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晚风把礼堂的窗帘吹得鼓起来,我正往嘴里塞第四块芝士蛋糕时,追光灯突然在舞台中央聚成个白圈。
纱帘哗啦一声被掀到两边,穿墨绿襦裙的女鬼吊着威亚荡出来,腰间银铃碎响惊得我手一抖,奶油抹了半张脸。
这哪儿是女鬼啊,分明是阎王爷派来勾魂的狐狸精。
她眼尾点着指甲盖大的朱砂痣,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长发像浸了墨的丝绸垂到腰间,最要命的是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极了我上周在古玩市场看见的明代仕女俑——只不过仕女俑没她腰间那串会响的银铃,也没她踩在半空时,白袜边沿露出的脚踝上那截红绳。
同学们,接下来请欣赏中医系带来的《聊斋·医鬼》——主持人的声音被掌声淹没。
我盯着女鬼发间别着的艾草发呆,突然听见后排传来压低的嗤笑:林砚,你嘴角流哈喇子了。
我手忙脚乱地擦嘴,女鬼已经落在舞台上,袖中唰地抖出条白绫,上面用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甲骨文。
听到后排议论,我才知道那是《黄帝内经》里的句子,我满脑子都是她转身时襦裙扬起的弧度,像极了爷爷药铺里那株开败的夜合花。
这女鬼比我选修课表还好看。我鬼使神差地喃喃自语,冷不防舞台上的女鬼突然偏头,眼尾朱砂痣在追光灯下红得滴血:这位穿蓝色卫衣的同学——她指尖的白绫啪地甩在台沿,银铃响得更急了,课后到后台领驱鬼手册,免得被女鬼勾了魂。
礼堂里爆发出哄笑,我脸涨得比她的朱砂痣还红。
蓝色卫衣是我今早随手抓的,胸前还沾着方才蹭到的奶油,此刻在聚光灯下简直像块会发光的耻辱柱。
好在女鬼很快转身,白绫扫过台边时带起阵风,我隐约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混着点薄荷的清凉,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给我泡的安神茶。
晚会结束后,礼堂里的人潮退得像退潮的海水,我磨磨蹭蹭往后台走,手里还攥着吃剩下的半块蛋糕。
幕布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小心头帮我摘发簪,穿汉服的姑娘们像群花蝴蝶般穿梭,直到我看见那个卸了妆却仍留着朱砂痣的身影——她正靠在折叠椅上,手里转着根足有十厘米长的银针,脚踝上的红绳随着晃腿的动作轻轻摆动,银铃磕在椅脚上发出细碎的响。
林砚,大一临床五班,高考志愿全填了医科大学,却在新生群里说‘单身久了,看女鬼都眉清目秀’。
她忽然抬头,银针在指间转出个漂亮的花,我是唐砚秋,中医系大二,灵异社社长。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合着刚才在台上装女鬼,下台就查我户口
她说话时尾音轻轻上扬,像极了爷爷药铺里那只总爱蹭人腿的三花猫,可手里的银针又让我想起解剖课上的不锈钢镊子,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诡异地和谐着。
学、学姐好。我慌忙把蛋糕往背后藏,奶油却蹭在了卫衣口袋上,那个……驱鬼手册……
驱鬼手册她突然笑出声,眼尾朱砂痣跟着弯成小月牙,逗你的,不过灵异社确实缺人。
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银铃随着动作滑到小腿上,每周六晚七点,实验楼302,带你去后山采夜交藤,敢来吗
我盯着她腕间露出的红绳末端,那里系着枚刻着砚字的银铃,和舞台上的女鬼装扮别无二致。
十年前在古刹遇见的那个戴银铃的小女孩突然闪过脑海,那时我摔破了膝盖,她蹲在我身边用草药捣烂敷伤口,发间的银铃响得像清泉流过石头。
可眼前的唐砚秋显然不记得这事,毕竟那年她才七岁,而我也只是个哭哭啼啼的小正太。
敢!我梗着脖子坐下,膝盖不小心碰到她的白大褂下摆,不过学姐,你扮女鬼的时候,为什么腰间要挂艾草啊
因为真的有鬼啊。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下巴,薄荷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上个月迎新晚会,有个姑娘扮小倩,结果半夜回宿舍,发现镜子里多了条白绫——
她指尖的银针叮地敲在椅背上,后来我们在道具间找到了她遗落的假发,上面缠着三根不属于任何人的白发。
我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却听见她又笑出声:骗你的,艾草是防蚊虫的,后山蚊子比女鬼还凶。
她靠回椅背,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骷髅头,不过灵异社确实有正经事,比如研究为什么解剖楼的福尔马林味道总在午夜变重,或者食堂的包子铺阿姨为什么总能准确避开香菜过敏的同学——
这也算灵异事件我忍不住插嘴。
当然算。她笔尖敲了敲笔记本,上周三,三楼男厕的第三隔间,有人听见隔间里传来中药熬煮的声音,进去却发现水龙头在滴褐色液体——后来我们检测,是当归和川芎的混合液。
她忽然抬眼,朱砂痣在廊灯下泛着微光,林同学,你不好奇吗
我其实更好奇她为什么对这些怪事这么上心,直到后来才知道,她腕间的红绳是师父给的镇魂符,脚踝的银铃刻着她的生辰八字,而灵异社的真正使命,是守护藏在学校后山的百年古刹。
但此刻我只觉得面前的姑娘像本摊开的《山海经》,每一页都画着会动的精怪,而我心甘情愿做那个举着烛火翻页的人。
我加入。我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不过学姐,能先告诉我,你扮女鬼时的朱砂痣是怎么画的吗我刚才在台下看了十分钟,发现它会跟着你的表情变位置。
她盯着我的二维码挑眉:观察力不错,是用藏红花浸了糯米粉调的,加点薄荷脑,能保持十二小时不晕染。
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忽然指着我卫衣上的奶油渍,明天把迎新晚会的观后感写一千字,发到群里,标题就叫《论女鬼眉清目秀对单身大学生的积极影响》。
我看着手机里突然多出来的中医系灵异社预备役群聊,哭笑不得:学姐,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错了。她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膝盖,银铃在脚踝处晃出个漂亮的弧,这是提前训练你的阳气——毕竟下次去后山,要是你被何首乌精吓哭,我可不会像哄小孩似的给你擦眼泪。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我手背,带着夜露般的凉意。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古刹,那个戴银铃的小女孩给我包扎完伤口后,也是这样转身跑开,发间的银铃响成串,惊飞了墙头的麻雀。那时我攥着她落下的半片艾草,偷偷在心里许了个愿:等我长大,一定要找到这个会用草药治病的小铃铛姐姐
没想到十年后,小铃铛姐姐成了医学院的女鬼学姐,而我成了她灵异社的预备役社员。命运这味药啊,熬起来总带着股让人猝不及防的回甘,就像此刻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卫衣口袋里的蛋糕早被压扁,却甜得让人想笑。
回到宿舍时,室友正围在电脑前看迎新晚会录像。
我凑过去,刚好看见唐砚秋吊着威亚出场的镜头,弹幕刷得铺天盖地:
这个女鬼小姐姐我可以!
