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七)班的吊扇在六月的燥热里发出濒临散架的嗡鸣,叶片边缘凝结的灰垢随着转动簌簌飘落,像极了我在实验室修复的商代青铜器上剥落的锈迹。那些锈迹曾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孔雀石般的美丽纹路,正如此刻洒在课桌上的阳光,明明灭灭间织就一片金色的网。
我握着粉笔的指尖又渗出血来,创可贴边缘被粉笔灰啃噬成毛边,露出下面新结的痂——那是昨夜在实验室修复陶罐时,为了对齐一道0.2毫米的裂缝,被锋利的陶片划开的。黑板右下角的高考倒计时牌跳动着97的红光,与我课本上的西周凤鸟纹拓片形成刺目的对比,凤鸟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出书页。
顾清禾,你的书包漏了。
前排的周若雪忽然转身,她新做的水晶美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指尖戳向我脚边散落的《考古图》练习册。那抹粉色让我想起上周三的美术课,她故意打翻我放在课桌角的朱砂颜料,毁掉了我临摹的汉代壁画线稿。朱砂洒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像极了考古现场挖到的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花纹,而她却尖叫着跳起来,仿佛被玷污的是她的尊严。
我弯腰去捡练习册,膝盖撞上课桌发出闷闷的响,一封淡蓝色信封从书包侧袋滑落,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边缘——那是用宋代澄心堂纸写的,透着淡淡竹香。这种纸市面上早已难寻,上次在古籍修复课上,我曾对着标本册里的澄心堂纸拓片发呆,被江砚辞看到后,他第二天就往我书包里塞了张纸条:图书馆三楼期刊室的《中国造纸史》第47页,有你想看的。
情书
后排传来嗤笑,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江砚辞。他总爱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掩饰真实情绪,就像他每次在操场上用篮球砸向我时,明明准头极好,却总要在最后一刻偏上几分,让球擦着我的发梢飞过。前排女生的马尾扫过我课本上的饕餮纹拓片,周若雪已经将信纸抖得哗啦响,珊瑚色唇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极了她上个月偷涂母亲口红时,沾在我考古笔记上的印记。
天呐,这字迹好工整啊——‘今天见你在图书馆抄《考古图》,手腕被纸划破了,送你创可贴’,啧啧,好贴心哦。她拖长的尾音里裹着蜜里藏刀的讽刺,故意将信纸举得更高,让阳光穿透纸页,显出背面用铅笔勾勒的细小纹路。我认出那是西周凤鸟纹的简化线条,与我上周在博物馆拍下的照片里的纹路分毫不差。
粉笔灰突然呛进喉咙,我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创可贴被冷汗浸透。上周在图书馆整理古籍时,我不慎被一本1923年版的《金石录》割破手腕,鲜血滴在书页上,晕开小团阴影,像极了青铜器上自然形成的云雷纹。江砚辞当时就在隔壁桌,他突然起身递给我一盒创可贴,盒子上印着XX中学医务室,说是在操场捡的——其实我看见他从校服内袋里掏出来时,盒盖边缘还带着体温,而他的耳尖,红得比我滴在书上的血还要鲜艳。
够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冰镇过的青铜器,冷得连自己都哆嗦。伸手去夺信时,指尖触到信纸边缘的毛边——那是被人用细砂纸精心打磨过的,像极了我修复破碎陶罐时,为了防止二次划伤而反复打磨的工序。江砚辞在后排转着钢笔轻笑,阳光穿过他指缝,在我课桌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他手指的转动不断变幻,像极了我在敦煌纪录片里见过的莫高窟藻井图案。
周若雪,你最近抄作业的字迹倒是挺像情书的,需要我帮你鉴定一下他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挑衅,钢笔在指间转出凌厉的弧度,阳光照在笔帽的校徽上,反射出小片光斑,晃得我眯起眼。那个校徽他戴了三年,边缘早已磨得发亮,就像他每次看我时的眼神,明明炽热,却偏要装作漫不经心。
教室里爆发出低低的笑声,周若雪的脸瞬间涨红如番茄。她猛地将情书拍在我桌上,水晶美甲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响:顾清禾,装什么清高,说不定是哪个舔狗——
周若雪,我打断她,从讲台抽屉里取出那只修复了半个月的商代陶罐,轻轻放在讲台上,上周我们讲到范铸法,现在请你告诉我,这只陶罐的修补处用的是哪种焊接工艺
周若雪盯着陶罐上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缝,脸色青白。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举起放大镜,阳光穿过镜片,在修补处投下一个明亮的光斑:是激光焊接,温度控制在780℃,误差不超过0.1℃。焊接时需要同时用显微镜观察熔池变化,就像……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就像有些人打篮球时,需要精准控制每一个动作的力度和角度。
江砚辞的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我看见他后颈的绒毛被汗水粘成一缕,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像极了我昨天在实验室里见过的汉代鎏金铜雀的羽毛。
午休铃响时,我抱着一摞考古图册走向图书馆,路过操场时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江砚辞穿着洗旧的白色背心,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每次起跳时,后颈的绒毛都会随气流轻轻颤动,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飞天的飘带。三年前的新生报道日,我就是被这样的背影吸引,站在操场边看了十分钟,直到上课铃响才发现自己攥着书包带,手心全是汗。
顾清禾!
