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周家的老房子三楼书房里,沈知意站在大窗户前,手指轻轻摸着凉凉的玻璃。雨水在窗外流成弯弯曲曲的河,映出她那冷淡的侧脸。她看着玻璃里自己模糊的影子——虽然三十岁的脸蛋还是挺漂亮的,但已经好久没真心笑过了。
太太,老爷回来了。管家老陈站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沈知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她早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引擎声,那辆黑色迈巴赫她再熟悉不过了。还带了个人。老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一个年轻人。
沈知意的指尖在玻璃上停顿了一秒唇角勾起。终于来了,她等了整整三个月的惊喜。
楼下传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还有周政那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
沈知意低着头,看着佣人们冒雨从后备箱搬出一个行李箱。而跟在周政身后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肤色冷白,眉眼锋利如刀,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知意,下来。周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
沈知意缓缓转身,真丝睡袍下摆扫过木质楼梯,一步一步走向客厅。她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赴一场寻常的晚宴。
周政坐在主位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见她走近,直接甩在茶几上。从今天起,他叫周临,是你的儿子。
他在看她反应,四目相对,沈知意忽然笑了。好啊。她轻声说,正好,我也缺个继承人。
周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沈知意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局面。知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语气中带着警告。沈知意轻轻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当然,周先生,我是说我很高兴我们的家庭即将迎来新成员,尤其是这样一位看起来聪明能干的儿子。她刻意强调了周先生三个字,仿佛在提醒周政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周临稍微皱了皱眉头,好像对沈知意的反应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就又变得面无表情了。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挺紧张的,那些佣人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行了,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一块儿吃晚饭吧。沈知意打破了沉默,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没法拒绝的威严。
周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晚餐时分,餐桌上的气氛异常压抑。沈知意坐在女主人的位置上,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她注意到周临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周临今年多大了沈知意突然开口,声音轻柔。
二十二。周临简短地回答,眼睛没有离开餐盘。
在哪儿上学
MIT,金融与数学双学位。这次他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沈知意点头,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你太瘦了。
周临看着碗里的鱼肉,犹豫了一秒,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沈知意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周政全程沉默地吃着饭,偶尔用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沈知意假装没注意到,继续扮演着温柔继母的角色。
吃完饭后,周政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说公司有急事。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雨里,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你的房间在三楼东侧第二间。她转身对周临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王妈。周临点点头,转身要上楼。
等等。沈知意叫住他,你的手受伤了。
周临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小伤。
沈知意凑近了,二话不说就抓起他的手看了看。伤口周围有点红红的,像是被什么化学东西烧过一样。跟我走。
她领着周临下到一楼的医务室,从柜子里翻出消毒水和药膏。周临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不想进去。坐下。沈知意指了指椅子,语气不容拒绝。周临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沈知意拉过他的手,用棉签蘸取消毒水轻轻擦拭伤口。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但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怎么弄的她问,手上动作不停。
实验室事故。周临简短地回答。
沈知意抬眼看他:MIT的学生会在暑假做实验
周临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平静:个人兴趣。
沈知意不再追问,专心给他上药。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药膏涂好后,她拿出一卷绷带,却被周临拦住了。
不用包扎。他说,谢谢。
沈知意点点头,收拾好医药箱。当她转身时,发现周临还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
你和我父亲,他突然开口,结婚多久了
十二年。沈知意平静地回答,政治联姻。
周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起身离开了。
晚上十一点,三楼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沈知意的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参茶已经不冒热气了,陶瓷杯底在红木托盘上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她在写着周临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注意到门缝下还有光透出来。她用指关节在门上敲了三下,几乎就在最后一声敲响的同时,门就打开了。
周临站在门里头,暖暖的黄灯从他背后照过来。他刚换上一件深灰色的棉T恤,领口那儿能看见他那清晰的锁骨,右肩膀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湿漉漉的黑头发垂在额头上,头发尖儿还在滴水呢。
周家规矩,十点后禁食。他的声音比傍晚时更沙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
沈知意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厨房炖了四个小时的参茶,她抬了抬托盘,对伤口愈合有帮助。
年轻小伙子眼睛微微一眯。沈知意没等他说话,直接走进房间,把托盘放在窗边的写字台上。桌面很干净,除了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就只有一本倒扣着的《公司金融》。
我以为你会摔东西。周临关上门,靠在门边的衣柜上,或者至少哭一场。
沈知意从托盘下层取出文件夹时,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木香。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个手工雕刻的木质烟盒,盒盖半开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薄荷糖。
哭给谁看呢她翻开文件夹第一页,你父亲还是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亲戚
周临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按住文件夹。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好压在一张车祸现场照片上。照片里变形的车门上,还能辨认出半个染血的手印。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喉结上下滚动,这些资料连私家侦探都挖不到。
沈知意轻轻抽出手,真丝睡袍的袖口擦过他的手腕。她指向转账记录最后一栏:看日期。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你生日那天,他给这个女人转了二十万。
周临的呼吸停住。沈知意从文件夹底层抽出一张便签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明早七点,车库见。
晚安,周临。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臂,记得把参茶喝完。走廊的感应灯再次亮起时,沈知意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轻碰桌面的声响。
——
早上六点,沈知意站在车库最里面,黑乎乎的地方,手指头轻轻敲打着奔驰车的引擎盖。车库里的空气有股机油和皮子混在一起的味道,冷得她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裤子和上衣,头发也扎得紧紧的在脑后,比昨晚看起来硬气多了,少了点温柔,多了点锋利。
