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妹死状惨烈,被搅成一滩肉泥,唯有那张惊恐扭曲的脸尚存。
三天前,我曾看见她头顶悬着一个血淋淋的数字——3。
我试图警告,却只换来耳光和辱骂,他们说我疯了......
1
血色倒计时
那具身体,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
红的,白的,混杂在一起,像是被扔进了某种巨型搅拌机,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浓稠的血腥味像是有生命般,爬满了整个奢华的公主房,粘腻地附着在每一个呼吸的缝隙里。
唯一还算完整的,是那张脸。
曾经明艳娇纵,此刻却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睛瞪得像要裂开,黑洞洞的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仿佛死前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第一个冲进去的年轻警察,扶着门框就吐了,脸色惨白如纸。
后来,这个案子成了我们市里多年未解的悬案。死者是我继妹沈薇,死状之惨烈,手段之诡异,让经验最丰富的老法医都连连摇头。
而我,沈鸢,是这桩悬案唯一的亲历者,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说完了隔着冰冷的铁桌,穿着制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笔尖在记录本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虫子在啃噬我的神经。
我点了点头,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河床。……说完了。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
我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三天前,我看见沈薇的头顶,出现了一个数字。
一个猩红的,像是用血写成的——3。
它就那么突兀地悬在她漂亮的头发上方,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我记得当时我吓坏了,抓住身边一个同学的手,指着沈薇的方向,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看到了吗她头上的那个……
同学顺着我的手指看去,一脸茫然:看到什么沈薇怎么了她今天不是还挺正常的吗
不,不是她……是她头上……
沈鸢!一声尖利的呵斥打断了我。沈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步冲到我面前,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火辣辣的疼瞬间在脸颊炸开。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整天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恶毒和鄙夷,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嫉妒爸妈都疼我,嫉妒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捂着脸,没敢反驳。
嫉妒或许有吧。
在这个家里,沈薇是众星捧月的公主,而我,是那个多余的、碍眼的、可以随意践踏的拖油瓶。
我的亲生母亲早逝,父亲沈明哲很快娶了带着沈薇的柳曼青。从她们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就变成了灰色。
柳曼青看我的眼神总是冷的,像淬了冰。沈薇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往我的书包里倒墨水,剪掉我偷偷留长的头发,把我锁在阁楼的小黑屋里……
父亲他永远都是一副你们姐妹俩好好相处的和事佬模样,对沈薇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对我的哭诉充耳不闻。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忍受,习惯了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
心里的怨恨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我几乎窒息。我确实,在无数个夜里,诅咒过沈薇。
但我从没想过,诅咒会成真。
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当那个血红的3出现时,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摇头,说我眼花了,说我精神不正常。
只有我,能看见。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命运选中,窥见了一个不该被凡人知晓的可怕秘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我淹没。
我试图再次提醒沈薇,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推搡和辱骂。
滚开!你这个扫把星!别用你那双死人眼睛看着我!
三天,就像一个缓慢执行的死刑判决。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那个猩红的数字在变淡,像是在倒数。
我不敢看沈薇,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她头顶。那个3,牢牢地钉在那里,嘲笑着我的无力。
第三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种异样的死寂。
柳曼青去敲沈薇的房门,叫她起床吃早餐。
先是礼貌的敲门声,然后是略带不耐烦的呼喊。
接着,是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再然后——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像一把沾血的刀,捅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冲出房间时,看到柳曼青瘫软在沈薇的房门口,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顺着她大张的嘴,看向房间里面。
然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所以,你坚称在你继妹死前三天,看到了她头上有个数字‘3’对面的警察收起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怀疑。
我用力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是真的!我没有撒谎!真的有一个红色的‘3’!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几个警察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无奈,但更多的是……看精神病人的那种审视。
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警察叹了口气,站起身:沈鸢,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你和你继妹的关系……我们都了解。发生这种事,你情绪激动,产生一些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幻觉!我尖叫起来,声音嘶哑,是真的!就像……就像一个倒计时!