篮球破空而来,我侧身避开,图册散落一地,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泛黄照片。那是母亲临终前在医院拍的,她躺在病床上,手捧唐三彩骆驼俑,笑容温柔却虚弱,床头摆着我用橡皮泥捏的文物修复工具——那时我才十岁,总说长大了要修复全世界的文物。照片边缘有轻微的褶皱,那是三年前我在医院走廊撞见父亲摔毁我第一件修复作品时,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留下的痕迹。
江砚辞蹲下身帮我捡书,指尖触到照片时忽然顿住,我看见他喉结滚动,腕骨处的痣在阳光下明明灭灭。那粒痣生在他右手腕骨内侧,每次他转钢笔时,痣就会跟着晃动,像极了我修复的陶罐上那颗恰到好处的装饰纹。
抱歉。他声音低了些,将照片塞进书里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那是双常年握篮球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却比我想象中温暖。远处传来上课铃,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盒塞给我:给你的。转身跑开时,运动裤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我捡起一看,是他的数学错题本,某页角落用铅笔写着:顾清禾说,青铜器的包浆需要时间沉淀。字迹周围有被橡皮反复擦拭的痕迹,仿佛他曾无数次想擦掉,却终究留下了。
图书馆的空调永远停在24℃,我缩在考古类书架角落,翻开《敦煌壁画复原研究》。书页间掉出一张便签,上面是江砚辞的字迹:昨天见你在食堂只吃了半块面包,给你带了三明治,放在图书馆储物柜B07。字迹力透纸背,三明治三个字周围有淡淡的压痕,像他每次见我时紧张到攥紧钢笔的样子。储物柜里果然躺着个纸袋,里面是全麦三明治和一盒温过的牛奶,还有张便利贴:听说考古学家需要体力,别饿死在图书馆。便利贴上的饿死两个字被划掉重写,换成了累晕,墨迹比周围深了几分。
找什么
头顶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我慌忙合上书,看见江砚辞靠在书架旁,手里捧着一本《考古图》。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红痕——那道伤是上周三他替我挡住掉落的脚手架时留下的。当时我正在实验室测量陶罐的弧度,脚手架突然松动,他冲过来推开我,自己的肩膀撞上了桌角。我在医务室帮他涂碘伏时,他忽然说:顾清禾,你的手比我想象中软。
没什么。我别过脸,却瞥见他书签上的校徽——那是我高二时在操场丢失的,背面刻着X=JYC的草稿。JYC,江砚辞。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想起上周在文物局参观时,他忽然指着展柜里的西周凤鸟纹鼎说:这只鼎的羽纹弧度,和你画的一样。那时他离我那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汗水和薄荷的气息,听见他微微发颤的呼吸。
傍晚的教室只剩我一人,夕阳将后墙的考古社海报染成暖金色。那张我熬夜绘制的汉代画像石拓片海报,右下角的缺口被人用金箔修补成一只展翅的凤凰,旁边贴着张便利贴:用金箔补墙的灵感,来自你修复的唐代金器,好看吗字迹周围有淡淡的铅笔稿,看得出反复修改过多次,最后那个问号被描了三遍,仿佛他在犹豫要不要加上。
我坐在课桌前,打开书包最深处的暗袋,里面整齐地躺着三十六封情书。每一封都贴着不同的文物拓片,从商代甲骨文到明代青花瓷,每一张拓片背后都有小字:你说甲骨文是最早的情书,那我用甲骨文写‘你好’给你今天在博物馆看见青花瓷,觉得颜色像你校服的蓝。最新的这封贴着西周凤鸟纹拓片,背面写着:听说凤凰是雌雄同体,就像我每次见你时,既想靠近又想逃跑。字迹上有小块墨迹晕染,像是水滴落的痕迹。
路过教师办公室时,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她母亲临走前,手里还攥着她做的陶罐碎片,现在倒好,连母亲的忌日都不记得了。我攥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倒影,校服领口别着的凤凰徽章微微发亮,那是母亲用陪嫁的金镯子改的,她说:清禾,凤凰涅槃时会很痛,但熬过去就好了。那天,她的手那么凉,却把徽章攥得那么紧,仿佛那是她留给我的全部勇气。
教室的吊扇还在嗡嗡作响,我摸出江砚辞给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枚创可贴,每一枚背面都写着日期和我的伤口位置:2023.9.1
手指被裁纸刀划破2024.3.15
膝盖在实验室磕青。最新的一枚写着:2024.5.12
手腕被书页割破,我应该离你更近一点。创可贴的薄荷香气弥漫开来,混着窗外的槐花香,让我想起他每次递创可贴时,总是说快贴上,别感染了,却从不看我的眼睛。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我走到操场边,看见江砚辞独自坐在看台上,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层银边。他忽然转头看我,眼睛在暮色中亮如星辰:明天去文物局,我带你看镇馆之宝。
我点点头,摸出书包里的情书,指尖抚过那个X。夕阳的余晖落在信纸上,让那个字母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敦煌壁画里菩萨身后的背光。原来有些心事,就像文物上的包浆,看似不起眼,却藏着无数个日夜的温柔,终有一日会在阳光下,显露出最动人的模样。
