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无神论者。如果真有报应,还需要警察做什么
杨宁没有反驳,只是眼神变得有些飘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4.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杨宁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午夜主播,直播内容是探访乡下那些荒废的老房子。
他的老家位于偏僻的农村,随着城市化进程,大部分年轻人都搬去了城市,只留下一些老人,以及大量空置、破败的老宅。
这种直播没什么实质上的内容,主要看个氛围。
摇晃的镜头,未知幽暗的环境,再加上受限的视野,很容易让观众产生联想。
说白了,全靠观众自己脑补。
妻子温慕非常支持杨宁的直播事业。温慕是个长相甜美、性格活泼的女孩,和杨宁有些内向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
在她的建议下,杨宁开始为这些老宅杜撰一些来历不明的鬼故事,比如遗忘在乡下的鬼宅、房子里曾经吊死过人之类的。
这些故事大多是在网上东拼西凑抄来的,谈不上什么逻辑,但配上夜晚老宅的环境,确实能吸引一些猎奇的观众。
靠着这些小故事和氛围营造,杨宁的直播渐渐有了起色。
这也给他带来更多灵感,他开始学习其他主播,在房子里布置一些简单的机关,比如藏起来的玩偶、突然掉落的物品,营造更明显的诡异气氛。
但热度上升有限,他进入了瓶颈期。
直到一个晚上,温慕无意中出现在镜头里。
那天,她本来是想拿着一个毛球逗杨宁玩,谁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在镜头前哇哇大哭的样子,因为她甜美的长相,反而显得很是讨喜,弹幕瞬间炸了。
杨宁从中看到了新的可能性。他开始尝试转到幕后,直播的主角变成了温慕。
长相甜美的女孩,出现在荒废古宅里的巨大反差,果然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直播热度再次拔高,粉丝数也开始稳步增长。温慕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享受镜头前的自己,享受粉丝的追捧。
两人的生活似乎因此变得更好。
5.
这天夜里,杨宁和温慕来到一栋废弃的土房进行直播。
这栋房子是杨宁二叔公的老宅,位于山脚下,周边只有一片同样荒废的农田,四处杂草丛生。
房子的偏房已经塌了一角,显得更加破败荒凉。
这种得天独厚的破败氛围让两人很满意,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栋房子直播,所以也没觉得特别害怕,更多的是一种熟悉感。
今晚,温慕特地化了艳妆,脸色涂得煞白,嘴唇涂得血红。按照台本,温慕先是煞有介事地介绍起这座房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夸张的惊恐。
家人们,我无意间在山脚发现了一栋废弃的老房子。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太愿意进这种地方。
温慕举着手机,镜头摇晃着对准破败的房屋,我跟村里的老人打听过,这栋房子至少二十年没住过人,荒得很。
但奇怪的是,经常有人说晚上看见房子二楼亮着灯,谁懂啊家人们,连电表都没有的房子,半夜居然有人开灯……
温慕的声音压低,营造悬念。
介绍完背景,温慕揣着一把从网上买的桃木剑,一步一步走向老宅。
今天晚上她的人设是茅山第九十代传人,专门来这鬼宅降妖伏魔。
刚踏进院子,屋檐下就出现了一口没有刷漆的、黑黝黝的棺材。
弹幕立刻就炸了,满屏都是卧槽、真的假的、道具吧。
杨宁躲在镜头外,看到弹幕后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很得意。
这其实是他二叔公的棺材。农村到了年纪的老人都会给自己提前准备棺材,后来国家提倡火葬,二叔公搬到城里居住,也没把这口棺材带走,就留在了老宅。
没想到成了直播的绝佳道具。靠着这口棺材,一下收到了一千多块钱的礼物。
温慕继续按照台本,一惊一乍地在房子里探寻,杨宁则跟在身后,不时通过蓝牙音箱播放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声音,比如遥远的脚步声、小孩子的笑声,或者突然的响动,配合温慕的表演。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温慕恰好来到了二楼,按照计划,她走向一个老旧的木柜,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挂着一套崭新的红色绣花嫁衣和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旁边还有一顶凤冠霞帔。这些都是在网上买的廉价道具,因为品质太差,怕它脱线,连水洗标都没敢剪掉。
果然,弹幕开始疯狂刷屏,怂恿温慕换上绣花鞋和凤冠霞帔。
这是两人提前预料到的,温慕脸上化的艳妆就是为了这身打扮准备的。
等到收完一波礼物和打赏后,温慕对着镜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拿着衣服走到镜头外去换。
按照台本,温慕换好衣服后,会意外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老旧的梳妆台。
她会在这个梳妆台前梳妆,完成今晚的高潮环节。
整个流程都是两人精心策划好的,为了保险起见,梳妆台上的镜子是特地从镇上买来的新镜子,老宅里原本的镜子都被他们收起来了。
但就在温慕对着镜子整理凤冠霞帔时,意外发生了。
6.