求朱砂痣教程!
有没有人发现她腰间的银铃会自己响
我摸着手机里刚存的唐砚秋微信头像——是张黑白照片,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药柜前,指尖夹着片银杏叶——忽然想起她卸了妆后,眼尾的朱砂痣依然鲜艳,像滴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夜里熄灯后,我躺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唐砚秋转银针的模样。
忽然听见手机震动,点开微信,是她发来的消息:
明天记得穿长袖,后山的荨麻会咬人。
附加一个表情包:戴着斗笠的卡通女鬼比了个剪刀手,旁边配文别怕,学姐保护你。
我盯着表情包笑出声,忽然发现她的头像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红点——是朋友圈更新。
点进去,只有张照片:今晚后台,她坐在折叠椅上,脚踝的银铃旁边,静静躺着半块被压扁的芝士蛋糕,配文是:
迎新晚会收获:一枚会送蛋糕的小药童。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棂,我摸着口袋里那枚从小戴到大的银戒指——内侧刻着砚字,是爷爷临终前塞给我的,说等遇到戴银铃的姑娘,就把戒指送给她。
此刻戒指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呼应某个遥远的约定。
原来这世上最灵验的驱鬼符,从来不是朱砂或艾草,而是当你遇见那个让你心跳如鼓的人时,她眼尾的朱砂痣刚好扫过你心底的某片柔软。
1
周六傍晚的实验楼飘着股奇怪的混合气味,像是当归煮糊了混着薄荷风油精。
我攥着唐砚秋发的装备清单——手电筒、防蚊手环、笔记本,外加她特意叮嘱的穿高腰牛仔裤,别让脚踝露出来,站在302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叮铃一声脆响。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唐砚秋拉开门,手里拎着个印着卡通骷髅头的帆布包,脚踝红绳上的银铃还在晃,不是说敢来吗怎么,怕我把你卖给何首乌精当肥料
她今晚没穿白大褂,改穿宽松的浅灰卫衣,发间别着朵蔫哒哒的小雏菊,倒像是去夜跑的大学生而非灵异社社长。
但肩上斜挎的牛皮药箱出卖了她,箱角还沾着褐色药渍,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艾草味。
谁说的!我梗着脖子晃了晃手电筒,却不小心照到她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银针,不过学姐,咱们采个夜交藤而已,用得着带针灸包吗
夜交藤喜阴,长在背阴处的老藤容易招‘脏东西’。她甩了甩手里的荧光棒,忽然转身往楼梯口走,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个利落的弧,去年有个社员在藤蔓里摸到团冰凉的手,后来发现是株成精的老首乌——
她忽然回头,眼尾朱砂痣在廊灯下泛着红光,会模仿人声喊‘救命’的那种。
我后颈的汗毛蹭地竖起来,想起昨晚查的《本草纲目》里说夜交藤主风痹,变白,养心血,没说会养出会喊救命的何首乌精啊!
唐砚秋却突然笑出声,从药箱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我:逗你的,不过后山信号不好,跟紧了。
出了校门往西走,路灯渐渐稀少,蝉鸣声被虫吟取代。
唐砚秋走在前面,荧光棒的绿光映得她卫衣帽子像顶小灯笼,腰间帆布包随着步伐轻晃,银铃碎响混着蟋蟀叫,倒像是给黑夜打拍子。
我盯着她发尾偶尔扫过的后颈,突然想起迎新晚会那天,她扮女鬼时后颈也有这么一小截白得发亮的皮肤,像片落在墨色里的月光。
发什么呆到了。唐砚秋忽然停步,荧光棒照亮前方半人高的灌木丛,藤蔓像老蛇般盘在岩石上,叶片在夜风里沙沙作响,看见那些开浅紫色小花的了吗夜交藤,旁边叶片带锯齿的是鸡血藤,别认错——认错了可是要‘喝鸡血’的。
我蹲下身仔细看,手电筒光里的藤蔓确实缠着些米粒大的紫花,只是叶片边缘的锯齿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锋利。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叮铃一声,唐砚秋不知何时爬上了旁边的矮树,卫衣下摆掀起道缝,露出后腰上贴着的暖宝宝——原来她刚才说的高腰牛仔裤防露水是假的,真实原因是怕受凉啊。
接着!她扔下根带花的藤蔓,我伸手去接,却不小心被旁边的荨麻扎到手指。
嘶——我慌忙甩手指,血珠已经冒出来,抬头看见唐砚秋正从树上跳下来,银铃随着动作撞在药箱上,发出清越的响。
笨死了。她掏出块纱布,却在碰到我手指时突然顿住,等等,你这血——她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我手背,薄荷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颜色比普通人偏红,带着点中药味
我下意识缩回手,想起爷爷临终前说过我的血带点药气,小时候摔破膝盖,伤口总是比别人好得快。
唐砚秋却不依不饶,从药箱里翻出片仙鹤草捣烂敷在我伤口上:别紧张,只是发现你阳气格外足——难怪迎新晚会那天,女鬼扮相的我看见你,心跳得比银针检测仪还快。
她指尖的温度透过草药传来,发间银铃响得像清泉。
唐砚秋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和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难道她真的是当年的铃铛姐姐
学姐,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城郊的白云观我脱口而出,大概十岁左右,戴着银铃,会用草药给人包扎伤口
唐砚秋的手突然僵住,仙鹤草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我牛仔裤上,晕开片浅绿。她抬头时,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艳:你怎么知道
我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右侧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掰断树枝。
唐砚秋立刻噤声,指尖掐了个剑诀——没错,就是武侠片里那种中二的手势,然后从药箱里摸出三根银针夹在指间。
跟着我,别出声。她低声说,荧光棒的绿光扫过前方,我看见枯枝堆里有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动,越看越像个缩成球的人形。
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我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何首乌精,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那团东西。
是你吗唐砚秋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笑意,银针却悄悄攥紧了,去年偷喝我实验室当归汤的小家伙
那团东西猛地抬头,月光照亮它皱巴巴的脸——分明是株长着人脸的何首乌,两个凸起的根须像眼睛,中间裂开的缝隙像在咧嘴笑。
我腿肚子直打颤,却听见唐砚秋噗嗤笑出声:别怕,成精的何首乌难得一见,比你在解剖楼见的大体老师可爱多了。
说着她走上前,银针叮地敲在何首乌旁边的石头上:去年你把我的夜交藤啃了半亩,现在该还债了——把旁边那株老藤让给我,我给你带了茯苓饼。
何首乌哗啦啦抖了抖藤蔓,竟真的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后面碗口粗的夜交藤。