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的脸,指尖还残留着钢笔洇墨的痕迹。按下公寓楼层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江砚辞总说这串数字像极了青铜器上的蟠螭纹——他总能把一切事物和我热爱的古董联系起来,哪怕是冰冷的电梯按键。
玄关的密码锁滴的一声打开,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这是我特意调的雪松香水味,却在离婚后显得格外清冷。冰箱上层抽屉里躺着半盒车厘子,是江砚辞上周买的,他总说我脸色比商代白陶还苍白,非要用维生素轰炸我。我盯着那些艳红的果实,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给我送水果时,捧着一箱车厘子堵在拍卖行门口,被保安当成推销人员的窘迫模样。
指尖触到抽屉深处的绒布盒,里面是枚积灰的腕表。求婚那天,他单膝跪在古董修复室中央,周围摆满了用碎钻拼成的星空图案。阿禾,你说过想看极光,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去。他眼底映着璀璨的光,比任何宝石都动人。后来我们真的去了冰岛,他把我裹在羽绒服里,用体温焐热我冻僵的手指,而我藏起了包里的诊断书——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要尽量避免情绪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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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忽然弹出周若雪的消息:清禾,砚辞哥说你们离婚了你别难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附带一张她靠在江砚辞肩头的照片,背景是我们的婚房。我盯着照片里她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忽然想起这枚戒指的设计稿曾被我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是江砚辞连夜捡起来拼好,说我家阿禾的设计,怎么能浪费。此刻那枚戒指戴在周若雪手上,衬得她的指甲更加鲜红,像极了她昨天划破我修复笔记时留下的血痕。
门铃骤响,我打开门,撞见抱着纸箱的江砚辞。他额角挂着汗珠,衬衫被雨水浸透,分明是从公司直接赶来的。你的哮喘药在第二排抽屉,还有你去年冬天落下的围巾……他的声音有些喘,眼神却不敢与我对视,落在我身后的青铜匣上——那是我们一起修复的第一件古董,里面装着我们所有的电影票根和旅行纪念品。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想关门,他却用脚抵住门缝,纸箱里掉出一本泛黄的素描本——是我大学时的古董速写手账,里面夹着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古董展门票根。他弯腰去捡,后颈的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那是去年我被醉汉骚扰时,他替我挡刀留下的。那时他说:阿禾,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形盾牌。如今盾牌碎了,裂痕里漏出的光,刺得我眼眶发酸。
清禾,其实我……他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纸箱边缘,像是在摩挲某种脆弱的文物,那天在书房,我看见你藏在《金石录》里的诊断书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极了暴雨前的海面。那本《金石录》是我最珍爱的古籍,诊断书夹在第137页,宋代青铜器那章。我以为藏得很好,却忘了他曾说过:你的每一本书,我都想读一遍,这样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依然冷得像块冰,现在是要可怜我,还是要嘲笑我
他的喉结滚动着,从纸箱里拿出个锦盒:这是你上次修复的明代金步摇,我找工匠重新镀了金。打开盒子,步摇上的珍珠轻轻颤动,像极了他每次见我时颤抖的睫毛。阿禾,我知道你怨我,可我……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父亲打来的电话。顾清禾,今晚回家吃饭。他的声音像块冷硬的青铜器,你母亲忌日,别再躲着了。
我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江砚辞的目光落在我无名指的婚戒痕上,那道痕迹因为长期戴戒指显得格外苍白,像道未愈的伤口。我送你回去。他忽然说,不等我拒绝就提起纸箱,伯父伯母应该不想看见你拎着这些东西挤地铁。
父亲家的玄关摆着新换的青瓷花瓶,插着母亲生前最爱的百合。我盯着那些洁白的花瓣,忽然想起江砚辞曾说:百合太香,会让你打喷嚏,以后我给你买无香的花。后来他真的找到了一种淡紫色的小花,说叫勿忘我,花语是永恒的爱。
离婚了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考古图》,连头都没抬,我早说过,商人重利轻别离。