后面有脚步声,很轻,但在空荡荡的车库里还是能听见回声。沈知意没回头看,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到了车前盖上。
你迟到了七分钟。她说。
周临走到她身旁,身上带着淡淡的剃须水气味。他换了一身深色西装,衬得肩膀线条更加挺拔。我花了点时间确认这里没有监控。
沈知意终于转过头去看他。早晨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着照进来,在他那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形成了几何形状的光斑。她注意到他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看来他昨晚没睡。
挺聪明的嘛。她轻轻点了点头,打开了文件夹,不过还不够聪明,不然你不会跟着你爸爸回来。
周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知道什么
沈知意抽出第一张照片推给他。照片上是周政和一个年轻女子在餐厅的亲密合影,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你妈妈,林曼。两周后她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
周临的手指紧紧抓住照片边缘,关节都泛白了。他呼吸慢悠悠的,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你调查我。
我调查所有和周政有关的人。沈知意又拿出几张银行流水,这是你妈妈账户过去一年的交易记录。每个月五号,固定有一笔来自离岸账户的汇款,直到上个月突然停止。
周临拿起那些纸,目光在数字间快速移动。沈知意注意到他阅读的速度极快,马上他抬头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你妈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沈知意从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看看去年圣诞节发生了什么。
视频中,周政在办公室里将一个年轻女孩逼到墙角,女孩惊恐的表情在监控下清晰可见。日期显示是去年12月24日——正是周临生日那天。
周临的喉结上下滚动,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他将平板反扣在车前盖上,声音嘶哑:你想要什么
沈知意突然伸手,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将衣领拉向一侧,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三年前,周政用烟灰缸砸的,因为我在董事会上反对他的提案。她的指尖轻抚过那道凸起的伤痕,缝了十二针。
周临的目光落在她的伤痕上,瞳孔微微收缩。他伸手似乎想触碰,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收回了手。你恨他。
沈知意重新整理好衣领:不如说说你为什么回来MIT的高材生,华尔街抢着要的人才,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个你二十年都没踏足过的家
周临沉默了片刻,从内袋掏出一部旧手机。他点开一段录音,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传来:...临临,如果妈妈出了什么事...去找沈知意...只有她能帮你...
录音结束,车库陷入一片寂静。沈知意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消散。
你妈妈认识我
她只说你是唯一敢和周政对抗的人。周临收起手机,现在看来她是对的。
沈知意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所以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临直视她的眼睛,但首先,我需要知道你的全部计划。
沈知意沉默了一会点点头,从车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里面的东西——股权结构图、财务报表、法律文件,还有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周氏集团目前市值约80亿,周政个人持股35%,通过各种影子公司实际控制42%。她指向一张图表,过去五年,他通过离岸账户转移了至少3亿资金,其中一部分用于澳门赌场,另一部分...养情妇。周临冷冷地接上。
聪明。沈知意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但最关键的是这个。她抽出一份医疗报告,递给周临。
周临快速浏览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双侧输卵管闭塞...米非司酮长期服用所致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给你下药
沈知意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结婚第一年就开始了。他需要一个傀儡妻子,而不是一个有自己继承人的女主人。
周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前盖,节奏越来越快。沈知意注意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所以你要复仇。他说,为什么不离婚
离婚沈知意笑了笑,那对他来说太轻松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都垮掉,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就像他对我做的那样。她的声音虽然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周临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沈知意坦然迎接他的审视,任由他打量。
你需要一个继承人。周临突然说,一个能合法接手周氏的人。
沈知意微微颔首:而你,需要一个为母亲报仇的机会。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传来佣人们开始工作的声响,提醒他们时间有限。
合作愉快。周临最终伸出手。
沈知意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他们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比商务握手长,又比亲密接触短,恰到好处地界定了这段新关系。沈知意收回手,你父亲打人习惯用右手,总喜欢瞄准左脸。董事会时记得站在他左侧,这样你有0.3秒的反应时间。
周临挑眉:你计算过
无数次。沈知意从包里取出一条领带,换上这个,你那条太廉价了,他会注意到。
周临接过领带,手指抚过丝滑的面料。他没有立即换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知意:为什么选我周家旁系有不少年轻人。
沈知意靠近一步,伸手替他整理本就无可挑剔的衬衫领口。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颈部皮肤,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
因为他们看周政的眼神里只有敬畏或贪婪。她的声音很轻,呼吸拂过他的下颌,而你,和我一样,眼里藏着恨意。
周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这个距离,他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和瞳孔中细小的金色斑点。
七点四十,他会要求你一起去公司。沈知意退后一步,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市场部的李总监会故意刁难你,别上当,他是你父亲的眼线。
周临点点头,开始打那条新领带。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丝绸间,动作熟练。沈知意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突然问:你抽烟
不抽。周临将领带推至合适的位置,只是习惯含薄荷糖,实验室熬夜养成的毛病。
沈知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铁盒递给他:试试这个,瑞士进口的,比你的强。
周临打开盒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淡绿色糖片。他取出一颗放入口中,清凉感立刻在口腔扩散,比平常的强劲许多。
怎么样沈知意问。
够劲。周临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沈知意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地转头。沈知意迅速收起所有文件塞回包里,只留下一张纸条塞进周临口袋。
我的私人号码。她低声道,记住,在周家,连墙壁都有耳朵。
周临点点头,将糖盒放进内袋。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管家老陈来准备早上的车辆。
下午三点,琴房见。沈知意最后交代一句,转身走向车库另一侧的出口。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没有丝毫犹豫或慌乱。
周临注视着她挺直的背影,舌尖抵着那颗正在融化的薄荷糖。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优雅柔弱的女人,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危险的生物。
——
晚上十点,书房里的落地钟敲了十一下。沈知意从酒柜第三层取出一瓶1982年的拉菲,开瓶器旋转时发出沉闷的木质摩擦声。
你父亲收藏了十二瓶这个年份的酒。她往两个水晶杯里各倒了三分之一,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去年送出去三瓶,上周又少了一瓶。
周临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黑色毛衣衬得他的轮廓格外锋利。他接过酒杯时,手指有意避开了她触碰过的位置。
我不懂红酒。他说着,却还是举杯抿了一口。
沈知意晃了晃酒杯,看着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粘稠的挂痕:尝出什么了
周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后调发苦。