唐砚秋从帆布包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果然是香喷喷的茯苓饼,递给何首乌时,还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它皱巴巴的额头:下次别去实验室偷喝汤了,想喝叫我,给你熬加十倍红枣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忽然觉得灵异社社长的日常,比《聊斋》还魔幻。
唐砚秋转身时,银铃又响了:发什么呆过来帮忙挖藤,记住,根须要留三寸,断了就没药效了。
我们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挖根,何首乌在旁边抱着茯苓饼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用根须戳我的手电筒。
唐砚秋忽然指着何首乌凸起的眼睛:看见没这是年久成精的标志,不过它没恶意,就是贪吃——去年把张教授的养生茶全偷喝了,害得我们找了三天。
所以学姐你刚才的剑诀……我忍不住问。
哦,那个啊。她抹了把额角的汗,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是跟师父学的手势,其实就是吓唬吓唬它们,真正管用的是——
她晃了晃手里的茯苓饼,吃货治百病。
挖到半夜,我们背着半麻袋夜交藤往回走,何首乌还恋恋不舍地跟着走了半里地,直到唐砚秋答应下周带桂花糖才停下。
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了层银边,发间的小雏菊早就歪了,却衬得她比迎新晚会的女鬼扮相更生动。
学姐,你刚才说的师父……我犹豫着开口,是不是白云观的清虚道长
她脚步突然顿住,银铃叮地撞在药箱上:你到底是谁语气里带着少见的严肃。
我摸出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内侧刻着的砚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十年前,在白云观的银杏树下,有个小女孩用仙鹤草帮我包扎膝盖,她的银铃上也刻着这个字。
唐砚秋的眼睛猛地睁大,指尖颤抖着摸向脚踝的银铃:你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正太当时你说‘等我长大娶你’,我还以为是小孩说的胡话——
她突然别过脸,耳尖在月光下红得滴血,原来你真的记得。
夜风掀起她的卫衣下摆,我看见她后腰的暖宝宝边缘露出半截红绳,和十年前系在小铃铛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命运早就在我们身上系了千丝万缕的草药,如今在这后山的月光里,终于织成了张扯不断的网。
回到实验室时,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一点。
唐砚秋把夜交藤摊在实验台上,忽然从帆布包掏出个小瓶子:给,防狼喷雾——不过是改良版,喷出来是薄荷水,还带点艾草香。
我看着瓶身上歪歪扭扭的标签唐式驱邪喷雾·试用装,忍不住笑出声:学姐,你这是把中医系实验室变成炼丹炉了
胡说,这是科学与玄学的结合。她戴上手套切首乌块茎,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就像你刚才的血,阳气足是生理现象,可十年前能遇见我,就是命运在捣药——把我们俩这两味药,放在同一个药罐里慢慢熬。
我盯着她腕间的红绳,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遇见戴银铃的姑娘,就把戒指给她,她是你的药引,也是你的解药。
此刻实验室飘着夜交藤的清香,唐砚秋切药材的动作利落得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像是在应和某个跨越十年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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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世上最灵异的事件,不是会说话的何首乌精,也不是半夜煮中药的水龙头,而是当你以为自己在单恋时,对方早在十年前就把你的名字刻在了随身的银铃上,等着命运的药罐煮开,让两颗藏在草药里的心跳,终于在同一个实验室的台灯下,酿成最甜的安神汤。
收拾完药材准备离开时,唐砚秋忽然塞给我个布袋,里面装着晒干的仙鹤草:回去泡水喝,治你刚才被荨麻扎的伤——记住,要用37度的温水,像人的体温那样,才不会辜负草药的心意。
我摸着布袋上绣着的小铃铛图案,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早就藏在草药的性味归经里,寒来暑往,终会在某个月圆之夜,随着银铃的脆响,在彼此的生命里扎根发芽。
就像此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口袋里的防狼喷雾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而心里某个角落,正悄悄开出朵比夜交藤花还要美的爱心花。
2
实验室的玻璃门刚推开条缝,当归的甜腻混着羊肉的膻香就勾住了我的卫衣带子。
唐砚秋正蹲在电磁炉前搅动砂锅里的汤,白大褂下摆拖在地上,发间别着的银杏叶书签随着动作晃啊晃,像只随时会飞走的金蝴蝶。
学姐,你这是在熬孟婆汤还是四物汤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临时召唤我去便利店买的枸杞,隔壁解剖班还以为咱们在炖大体老师呢。
胡说,这是改良版当归生姜羊肉汤。她回头时,眼尾朱砂痣沾着点锅底灰,加了黄芪、龙眼,还有——她神秘兮兮地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个小纸包,昨晚在后山采的夜交藤嫩芽,安神助眠效果绝佳。
我盯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褐色液体,想起上周她在实验室煮的驱寒艾草茶,喝起来像掺了风油精的洗脚水。
此刻电磁炉的蓝光映着她认真搅汤的侧脸,银铃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圆,倒让我想起十年前古刹厨房里,小铃铛姐姐蹲在灶台前给我熬薄荷粥的模样——那时她踮脚够陶罐的样子,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过来试体温。唐砚秋突然掏出个体温计,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学姐,喝你的汤还要验尸啊
验你个头。她敲了敲操作台,眼尾朱砂痣随着挑眉动作弯成小钩子,你上次被荨麻扎伤,血滴在夜交藤上,藤蔓居然开出了并蒂花——
她举起装在培养皿里的浅紫色小花,两朵花共用一根花茎,纯阳血遇上阴寒药,产生的化学反应比《本草纲目》记载的还神奇。
我这才注意到实验室角落的实验台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试管,标签上写着林砚血液提取物夜交藤皂苷反应之类的鬼画符。
唐砚秋忽然凑近,指尖划过我手腕内侧:知道为什么昨晚何首乌精看见你就躲吗你的血,比朱砂还管用。
她的指尖带着砂锅的余温,我慌忙缩回手,却撞翻了旁边的搪瓷碗,里面装着晒干的仙鹤草碎末,簌簌落在她白大褂上。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古刹的银杏树下,小铃铛姐姐蹲在我面前,膝盖上沾着同样的草末,发间银铃响着给我哼安神曲,而我攥着她的袖口不肯松手,哭着说姐姐的铃铛借我戴。
对了,你脚踝的银铃……我盯着她白大褂下摆露出的红绳末端,那里空荡荡的,十年前你送给我的小铃铛,是不是就系在这上面