爸!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围着我送她的苏绣围裙,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饭桌上摆着我爱吃的清蒸鲈鱼,父亲却往江砚辞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听说你公司最近在搞青铜器展览
是的,伯父。江砚辞坐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我们找到了几件商代晚期的鼎,其中一件的饕餮纹和阿禾……顾小姐画的纹样很像。
父亲的筷子顿了顿:哦说来听听。
我盯着碗里的鱼肉,听着他们讨论青铜器的饕餮纹演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母亲悄悄在我碗里添了勺汤,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来:小禾,你爸其实……
够了。我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我吃饱了。
江砚辞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攥着筷子:阿禾,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上,电台在放《青花瓷》。他忽然开口: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图书馆临摹青花瓷纹样,铅笔断了三次,你就用小刀削了三次,手指都磨红了。
我望着车窗外的雨幕,想起那天的阳光。他突然坐在我对面,递来一支自动铅笔:用这个吧,不容易断。笔杆上刻着JYC,我当时以为是哪个校友的缩写,却不知道那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江砚辞,我轻声说,以后别再来了。
他猛地刹车,转头看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为什么就因为我之前误会了你
因为……我咬住下唇,喉咙发紧,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你是热血沸腾的总裁,而我只是个冷冰冰的古董修复师。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你以为我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顾清禾,你知道吗你修复古董时的眼神,比任何宝石都要炽热。你以为自己是座冰山,可在我眼里,你是正在融化的雪水,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痕迹。我看见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眼角有泪光在闪烁。江砚辞伸出手,又在半空中蜷了回去:阿禾,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重新认识你,也让你重新认识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车门,走进雨里。身后传来他的喊声:顾清禾!你别忘了,青铜鼎埋在土里千年,都能被修复如新,我们为什么不能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却浇不灭心里的悸动。我摸出包里的青铜匣,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是江砚辞的字迹:阿禾,今天见你在拍卖行鉴定玉器,指尖在玉璧上停留了三秒,我数过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数,数我停留的每一秒,数我们错过的每一分。就像古董修复需要时间,有些感情,或许也需要重新打磨,才能露出最璀璨的光。
清晨的阳光透过拍卖行的落地窗,在我办公桌上投下菱形的光影。指纹锁滴的一声打开保险柜,我取出昨夜修复的汉代青铜灯盏,指尖抚过灯座上的蟠螭纹——这种相互缠绕的龙纹,总让我想起江砚辞看我时,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温柔。
顾老师,这是今天的鉴定报告。实习生小吴递来文件,目光落在我腕间的创可贴,您又熬夜了
我淡淡点头,翻开报告的瞬间,瞳孔骤缩——周若雪提交的宋代瓷器鉴定结论,竟将影青釉误判为枢府釉。这种低级错误,就像把甲骨文认成金文般不可原谅。
通知市场部,暂停这批瓷器的上拍。我摘下白手套,另外,让周若雪来我办公室。
周若雪进来时,身上飘着浓郁的蓝月亮洗衣液味——那是江砚辞惯用的味道。她指尖转动着那枚蓝宝石戒指,笑容里带着挑衅:顾老师找我
宋代影青釉和元代枢府釉的区别,我推开鉴定报告,需要我再教你一遍
她的脸色瞬间发白:我……我昨天发烧了,可能弄错了。
发烧我冷笑,点开监控录像,那这个怎么解释画面里,周若雪正将一份文件塞进碎纸机,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这份鉴定报告提交的前一刻。
她的嘴唇颤抖着,忽然换上委屈的表情:清禾,我只是太想做好工作了,你知道我一直很崇拜你……
崇拜我我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转账记录,那这些,也是崇拜的表现记录显示,近三个月她多次向一个匿名账户转账,金额与黑市文物交易的佣金高度吻合。
周若雪的脸色刹时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你居然调查我!