因为我在瓶口涂了这个。沈知意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药瓶,白色标签上印着左炔诺孕酮的字样。药瓶放在桌上时,里面的药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周临的酒杯突然重重磕在茶几上,几滴酒液溅到他的手背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冷:你下毒
只是避孕药。沈知意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上周你父亲送给华林地产千金的礼物,那位小姐昨天刚去妇科挂了急诊。
她看见周临的指节泛白,水晶杯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书房里的加湿器喷出薄薄的水雾,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知意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他面前。她的真丝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带着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气。她俯身时,发梢垂落在他的手腕上。
现在,她的呼吸拂过他的唇畔,带着淡淡的红酒香,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周临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呼吸灼热地扑在她脸上。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管家的脚步声。
太太,老爷回来了。
沈知意直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她拿起药瓶放回抽屉时,听见周临沙哑的声音:明天拍卖会,我陪你去。
她转头看他,发现年轻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钻石项链上——那是她结婚时周政送的,吊坠背面刻着日期:2011.12.24。
周临的生日。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两人之间突然紧绷的空气。沈知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吊坠,感受到金属冰凉的触感。
早点休息。她轻声说,转身走向门口。
走廊里,周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意关上门,将周临和那瓶掺了药的红酒一起留在书房里。
凌晨三点,周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盯着屏幕上刚解密的文件夹,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上的表带。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嗡鸣声中,他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文件夹里是份医疗报告,日期显示是五年前的七月十五日。周临点开最后一页,瞳孔骤然收缩——患者沈知意,28岁,双侧输卵管闭塞,病因:米非司酮类药物长期服用所致。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绷紧的下颌线。雨点开始敲打玻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转到三点二十一分时,他听见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周临合上电脑的速度太快,金属外壳发出咔的轻响。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两秒,接着是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声响。
还没睡沈知意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件浅灰色的开衫。她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目光扫过他凌乱的床铺和亮着的台灯。
周临把电脑往旁边推了推:倒时差。
沈知意走进来,拖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周临闻到了淡淡的蜂蜜香。
你父亲明天要去深圳。她突然说,早上七点的航班。
周临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压痕。他的视线太过明显,沈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
取下来了。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洗碗时容易刮到。
周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腕骨突出得有些硌手。他拇指按在那圈压痕上,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
为什么给我看那份报告他声音压得很低。
沈知意没有挣脱,只是用另一只手拢了拢开衫的领口:我以为你会先问,药是谁下的。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雨滴重重砸在窗玻璃上。周临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是茉莉混着雪松的气息。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生母的梳妆台上也有瓶类似的精油。
你知道答案。他终于松开手,声音有些哑。
沈知意转身走向门口,开衫下摆扫过他的膝盖。在带上门前,她停顿了一下:明天拍卖会,记得穿那套深灰色西装。
门关上后,周临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米非司酮副作用。浏览了三篇医学论文后,他把那份医疗报告打印出来,在背面写了两个字:学费。
第二天的拍卖会上,沈知意将号牌放在膝上。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旗袍,开衩处露出白皙的小腿。周临坐在她右侧,能闻到她耳后淡淡的香水味。
接下来是第37号拍品,明代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拍卖师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起拍价八十万。
沈知意突然倾身,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你父亲去年在澳门输了多少钱
周临的背脊僵了一瞬。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尖,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他想起今早司机说的话——老爷上个月又去了趟澳门。
三百万五百万沈知意举起号牌,一百二十万。
周临看着展台上的梅瓶,釉色在灯光下泛着青蓝的光泽。他注意到瓶身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修复痕迹。
三百五十万。前排突然有人举牌。
沈知意唇角微勾:看来张董也看出来了。
周临皱眉:这是赝品
真的在故宫。她再次举牌,两百万。然后转头看他,但你父亲不知道。
拍卖师落槌时,周临看见前排的张董转头瞪了他们一眼。沈知意从容地签完确认单,把钢笔插回他胸前的口袋。
现在去哪儿周临问。他注意到她的口红有些掉了,可能是刚才喝香槟时蹭的。
沈知意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去给你父亲报喜。她点开通讯录,指尖在周政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就说你花两百万给他买了件礼物。
周临突然按住她的手。她的皮肤很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透明的护甲油。
为什么他声音发紧。
沈知意轻轻抽出手,按下了拨号键:因为他会暴跳如雷,然后让财务拒付这笔钱。她看着周临的眼睛,而我会帮你垫付,条件是——电话接通前,她凑到他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垂:今晚来我书房。周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的唇比他想象的更软,带着香槟的微醺和口红的蜡质香气。
电话那头传来周政不耐烦的喂,沈知意却仍保持着那个危险的近距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临,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挑战。周先生,她对着手机说,目光却未从周临脸上移开,您儿子刚才在拍卖会上给您买了件很特别的礼物。
周临能听见电话那头骤然提高的音量。沈知意微笑着听完那串咆哮,才不紧不慢地回应:明代青花梅瓶,两百万,已经签在您账上了。她停顿一下,补充道,哦,张董也很喜欢这件呢。
电话被狠狠挂断。沈知意将手机放回手包,从侍者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递给周临一杯。
第一课,她碰了碰他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永远让你对手为赝品买单。
周临喝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酸的水果香气。他注视着沈知意优雅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拍卖会只是她精心设计的一出戏,而自己既是观众,也是演员。
第二课呢他问。
沈知意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他西装口袋:等我看完你的课后作业再说。她的指尖在他胸前轻轻一点,别弄丢了,这里面的信息值不止两百万。
拍卖会结束后,他们在停车场遇到了张董。那个秃顶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金链子在领口处晃荡。
沈知意!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那瓶子明明是你——
张董,沈知意打断他,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您确定要在监控下讨论这个吗她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周先生要是知道您故意抬价...