但就在慕慕对着镜子整理凤冠霞帔时,意外发生了。杨宁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你看到什么了张国涛忍不住插话。
杨宁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什么都没看见……至少,我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吸了口气,但温慕说,她听见有人在笑。
……
直播镜头里,温慕正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调整着凤冠的位置。她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她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偏过头,看向镜头外杨宁的方向。
脸上露出了杨宁从未见过的,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困惑的表情。
杨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忘记关蓝牙音箱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在笑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起满屏的问号,不少人破口大骂剧本。但更多人直呼主播真会整活,氛围拉满了。
镜头外的杨宁听到温慕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检查了播放记录和蓝牙连接,发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声音正在播放。
他悄然走到镜头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听错了吧我这边没声音。
温慕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睛里写满了慌乱。
没有,我听得很清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在我耳边……那笑声……很轻,很细,就像……就像有人贴在我耳边笑一样……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或许是温慕真实的恐惧感染了观众,直播间的热度瞬间达到了另一个高峰,无数弹幕刷屏。
杨宁看着温慕的表情,心里也涌起一股不安。
他对着镜头解释：对不起家人们,主播今晚状态不太好,我们现在要回去了。
温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烦躁地抢过杨宁的手机,直接关闭了直播。
温慕不是第一次来这栋房子,杨宁不知道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或许是她身体不舒服,杨宁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今晚的直播效果意外的好,但妻子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两人连道具都没收拾,就急匆匆地从房子里离开了。
7.
回镇子的路上,手机里不断弹出私信提示音。
都是刚刚观看直播的粉丝发来的。大部分在问：主播,还活着吗刚才真的听到声音了吗
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温慕的注意。
那是一张温慕直播画面的截图。
粉丝用软件放大了画面,尽管图片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口放在屋檐下的棺材,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现在却被推开了一条窄缝。从那窄窄的阴影里,似乎……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温慕的脸色异常难看,她颤抖着把手机塞到杨宁手里：杨宁,你看这个！
杨宁接过手机,看到那张截图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一直爬到头皮。他仔细看了又看,那双眼睛仿佛带着恶意的光。
回到镇上后,或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温慕很快就睡下了。
杨宁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张截图和温慕惊恐的表情。
他开始查看后台的数据,意外发现今天晚上涨了几千粉。
杨宁心里既有意外的惊喜,又为自己的惊喜感到一丝羞愧,因为这些粉丝是以妻子真实受到惊吓为代价换来的。
他开始认真考虑后续的直播不再让温慕参与,让她好好休息。
就这样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杨宁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接起电话。
杨宁……手机里传来了温慕低低的抽噎声,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无助,你在哪里
慕慕杨宁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身体却猛地僵住了。温慕正在给自己打电话……那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又是谁！
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原本温暖柔软的被窝,瞬间变得如同冰窖。怀里抱着的,真是温慕吗
杨宁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打开闪光灯,对着怀里那张熟悉的脸庞照了许久。
是温慕……他结婚三年的妻子,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不认错的。
她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而平稳,睡得很沉。
这里好黑……杨宁,你在哪里……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温慕带着哭腔的声音。
杨宁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用尽量镇定的声音对着电话问道：你……究竟是谁
杨宁……声音戛然而止。
话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撞击声,砰砰砰,像是手机掉在地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踏。
一阵嘈杂的杂音后,电话里只剩下忙音,再也没有人回应。
床上的温慕依然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杨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温热、柔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他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电话已经挂断了。
是谁把电话挂断了还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杨宁不敢细想,他颤抖着手,查看起最近的联系记录。
打电话的号码……是温慕的手机号码,没错。可是温慕明明就睡在自己身边,她的手机也应该在床头。
杨宁的目光恰好落在温慕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伸手拿起手机,解锁。里面的通话记录里,并没有显示任何未接来电或者拨出电话。
他试着用这部手机给自己拨打电话。短暂的铃声过后,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但接通的不是杨宁自己的手机。
慕慕。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和得意,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那声音,竟然和杨宁自己的一模一样。杨宁没有看出来吧
8.