不是调查,我将记录锁回保险柜,是文物自己会说话。上周你鉴定的明代鼻烟壶,壶底的包浆明显是化学腐蚀做旧,而你却说是自然氧化——这种手段,和黑市的做旧工艺如出一辙。
她忽然笑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扭曲:顾清禾,你以为自己多清高江砚辞早就腻了你的冷脸,不然怎么会和我……
周若雪,我按住桌面的青铜灯盏,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劝你现在离开,否则我会让你再也无法踏入这个行业。
她瞪着我,忽然抓起桌上的台灯砸过来。我侧身避开,台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江砚辞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稳稳接住了她挥来的拳头:闹够了
周若雪愣住了,望着江砚辞攥着她手腕的手,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砚辞哥,你居然为了这个冰山……
我警告过你,江砚辞的声音冷得像块冰,别碰她。他转身看向我,眼底的温度瞬间回暖,阿禾,你的药……
不用了。我打断他,捡起地上的青铜灯盏,江总如果是来谈工作的,请去会议室。
他望着我手中的灯盏,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肩头的碎玻璃:这盏灯的灯盘弧度,和你上个月画的设计稿一样。
我躲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那是我去年在敦煌修复壁画时的照片,江砚辞偷偷把自己P了进去,站在我身后比着剪刀手——这个细节,我也是上周才发现。
周若雪趁机冲出门去,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江砚辞弯腰捡起相框,指尖摩挲着照片里我的脸:阿禾,我昨天去了医院。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痛楚:你的主治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去复查了。
关你什么事我别过脸,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精致的银质怀表:这是我托人从瑞士定制的,每小时会提醒你吃药。怀表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你的时间,由我来守护。
我说了不用!我想推开他,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温热的茧,像极了当年在冰岛,他焐热我手指时的触感。
阿禾,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别再推开我了,让我参与你的人生,好吗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清禾,你爸把他的《考古图》送给小江了,说‘年轻人需要多读书’。附带一张照片,江砚辞坐在我家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古籍,面前摆着父亲泡的普洱茶——他明明有严重的胃病,却总是顺着父亲的心意。
我攥紧手机,喉咙发紧。江砚辞忽然从包里拿出个纸袋:伯母说你爱吃桂花糕,我去老字号买的,还热着。
打开纸袋,桂花的甜香混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秋天做桂花糕,后来她病重,这项手艺就失传了。直到去年中秋,江砚辞忽然端出一盘桂花糕,说:尝过三十七个版本,这个最接近伯母的味道。
谢谢。我轻声说,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他的眼睛亮起来,像极了昨夜我修复的青铜灯盏,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阿禾,今晚有个古董展开幕式,我想带你去。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血丝,显然是熬夜准备的。
因为……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张票根,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古董展十周年纪念展,我想和你一起看。
票根边缘有些磨损,是我夹在素描本里的那张。那年我大二,他大三,他翘了重要的篮球训练,陪我在展厅里待了一整天,听我讲解每一件文物的故事。
好吧。我听见自己说,但只是看展。
他笑起来,露出标志性的虎牙:足够了。
古董展的展厅里,灯光像流水般漫过每件文物。江砚辞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手里抱着我脱下的外套,像极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大学生。
看这个。他忽然指着展柜里的西周凤鸟纹鼎,和你修复的那只很像。
我凑近观察,忽然发现鼎腹内壁刻着细小的铭文:永保民。江砚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禾,你知道吗文物修复不仅是修复器物,更是修复时光。就像我们……
他的话被忽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展厅里的灯光瞬间熄灭,应急灯亮起,照出周若雪苍白的脸——她正举着灭火器,喷嘴对准展柜里的青铜器。
周若雪,你干什么!我冲过去,却被她一把推开。江砚辞及时拉住我,用身体挡住掉落的杂物:小心!