唐砚秋搅汤的动作顿了顿,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个锦囊,里面躺着枚刻着砚字的旧银铃,边缘还留着细微的齿痕——是十岁的我咬出来的,那时我总以为银铃是糖果,抱着不肯还她。
师父说,我的生辰八字太轻,得用亲人的名字刻成铃铛系在身上招魂。她把银铃放在掌心,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铃面上,后来在白云观遇见你,你摔破膝盖哭得震天响,血滴在我的铃铛上,居然让铃铛三个月没招过鬼——原来你的血,天生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望着她掌心的银铃,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塞给我的银戒指,内侧刻着的砚字,和这铃铛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原来早在十年前,命运就把我们俩当成了彼此的药引,我是她的纯阳血护身符,她是我刻在骨血里的小铃铛。
喝汤!唐砚秋突然舀起一勺汤递到我嘴边,褐色的汤汁还冒着热气,尝尝看,有没有十年前我给你熬的薄荷粥好喝
我下意识张嘴,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却尝到了藏在深处的甜味——是桂圆的甜,混着夜交藤的清苦,像极了那年古刹的晚风,带着薄荷的清凉和银杏的涩,却在喉间留下绵长的回甘。
好喝。我舔了舔嘴唇,看见唐砚秋耳尖突然泛红,慌忙低头搅汤:别贫嘴,这汤里加了远志和合欢花,专治你这种记性太好的人——省得你总记着我小时候流鼻涕的样子。
我忍不住笑出声,想起十年前的小铃铛姐姐确实流过鼻涕,那时她蹲在我面前包扎伤口,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却还硬装成熟:小弟弟别怕,姐姐学过止血咒。
现在的唐砚秋却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熬着能让鬼喝了都失眠的药膳,反差萌得让人想揉乱她的头发。
对了,你后腰的暖宝宝……我指着她白大褂下露出的边角,上次在后山就想问,你体寒这么严重吗
她突然转身,背对着我掀开白大褂下摆,露出后腰上贴着的三张暖宝宝,红绳从腰侧蜿蜒而下,系着脚踝的银铃:看见没这是师父给我画的镇魂符,每年霜降都要换,不然——
她忽然转身,指尖戳了戳我胸口,不然我这女鬼身子,早被后山的阴气吸干了。
我望着她后腰上淡青色的符印,突然想起昨晚在实验室看见的《白云观志》,里面记载着守塔人需以血祭铃,镇地宫万鬼。
原来唐砚秋的银铃不只是招魂的饰品,更是世代相传的守塔信物,而我十年前滴落的血,无意间加固了铃铛的封印。
学姐,你其实早就知道我是当年的小正太吧我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红绳硌着掌心,迎新晚会你扮女鬼,故意在我面前晃银铃,就是为了试探我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事对不对
她的睫毛猛地颤动,像被风吹乱的夜交藤花:不然你以为,灵异社那么多新生,为什么独独选你去后山
她突然低头,声音轻得像砂锅里的气泡,我等了十年,就等着当年那个说‘长大娶我’的小正太,变成能和我一起熬药的人。
电磁炉突然嘀地发出提示音,唐砚秋慌忙转身关火,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药罐,晒干的玫瑰花瓣撒了她一身。
我伸手帮她摘花瓣,指尖碰到她后颈的皮肤,烫得像刚煮好的当归汤——原来她体寒是假,心跳加速是真。
林砚,你看这个。她突然翻开实验台上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字条,稚嫩的铅笔字写着:小铃铛姐姐,你的银铃借我戴三天,等我长大,把爷爷的戒指送给你。
那是我十岁时写的字条,夹在送给她的仙鹤草标本里。
此刻唐砚秋的指尖划过字条上晕开的墨迹,我才发现纸角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铃铛,旁边写着砚秋收三个字,和她现在笔记本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其实那天你走后,我在银杏树下哭了好久。她合上笔记本,银铃在腕间轻响,师父说,人和鬼的缘分不能太近,可我总觉得,你滴落的血早就在我们之间牵了根红线,比爷爷的药柜里的人参须还长。
我望着她眼尾的朱砂痣,突然想起迎新晚会那天,她在台上甩白绫的模样,像极了画里的降妖仙子。
可此刻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她只是个会熬甜汤、贴暖宝宝、收藏十年前字条的普通女孩,却让我觉得比任何女鬼都要动人。
学姐,我有个礼物要给你。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银戒指,内侧的砚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爷爷说,这是给救命恩人的定情信物,现在我终于找到该送的人了。
唐砚秋的眼睛猛地睁大,指尖颤抖着接过戒指,突然把自己脚踝的红绳扯下来,将戒指系在绳尾:这样就完整了——十年前你借走我的银铃,十年后我收下你的戒指,咱们这就算……
她耳尖红得滴血,突然把砂锅往我面前一推,就算两清了!
收拾完实验室已是凌晨,唐砚秋坚持要送我回宿舍。
路过解剖楼时,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指尖冰凉:等等,今晚月相不对,解剖楼的阴气有点重。
我望着她绷紧的侧脸,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镇魂符,忍不住把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别怕,我不是你的护身符吗
她突然抬头,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像滴要落的血:你知道吗刚才喝汤时,你舌尖被烫红的样子,和十年前摔破膝盖时一模一样。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那时我就想,这个小正太长大了,一定是个让女鬼心跳加速的药引子。
夜风掀起她的白大褂,我看见红绳上的戒指随着步伐轻晃,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在古刹奔跑的小铃铛,带着清脆的响,撞开了命运的药柜,让属于我们的那两味药,终于在时光的熬煮中,绽放出最动人的芬芳。
回到宿舍后,我摸着口袋里唐砚秋塞给我的小瓶子,这次不是防狼喷雾,而是贴着林砚专属安神香标签的精油,打开盖子,是熟悉的薄荷混着艾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体温的暖。
手机突然震动,是唐砚秋发来的消息:明天把实验报告写两千字,标题就叫《论纯阳血对药膳口感的改良作用》——顺便告诉你,今晚的羊肉汤里,我偷偷加了半颗心动草。
我盯着屏幕笑出声,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落在床头那本《本草纲目》上,书页间夹着的,正是今晚唐砚秋送给我的,那朵并蒂开放的夜交藤花。
原来这世上最有效的攻心药膳,从来不是当归羊肉汤,而是当你喜欢的人,把十年的等待,都熬进了那句欲言又止的过来喝汤里。
3
霜降后的第一个周末,唐砚秋把灵异社团建地点定在了城郊的白云观。
我站在观前的石牌坊下,望着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斑驳匾额,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像被煮开的药汁,咕嘟咕嘟往上冒——那时的小铃铛姐姐正蹲在门槛上啃糖葫芦,银铃挂在腰间,把红山楂映得格外甜。