听起来很荒谬,是吗杨宁看向张国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张国涛下意识地反驳：我想到一种可能。有人提前改过手机里的联系人备注。所以你拨通的,并不是你自己的号码,而是其他人的号码。你听到的声音,也可能是经过处理的,比如AI合成的。
警官,你认为这种‘恶作剧’的目的是什么杨宁反问,就为了捉弄我这个普通人让我听一个和自己声音一样的陌生人
张国涛没有和杨宁争论,他皱着眉,显然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
杨宁没有惊醒身边的温慕。
那一刻,极度的恐惧和混乱攫住了他。
潜意识里,那个电话,那个声音,以及睡在身边的温慕,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一个恐怖的真相：身边的人不是温慕,并且,电话里那个拥有他声音的杨宁,目标是代替自己,成为真正的杨宁！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是老宅是那口棺材是那面镜子还是那段直播
如果不是无意中拨出那通电话,他是否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甚至不敢去想,电话里的温慕,现在又在哪里,遭遇了什么。
强烈的恐惧和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必须弄清楚,那个睡在身边的温慕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必须回到老宅,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穿上衣服,拿上车钥匙。
在出门前,鬼使神差地再次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温慕。她的睡颜安静而甜美,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但杨宁的心里却只有无尽的寒意。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开上车,再次驶向二叔公位于山脚的老宅。夜晚的山路漆黑一片,车灯的光束撕裂黑暗,却照不进内心深处的恐惧。杨宁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水。
9.
当杨宁再次来到二叔公的老宅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月亮被云层遮住,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镇子传来微弱的光亮。老宅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怪物,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杨宁没有打开车灯,只是熄了火,坐在车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再次仔细查看那张粉丝发来的截图。
那双眼睛,狭长而阴冷,仿佛藏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情绪。
他反复对比截图和回忆,确认那口棺材盖在他们一开始直播时是完全合上的。
杨宁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下了车。
山风吹过,带着一股泥土和荒草的腥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宁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
一步一步走向老宅。院子里的杂草在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杨宁强忍着恐惧,走到屋檐下。
手电筒的光束定格在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上。
棺材盖确实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和截图里一模一样。
杨宁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壮着胆子,将手电筒的光束对着那条缝隙照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不敢凑近去看。
他绕过棺材,走向老宅的大门。门没有关,虚掩着,仿佛在邀请他进入。
推开门,一股腐朽和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沿着熟悉的路径,一步一步走上二楼,来到温慕直播过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道具散落一地。杨宁打开手电筒,光束在房间里逡巡。梳妆台还在那里,上面的新镜子在手电筒的光下反着光。
杨宁走到梳妆台前,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镜子上。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惊恐的脸。
杨宁抬起手,摸了摸镜子冰冷的表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轻微的、细细的、带着一丝甜腻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就来自他身后,又仿佛……来自镜子里。
杨宁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束胡乱地晃动。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是惊恐的表情。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10
杨宁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温柔、甜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慕的声音。
杨宁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晃动,照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温慕站在那里,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睡意。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家里的床上睡着吗
慕慕你……你怎么在这里杨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温慕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杨宁,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好害怕,就出来找你。
杨宁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温慕,无论是长相、声音,还是她说话的语气,都无可挑剔。
但他看到了一个细节。
在手电筒的光下,他注意到温慕的手腕上,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
他记得,温慕的手腕上,曾经有一道小时候摔跤留下的浅浅的疤痕,但那疤痕很淡,几乎看不见了。而现在,这层纱布下,似乎隐藏着更严重的伤口。
慕慕……杨宁的声音干涩,你的手怎么了
温慕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纱布,脸上依然带着那个甜美的笑容：啊,这个呀不小心碰到了,没事。
她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却有些躲闪。
不小心碰到杨宁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他后退一步,拉开了和温慕的距离。你不是慕慕。他笃定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清醒。
温慕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
你是……谁杨宁颤抖着问道。
温慕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举起手,指向了梳妆台上的镜子。
杨宁回头看去。镜子里站着另一个自己。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表情怨毒的举起手,指向了镜子外的自己。
杨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镜子里透出来,瞬间将他包裹。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从镜子里出来的杨宁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温慕没有回答,只是笑容更深了。她的眼神不再是甜美,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
那一刻,杨宁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深爱的妻子。
11.