张董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难看的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脚步有些踉跄。
周临为沈知意打开车门:他为什么怕你
沈知意坐进车里,整理了一下旗袍下摆:因为他去年挪用公款的事,我手里有证据。她系好安全带,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度过下半生。
车子驶出停车场,阳光透过天窗洒在沈知意的头发上,映出几缕浅棕色的光泽。周临想起那份医疗报告上的诊断结果,想起她手腕上狰狞的疤痕,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如此冷静地执行她的复仇计划。
你花了多长时间收集这些他问。
沈知意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十二年。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每一天,每一分钟。
周临没有再问。他知道那种感觉——像钝刀割肉般的仇恨,日复一日地积累,直到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回到周家别墅时,天已经黑了。沈知意直接去了书房,而周临则回房换衣服。他取出西装口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银行账号和金额,总计超过三千万。纸条背面是一行小字:澳门xxx赌场,VIP室,每周四晚。
周临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沈知意的短信:九点,带上你父亲去年圣诞节的行程表。
他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足够他冲个澡换身衣服。热水冲过肩膀时,周临想起沈知意靠近时睫毛的弧度,和唇边若隐若现的笑纹。这个念头让他关掉了热水,转而打开冷水阀。
晚上九点,周临站在沈知意书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碎纸机工作的声响。他敲了三下门,停顿两秒,又敲了两下。
门开时,沈知意正在摘耳环。她今天把头发挽起来了,露出纤细的脖颈。周临注意到她后颈有一颗很小的痣,在灯光下像是滴凝固的墨。坐。她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袋,先看这个。
周临解开文件袋的棉线,倒出十几张照片。全是周政和不同女人的合影,最新的一张拍摄于上周四,背景是澳门xxx赌场的喷泉。
你派人跟踪他周临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里的女人很年轻,穿着红色连衣裙,手腕上戴着熟悉的卡地亚手镯。
沈知意倒了杯威士忌推给他:去年慈善晚宴的拍卖品。她指了指照片,你父亲说丢了。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远处有闪电划过。周临喝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烟熏味。
你要用这些威胁他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碰到大理石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知意走到窗前,暴雨前的风吹起她的发丝:这些只是保险。她转过身,背后是越来越近的闪电,真正的好戏在——
一声炸雷淹没了她后面的话。整栋别墅突然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周临听见玻璃杯倒下的声音,然后是沈知意急促的呼吸。别动。他说,我去拿手电。黑暗中他的膝盖撞到了茶几角,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摸索着走到书柜前时,他闻到了熟悉的茉莉香气。在这里。沈知意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臂,冰凉潮湿,配电室在一楼。
周临抓住她的手腕:你怕黑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很快。沈知意没有回答。又一道闪电亮起时,他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应急灯的绿光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小时候被关过地下室。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三天。
周临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
数呼吸。他在她耳边说,一,二,三...当数到十七时,电力恢复了。刺眼的灯光让两人同时眯起眼睛。沈知意迅速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衣领。
文件袋最下面有张内存卡。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父亲公司的财务数据。周临取出那张小小的黑色卡片,在灯光下转动着:你从哪弄到的
沈知意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他上个月开除的财务总监。她输入密码,屏幕亮起蓝光,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钱。
周临把内存卡插入读卡器时,听见窗外暴雨倾盆而下的声音。第一份文件打开后,他立刻明白了沈知意的计划——近三年来的资金流向表上,有七笔大额转账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
足够让他坐十年牢。沈知意说。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指甲与塑料键帽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周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问:为什么选我
沈知意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屏幕的光映在她眼睛里,像是跳动的蓝色火焰。
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她轻声说,和我一样。
——
董事会前半小时,周临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调整领带。深灰色西装衬得他的脸越发锋利,袖扣是沈知意前天送的,铂金材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紧张沈知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穿了套炭灰色套装,珍珠耳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周临从玻璃倒影里看着她走近:你确定要今天动手
沈知意伸手替他整理领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她身上有淡淡的橙花香气,混合着墨水的味道。张董昨天已经签字了。她从公文袋抽出一份文件,加上你手里的5%,刚好够。
周临接过文件时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又戴上了婚戒,金属戒圈压出一道浅痕。我以为你取下来了。
今天需要它。沈知意转动了一下戒指,你父亲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周临摸到西装内袋里的U盘。三天前沈知意将这个交给他时,只说了一句话:等投影仪故障。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政的助理探头进来:太太,董事长让您过去。
沈知意轻轻拍了拍周临的胸口,手指在他第二颗纽扣处停留了一秒:记住,等投影仪故障再动手。
周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腰线在套装裙的包裹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董事会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周临选择了一个靠近投影仪的位置,正好在周政左侧。沈知意坐在长桌另一端,与周政遥遥相对,姿态端庄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开始吧。周政敲了敲桌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西装,领带上的钻石领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财务总监站起身,开始汇报季度业绩。周临注意到他翻页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投影仪将数字打在幕布上,红色的亏损数字格外刺眼。
这不可能!周政猛地拍桌而起,震得咖啡杯在托盘上叮当作响,上个月新能源项目明明已经扭亏为盈!
财务总监咽了口唾沫:董事长,这是审计后的数据,原材料价格上涨导致成本增加——
放屁!周政抓起文件夹摔在桌上,纸张四散飞舞,谁做的审计立刻开除!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临余光瞥见沈知意端起茶杯,杯沿掩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在这时,投影仪突然闪烁起来,屏幕上的数字扭曲成诡异的波纹。
怎么回事周政拍着桌子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周临站起身,从西装内袋取出U盘:可能是文件损坏了,我这里有备份。
他走向投影仪时,能感觉到周政的目光钉在他背上。U盘插入接口的瞬间,大屏幕突然黑屏,三秒后亮起的不是财务报表,而是一系列银行转账记录。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周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数字在屏幕上跳动——三年来,七笔大额转账,全部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
这是栽赃!周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毯上刮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可怕的铁青,谁给你的这些文件
周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长桌另一端的沈知意。她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到实木桌面的声响让所有人都转过头。
董事长,财务总监颤声说,这些确实是我们的转账号码...