好了好了,一个温柔些的女警走过来,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心带着暖意,是我这段时间感受到的唯一温度,我们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她叫苏晴,是负责记录的女警。她的眼睛很亮,看着我的时候,没有那种审视,反而带着一丝……担忧
叔叔阿姨,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胳膊。
苏晴警官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放得更柔:小鸢,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也很害怕。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调查,还有……你需要休息,也许,还需要一些专业的帮助。
专业的帮助
我愣住了。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他们觉得我疯了。
是啊,一个能看见别人死亡倒计时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巨大的绝望像黑洞一样将我吞噬。
我看着他们,看着父亲沈明哲麻木的脸,看着继母柳曼青眼中毫不掩饰的怨毒恨意,看着警察们公事公办却又带着怜悯的表情。
没有人相信我。
这个世界,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同情的、怀疑的、冷漠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最终,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
手腕和脚腕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看到苏晴警官站在床边,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小鸢,你醒了。苏晴警官的语气依旧温柔,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医生推了推眼镜,公式化地开口:沈鸢,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有明显的应激反应和幻视幻听症状。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治疗。
治疗
我明白了。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因为我看到了那个猩红的3。
因为沈薇死了,死得离奇又惨烈。
而我,是那个说了疯话的、与死者关系恶劣的、最大的嫌疑人。
也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灿烂,可我的世界,却彻底暗了下来。
这里,就是我的囚笼。一个用精神病标签打造的,无形的囚笼。
我闭上眼,绝望地想:也许,我真的疯了吧。
2
白色囚笼
精神病院里的时间,是凝固的,像一块巨大的、灰蒙蒙的琥珀,把所有人都封存在里面。
日子被切割成一模一样的片段:起床,吃药,放风,检查,睡觉。
纯白色的墙壁,纯白色的床单,纯白色的护士服,还有那些药片,大多也是白色。白色本该是纯洁的颜色,在这里,却成了单调和绝望的代名词。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精神病院的特殊气味,像是尘封的绝望和压抑的疯狂混合发酵而成。
起初,我挣扎过,哭喊过,坚称自己没有病。
但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强力的束缚,更大剂量的药物。
那些药片像是有魔力,它们一点点蚕食我的记忆,磨平我的棱角,让我的大脑变得迟钝,像生了锈的齿轮。
关于沈薇惨死的画面,关于那个猩红的3,都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我的幻觉一个因为长期被欺凌而产生的,病态的臆想
我不再激烈反抗,变得沉默寡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护士们说我病情稳定了许多。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被磨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绝望都变得麻木。
在这片死寂的灰白世界里,苏晴警官的探访,成了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大概每隔几个月会来一次,带着一些水果或者小零食,坐在我对面,跟我聊一些外面的事情。
她从不提沈薇的案子,也不问我的病情,只是像个邻家姐姐一样,说着轻松的话题。
阳光透过铁窗,洒在她温柔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看着她,我干涸的心湖里,才会有那么一丝微澜。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贪恋着她带来的这点温度。尽管我知道,她或许也只是在例行公事,或许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个可怜又可悲的疯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她愿意对我笑,愿意跟我说话。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麻木和偶尔的微光中流逝。
一年,两年,三年。
三年,足够让一个花季少女失去最宝贵的青春,足够让记忆蒙上厚厚的尘埃,也足够让一个悬案,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那天,苏晴警官又来了。
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比平时更柔和。
她坐在我对面,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明亮的笑容。
小鸢,她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的心,像沉寂已久的古钟,被轻轻敲了一下。
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评估结果也达标了。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出院了。
出院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我死寂的脑海里炸开。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白色的囚笼
我愣愣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
苏晴警官伸手过来,握住了我冰凉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别怕,小鸢。外面的一切都很好。我会帮你安排好住处,你……她温柔地笑着,你可以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
我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自由的滋味,原来是这么诱人,又这么让人惶恐不安。
办理出院手续的过程很顺利,却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我终于换上自己的衣服,跟着苏晴警官,一步步走出那栋压抑的白色大楼时,刺眼的阳光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久违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呛得我轻轻咳嗽起来。
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这一切,都和我隔绝了太久。
我像个初生的婴儿,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小鸢,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苏晴警官笑着对我挥挥手,示意我跟上。
她站在阳光下,笑容温暖得像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我心中不少阴霾。
我的心怦怦乱跳,几乎要溢出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
也许,我真的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然而,就在下一秒——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瞳孔,骤然紧缩!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刚刚升腾起的希望,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碎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死死地盯着苏晴警官。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治愈。
她的身影依旧沐浴在阳光里。
可是,在她头顶上方,那个我以为早已遗忘、早已消失的东西,又出现了!