发什么呆唐砚秋穿着改良汉服从电瓶车上跳下来,月白色裙裾扫过青石板,发间簪着的银铃随动作轻响,今天任务艰巨,既要扫塔又要招魂,你可别掉链子。
我盯着她腰间新系的红绳,末端坠着我的银戒指和她的旧银铃,此刻正随着步伐撞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十年前古刹里晨钟与暮鼓的和鸣。汉服领口开得有点低,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符印,和后腰的镇魂符遥相呼应,让我突然想起《山海经》里记载的护心镜,原来她把自己的命,早就系在了这些叮叮当当的信物上。
白云观比十年前破败不少,银杏树却愈发粗壮,树干上的红丝带密密麻麻,像给古树织了件花毛衣。
唐砚秋蹲下身,指尖抚过树根处的苔藓:这棵树有三百岁了,太奶奶当年在树下救过只受伤的狐狸,后来狐狸成了观里的守山仙。
她忽然抬头,眼尾朱砂痣在银杏叶的金光里灼灼发亮,不过现在狐狸跑了,换成两只笨鸟守山。
我摸着树干上褪色的砚秋平安红丝带,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总在实验室种银杏盆栽——原来她的根,早就在这古刹的泥土里扎得比夜交藤还深。
正走神时,观里的老道士拄着拐杖出来,看见唐砚秋立刻笑出满脸褶子:砚秋丫头又带朋友来了这次不是来偷供果的吧
王爷爷别乱说!唐砚秋耳尖发红,拽着我往偏殿跑,当年我才六岁,不懂事……
话音未落,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满墙的旧照片,其中一张泛黄的合影里,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抱着药箱站在银杏树下,腰间银铃和唐砚秋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那是太奶奶。唐砚秋指着照片里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她当年在医学院读书,总说西医救急、中医救命,后来战争爆发,就带着学生回观里熬药救人。
她指尖划过照片上少女的手腕,那里系着和我同款的银戒指,太奶奶临终前说,唐家的守塔人,总会遇见个带‘砚’字信物的人,帮她系紧散了的魂。
我望着照片里少女腰间的银铃,突然想起唐砚秋实验室里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写着守塔人须知:银铃七响,地宫门开。
正想问什么,头顶突然传来哗啦啦的银杏叶响,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唐砚秋发间,仔细一看,叶面上竟用朱砂画着个小铃铛。
跟紧了。唐砚秋突然攥住我的手,体温透过汉服袖口传来,每逢霜降,地宫的怨气就会顺着银杏树往上冒,刚才那片叶子,是太奶奶在给我们引路。
她带我绕到塔后,七层高的青砖塔在暮色里投下长影,塔身的砖缝里长出些歪歪扭扭的草药,唐砚秋说那是守塔草,专吸地宫阴气。
走到第三层时,我忽然看见塔角坐着个穿民国校服的姑娘,正低头绣着什么,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她长得和照片里的太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嘴角沾着点朱砂,像极了唐砚秋扮女鬼时的模样。
砚秋,又带小友来了姑娘笑着站起身,手里的绣绷上绣着棵银杏树,树下站着个戴银铃的小人,我是你太奶奶的一缕执念,守着地宫入口呢。
她忽然转向我,眼尾朱砂痣俏皮地挑着,小友的血不错,比当年你爷爷的还纯,难怪能让砚秋的银铃十年不哑。
我吓得差点摔了手电筒,唐砚秋却习以为常地掏出块桂花糖:太奶奶别逗他了,今天带他来认认地宫入口,省得以后迷路。
她指着塔身某处砖缝,轻轻叩了三下,看见没银铃七响后,按‘离、震、坎’的方位敲砖,地宫门就开了。
话音未落,她腕间银铃突然叮、叮、叮连响七声,惊飞了树上的寒鸦。我眼睁睁看着砖缝里渗出微光,慢慢拼出个铃铛形状的门,门后传来隐约的中药香,混着点潮湿的土腥味。太奶奶的执念化作片银杏叶,飘到唐砚秋掌心:进去吧,地宫东南角的何首乌精又偷吃供果了,记得带点茯苓饼。
地宫台阶潮湿滑腻,唐砚秋打开手电筒,照亮墙上刻着的《千金方》句子,每句末尾都嵌着枚小银铃。
走到第五层时,她忽然踉跄半步,我慌忙搀住她,却发现她额头全是冷汗:地宫阴气太重,我的镇魂符有点扛不住……
用我的血。我想起后山时何首乌精怕我的血,咬破指尖按在她腕间红绳上,纯阳血的热意顺着红绳蔓延,她苍白的脸色立刻好转,眼尾朱砂痣却更红了,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腊梅。
地宫中央有座石鼎,里面插着半枯的艾草,唐砚秋说这是百年前的镇邪香。
东南角果然缩着个毛茸茸的东西,听见动静猛地抬头——是只比猫大的何首乌精,浑身长着银杏叶状的头发,看见唐砚秋立刻扑过来,抱着她的脚踝直蹭。
又偷吃供果!唐砚秋假装生气地敲它的额头,从帆布包掏出茯苓饼,这次给你带了桂花味的,再乱跑就把你种到实验室当盆栽。
何首乌精吱吱叫着接过饼,突然转向我,用根须指着我口袋——那里装着早上买的芝麻糖。
给你。我笑着递出糖,何首乌精接过去时,我看见它手心刻着个砚字,和唐砚秋的银铃一模一样。
唐砚秋忽然凑近我耳边:这是太奶奶当年救下的小首乌,和我同一天被收养,算是我的‘药童弟弟’。
地宫深处传来钟摆般的滴答声,唐砚秋说那是地宫的心跳,每到霜降就会加快。
我们坐在石鼎旁休息,她忽然解开汉服领口,让我看锁骨下方的符印:这是太奶奶留下的守塔印记,每次打开地宫,印记就会发烫——就像现在。
她的指尖划过符印,我慌忙别过脸,耳尖却烫得能煎鸡蛋。十年前的小铃铛姐姐突然和眼前的少女重叠,那时她给我看膝盖上的伤疤,说这是被狐狸挠的,现在却让我看锁骨下的符印,说这是守塔人的印记。
原来有些成长,从来不是独自前行,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的药罐里,慢慢熬出彼此的形状。
离开地宫时,太奶奶的执念再次显形,递给唐砚秋片银杏叶,叶面上用金线绣着两个小人,一个戴银铃,一个握银针,旁边写着砚秋与砚,生生世世。
唐砚秋红着脸把叶子夹进《本草纲目》,我看见书页间还夹着十年前我写的字条,和昨晚她送我的安神香小瓶子。
返回观前时,暮色已浓,银杏树在晚风里抖落满身金箔,唐砚秋忽然站到石台上,裙裾被风掀起,像只即将起飞的白鹤。
她摘下发间银铃,对着银杏树晃了晃,七声脆响过后,树冠顶端竟亮起几点幽蓝的光,像散落的星子。
那是太奶奶她们的执念,守着地宫百年,早就成了银杏树的魂。她转身时,月光给睫毛镀了层银边,林砚,你知道吗十年前你在银杏树下哭,说‘姐姐别走’,其实我根本没打算走——我偷偷在你口袋里塞了颗仙鹤草种子,等着它发芽时,你就会回来找我。
我摸出牛仔裤口袋里的种子,那是今早她趁我不注意塞的,外壳刻着小小的砚字。
原来命运从来不是单行道,而是两棵树的根须在地下缠绕,十年前的种子,终于在今天开出了第一朵花,花香里混着银杏的涩、艾草的苦,还有唐砚秋体温的暖。
回学校的电瓶车上,唐砚秋靠在我肩上打盹,银铃和戒指在她腰间碰出细碎的响。
路过护城河时,她忽然迷迷糊糊地说:其实太奶奶的执念里,还有句没说完的话——
什么话我凑近她耳边,生怕错过半句。
她说,遇见戴银铃的人,就把戒指系在她红绳上,这样哪怕过奈何桥,孟婆汤也冲不散你们的药引。她说完又闭上眼,嘴角却翘成小月牙,像偷喝了桂花蜜的小狐狸。
夜风掀起她的鬓发,我望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早在百年前就写进了古刹的砖缝里,银杏叶是信纸,银铃响是标点,而我们,不过是顺着命运的药方,熬出了最甜的那碗汤。
就像此刻她腰间的红绳,系着我的戒指和她的银铃,在电瓶车上晃出个同心圆,圈住了十年的等待,圈住了古刹的月光,也圈住了两颗在药香里慢慢靠近的心。
回到宿舍后,我把银杏叶标本夹进《黄帝内经》,叶面上的金线在台灯下泛着微光,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银杏树下,银铃和戒指在他们腰间闪闪发亮。
手机忽然震动,是唐砚秋发来的消息:
明天把古刹探险报告写三千字,标题就叫《论守塔人与药引的共生关系》——顺便告诉你,地宫的何首乌精说你手心的糖比茯苓饼甜,下次去记得多带点。
我笑着回复知道了,我的小守塔人,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纱窗,在床头投下片银杏叶的影子,像极了唐砚秋发间簪着的那朵,永远不会凋谢的,属于我们的缘分。
4
平安夜的实验室飘着当归羊肉汤的香气,还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
我抱着唐砚秋临时召唤我买的两斤红枣冲进实验室,正撞见她踮着脚往香薰炉里撒粉末,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晃啊晃,发间的银杏叶书签快要掉下来。
学姐,你这是在熬汤还是炼蛊我把红枣往操作台上一放,盯着她手边的陶罐,上次的夜交藤羊肉汤已经够魔幻了,这次又加了什么猛料
唐砚秋回头时,眼尾的朱砂痣沾了点肉桂粉,像不小心晕开的晚霞:这叫‘平安夜特制安神汤’,加了红枣、桂圆,还有——她神秘兮兮地举起个小瓶子,合欢花提取物,有助于放松神经。
我看着瓶身唐式秘制的歪歪扭扭标签,想起上周她在实验室调配的防失眠薄荷膏,抹在太阳穴上凉得人脑仁疼。
此刻香薰炉冒出袅袅白烟,带着股蜜饯混合草药的怪味,倒让我想起十年前古刹里,小铃铛姐姐偷煮的桂花酒酿,甜得发齁还洒了一身。
过来帮忙切姜片。唐砚秋把菜刀往我手里一塞,银铃在腕间晃出清脆的响,对了,上次去白云观,太奶奶的执念有没有吓到你
我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想起地宫深处那片泛着幽蓝的银杏叶光,还有何首乌精抱着我裤腿要糖吃的模样:倒不如说,比起会说话的何首乌,更怕学姐你突然解开汉服领口验符印。
话音刚落,菜刀差点切到手指。
唐砚秋耳尖通红,抄起抹布就往我脸上甩:林砚!再胡说八道今晚就把你炖进汤里!她转身时,我瞥见她后腰又贴了新的暖宝宝,红绳从白大褂下摆蜿蜒而出,系着的银铃和我的戒指轻轻相碰。
切着姜片,我忽然想起这几天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
白云观地宫镇压着战乱时期枉死医者的怨念,而唐家世代守塔人的血,是维持封印的关键。十年前我在古刹摔破膝盖,血渗进银杏树下的泥土,意外加固了封印——原来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唐砚秋命里的药引。
学姐,你说太奶奶的执念里,为什么会有我们的画像
我把切好的姜片放进陶罐,看着气泡咕嘟咕嘟冒起来,还有,你每次靠近地宫就会不舒服,是不是因为镇魂符……
嘘!唐砚秋突然捂住我的嘴,指尖带着肉桂的温热,平安夜不谈这些扫兴的事。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离得这么近,我甚至能看清她眼尾朱砂痣边缘的细小绒毛,你看,汤快熬好了。
电磁炉发出嘀的提示音,唐砚秋掀开锅盖,热气瞬间模糊了眼镜。
当归的香气扑面而来,混着红枣的甜,竟意外地勾人食欲。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尝尝看,这次绝对没加奇怪的东西。
我张嘴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甜得恰到好处,却在回甘处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是合欢花的味道。正要开口,唐砚秋突然放下汤勺,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
送你的平安夜礼物。她把盒子塞到我手里,耳尖红得滴血,别多想,只是答谢你帮我搬红枣。
盒子里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银书签,叶脉处刻着我的名字,边缘还缀着个迷你银铃。
我想起上次在古刹,她发间的银杏叶书签被风吹走,我找了整整半小时才在草丛里发现。原来她都记得。
谢谢学姐。我把书签别进胸前口袋,突然瞥见她耳后贴着块创可贴,你耳朵怎么了
唐砚秋慌忙往后躲,却被我眼疾手快抓住手腕:上周给何首乌精剪‘头发’,不小心被它的根须挠到了。她小声嘟囔着,像只被抓包的小猫,谁让它非说自己要cosplay圣诞树……
我看着创可贴上印着的卡通铃铛图案,突然想起十年前,小铃铛姐姐给我包扎伤口时,用的也是印着小兔子的创可贴。
那时她蹲在我面前,发间银铃晃得我眼花,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学姐,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松开她的手,却握住她另一只戴着银铃的手,知道你就是十年前的小铃铛姐姐,知道我的血能加固地宫封印,也知道……我顿了顿,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知道你每次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其实是怕我发现你偷偷藏起的温柔。
唐砚秋的睫毛剧烈颤动,像受惊的蝴蝶:你什么时候……
从迎新晚会你扮女鬼时就开始怀疑了。我笑着晃了晃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后来去后山,你给我涂的仙鹤草药膏,和十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有上周在实验室,你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字条,是我十岁时写给你的。
她突然低头,声音闷闷的:我本来打算等你毕业再告诉你的……
所以学姐就故意在迎新晚会上扮女鬼,用银铃勾我的魂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还每次找借口让我来实验室,不是试喝奇怪的药膳,就是帮忙抓成精的何首乌
谁、谁勾你的魂了!她挣扎着要躲开,却被我一把搂进怀里。
白大褂下传来淡淡的艾草香,混着当归羊肉汤的热气,把平安夜的实验室熏得像个温暖的药罐。
其实那天在古刹,太奶奶的执念还说了句话。我在她耳边轻声说,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她说,唐家的守塔人总会遇见命定的药引,而药引的血,能让镇魂符永远不会失效。
唐砚秋猛地抬头,眼尾的朱砂痣艳得惊人:所以你愿意……
我愿意。我没等她说完就抢着回答,愿意当你的护身符,愿意陪你守着白云观的银杏树,愿意……我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留下的银戒指,愿意把这个戒指,真正系在你的红绳上。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伸手摸出自己脚踝的红绳,上面的银铃和我的戒指早已纠缠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地把银戒指系在红绳末端,十年前的约定,终于在这个平安夜有了最圆满的结局。
林砚,其实我……唐砚秋突然别过脸,声音轻得像炉子里的火苗,其实我在迎新晚会上扮女鬼,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我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
因为有人在新生群里说,单身二十年,看女鬼都眉清目秀。
她突然笑出声,眼尾的朱砂痣弯成小月牙,所以我就想,干脆让你看看,真正的女鬼不仅眉清目秀,还会……她踮起脚,在我唇上轻轻一啄,还会把你的魂,勾得死死的。
实验室的香薰炉还在冒着白烟,当归羊肉汤的香气里,混进了一丝隐秘的甜。
我搂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神奇的药膳,不是加了合欢花的安神汤,而是当你抱着喜欢的人时,连空气都甜得像浸了蜜的红枣。
手机突然震动,是灵异社群里弹出消息。