周政的指尖发抖,指着屏幕上的数字:伪造的!全都是伪造的!保安!把周临带出去!
没有人动。周临看着父亲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个男人也是这样暴怒地摔碎了生母最爱的花瓶。
沈知意在这时从容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对了,张董刚才签了股权转让协议。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加上周临继承的部分,现在我们是第一大股东。
会议室里又变得鸦雀无声。周临注意到他爸额头冒出了冷汗,这个以前让他害怕的人,现在冷汗顺着太阳穴流到抖动的嘴角。
散会。沈知意说。她走向门口时,高跟鞋在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经过周临身边时,她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腕,像一片羽毛掠过。
周临跟着她走出会议室,身后传来周政歇斯底里的咆哮和物品摔碎的声音。走廊里,沈知意走起路来还是那么稳当,只不过她手指尖儿有点儿红
——
晚上九点,周临站在沈知意卧室门前,听见里面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他敲了三下门,没等回应就推门而入。
沈知意正在收拾首饰盒,见他进来,手里的珍珠项链滑落在梳妆台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你父亲去找律师了。她说。
周临反手锁上门。雨水开始敲打窗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你早就知道他会狗急跳墙。
沈知意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已经放下的长发: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梳齿卡在一个打结处,她轻轻嘶了一声。
周临走过去接过梳子。她的头发很软,带着洗发水的花香。他小心地解开那个结,感觉到她肩膀微微放松。什么牌
你。沈知意从镜子里看着他,他会向媒体爆料,说你和我...
梳子突然卡住了。沈知意转过身,从他手里拿回梳子。她的指尖很凉,碰到他掌心时像一片雪花。明天他会宣布你和林家的联姻。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雨滴重重砸在玻璃上。周临想起林家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大小姐,去年成人礼上摔碎酒杯时的惊慌表情。你希望我答应他声音发紧。
沈知意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丝绸布料滑过轨道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希望你...她突然转身,窗帘绳还握在手里,今晚留下来。
周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看见沈知意的睡裙肩带滑下一截,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为什么他向前一步。
沈知意松开窗帘绳,细绳在她掌心勒出红痕。因为明天开始,她抬头看他,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琥珀色,我们就不能单独见面了。
周临伸手抚上她颈侧的脉搏,感受到皮肤下急促的跳动。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沈知意。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看着我。
她抬起眼睛时,周临低头吻住了她。她的唇比想象中软,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当他加深这个吻时,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滑到了唇角。
外面雷声震天响,大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周临抱起她时,她环住他脖颈的手在发抖。床头上的香薰蜡烛烧到头了,火苗挣扎了几下,最后被黑暗给吞没了。
次日清晨,周临被手机震动声惊醒。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只留下皱褶的床单和淡淡的橙花香气。他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父亲的名字。
立刻回家。周政的声音嘶哑得像一夜未眠,带上那个女人。
周临坐起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杯垫下压着张字条:车库等你。他的西装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领带已经重新熨过。
一小时后,周临走进周家客厅时,沈知意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她换了件高领连衣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周政站在壁炉前,手里捏着一沓照片。他的西装皱巴巴的,眼里布满血丝。你们...他抖着照片,不知廉耻!
周临看清了那些照片——昨晚他走进沈知意卧室的画面,窗帘上模糊的人影,甚至今早他独自离开的镜头。拍摄角度明显是来自别墅外的长焦镜头。
林家已经同意了。周政把照片摔在茶几上,下个月就订婚。
沈知意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到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恭喜。她看向周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周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他走到父亲面前,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DNA检测报告。他故意放慢语速,看着父亲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猜怎么着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周政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颤抖着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当看到排除生物学父子关系那行字时,他的膝盖明显软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壁炉才稳住身体。
不可能...周政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你母亲明明说...
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真相。周临向前一步,阴影笼罩着周政,我是她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那年你出国考察半年,她伪造了所有文件,连医院记录都打点好了。他的目光扫过壁炉上那张全家福,她太想要个孩子了,而你...从来就不配做父亲。
沈知意在这时站起身,从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这是离婚协议。她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以及精神病院的入院同意书。她将文件放在茶几上,正好压在那堆照片上面,医生说你最近的情绪失控和妄想症状很符合早期痴呆症的表现
周政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壁炉上的相框。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那张全家福照片掉到了地上——小时候的周临被周政抱在怀里,笑得特别开心,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
你母亲...周政的声音支离破碎,她骗了我二十多年...
沈知意整理了一下手套:她知道你给那些女人下药。她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现在,轮到你了。
周临最后看了周政一眼。这个曾经让他又敬又怕的男人,此刻正佝偻着腰去捡地上的照片,手指被玻璃划破了,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一周后,周氏集团总部38层的会议室里,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沈知意坐在首位,看着投影仪上的财务报表。数字在幕布上投下蓝色的光,映在她空荡荡的无名指上。
上季度净利润增长7%。财务总监的声音有些发紧,主要是新能源板块的贡献。
周临坐在她右手边,黑色西装衬得他的轮廓格外锋利。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钢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点着。
7%不够。沈知意合上文件夹,塑料封皮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下季度我要看到两位数增长。
会议室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度。市场部经理擦了擦额头:原材料价格上涨...