我问她,你把慕慕藏到了哪里。杨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
她无法回答。她只是对我笑,指着镜子。
张国涛静静地听着,脸上凝重的表情显示他已经将信将疑。
她不是我的慕慕。杨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与疯狂。镜子里的人取代了慕慕,甚至想取代我。我必须杀了她,为我的慕慕报仇！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我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没有反抗,只是依然对我笑着。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我用尽全身力气,掐断了她的呼吸,看着她的身体在我面前慢慢停止挣扎,变得冰冷、僵硬。
我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杨宁痛苦地捂住脸,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抱着她的尸体,在那个破败的老宅里哭了一整夜。她害死了我的妻子,我却对她无能为力,甚至在我怀念妻子时,想起的脸,都长在她的脸上！
杨宁放下手,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面没有悲伤,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但是,第二天,她又在我怀里醒来了。
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睁开眼,对我露出那个熟悉的、却又让我毛骨悚然的微笑。甚至连我掐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醒来后,没有质问我,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杨宁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像陷入了某种梦魇,她只是温柔地抬起手,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水。问我,‘杨宁,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吓疯了。杨宁的身体微微颤抖,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我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我用老宅里的斧头砍她,用锯子锯她……她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
杨宁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每一次,我确定她已经彻底死了,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肉块。但是……第二天,或者仅仅几个小时后,她就会再次出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每次回来,都会对我微笑,问我饿不饿,问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杨宁的眼神变得空洞,她就像一个完美的妻子,照顾我,关心我,和我说话。但她不是慕慕。慕慕不会对我那样笑,不会那样看着我……
他深吸一口气,想把胸腔里的绝望全部吐出来：最后一次,我把她带到郊区的废弃工厂,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残忍手段。我以为这次一定能杀死她。然后……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杨宁看向张国涛,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警官,我没有杀害我的妻子。我杀的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怪物。她有着我妻子的脸,有着我妻子的身体,甚至有着我妻子的记忆……但她不是我的妻子。她到底是什么
张国涛沉默了。他看着杨宁,看着他眼里的恐惧、痛苦和近乎疯狂的执着。如果不是DNA鉴定结果摆在那里,如果不是温慕本人出现在警局,他几乎要相信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了。
12.
故事讲完。审讯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张国涛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
杨宁,你的故事……很离奇。张国涛缓缓开口,语气复杂,但证据显示,现场的血迹属于你的妻子温慕。而你的妻子本人,现在就在警局外面,声称那是一场恶作剧。并且……刚刚提交了她和你的结婚证明以及户口本,申请保释你。
杨宁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法律讲究证据。张国涛走到杨宁面前,低头看着他,目前来看,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杀人。你妻子的证词,以及她出现的这个事实,推翻了你的杀人指控。虽然你的行为造成了不良社会影响,但主要的法律责任……可能要看后续的调查。
你可以出去了。
杨宁被带出了审讯室。走廊里,几个警察好奇地看着他。杨宁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向前走着。
他看到了她。
温慕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穿着他熟悉的衣服,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
看到杨宁出来,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杨宁！温慕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她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杨宁的身体僵住了。他感受着她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拥抱。是她吗真的是她吗还是……那个怎么也杀不死的怪物
他闻到了温慕身上熟悉的香味,听到了她在耳边低语：杨宁,你吓死我了。他们说你杀了人,我立刻就来了。
杨宁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抱住温慕,仿佛想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他将头埋在温慕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温慕轻轻地推开他,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憔悴不堪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你瘦了好多。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杨宁的脸颊。她的手指冰凉,让杨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慕慕……杨宁沙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
温慕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心疼的笑容。
就在这个笑容出现的瞬间,杨宁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在血泊中,对着他诡异微笑的脸。那个怎么也杀不死的她。
他猛地推开了温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
温慕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疑惑地看着他：杨宁你怎么了
杨宁看着她,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怎么也无法确定她的身份。她太像了,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他想起了她手腕上的纱布。他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扯开了纱布。
纱布下,露出了光滑、细腻的皮肤。没有伤口,没有疤痕,连小时候摔跤留下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也消失不见了。
杨宁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不可能！温慕的手腕上是有疤痕的！
温慕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看杨宁惊恐的表情,脸上再次露出了那个甜美的笑容。但这一次,那笑容里多了一丝冰冷的、玩味的意味。
她没有解释手腕为什么没有疤痕,也没有问杨宁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只是缓缓地、温柔地抬起手,再次捧起杨宁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脸颊上因为刚才情绪激动而留下的泪痕。
温慕的目光温柔得令人心悸,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似乎藏着某种古老的、不属于人类的情感,像深渊一样冰冷幽深。
你做的很好,杨宁,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又像是情人间的低语,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简直就像真正的杨宁。
在杨宁茫然不解、充满恐惧的眼神中,她凑得更近,气息喷拂在耳畔,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宣告,又像是某种规则的低语：你忘记了,我们是一起从镜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