混乱中,我看见周若雪疯狂地大喊:顾清禾,你不是爱文物吗我让你再也修不了!她手中的灭火器砸向展柜玻璃,碎玻璃划破了她的手腕,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够了!江砚辞的怒吼声盖过了警报,他掏出手机拨通保安电话,封锁展厅,报警。然后转身看向周若雪,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我们的感情告诉你,就算没有文物,我也只会爱顾清禾一个人。
周若雪愣住了,手中的灭火器咣当落地。我趁机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展柜里的青铜器:周若雪,你知道损毁国家文物要判多久吗
她望着我,忽然崩溃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围着她转我哪里不如她
因为她值得。江砚辞走到我身边,轻轻替我拂去头发上的碎玻璃,她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警笛声由远及近,周若雪被带走时,忽然回头对我说:顾清禾,你以为江砚辞真的爱你他不过是愧疚当年没救你母亲!
我猛地抬头,看见江砚辞瞬间惨白的脸。展厅的灯光重新亮起,照出他眼底的震惊与痛楚。这个秘密,终于还是被揭开了——当年母亲出车祸时,路过的司机正是江砚辞的父亲,而他,一直为此愧疚。
阿禾,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不用说了。我转身走向展厅出口,心跳得几乎要裂开。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愧疚,原来我自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他背负的十字架。
雨又下起来了,我站在展厅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江砚辞追出来,手里拿着我的外套:阿禾,别听她乱说,我对你的感情和愧疚无关!
那是什么我转身看他,雨水混着泪水滑下面颊,是可怜吗是责任吗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是这里,是我的心告诉我,它只属于你。阿禾,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有愧疚的因素,但后来……他的声音低下去,后来我发现,我早就爱上了那个修复文物时眼里有光的你,那个冷脸却心软的你,那个连生气都那么可爱的你。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好吗就一个月,如果你还是觉得我只是愧疚,我就永远离开。
远处的雷声隆隆,像极了冰岛那场暴雨。我望着他眼底的坚定,想起那些被他细心收藏的情书,那些藏在创可贴里的温柔,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笑容比展厅里的所有文物都要璀璨:相信我,阿禾,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雨还在下,但我忽然觉得,这场雨或许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开始。就像被埋藏千年的青铜器,历经岁月的冲刷,终将在阳光下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拍卖行的每一道缝隙,我戴着白手套修复那盏汉代青铜灯盏,指尖触到灯座内侧的凹痕——那里刻着极小的江字,是江砚辞昨夜偷偷刻下的。他说:这样就算灯盏碎了,我的名字也会和你修复的纹路在一起。
顾老师,有人找。小吴推开修复室的门,眼神里带着八卦的光,是江总,抱了一大束花。
青铜镊子当的一声掉在工作台上,我慌忙关掉显微镜。江砚辞抱着一束向日葵走进来,花束里夹着各种古董小摆件:知道你不爱香水味,特意选了无香的向日葵,还有这些——他指着花枝间的商代陶片、汉代瓦当,都是修复过的残件,和你一样,越破碎越美丽。
我别过脸,继续专注于灯盏修复:江总如果是来插花的,请去休息区。
他却熟门熟路地在我对面坐下,拿起一块陶片仔细观察:这块商代陶片的裂纹走向,和你上次画的思维导图很像。阿禾,你说古人在烧制陶器时,会想到千年后有人为它流泪吗
我手一抖,险些划坏灯盏的纹路:文物修复不是为了流泪,是为了让它们重新说话。
那你呢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我冰凉的指尖,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听听,你的心在说什么
警报声突然响起,我猛地抽回手,差点碰倒酒精灯。小吴冲进来说:顾老师,有人在展厅闹事,说我们拍卖假文物!
闹事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举着一尊明代佛像大喊:你们拍卖行黑心地卖赝品,我要投诉!周若雪站在他身后,脸上缠着纱布,眼神里闪着阴狠的光。
安静。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首先,明代佛像的开脸特征是丰腴慈祥,而这尊佛像下颌过尖,符合清代中期的审美。其次——我指着佛像底座,这里的包浆是用高锰酸钾溶液浸泡做旧,真正的明代包浆应该是……
你胡说!男人挥拳砸向展柜,江砚辞及时挡住他的拳头:想闹事先过我这关。
混乱中,周若雪忽然抓起佛像砸向地面,瓷片飞溅的瞬间,我看见佛像腹内掉出一张纸条:赝品编号:ZRX202405——ZRX,周若雪。
周若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江砚辞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已经让法务部起诉你损毁文物,现在还要加上欺诈罪
她望着地上的碎瓷,忽然笑起来:顾清禾,你以为自己赢了告诉你,江砚辞的父亲当年撞死你母亲后,连句道歉都没有!你居然还和仇人之子谈恋爱,真是可笑!