换供应商。周临突然开口。他翻开一页文件,推给沈知意,江西这家报价低15%,质量达标。
沈知意扫了一眼,在页脚看到个熟悉的签名——是周政曾经的心腹。周临迎上她的目光:昨晚高尔夫球场上谈的。他语气平淡,但沈知意注意到他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侧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都匆匆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周临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景观。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侧脸上,周临突然转身,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他伸出手,轻轻地从她肩膀上拿下一根掉下来的头发,今晚有个酒会。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周临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他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锁骨:七点我来接你。
他离开后,沈知意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江西那家供应商的实际报价,比文件上的还要低3%。
——
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沈知意正在办公室审阅文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
质检部的王总监快步走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手里攥着一份报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总,江西那批原材料出了问题。他将报告放在沈知意面前,第一批到货的抽样检测,合格率只有62%,远低于合同约定的98%。
沈知意翻开报告,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刺眼的红色数字。她的指尖在重金属超标和抗疲劳性能不达标两项上停留了片刻,表情依然平静。
生产线停了
暂时没有,但如果我们继续使用这批材料,新能源电池的安全性和使用寿命都会——
我知道了。沈知意合上报告,通知周临,十分钟后小会议室见。
王总监离开后,沈知意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使用的号码。
查一下江西新锐材料的背景,特别是他们和张总监的关系。她简短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小会议室里,周临已经等在那里。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份详细的供应商分析报告。沈知意走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无需言语就已明白对方的想法。
你看过了沈知意将质检报告推到他面前。
周临点点头,将电脑转向她:新锐材料的注册资金只有500万,但去年却接了近2亿的订单。他指向一串数字,更奇怪的是,他们的厂房租赁面积和设备数量,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大的产能。
沈知意微微眯起眼睛:代加工
或者偷工减料。周临翻开质检报告,重金属超标通常意味着使用了劣质或回收原料。
沈知意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凉凉的水滑过喉咙,感觉热气少了一些。外面,太阳晒得玻璃墙亮晶晶的,整个城市好像被一个大蒸锅盖住了。
你昨晚见的张总监,有提到这家供应商的问题吗
周临摇头:他只说价格优势明显,质量'过得去'。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还特意强调这是你父亲周政以前常用的渠道。
沈知意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像心跳监测仪。我需要你去一趟江西。
正有此意。周临合上电脑,今晚的航班。
沈知意看了他一眼,突然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休息,从董事会到接手各部门汇报,再到应付那些持观望态度的老员工。
带上法务和质检的人。她补充道,别打草惊蛇。
周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投下一道阴影:如果真是质量问题,我们需要应急预案。
已经在做了。沈知意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舌兰古龙水味道,广东和江苏的两家备用供应商正在待命,但价格会比现在高18%左右。
周临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媒体那边
暂时压住了。沈知意转身走向门口,但瞒不了多久,尤其是如果我们不得不召回产品的话。
沈知意。周临突然叫住她。她回头,看见他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被阳光照得透亮,我会处理好。沈知意微微点了点头
江西的天气比上海更闷热。周临站在新锐材料的厂房外,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身边的法务总监刘明正用纸巾不停地擦着秃顶上的汗珠。
周总,他们厂长明显在拖延时间。刘明压低声音说,我们要求看的生产记录和质检报告,一份都没拿出来。
周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厂区外围——围墙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歪斜着,像是很久没人维护;门口的保安亭里,两个保安正在打瞌睡;更奇怪的是,本该繁忙的出货区,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搬运货物。
不对劲。周临对身后的质检团队说,等会儿进去后,你们分散开,重点查看原料仓库和生产线。
厂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来,双手合十不停地道歉:周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是厂长赵德海,您叫我老赵就行。
周临握了握那只湿滑的手,强忍着不适:赵厂长,我们的来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是是,都准备好了。赵德海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先去会议室喝杯茶,我让人把资料送过来。
会议室里,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却没什么制冷效果。周临接过茶杯但没有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赵厂长,我们第一批收到的货,合格率只有62%。
赵德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肯定是误会。我们的产品从来都是98%以上的合格率,周政董事长以前经常夸——
周政已经不是董事长了。周临冷冷地打断他,合同是和现在的周氏集团签的,违约的后果,你应该清楚。
一滴汗从赵德海的额头滑下:可能是运输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检测标准有差异...
周临站起身:既然赵厂长没有诚意,那我们自己看看。说完,他径直朝门外走去,质检团队立刻跟上。
等等!周总!赵德海慌忙追上来,生产车间灰尘大,不安全...
周临已经推开了车间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几条生产线只有一半在运转,工人数量稀少,而且...他眯起眼睛,那些操作机器的身影怎么看起来如此瘦小
童工刘明倒吸一口冷气。更令人震惊的是原料区。标着进口高纯度锂的袋子里,装的明显是回收处理的二手材料,有些甚至已经结块变色。
周临迅速掏出手机,拍下这些画面。就在这时,赵德海突然冲过来,脸色狰狞:不许拍照!把手机交出来!