社员们发着平安夜的自拍,背景里有圣诞树、苹果,还有人拍到了实验室窗户透出的暖光。
唐砚秋掏出手机,发了张我们交叠的手的照片,红绳上的银铃和戒指闪闪发亮,配文是:抓到一只自愿当药引的小甜饼。
我笑着在下面评论:这只小甜饼,愿意被你熬成一辈子的安神汤。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落在实验室的玻璃上,映出我们相拥的影子。十年前的小铃铛姐姐,十年后的守塔人学姐,还有永远系在一起的银铃与戒指,在这个平安夜,终于熬成了最温暖的良药。
5
元旦前夜的寒潮来得猝不及防,实验室的窗玻璃结满冰花,却抵不住唐砚秋鼓捣新发明的热情。
她戴着护目镜,往烧杯里倒深紫色液体,白大褂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随着动作窸窣作响,腰间红绳上的银铃与我的戒指碰出细碎的节奏。
林砚,把那罐朱砂递过来。她头也不抬地喊道,发梢垂落挡住侧脸,这次改良的驱邪喷雾保证没风油精味,喷出去是玫瑰花香。
我抱着朱砂罐靠近,突然瞥见操作台角落的日历——明天就是农历腊月初一,白云观地宫的封印每到朔月就会变弱。
还没来得及开口,唐砚秋已经摘下护目镜,眼尾的朱砂痣在冷光灯下泛着微光:在想什么是不是猜到了
朔月阴气最重,地宫……我的话被窗外突然炸响的烟花打断,橙红色的光映在她眼底,像极了古刹地宫深处飘忽的幽蓝火焰,学姐,这次让我和你一起去。
唐砚秋的睫毛猛地颤动,手中的滴管啪嗒掉进烧杯,紫色液体溅在白大褂上晕开墨痕:不行!上次你在地宫用了血,这次封印松动,阴气比霜降时强三倍……
可你的镇魂符撑得住吗我抓住她的手腕,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她体温偏低,后腰新换的暖宝宝在白大褂下鼓起小块,十年前我的血能加固封印,这次也一定行。
她突然别过脸,耳尖红得像滴要落的朱砂:笨蛋,守塔人契约一旦签订,就要用命护着地宫,你明明可以……
我愿意。我没等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用红绳串好的银杏叶书签,十年前你在我口袋塞仙鹤草种子,平安夜送我银杏叶书签,现在该我把‘约定’系在你身边了。
实验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通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
唐砚秋低头盯着红绳上的银杏叶,突然轻笑出声: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先说好——她突然凑近,薄荷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要是被何首乌精挠哭了,我可不哄。
次日傍晚,我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白云观前。
朔月的月光泛着青白色,银杏树光秃秃的枝桠间挂着褪色的红丝带,像无数只垂落的手。
唐砚秋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小瓶子,递给我一瓶玫瑰色的液体:关键时刻再用,这是浓缩版驱邪喷雾,喷一次顶你喊十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地宫入口的砖缝渗出寒气,唐砚秋的银铃刚响到第五声,石壁就缓缓裂开。
熟悉的中药香混着潮湿的土腥味涌出来,这次却多了股刺鼻的腐臭味。
何首乌精从暗处窜出来,浑身的头发蔫巴巴的,看见我们立刻扑过来,用根须扯着唐砚秋的裤脚直晃。
怎么了是不是地宫出事了唐砚秋蹲下身,摸了摸它皱巴巴的脸。
何首乌精突然指向深处,发出焦急的吱吱声,头顶的银杏叶簌簌掉落。
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地宫深处的石鼎腾起黑雾,本该插着镇邪香的鼎内只剩半截焦黑的艾草。
唐砚秋脸色骤变,拽着我就往前跑:封印快撑不住了,那些枉死医者的怨念……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凝成无数苍白的手,朝着我们抓来。
我下意识掏出驱邪喷雾猛喷,玫瑰香气与腐臭相撞,那些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又迅速重组。
唐砚秋咬破指尖,在空气中画出血色符咒,银铃疯狂作响,可符咒刚成型就被黑雾吞噬。
这样不行!她转身时,发间的银杏叶书签被气浪卷走,林砚,你快走!我的镇魂符还能撑……
少废话!我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狠狠咬破掌心,滚烫的血滴在地砖上,瞬间腾起金色光芒。
那些苍白的手碰到血光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雾竟开始慢慢消散。唐砚秋瞪大了眼睛,突然笑出声,眼尾的朱砂痣在血光中艳得惊心:看吧,我就说我的药引最管用!
我们跌跌撞撞跑到石鼎旁,唐砚秋从背包里掏出捆好的新鲜艾草,正要点燃,石鼎突然剧烈震动。
一道黑影破土而出,竟是个浑身缠绕藤蔓的人,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那是积攒百年的怨念具象化的产物。
小心!唐砚秋把我猛地推开,自己却被藤蔓缠住脚踝。她后腰的镇魂符发出刺目的红光,可红绳却在怨念的侵蚀下寸寸断裂。
我抄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却听见唐砚秋惊呼:别碰它!那些藤蔓是守塔草,被污染后会……
话没说完,她脚踝的红绳啪地断开,银铃和戒指坠落在地。失去束缚的怨念发出震天的嘶吼,黑雾再次席卷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扑过去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血强行渡进她体内:学姐,还记得平安夜的约定吗我可是要当你一辈子护身符的!
唐砚秋的眼睛瞬间亮起,她另一只手捡起银铃,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铃上:以唐家守塔人之名,召百年银杏之灵!
石鼎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银杏树的虚影从鼎中升起,无数根须扎进地面。
我感觉体内的力量被疯狂抽离,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攥着唐砚秋的手不松开。恍惚间,我看见太奶奶的执念化作漫天银杏叶,叶尖带着金色光芒,纷纷刺入黑雾之中。
林砚!坚持住!唐砚秋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腕间的银铃与我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最后的意识消散前,我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唇上,带着玫瑰香和艾草的苦,还有一丝咸涩。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实验室的折叠床上,头顶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唐砚秋趴在床边睡着,发间簪着新的银杏叶发簪,眼尾的朱砂痣晕染开来,像哭过的痕迹。
她手腕缠着新的红绳,上面重新系好的银铃和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学姐……我刚开口,喉咙像吞了把碎玻璃。
唐砚秋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伸手就给我后脑勺一巴掌:笨死了!谁让你不要命地渡血知不知道你昏迷时,何首乌精以为你死了,抱着你的鞋哭了整整一夜!
