色鬼火,祖宗牌位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爆裂声。供桌上用血写着通敌者死四个大字,每个笔画里都嵌着冒烟的青瓷碎片。妖术!这是妖术!丞相的咆哮淹没在突然炸响的雷声中,屋顶铜雀装饰被闪电击中,着火的碎片雨点般砸在亲卫们头上。
赵无极!太子萧琰的声音从祠堂院门外传来,禁军火把照亮了他手中高举的鎏金密函,你与北狄往来密信在此,还有何话说丞相突然狂笑起来,袖中滑出个瓷哨,既如此,就让整个太庙给本相陪葬!他吹响瓷哨的瞬间,老黄从祠堂梁上一跃而下,豁口柴刀精准地劈飞了丞相的右手。
李晨曦趁机将最后半瓶骨油泼在供桌上,鬼火轰地吞没了赵无极的蟒袍。看看你的好丞相!苏婉押着个北狄将领走进院子,这位左贤王的军师正要引爆太庙火药呢。赵无极在火焰中踉跄后退,撞翻了写着通敌罪证的屏风,你们懂什么......大梁气数已尽......
萧琰剑指苍穹,赵无极通敌叛国,按律当诛九族!禁军的弓弦声整齐响起时,李晨曦看见老黄正用投枪在祠堂地面刻着什么。凑近才看清是幅简陋的壁画,画中人身旁英姿飒爽的女将腰间,赫然悬着与他玉佩纹路一致的饰物。雷声渐歇时,雨滴穿过燃烧的祠堂屋顶,浇在赵无极焦黑的尸体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三日后的大朝会上,李晨曦跪在殿中央听着群臣的窃窃私语。此子来历不明......血玉现世那晚......怕是比赵无极更危险......萧琰在龙椅旁轻叩扶手,李卿平身,你献计诛杀逆贼有功,可要入朝为官李晨曦抬头时瞥见苏婉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发抖,草民愿归隐山林。
退朝时老黄在宫门外拦住他,书生真要走李晨曦解下裂成三块的玉佩,这东西再烧下去怕是要出人命。老黄往他怀里塞了包银子,苏丫头在桃花林等你,别说老汉没提醒。春风吹落满树花瓣时,李晨曦看见苏婉战甲外罩了件素罗裙,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熟悉的血纹。
二十年前有个宫女私藏了半块血玉,苏婉的指尖抚过自己玉佩上的裂痕,那晚雷火烧死了三十七个匠人。李晨曦刚想开口,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闪电劈中他们之间的老桃树时,两块玉佩同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苏婉惊叫伸手的刹那,李晨曦的身影在雷光中碎成无数光点,只剩半块焦黑的玉佩当啷掉在青石板上。苏婉的指尖还残留着李晨曦衣袖的温度,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焦黑的玉佩碎片。她颤抖着跪倒在地,雨水顺着战甲纹路流进领口,这就是血玉的宿命吗老黄从桃林深处踉跄跑来,豁口柴刀上还滴着未干的血迹,丫头别碰那些碎片!他拽住苏婉的手腕,浑浊的眼里映着玉佩碎片上渐渐熄灭的红光。
李晨曦感到后脑勺撞上了坚硬的金属柜,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小李你没事吧同事的脸在视线里晃动,你刚才突然晕倒,把西周青铜器展柜都撞歪了。他撑着地板坐起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半块青玉碎片正扎在肉里,纹路里渗着血丝般的红痕。电视里考古频道主持人兴奋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梁武帝时期壁画惊现'神机先生'形象,身旁女将佩饰与同期出土的血玉残件纹路完全吻合。
这不可能......李晨曦盯着屏幕上女将英气逼人的面容,苏婉眉间那道疤在壁画上变成了花钿。同事掰开他紧握的拳头,你手里怎么有发掘现场的残玉登记册上明明写着......玉片突然在他掌心化为齑粉,窗外雷声轰鸣,暴雨拍打着博物馆的玻璃穹顶。保安小跑着过来递毛巾,李教授您脸色太差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李晨曦摇头时瞥见自己手腕上残留的黑色药膏,腐鼠脂的腥臭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踉跄着走到电视前,壁画角落里跪着个缺牙老兵,正在给投枪绑扎染血的布条。老黄......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同事莫名其妙,什么黄这壁画上周才从陕西运来,你看解说员说女将叫苏晚,不是苏婉。屏幕上的特写镜头扫过女将腰间玉佩,那道闪电状的裂痕与桃花林里碎掉的玉片如出一辙。