一个猩红的,悬浮着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数字——
5。
不!
怎么会!
我猛地后退一步,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我的病根本没有好
难道这一切,又要重演
那个代表死亡的倒计时,为什么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而且,这一次,是出现在唯一对我好的人头上!
苏晴警官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转过身。
小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着,就想伸手过来扶我。
我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挥开她的手,惊恐地看着她头顶那个血红的5,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别过来!
苏晴警官愣住了,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小鸢,你……
恐惧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三年前的记忆碎片,那些被药物压制的、模糊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涌回脑海——沈薇死前的狰狞,柳曼青怨毒的眼神,父亲麻木的脸庞,还有警察们怀疑和怜悯的目光……
以及,那个最终将我打入深渊的,猩红的3。
如今,是5。
悬在苏晴警官头顶的,死亡倒计时——5。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逃!快逃!
可是,我能逃到哪里去
这个诅咒一般的能力,或者说疯狂,已经再次找上了我。
我看着苏晴警官茫然又担忧的脸,看着她头顶那个清晰无比的5,只觉得天旋地转。
刚刚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我却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囚笼。
一个,用数字编织的,无处可逃的囚笼。
五天。
苏晴警官,只剩下五天了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无边的恐惧,再次将我彻底吞没。
3
数字重现
五天。
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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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精神病院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
苏晴警官帮我安顿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出租屋里。房间不大,但比精神病院的纯白囚笼多了些烟火气。
可我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那个猩红的5,像一个幽灵,无时无刻不漂浮在我眼前。
我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不敢照镜子,生怕看到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我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时间像粘稠的沥青,流淌得异常缓慢。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每一天过去,我心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分。那个5在我脑海里跳动着,提醒着我末日的临近。
我尝试不去想,尝试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是精神病院留下的后遗症。
可沈薇死前的3,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的记忆里,不容我自欺欺人。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晨光熹微。
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第四天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苏晴警官的电话。
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在我看到她头顶数字的那天,我强忍着恐惧,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请她今晚务必和我保持通话。
我说我刚出院,一个人害怕。
她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了,还打趣说没想到我这么黏人。
电话接通了。
喂,小鸢苏晴警官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笑意。
……姐姐,我的声音干涩发紧,是我。
怎么了听起来无精打采的是不是还没适应外面的生活她关切地问。
没……没有。就是……有点害怕。我攥紧了话筒,手心全是冷汗。
别怕别怕,有姐姐在呢。我跟你说啊,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第一次出现场也吓得够呛……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她以前的糗事,语气轻松幽默,试图让我放松下来。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着她说话,我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我们聊了很多,从她小时候的趣事,到最近看的电影,再到她养的那只胖橘猫。
我的注意力渐渐被她吸引,恐惧感似乎也淡了一些。
也许……也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也许过了今晚十二点,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就在我心里升起一丝侥幸的时候——
咚——!
一声沉闷悠长的钟声,突兀地响起。
我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时针、分针、秒针,三针重合,稳稳地指向了数字12。
零点到了。
第五天,来了。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对着话筒,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姐姐,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嘛。都怪我疑神疑鬼,吓了你一跳吧对不……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姐姐我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听吗
没有回答。
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从听筒里传来,像鬼魅的低语。
苏晴姐姐!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开始发颤。
依旧是死寂。
我慌忙看向手机屏幕,通话……还在进行中。信号也是满格。
可我们的对话,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一声,拦腰剪断。
前一秒还鲜活生动的人,下一秒,就如同人间蒸发。
不……不会的……
我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路蔓延到头顶。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也许是信号突然不好了也许……她只是睡着了
我拼命地找着理由安慰自己,但握着话筒的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那一晚,我再也没有挂断电话,就那么一直举着听筒,直到天亮。
听筒里,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第二天一早,我像个游魂一样冲出了出租屋。
我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去确认,要去找到苏晴警官。
可当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她家小区附近时,却看到那里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地守在楼下,阻止着围观人群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让一让!让一让!