展厅里顿时一片哗然。我攥紧手中的放大镜,指甲掐进掌心:这件事,江砚辞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周若雪愣住了,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的感情,与上一代无关。我捡起一块碎瓷,就像这尊佛像,就算被人刻意毁坏,只要核心是真的,就值得修复。
江砚辞忽然握住我的肩膀,眼里有光在跳动:阿禾,你是说……
不过,我转头看向周若雪,你伪造文物、恶意破坏的行为,我会追究到底。小吴,报警。
周若雪被带走时,眼神里满是不甘:顾清禾,你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展厅恢复平静后,江砚辞忽然说:阿禾,跟我去个地方。
他带我来到郊区的一座旧仓库,推开门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里面摆满了各种破碎的古董,每一件都贴着标签:顾清禾修复计划。
这些都是我从黑市买来的残件,他摸着一尊缺了头的汉代俑,我想和你一起修复它们,就像修复我们的感情。
我望着满屋子的破碎,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清禾,破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修复的勇气。
好。我拿起桌上的修复工具,从哪件开始
他眼睛一亮,举起一尊断了翅膀的青铜鸟:就这个,你说过,凤凰涅槃需要浴火重生。
我们并肩坐在工作台前,灯光照亮青铜器的纹路。江砚辞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他忽然说:阿禾,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修复文物时,我就想,这个女孩的手怎么能这么巧后来才发现,你不仅能修复古董,还能修复我的心。
我没有说话,却在他转身拿工具时,偷偷在青铜鸟的翅膀内侧刻了个禾字。就像他说的,就算破碎,我们的痕迹也会永远在一起。
修复到傍晚时,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桌子才没摔倒。江砚辞立刻扶住我,眼神里满是担忧:是不是没吃药
我想摇头,却看见他红了眼眶:阿禾,别再瞒着我了,求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他声音里的痛楚让我心软,点点头。他立刻掏出怀表,里面弹出一个小药盒:该吃药了,我调了闹钟,以后每天都会提醒你。
药片在舌尖融化,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像极了他身上的味道。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说:江砚辞,其实我……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清禾,你爸住院了!
赶到医院时,父亲正坐在病床上生闷气,手里攥着本《考古图》:我没病,是他们非要让我住院观察!
母亲无奈地看着我:你爸在工地考察时晕倒了,医生说太累了。
我走到父亲床边,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是把我扛在肩头,说:清禾,以后你就是爸爸的小考古学家。
爸,我轻声说,以后别这么拼了,我会担心。
他别过脸:你还知道担心
江砚辞忽然走进病房,手里捧着一束无香的小花:伯父,这是我托人从云南带的高山杜鹃,无香,适合您养在病房。
父亲挑眉:你小子懂挺多。
都是阿禾教的。他笑着说,她说无香的花更持久,就像真正的感情,不需要浓烈的表达。
父亲的表情缓和下来,从枕头下拿出个盒子:给你的,上次修复的青铜灯盏,我帮你补了道纹路。
打开盒子,灯盏上多了道蜿蜒的纹路,像极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飘带。父亲说:修复文物就像做人,留些遗憾,反而更真实。
我望着灯盏,忽然明白,有些裂痕不需要完全愈合,只要用心去填补,就能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
离开医院时,江砚辞忽然指着天上的星星:阿禾,你说古人会对着星星许愿吗
会啊,我轻声说,就像现在。
他转头看我,眼里映着星光:那你许了什么愿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有些愿望,不需要说出口,只要彼此相握的手,就能传递所有的心意。
雨停了,月光洒在我们身上,像一层温柔的包浆,为我们的故事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我知道,修复旧爱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彼此,就足够了。
冰岛的极光在夜空中划出绿色的绸带,我裹着江砚辞的羽绒服,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青铜钥匙——那是他今天早上塞给我的,说能打开任何你想打开的门。远处的冰川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像极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眼中倒映的古董展灯光。
冷吗江砚辞将我往他怀里紧了紧,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小团白雾,我带了暖宝宝,贴在腰上会舒服些。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冻得通红,却依然笑得像个孩子。这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个初次约会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每一个细节。
不冷。我轻声说,望着极光的目光忽然被他胸前的吊坠吸引——那是我们共同修复的青铜鸟,翅膀内侧的禾字在极光下若隐若现。
他忽然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个天鹅绒盒子:阿禾,第一次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座无法融化的冰山。后来才知道,你的冷脸下藏着最炽热的灵魂。这三年来,你教会我什么是耐心,什么是温柔,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守护。
