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雾缠身的女孩
我蹲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数蘑菇,这是我在漫长雨季里唯一的消遣。潮湿的木头上长出了十七朵小蘑菇,比昨天多了三朵。作为一只魍魉,我本该像其他同类那样躲在深山老林里吓唬路人,或者偷吃村民晾晒的鱼干——就像我祖母常做的那样。
没出息的家伙。祖母尖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我们魍魉天生就该让人又怕又恨,你倒好,整天躲在树洞里当蘑菇养殖户。
我轻轻戳了戳最新长出来的那朵灰蘑菇,它立刻喷出一小股孢子烟雾。五十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就是在这棵槐树洞里出生的。据说当时一道闪电劈开了树干,而我就蜷缩在焦黑的树心中央,浑身湿漉漉得像只落水猫。
你天生就是个异类。祖母叼着偷来的烟斗说,哪有魍魉出生时不哭反笑的
我确实是个异类。其他魍魉能让人做噩梦、能搬动巨石砸向房屋,而我——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只能预感到将死之人身上的死气。那是一种灰白色的雾气,会缠绕在命不久矣的人身上,越接近死亡就越浓重。
雨点突然变得密集起来,砸在树叶上发出噼啪声响。我伸长脖子从树洞往外看,山脚下的村庄笼罩在雨幕中,几户人家的灯火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温暖。我数到第三盏灯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顺着脊背爬上来。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我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爪子不自觉地抠进树皮。有死气出现了,而且非常强烈。我眯起眼睛,看见村口方向有一团正在移动的灰雾,在雨中若隐若现。
又要死人了啊...我叹了口气,正准备缩回洞里,却突然发现那团灰雾移动的方式不对劲。它太小了,而且移动得太快太慌乱。紧接着,一声微弱的呼救穿透雨声传来。
是个孩子的声音。
我的爪子死死抠住树洞边缘。魍魉不该管人类闲事,祖母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那团灰雾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随后传来轰隆一声——山坡上的泥石被暴雨冲垮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窜出树洞,在泥泞的山路上飞奔。雨水打在我粗糙的灰色皮肤上,顺着卷曲的毛发往下淌。我能感觉到死气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坚持住!我喊道,声音在雷声中显得微不足道。转过一个山坳,我终于看见了那个被泥石流半掩的小小身影——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最多六七岁,她的左腿被埋在泥石下,正徒劳地用手扒拉着周围的泥土。
最令我震惊的是,她身上的灰雾并非寻常的死气。那雾气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像是有生命般缠绕在她周身,而且颜色更深,几乎发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气。
小女孩抬头看见我,哭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泥水。山...山神大人她颤抖着问。
我僵在原地。通常人类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尖叫逃跑——我虽然不算特别丑陋,但两米多高的个头、反曲的羊蹄和闪着绿光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友善的存在。
我不是...我刚开口,又一阵山体滑坡的轰鸣声从上方传来。没时间解释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双手插入泥浆中,用力掀起压住她腿的岩石。小女孩疼得倒抽冷气,但没哭出声,比大多数成年人类都勇敢。
抓紧我。我单手把她拎起来甩到背上,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转身就往高处跑。背后的山体发出不祥的轰鸣,泥浆几乎是擦着我的脚跟冲过。
等跑到安全地带,我才发现小女孩死死揪着我颈后的毛发,小拳头都在发抖。没事了,我尽量放轻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满。她结结巴巴地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挣扎起来,爹爹!爹爹还在田里!
我按住她乱动的小身子,田里已经没人了,我保证。这是实话,我视野范围内除了我们俩,再没有其他活物。奇怪的是,阿满身上的灰雾依然浓重,这不符合常理——被救离险境后,死气通常会变淡才对。
阿满突然打了个喷嚏,小脸皱成一团。我这才注意到她浑身湿透,嘴唇都冻得发紫。魍魉天生体温偏低,没法用身体给她取暖。
听着,小不点,我用爪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泥巴,我送你回家。指路。
阿满指向村庄东头的一间瓦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举到面前:关于我的事,能不能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
她歪着头看我,突然伸出小手碰了碰我鼻子上的银环——那是我成年时祖母给的礼物。像故事里的山神大人一样,她认真地说,阿满不说。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尖牙。阿满居然没被吓到,反而咯咯笑起来。就在这时,缠绕在她身上的灰雾突然翻腾了一下,我后背一阵发凉。那不是普通的死气,我越发确信这一点。
抓紧了。我把她护在怀里,沿着山脊快速移动。魍魉在阴影中穿行的能力让我们很快来到村庄边缘。在进入人类领地前,我停下脚步,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槐树叶含在口中——这是老槐树教我的障眼法,能让人类看见我时自动脑补成合理形象。
记住,现在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普通的大叔。我对阿满说。她好奇地揪了揪我的胡子,显然能看穿这个把戏。
我们刚走到阿满家门前的小路,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哟,我们的小蘑菇养殖户终于开窍了居然带回来个活人当晚餐
我抬头瞪向声音来源——老槐树最矮的那根树枝上,坐着一个巴掌大的绿色小人,正晃荡着两条细腿冲我坏笑。这是老槐的树精形态,他平时更喜欢以整棵树的姿态打瞌睡。
闭嘴,老槐。我压低声音,这孩子被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树精瞬间收起嬉笑,从枝头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我肩上。他凑近阿满的脸看了看,绿色的小脸突然变得严肃:这不是死气,是咒怨之气。有人对这娃娃下了咒。
阿满好奇地伸手想摸树精,后者灵巧地躲开了。山神大人的朋友好小只。她天真地说。
我和老槐交换了一个眼神。魍魉和树精都能活几百年,我们见过太多人类的自相残杀。下咒这种事,通常牵扯到复杂的恩怨。
先送她回家。老槐跳到我头顶,晚上再来调查。
我点点头,轻轻敲响阿满家的木门。开门的是个面容憔悴的妇人,看到阿满的瞬间就哭了出来。你这孩子跑哪去了!你爹冒着雨去找你...她突然注意到我的存在,警惕地把阿满拉到身后。
娘,是这个大叔救了阿满!小女孩急切地解释,山...呃,大叔把阿满从泥巴里挖出来的!