我看到几个警察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白布上,隐隐渗出大片的暗红色印记。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沈鸢吗怎么克死了我女儿还不够,现在又跑来这里晦气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
柳曼青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套装,妆容精致,但眼底的怨毒却像是要溢出来。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皮肤。
我就知道!沈薇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现在连好心帮你的苏警官都……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你为什么不去死!该死的人是你才对!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周围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三年前那种被全世界孤立、唾弃的感觉,再次将我淹没。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恶毒。
就在这一片混乱和辱骂声中——
我瞳孔猛地一缩!
在柳曼青精致的发髻上方,一个血红的数字,突兀地跳了出来!
清晰无比。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笔画——
1。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
是……是倒计时……又出现了!
一天柳曼青只剩下一天了
就在我因为这个可怕的发现而浑身冰凉、呆立当场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真热闹啊。
我猛地转头。
只见一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他很高,很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却掩盖不住那份惊人的俊美。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眉眼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双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你就是沈鸢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向前一步,靠近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别怕。
他的气息,清冷得像雪。
我们……是一类人。
4
真相迷雾
我们是一类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是谁他为什么这么说
柳曼青的咒骂还在耳边回响,围观人群的目光依旧灼人,可我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吸引了。
他的眼神太过特别,像是能穿透我层层包裹的伪装和恐惧,直抵我灵魂深处。
你……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少年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又疏离,像冬日薄冰下的流水。我叫顾夜白。
顾夜白。夜色一般的黑,白雪一般的冷。很配他的气质。
跟我来。他没再多说,只是转身,示意我跟上。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真的跟了上去。
我们穿过围观的人群,离开了那个充斥着死亡气息和恶毒指责的是非之地。柳曼青的叫骂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顾夜白带着我,来到附近公园一个僻静的角落。老旧的长椅上落满了枯叶。
他随意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你也看到了,对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抬头看他,心脏狂跳:看到……什么
她头上的数字。顾夜白侧过头,墨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那个红色的‘1’。
我的呼吸一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他竟然也看得到!
这怎么可能!
三年来,我是那个唯一能看见死亡倒计时的怪物,是别人眼中的疯子。可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我,他也看得到
巨大的震惊让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顾夜白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不用这么惊讶。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那么‘正常’的人存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比如你,比如我。
打火机盖子咔哒一声打开,跳跃的橘红色火苗在他苍白修长的指间舞动,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
从我记事起,我就能看到那些数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红色的,悬在一些人的头顶,一天天减少。然后,归零,那个人就会死。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说的话,和我经历的一模一样!
我告诉过别人,但没人信我。他轻轻吹灭了火苗,又咔哒一声合上盖子,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是怪物。
疯子……怪物……
这两个词,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神经。
是啊,我也是。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直到三年前,沈薇的案子。顾夜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新闻里说,你声称看到了她头上的数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心底翻涌。是震惊,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奇异的慰藉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孤独地背负着这个可怕秘密的怪物。可现在,有人告诉我,他和我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所以……苏晴警官……我艰难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
顾夜白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嗯,我也看到了,‘5’。可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倒计时归零,看着死亡降临。这种无力感,几乎能将人压垮。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在那个僻静的角落里,断断续续地聊着。
大多时候是他在说,我在听。
他说他住在附近,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说他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的话不多,声音清冷,却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我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夕阳西下,给公园染上了一层暖金色。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本就惊人的脸庞,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俊美。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那种麻木已久的感觉,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那你呢他忽然转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不知道。可能……就这么过下去吧。还能怎么办呢背负着杀人嫌疑犯和精神病的标签,我的人生早就毁了。
不。顾夜白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指尖冰凉,像上好的冷玉,触感却奇异地让我心头一颤。
沈鸢,你不该是这样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认真,那些欺负你的人,那些害你的人,他们凭什么好好活着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那个尘封已久的、充满了怨恨和不甘的潘多拉魔盒。
沈薇的霸凌,柳曼青的刻薄,父亲的冷漠……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你心里……难道没有恨吗顾夜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像恶魔的低语,难道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恨我当然恨!