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围了上来。周临冷静地将手机塞给身后的法务总监,低声道:带着证据先走。
刘明犹豫了一下,在周临坚定的目光中转身快步离开。赵德海想去追,却被周临拦住:赵厂长,我们谈谈。
一小时后,当周临走出新锐材料的大门时,不仅拿到了全额退款承诺,还意外收获了一个U盘——赵德海为了自保,交出了周政这些年通过虚高合同金额吃回扣的证据。
——
回到上海时已是深夜。周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公寓,却意外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沈知意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你还没睡。周临放下行李,声音有些沙哑。三天的高强度出差和谈判让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知意合上文件,起身走向厨房:我煮了粥。她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你胃不好,江西菜太辣。
周临愣了一下。他从未告诉过她自己有胃病,她是怎么注意到的粥的香气飘过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谢谢。他坐下,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粥的温度刚好,绵软香滑,带着家的味道。
沈知意坐在他对面,手指交叉放在膝上:赵德海松口了
周临点点头,从包里取出U盘:比我们想象的还糟。童工、劣质原料、虚假报表...他推过U盘,还有这个,周政的秘密账户往来。
沈知意接过U盘,指尖在金属外壳上轻轻摩挲:质检团队拍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了。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明天会发一篇关于新能源行业供应链乱象的报道,不点名,但足够敲山震虎。
周临又喝了几口粥,暖流缓解了胃部的不适:广东和江苏的供应商联系了吗
明天上午签约。沈知意拿出一盒药推到他面前,铝碳酸镁,饭后吃两片。
周临拿起药盒,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他想起小时候生病,生母也是这样把药和水放在他床头,轻声叮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对了,沈知意站起身,走向门口,明天上午十点,张总监辞职了。
周临抬头:这么突然
看到质检报告后,他主动提出的。沈知意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说...对不起你母亲。
——
清晨六点二十分,周临站在疗养院接待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理石台面。前台护士第三次核对名单时,他瞥见窗外沈知意的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风衣,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像极了来探视病人的体面家属。
周先生,您父亲的房间在B栋308。护士递过访客卡,塑料卡片边缘有些毛糙,早餐时间请不要超过四十分钟。
周临把卡片别在领口,转身时沈知意已经站在电梯前。她手里拿着份文件袋,指甲上新涂的裸色指甲油在晨光中泛着珍珠光泽。
他昨晚闹到三点。周临按下电梯按钮,金属按键冰凉刺骨,摔了两个花瓶。
沈知意从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盒:今天加了这个。盒子里躺着三粒白色药片,没有任何标记,半小时见效。
电梯门开启时,周临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他想起昨晚监控画面里,周政把床头柜抽屉整个拽出来砸向护工的疯狂模样。
308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周临敲了三下才推门而入,看见周政穿着病号服坐在窗前,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报纸。
滚出去。周政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目光扫过周临,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这对狗男女...
周临上前一步,正好挡住沈知意半个身子。他看见父亲床头柜上的药盒已经空了,塑料水杯边上有干了的水印。
医生说您需要静养。周临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天气,公司的事不必操心。
周政突然抓起水杯砸过来。周临侧身避开,玻璃碎片在脚边溅开。沈知意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这是股权转让协议。她翻开文件第一页,指尖点在签名处,您名下32%的股份,暂时由周临代管。
周政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在报纸上抓出几道裂痕。他瞪着沈知意,突然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他转向周临,声音压低,你知道她为什么生不了孩子吗
周临感觉沈知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他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放在协议旁边,表情冷静。
签了它。他说,否则下次记者就会讨论的就是你对那些女孩的事了。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强烈,照在周政灰白的鬓角上。他盯着那块玻璃碎片看了很久,最终拿起了钢笔。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时,沈知意仔细检查了每个签名,然后将文件收进公文包
药按时吃。她将那个小药盒放在床头,对您的...情绪有好处。
周政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以为你们赢了他盯着沈知意,他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
周临打断他:我们该走了。他伸手虚扶在沈知意腰后,引导她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周政的咆哮:你以为她爱你她只爱复仇!她利用你就像利用...
门关上了,隔断了剩下的字句。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瓷砖地面上回响。沈知意的步伐依然优雅从容,但周临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别理他。周临低声道,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沈知意突然停下脚步,转向走廊的窗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深呼一口气,解开风衣最上面的扣子。
他说得对,我确实利用了你。她的声音很轻,从一开始就是。
周临伸手将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知道。
你不介意
我也利用了你。周临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为了我母亲的仇。
沈知意转头看他,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微笑起来
车库门前,去哪儿周临问。沈知意拉开车门:机场。她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我订了两张去塞班岛的机票。
周临系安全带时,手指碰到了座位下的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两本崭新的护照,封面烫金字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电梯门开启时,周临自然地牵起沈知意的手。她的手指冰凉纤细,在他掌心微微蜷缩。机票是下午三点的。坐进车里时,沈知意说,来得及回去收拾行李。
周临系好安全带:其实我昨晚就收拾好了。
沈知意挑眉看他:这么确定我会带你走
不确定。周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瑞士薄荷糖盒,倒出最后一粒糖,但我总得做好准备。
沈知意发动车子,嘴角微微上扬:后备箱有给你的礼物。
回程路上,阳光正好。周临打开车窗,让风吹乱他的头发。后视镜里,疗养院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别墅里,佣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沈知意脱下风衣,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丝质衬衫,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皙。周临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终于取下来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
你的礼物。沈知意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打开看看。
周临解开丝带,里面是一套定制西装,面料是极深的蓝色,在光线下几乎发黑。他抖开上衣,在内衬口袋里摸到一块绣着他名字缩写的丝绸标签。
试试合不合身。沈知意说,我估的尺寸。
周临换上西装走出来时,正在收拾餐具的王妈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周少爷,您看起来像电影明星!