雨水顺着李晨曦的衣领滑进后背,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同事递来的热茶在杯口腾起白雾,恍惚间又看见太和殿前爆开的雷火弹蓝光。我需要查梁武帝天监三年的史料。他突然抓住同事的肩膀,要关于秋猎兵变和人骨瓷的记载。档案室管理员被他的样子吓到,钥匙串哗啦掉在地上,哪有什么人骨瓷,梁武帝最出名的不是灭佛运动吗
古籍扫描仪嗡嗡作响,李晨曦盯着屏幕上《梁书·武帝本纪》的残卷,天监三年秋,左贤王诈降谋逆,丞相赵某通敌伏诛。他的指尖悬在神机先生献雷火策八个模糊的铅字上方,水渍在袖口晕开深色的痕迹。同事好奇地凑过来,这个破损的附录页从来没人注意过,你怎么知道......李晨曦的呼吸突然凝滞,附录边缘的插画里,桃花树下散落的玉片正冒着袅袅青烟。
帮我联系陕西考古队。李晨曦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要看壁画出土时的现场照片。传真机吐出的黑白照片上,考古队员正用毛刷清理神机先生腰间的虎符,那半枚铜符的缺口形状与他记忆中老黄给的信物分毫不差。窗外雨势渐小,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博物馆警报器突然尖锐地鸣响。
西周展柜里的青铜爵正在众人注视下渗出细密的水珠,保安惊慌地检查屋顶漏雨情况。不是雨水。李晨曦抹过青铜器表面的水痕,指尖沾到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是血。同事倒退两步撞上展台,你胡说什么,这明明......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李晨曦摊开的掌心里,那团水渍正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淡红色。
馆长带着文物保护专家匆匆赶来时,李晨曦正对着玻璃展柜发呆。他的倒影与柜中青铜方尊的纹饰重叠,饕餮纹的眼睛位置恰好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小李啊,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馆长和蔼地拍他肩膀,下个月梁武帝特展还需要你......李晨曦突然指向展柜角落,那里刚才有块玉佩碎片。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空荡荡的展台上只有防尘布的褶皱。
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博物馆西侧的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桃花形状的光斑。李晨曦独自站在光影里,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铃鼓声,像极了萨满在秋猎前夜的吟唱。保安过来锁门时发现他对着手机照片出神,屏幕上陕西考古队最新发来的壁画全图上,神机先生的袖口隐约露出半截小弩的轮廓。教授您对这个感兴趣保安指着照片,听说他们要复原壁画女将的佩剑呢。
夜色完全笼罩城市时,李晨曦在公寓楼下看见个穿玄色风衣的女子。她转身的瞬间,路灯照亮了眉间若隐若现的疤痕,长发被晚风吹起时露出耳后淡青色的刺青。苏......名字卡在喉咙里,女子擦肩而过时飘来淡淡的硫磺味。李晨曦猛地回头,街角只剩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声响,玻璃门上倒映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浴室很快被蒸汽填满。李晨曦抹开镜面上的水雾,锁骨处赫然浮现出三道爪痕般的红印,正是兽苑里西域虎扑来时留下的伤。手机在客厅不停震动,陕西考古队的语音留言兴奋地报告新发现,壁画底层颜料检测出火药成分,与'神机先生'记载完全吻合!水滴顺着他的发梢砸在瓷砖上,溅起的水花里仿佛又看见桃花林里碎裂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