我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出声,扯得伤口生疼:那学姐你呢是不是也哭成小花猫了
胡说!她别过脸,耳尖却红得滴血,我只是……只是被玫瑰喷雾呛到了!
她突然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新年礼物。
盒子里躺着枚银戒指,内侧刻着砚秋之引,戒圈上缠绕着银杏叶花纹,和她发簪上的一模一样。
我正要说话,她突然凑过来,在我唇上飞快啄了一下:这是奖励你听话喝补汤。
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里面飘出当归和红枣的香气,不过说好了——
她突然咬住我的耳垂,下次再敢不要命,我就把你做成标本,摆在实验室当镇宅神兽!
窗外传来新年的钟声,我握住她的手,红绳上的银铃轻轻摇晃。
十年前那个在古刹哭鼻子的小正太,终于成了能与她并肩守塔的人。
而这份藏在草药与符咒里的缘分,就像实验室永远熬不完的药膳,苦里回甘,甜中带暖,熬着熬着,便成了余生最漫长的相依。
6
早春的阳光斜斜切进实验室,在唐砚秋的白大褂上镀了层金边。
她正踮着脚往通风橱里塞陶罐,发间银杏叶发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后腰新换的暖宝宝在布料下鼓出个可爱的小包。
林砚,帮我扶梯子!她扭头喊我,眼尾的朱砂痣沾了点草药碎屑,像不小心洒落的胭脂,这批自制药香得赶紧晾干,下周灵异社招新要用——主打‘驱春困防桃花劫’,保证比咖啡提神。
我慌忙扶住摇晃的人字梯,看着她往陶罐里撒淡紫色粉末,突然想起上个月她调配的考试必过符水——说是用远志、石菖蒲熬煮,加了双倍冰糖,结果喝完整栋宿舍楼的人都失眠到天亮。
此刻陶罐里飘出的香气倒是意外好闻,混着薄荷与薰衣草的清凉,像极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
学姐,你确定这不是把香水配方混进《本草纲目》了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木勺搅拌,上次那个‘恋爱运提升香囊’,害得张教授家的橘猫追着隔壁萨摩耶满校园跑。
胡说!她跳下梯子,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手背,银铃在腕间撞出清脆的响,那是猫薄荷放多了而已!这次绝对科学——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要不要试试据说能让闻到的人主动告白哦。
我感觉耳尖瞬间发烫,手里的木勺当啷掉进陶罐。
唐砚秋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银杏叶发簪差点飞出去。
自从元旦地宫那次后,她似乎解锁了调戏药引的新技能,动不动就拿各种奇怪的药膳、符咒当借口,把实验室变成了大型撒糖现场。
手机突然震动,是灵异社群弹出消息。
新社员发来偷拍的照片:教学楼走廊里,何首乌精戴着唐砚秋织的毛线帽,正抱着袋芝麻糖追着快递小哥跑。配文是:救命!这只成精的盆栽说要给‘林学长’送零食!
它又偷溜出观了!唐砚秋掏出手机,嘴角却藏不住笑意,昨天刚教它用微信,现在天天给我发‘饿饿,饭饭’的表情包。
她点开聊天界面,给何首乌精回了个打滚卖萌才给糖的语音,转头冲我挑眉,要不要比比看,谁更会撒娇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穿汉服的新社员举着手机冲进来:社长!有人在论坛爆料,说解剖楼半夜有诡异药香!唐砚秋闻言眼睛一亮,抓起帆布包就往门口跑,白大褂下摆带倒了桌上的草药罐,淡紫色粉末洒在我鞋面上,像撒了把星星。
解剖楼的长廊弥漫着熟悉的当归味,还混着股焦糊气息。
唐砚秋蹲下身,用银针挑起地上的褐色污渍:是当归黄芪汤煮糊了的味道,奇怪,这里又没有厨房……她话音未落,拐角处突然传来砰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乌鸦。
我们循声跑去,却看见解剖楼保洁阿姨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电磁炉,锅里还飘着半根没煮熟的山药。
阿姨看见我们,脸涨得比唐砚秋的朱砂痣还红:哎哟!被你们发现了!我就想趁着夜班熬点养生汤,可别告诉楼管啊!
唐砚秋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从帆布包掏出个密封罐:阿姨,用我的砂锅吧,这个电磁炉功率太大,容易糊。对了,黄芪要后下,不然会发苦哦。
她转身时,我瞥见她手机屏幕亮起,是灵异社群里新社员发的消息:破案了!解剖楼的‘灵异药香’是保洁阿姨的养生局!
回实验室的路上,唐砚秋突然拽住我衣角。
她的银铃不知何时缠上了我卫衣的抽绳,红绳与戒指在春风里轻轻摇晃:林砚,下个月白云观要办庙会,太奶奶的执念说想看看……她突然别过脸,耳尖泛红,看看我们穿情侣汉服的样子。
我低头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银杏叶戒指,想起元旦那天昏迷前,她印在我唇上带着哭腔的吻。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十年前古刹里那个蹲在我面前包扎伤口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那时她发间的银铃响得清脆,现在却成了我生命里最动听的韵律。
好啊。我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过先说好,我要当书生,你扮女鬼——就像迎新晚会那样。
唐砚秋突然踮脚,在我脸颊上飞快亲了一口:成交!不过书生得负责背女鬼过河,还要喂她吃桂花糕。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已经下单的汉服链接,男款腰带处挂着个迷你银铃,和她的发簪完美配对。
实验室的香薰炉还在冒着白烟,新制的药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甜味,像藏在草药里的蜜。
唐砚秋重新摆弄起陶罐,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字条——是十年前我写给小铃铛姐姐的那张。她弯腰去捡,发间银杏叶发簪轻轻擦过我的手背,带着温度的触感让人心颤。
对了,她突然举起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粉色的膏体,这是新研制的‘防脸红特效药’,专门治某人被亲一下就耳朵冒烟的毛病。
她拧开盖子,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在我耳垂上,清凉的触感混着玫瑰香气,要不要试试效果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倾身吻过来。
窗外的玉兰树轻轻摇曳,花瓣落在实验台上,和散落的草药混在一起。
银铃的声响、草药的清香、还有唇间的甜蜜,在这个春天的傍晚,熬成了最温柔的药引。
后来我常想,命运大概是最会熬药的老中医。
用十年的等待做药引,以古刹的月光为药引,再把心动、守护与漫长的岁月细细慢炖。
而我和唐砚秋,不过是两味注定要相遇的草药,在时光的陶罐里,慢慢熬出了独属于我们的,甜味药理。
当新社员们在论坛上讨论医学院最甜CP时,当何首乌精举着砚秋砚秋,糖糖拿来的纸板在校园里乱窜时,当唐砚秋穿着白大褂,偷偷往我保温杯里塞玫瑰花瓣时——我知道,这份藏在银铃与符咒里的爱情,早已比任何安神香都让人安心,比所有药膳都更加绵长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