沈知意从楼梯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扮。她手里拿着两本护照和机票,看到周临时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样周临张开手臂。
沈知意走到他面前,伸手调整了一下领带结:肩膀宽了一厘米。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肩线滑下,其他都完美。
周临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观察。沈知意轻轻抽出手,将护照和机票递给他,你的行李箱我已经让司机装车了。
周临翻开护照,看到里面的照片是他上周刚拍的,却已经贴在了这本崭新的证件上。你早就计划好了。
比你想象的更早。沈知意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吧
候机室里,周临买了两杯咖啡。沈知意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远处起降的飞机上。
他会怎么样周临突然问。
沈知意转动着咖啡杯:疗养院有最好的医生。她的语气平淡,当然,那些药会让他越来越安静。
你恨他吗
曾经。沈知意看向周临,现在我只觉得可悲。他输给了自己的傲慢和多疑。她顿了顿,如果当初他对我有一丝信任或尊重,今天坐在那个疗养院里的可能就是别人了。
登机提示音响起。周临站起身,向沈知意伸出手。她犹豫了一秒,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们的手指交缠,像两株共生的植物。
飞机起飞时,沈知意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周临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坚实。
到了塞班岛,第一件事做什么他问。
沈知意靠向座椅,闭上眼睛:睡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真正的,不做噩梦的睡眠。
周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会在旁边守着。
空姐开始分发入境表格。沈知意填完自己的,又拿过周临的那份帮他检查。阳光透过舷窗照在纸上,她突然注意到护照号码的后四位——1224,和她那条钻石项链上刻的日期一样。
故意的她指着那串数字。
周临笑了:巧合。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不过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把今天定为新的纪念日。
沈知意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没有否认。她的耳尖微微发红,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平稳飞行。周临要了条毛毯,轻轻盖在沈知意腿上。她已经半睡着了,头不自觉地歪向他的肩膀。
周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空姐经过时,他指了指沈知意,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势。
窗外面是蓝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云朵。周临想起疗养院里父亲最后的质问,想起沈知意医疗报告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想起暴雨夜里她在他怀中颤抖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沈知意熟睡的侧脸,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前方的旅程还很长,但至少此刻,他们终于自由了。
——
周临推开酒店套房的门时,沈知意正站在落地窗前通电话。她背对着门口,真丝睡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窗外是塞班岛深蓝色的夜幕,几颗星星点缀其中,海浪的声音隐约可闻。
嗯,董事会文件都准备好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几分慵懒,告诉他们,下周的会议提前到...
周临轻轻带上门,皮质公文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解开西装扣子,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睡袍下摆随着她轻微的移动而晃动,偶尔露出纤细的脚踝。
沈知意突然转身,电话还贴在耳边。她的目光与周临相遇,嘴角微微上扬。先这样。她挂断电话,手机滑进睡袍口袋,比预计的回来得早。
周临松了松领带:酒会没什么意思。他走向迷你吧台,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华林那位千金问起她父亲的事。
沈知意走到沙发边坐下,双腿交叠。睡袍下摆滑开一些,露出膝盖上方的一小块皮肤,那里有一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白色疤痕。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嘴唇贴着杯沿:你怎么说的
说他很健康。周临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每天在疗养院打高尔夫。
沈知意轻笑出声,水杯在掌心转动。周临走过来,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他喝了一口酒,喉结上下滚动。
她信了
半信半疑。周临的目光落在她微湿的发梢上,直到我给她看了照片。
沈知意挑眉:什么照片
周临拿出手机,划了几下递给她。屏幕上是周政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远处确实能看到高尔夫球场的绿茵。
上个月拍的。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技术部处理了一下光线。
沈知意放大照片,注意到角落里模糊的日期显示。她的发丝垂下来,带着洗发水的淡香。周临突然伸手,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指节擦过她的耳廓,触感温热。
你洗过澡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沈知意把手机还给他,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有立即收回。嗯,海水有点黏。她抬头看他,你要不要也...
话没说完,周临突然倾身向前。他的手掌撑在她身侧的沙发靠背上,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威士忌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将沈知意包围。
沈知意。他叫她的全名,嗓音沙哑,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她的呼吸明显加快了一些,睫毛微微颤动。睡袍的领口随着呼吸起伏,露出一小片锁骨。周临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秒,又回到她脸上。
怎样她反问,声音却不像平时那么稳。
周临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唇。沈知意没有躲开,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星光。
假装这只是场交易。他低声说,手指插入她的发丝,假装我不记得你害怕打雷的样子。
沈知意的嘴唇微微分开,像是要说什么。但周临没给她机会,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下,带着威士忌的醇香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当他稍稍退开时,沈知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他的衬衫前襟。真丝面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她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嘴唇因为刚才的接触而泛着水光。周临...她叫他的名字,尾音消失在第二个吻里。
这次不再是试探。周临的手滑到她后腰,将她拉近。沈知意的指尖插入他的发间,指甲轻轻刮过头皮。睡袍的腰带不知何时松开了,真丝面料滑过皮肤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窗外,海浪的声音若有若无。远处的灯塔扫过一道光,在窗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时,沈知意先醒了。她轻轻挪开周临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动作很小心。床单凌乱地堆在腰间,露出她背上几处淡红色的痕迹。周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手臂无意识地寻找着什么。沈知意把枕头塞进他怀里,他立刻安静下来,脸埋在柔软的羽绒中。
晨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沈知意披上睡袍,赤脚走到落地窗前。海面上波光粼粼,早起的游客已经在沙滩上散步。她系好腰带,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周临的手表——百达翡丽的经典款,表盘背面刻着一行小字:To
L,
forever
yours.
S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浴室里传来水声,她转头看见周临站在淋浴间里,水珠顺着他的背脊流下。磨砂玻璃模糊了他的轮廓,却遮不住那道从肩膀延伸到腰际的疤痕。
沈知意拿起手机,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疗养院。她正要回拨,浴室门开了。周临腰间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醒了他用毛巾擦着头发,水珠溅在地毯上,我让餐厅送了早餐。
沈知意放下手机:疗养院打了好几个电话。
周临的动作顿了一下,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下。他走到她面前,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潮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先吃早餐。他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
沈知意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跳动的脉搏:你确定
周临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非常确定。他的另一只手滑进她的睡袍,掌心贴在她的后腰,毕竟我们还有...他的唇移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她轻颤,...很多事要讨论。
门铃声突然响起。周临叹了口气,松开她去开门。侍者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下散发出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沈知意拢了拢睡袍,看着周临签单的背影。阳光照在他赤裸的背上,那道疤痕显得格外明显。她突然想起昨晚指尖触碰时的触感,粗糙又脆弱。
过来。周临倒了两杯咖啡,递给她一杯,尝尝,本地特产的。
沈知意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他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咖啡很香,带着淡淡的坚果味。她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餐车上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不是我点的。周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花茎上取下一张小卡片。他看了一眼,突然笑了,把卡片递给她。
上面只有一行字:蜜月快乐。落款是张总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