我捂住嘴,眼眶发酸。极光在我们头顶流转,将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一幅古老的岩画。
这枚戒指,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用我们婚戒熔铸的新戒指,戒面是块修复过的青铜碎片,是我们感情的碎片重组。阿禾,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成为你永远的修复师吗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见戒指内侧刻着两行小字:禾,砚辞之珍砚辞,禾之属。那是用甲骨文刻的,像极了我们第一次通信时,他在情书中用的文字。
好。我伸出手,任由他将戒指戴上,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隐瞒任何事。
他笑起来,眼角有泪光闪烁:我保证,以后你的每一次心跳,我都会认真聆听。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江的父亲来家里道歉了,你爸爸虽然没说话,但把他送的青铜器图录收下了。附带一张照片,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气氛虽然严肃,却透着和解的意味。
江砚辞看完消息,握住我的手更紧了:阿禾,我父亲说,当年的车祸他一直愧疚至今,以后他会用行动弥补。
我点头,望着极光下他的脸,忽然明白,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治愈,有些误解需要勇气化解。就像我们修复的青铜器,裂痕虽然存在,却让器物更具生命力。
回到酒店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江砚辞立刻扶住我,眼神里满是惊恐:阿禾!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
他却红了眼眶,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我带你去医院,这次必须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醒来时看见江砚辞趴在床边,手里还攥着我的病历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让我想起我们在敦煌修复壁画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修复工具。
醒了他立刻坐直身子,倒了杯温水喂我,医生说你的病情需要手术,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心脏专家。
我摇头:手术有风险,我不想……
别说了,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查过资料,现在的医学很发达,成功率很高。而且,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折纸星星,这是我折的一千颗星星,每颗都写了祝福,你必须活着回来,一颗一颗念给我听。
我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星星,忽然笑了:江砚辞,你居然会折纸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学。他认真地说,阿禾,答应我,别再逃避了,让我陪你一起面对,好吗
我望着他眼底的坚定,想起这三个月来他的执着与温柔,终于点头。
手术前一天,江砚辞带我去了雷克雅未克的古董店,那里陈列着各种北欧古物。他指着一尊维京时期的青铜胸针,上面刻着相互缠绕的蛇形纹路:这叫‘衔尾蛇’,象征永恒的循环。阿禾,我们的感情也会像它一样,历经破碎,却永恒不息。
我摸着胸针上的纹路,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破碎是为了让光进来。也许,这场手术不是终点,而是我们新的开始。
手术很成功,当我在病房醒来时,江砚辞正握着我的手,哼着那首跑调的《青花瓷》。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织出金色的网,像极了我们修复的青铜灯盏上的纹路。
欢迎回来,我的考古学家。他笑着说,眼里有泪光在闪烁,你知道吗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把整个医院的古董摆件都研究了一遍,发现护士站的花瓶是明代的民窑瓷器。
我笑了,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看来以后,我得带着你一起鉴定文物了。
他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瓶子:这是我在极光下接的雪花,医生说等你康复了,我们可以用它来调颜料,修复你最爱的那幅敦煌壁画摹本。
我望着瓶子里的雪花,忽然明白,有些美好需要等待,有些爱情需要经历考验。就像极光的绚烂,总要经历漫长的极夜才能看见。
出院那天,我们再次来到极光下。江砚辞将那枚青铜胸针别在我外套上,轻声说:阿禾,以后我就是你的北极星,永远为你指引方向。
我抬头望着漫天的极光,想起这一路的坎坷与温暖,终于懂得,真正的爱情不是完美无缺,而是愿意共同修复彼此的裂痕。就像古董修复,最重要的不是掩盖伤痕,而是让伤痕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江砚辞,我轻声说,谢谢你,让我相信,破碎的灵魂也能重新闪耀。
他低头吻我,极光在我们周围流转,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我们祝福。远处的冰川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那是冰雪融化的声音,像极了我心中冰层裂开的声音——从此之后,我的世界,只有温暖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