恨不得他们全都消失!
顾夜白看着我眼中翻涌的情绪,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他松开我的手腕,将那只银色的打火机塞进了我的手心。
拿着。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回过神来。
明天,柳曼青头上的数字,就会变成‘0’。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没再看我,转身离开了。颀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公园深处的暮色里。
我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只冰冷的打火机。
他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夜色渐浓,寒意四起。
我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捱到了傍晚。
新闻里插播了一条本地快讯:知名企业家沈明哲的妻子柳曼青,在家中意外身亡,死因不明,警方已介入调查。
死因不明
我冷笑一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的倒计时,归零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是我,顾夜白。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出来,我在你楼下。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路灯下,顾夜白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望着我的窗户。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像一幅寂寥的画。
我下了楼。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他问我。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柳曼青死了,沈家我是回不去了。我还能去哪
跟我来吧。他说着,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带我来到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楼前。
我住在这里,535室。他指了指楼上一个窗户,暂时……你可以先住在这里。
535室
我记住了这个数字。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住在了顾夜白的公寓里。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干净得过分,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像是旅馆的样板间。
顾夜白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偶尔回来,也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
但只要他出现,我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他身上有种致命的魅力,混合着危险和疏离,像罂粟花一样,明知有毒,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没有明确的表白,没有亲密的举动,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我知道这很危险,理智告诉我应该远离他。
可我却贪恋他带来的那种同类的慰藉感,贪恋他看向我时,眼中那独一无二的理解。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在他房间的书架上,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旧相册。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里面有很多照片,大多是顾夜白小时候的。
照片上的小男孩,眉眼精致,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
我一页页翻看着,直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合影。
照片上,年少时的顾夜白站在几个同龄人中间。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在一群笑容灿烂的少年少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目光,却死死地定格在了顾夜白身边那个巧笑倩兮、明艳动人的女孩身上。
那张脸……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
是沈薇!
是三年前惨死、引发一切噩梦的、我的继妹——沈薇!
照片里的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亲昵地挽着顾夜白的手臂,笑容甜美,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一丝骄傲和炫耀。
而顾夜白,虽然表情依旧冷淡,但他的身体,却微微向沈薇倾斜着。
他们……认识
而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轰——!
我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炸成了一片空白。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顾夜白从来没有提起过他认识沈薇!
他说他是三年前看到新闻才知道的我!
他说我们是同类!
他说……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此刻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骗子!
他一直在骗我!
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感觉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相册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我一直以为,他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是唯一能理解我、与我同行的人。
可现在,这束光,却可能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
他和沈薇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薇的死……难道和他有关
那苏晴警官呢柳曼青呢她们的死……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那些死亡倒计时……根本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而是……人为的预告!
是他
是他杀了她们,然后一步步接近我,博取我的信任,利用我!
那些看似安慰的话语,那些我们是一类人的共鸣,那些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蛊惑……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阴谋!
我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不行,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这个公寓,这个男人,都太危险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顾夜白的房间,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慌乱地想要打开门锁。
就在这时——
咔哒。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顾夜白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微微挑眉,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脸色这么难看。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他,连连后退。
你……你别过来!
顾夜白的目光扫过我,又落在我身后他房间门口掉落的相册上。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暗了暗。
你看到了他淡淡地问,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浑身紧绷,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你……你到底是谁!你和沈薇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嘶声质问。
顾夜白慢慢走进来,随手关上门,将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柜上。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再次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沈鸢,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毒蛇吐信,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知道得太多……会死的。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他的话,无疑是承认了!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只觉得遍体生寒。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顾夜白头顶上方。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数字。
一直以来,我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我能看到沈薇、苏晴、柳曼青,甚至我父亲头上的数字,却唯独……看不到顾夜白的。
为什么
难道……他根本就不在规则之内或者说,他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我拼命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不……你离我远点!你这个魔鬼!
我猛地推开他,转身就想往外跑。
但顾夜白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铁钳一样。
放开我!我疯狂地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打他、抓他。
可我的力气在他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别闹。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跑不掉的。
绝望像一张大网,将我牢牢困住。
就在我挣扎哭喊、濒临崩溃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夜白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我的手腕,示意我接电话。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爸爸。
我猛地想起,今天……是我父亲沈明哲头上那个7倒计时的最后一天!
我下意识地看向顾夜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
小鸢啊,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你……你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回家一趟
回家
我的心猛地一沉。
出……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柔嫣阿姨的后事需要处理,还有些东西需要你签字……你,你回来一趟吧,爸爸一个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我沉默了。
回去吗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面对那个即将……
可如果不回去,我又能去哪里待在顾夜白这个魔鬼身边吗
小鸢你在听吗
……好,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向顾夜白。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去吧。
说完,他侧身让开了路。
我像逃离瘟疫一样,飞快地冲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公寓。
一路狂奔回到那个熟悉的家门口,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拿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父亲沈明哲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身影佝偻,显得异常苍老。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
我清楚地看到,他头顶上方,那个曾经是7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刺目的——
1。
不,不对!
时间还没到零点!为什么会变成1!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小鸢,你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沙哑,过来坐吧。
我僵硬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浑身戒备。
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是在为生命倒数。
父亲看着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爸,你……
就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
咚——!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毫无预兆地敲响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头顶那个血红的1,瞬间跳动了一下,变成了——
0。
时间,到了。
下一秒,异变陡生!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方向!
我猛地回头!
门口,不知何时,顾夜白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那种冰冷的、看戏般的笑容!
不——!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与此同时,父亲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鲜血,喷涌而出!
红的,白的,如同三年前沈薇死时一样,瞬间溅满了整个客厅!
浓稠的血腥味再次将我包围!
我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体被搅碎,只留下那张同样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啊——!
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景象,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仿佛听到顾夜白在我耳边,用那清冷又残忍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你看,又死了一个。
5
数字囚笼
好的,这是《数字囚笼》的第五章,也是最终章。
第五章:数字囚笼
意识像沉船一样,在黑暗冰冷的海底漂浮了很久,才挣扎着一点点上浮。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再次钻入鼻腔,熟悉得令人绝望。
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让我不适地眯了眯眼。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
又是这里。
精神病院。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公式化的审视。
我转动眼球,打量着四周。
房间和我上次住的那间很像,但更加……牢固。窗户上加了粗壮的铁栏杆,门也是厚重的铁门,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我的手腕和脚腕,再次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床上。
这一次,束缚带更宽,更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沈鸢,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你涉嫌多起恶性杀人案件,包括你的继妹沈薇,警官苏晴,继母柳曼青,以及你的父亲沈明哲。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不……不是我!我激动地想要坐起来,却被束缚带死死按住,徒劳地挣扎着,不是我干的!是顾夜白!是他!
医生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顾夜白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沈鸢,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多方取证,根本不存在‘顾夜白’这个人。
不!不可能!我尖叫起来,他真的存在!他住在535室!他还给我打火机!是他杀了他们!是他!
535室已经空置了十几年了。医生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在你父亲家里安装了监控,所有的录像都显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
你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一个人哭泣,一个人……在午夜十二点,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你的父亲。
他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将我最后一点希望也剥夺得干干净净。
监控录像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顾夜白明明就在那里!我亲眼看到的!
难道……难道他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一个因为极度缺爱和创伤,而幻想出来的,俊美、强大、能理解我、却又引导我走向毁灭的……虚假存在
不……我不相信!
那本相册!他房间里的相册!里面有他和沈薇的合影!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们去查!去查啊!
医生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
我们搜查了你提到的那个公寓,但正如我所说,那里空置已久,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更没有什么相册。他翻开文件,递到我面前,这是最新的精神鉴定报告。结论是,你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伴有被害妄想和多重人格倾向。
你因为长期遭受家庭冷暴力和校园霸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扭曲。你内心极度渴望爱与关注,同时也充满了对施虐者的怨恨。于是,你幻想出了一个‘顾夜白’的形象,他是你理想中的保护者和复仇者。
你所谓的‘死亡倒计时’,是你潜意识为你仇恨的目标定下的‘死期’。而‘顾夜白’,则是在你的幻想中,帮你执行了这些‘复仇计划’。
沈薇,苏晴,柳曼青,你的父亲……都是你内心扭曲的恨意,通过‘顾夜白’这个幻想人格,投射并实施的谋杀。
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住我,将我拖入无底的深渊。
原来……真的是我
是我疯了
是我在幻想中,一步步杀死了那些人
那些清晰的对话,那些冰冷的触感,那些暧昧的气息……全都是假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将我吞噬。
我看着医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是真的绝望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警察。
他走到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
沈鸢,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我的心猛地一跳,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向他。
在你出租屋的床底下,我们发现了一个暗格。警察说着,示意旁边的人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一本老旧的相册,还有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是那本相册!是那个打火机!
它们……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出租屋里!
这本相册里,有你和死者沈薇、以及其他几名死者的合影。警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经过技术鉴定,照片没有伪造痕迹。而这只打火机上,检测到了你的指纹,以及……多名死者血液样本的微量残留。
另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在废弃油厂的纵火案现场,也发现了与这只打火机相关的线索。那几名被烧死的女性,都曾是沈薇的朋友,也参与过对你的霸凌。
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我。
天衣无缝。
我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顾夜白……
他不是幻觉。
他是真实存在的魔鬼。
他认识沈薇,甚至可能和她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一步步接近我,利用我的精神脆弱和对同类的渴望,操纵着我,引导着我,让我相信那些倒计时,让我产生顾夜白是来帮我复仇的幻觉。
他甚至……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我下药,加重我的精神问题,让我更容易被控制。
那个535室,可能只是他临时伪造的一个场景。
那些监控录像,一定是被他动了手脚!
他把所有的罪证都巧妙地栽赃到了我身上,把我塑造成一个因为长期受虐而精神失常、最终疯狂报复的连环杀手。
而他自己,则像一个幽灵,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完美地隐身在幕后。
多么可怕的算计,多么残忍的布局!
他利用了我最深的痛苦和渴望,把我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不甘,从我麻木的心底升腾起来,却又迅速被更深的绝望和无力感扑灭。
我拿什么去证明
一个被鉴定为重度精神病患者的话,谁会相信
所有的证据都对我利,我百口莫辩。
我看着眼前的警察,看着旁边的医生,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种看待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疯子的复杂神情。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的人生,从遇到顾夜白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从踏入那个冰冷的家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法挣脱的悲剧。
警察宣读了对我的逮捕令。
医生给我注射了镇定剂。
我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透过病房门上那个小小的观察窗,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衬衫,黑裤子,身姿颀长,面容俊美,却冷漠得像冰雕。
是顾夜白。
他就站在走廊的尽头,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像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我看到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胜利者的微笑。
那笑容,冰冷,残忍,充满了嘲弄。
像是在无声地宣告:
沈鸢,你不过是我手中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你永远也逃不出,我为你精心打造的——数字囚笼。
然后,他转身,从容地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我,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
我再次醒来。
依旧是那个纯白色的房间,依旧是束缚带。
药物的作用让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混沌状态,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记忆变得支离破碎,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照着扭曲的痛苦。
我不再哭喊,不再挣扎,像一个真正的、没有灵魂的木偶。
护士定时来给我喂药,检查我的情况。
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恐惧。
我知道,在她们眼里,我就是那个轰动全市的、残忍杀害了多名亲友的、精神失常的女魔头。
有时候,我会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数字。
3,5,1,7,0。
它们像鬼魅一样缠绕着我,提醒着我那些血腥的死亡。
是真实的预兆还是我疯狂大脑的臆想
我已经分不清了。
或许,也不重要了。
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毁了。
这间纯白的病房,就是我永恒的囚笼。
一个用冰冷的数字和无尽的绝望,编织而成的囚笼。
那天,一个新来的、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给我送药的时候,大概是出于好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沈鸢……你,你现在还能看到……那些数字吗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那张带着稚气和紧张的脸。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空洞的,诡异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我轻轻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到了啊。
小护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看着她,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却也更加瘆人。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她身后空无一人的墙壁。
在那里,一个全新的、猩红的数字,正在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
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问号。
它在嘲笑我,也在嘲笑这个荒诞的世界。
也许,这场关于数字和死亡的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也许,下一个……
会是谁呢
我的笑声,在纯白的病房里,低低地回荡着。
像来自地狱的,疯魔的低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