妇人眼中的戒备稍减,向我深深鞠躬:多谢恩人,请进来喝碗热汤吧。
我正想婉拒,突然注意到妇人手腕上缠绕着与阿满如出一辙的灰雾。那就打扰了。我改变主意,弯腰钻进低矮的门框。
屋内比想象中更简陋,墙角堆着农具,唯一的桌子上摆着半碗凉掉的药汤。一个瘦削的男人躺在床上咳嗽,看到阿满平安回来,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李大哥。妇人快步走过去按住他,阿满没事,是这位...
姓莫。我随口编了个姓氏,目光在屋内逡巡。灰雾的来源一定就在这里。
阿满跑到父亲床边,小手轻拍他的胸口:爹爹不咳,阿满给爹爹摘了山莓...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湿漉漉的衣兜里掏出几颗被压烂的红色浆果,小脸垮了下来,啊,变成泥了...
男人虚弱地笑了笑,摸摸女儿的头:阿满的心意爹爹收到了。他的目光移向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着我身后:你...你的影子...
我心头一紧。障眼法对人类有效,但对将死之人有时会失效。果然,男人眼中的我恐怕现出了部分原形。妇人疑惑地回头看我,我赶紧后退一步:既然孩子平安,我就不多打扰了。
离开前,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最近家里可有异常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夫妻俩同时变了脸色。妇人强笑道:恩人何出此言我们普通农户,能得罪谁呢
但男人盯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他哑声说:天黑后...村东老磨坊...
妇人猛地打断他:李大哥烧糊涂了!恩人快请回吧,雨又要大了。
我识趣地告辞,出门时听见屋内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老槐从我领口探出头:有趣,非常有趣。那男人看得见你的真身。
因为他快死了。我阴沉地说,他们全家都被那种灰雾缠绕,但只有阿满的最浓。
老槐的小手摸着下巴:下咒者通常需要被咒者的毛发或贴身物品。小丫头最近可接触过什么可疑人物
我正想回答,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从阿满家屋后闪过。魍魉的夜视能力让我清晰看见那是个年轻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在墙角埋什么东西。
看来不用等天黑了。我悄声说,示意老槐安静。
我们绕到屋后,等那人离开后挖出了他埋的东西——一块刻满符文的黑石,摸上去冰凉刺骨。老槐倒吸一口冷气:黑巫术!这是'七日绝',中咒者会日渐衰弱,七日后暴毙。
我盯着石头上的符文,爪子不自觉地收紧:谁会这样对待一户农家
答案就在老磨坊。老槐跳上我的肩膀,不过小心,能用这种咒术的,不是普通人类。
就在这时,阿满家的窗户突然打开,小女孩探出头来:山神大人!她小声喊道,递出一块用布包着的热饼,娘说给恩人的。
我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饼,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温暖。阿满身上的灰雾在接触到我的瞬间微微散开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聚拢。
谢谢。我笨拙地说,突然下定决心,阿满,这几天别离开你娘的视线,明白吗
她认真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村长儿子刚才来偷看爹爹,阿满讨厌他。
我和老槐对视一眼。看来谜底已经揭开了一半。
今晚月亮出来后,我们去老磨坊看看。我对老槐说,小心地将黑石收进腰间布袋。这东西散发的不祥气息让我的爪子阵阵刺痛,但或许能成为线索。
阿满在窗边对我挥手,灰雾在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周围盘旋。我握紧拳头,祖母的警告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不管下咒者是谁,他都要为伤害这个孩子付出代价。
第二章:七日绝命咒
月亮刚爬上东山头,我就带着老槐向村东的老磨坊摸去。夜露打湿了我的皮毛,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作为魍魉,我本该享受这样的黑夜——如果没有腰间那块诅咒黑石不断散发出的刺骨寒意的话。
你确定要管这闲事老槐蹲在我肩上小声嘀咕,他绿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微弱荧光,下咒的人类比山魈还麻烦,记仇得很。
我没吭声,爪子轻轻拨开挡路的灌木。五十年来第一次,我对人类的秘密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好奇。不,不仅仅是好奇——阿满把热饼递给我时,那小小的、信任的眼神让我胸口发紧。
老磨坊立在河边,腐朽的木墙歪斜着,像个醉汉。奇怪的是,破败的磨坊门口却有两排新鲜的脚印。我竖起耳朵,捕捉到里面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药效不够强。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李家的还能下地干活。
我认出了第二个声音——是白天在阿满家屋后埋黑石的年轻人。再给两天,术士大人。那家男人已经咳血了,女人也...
太慢了!沙哑声音打断他,我需要至少三户人的精气来炼'长生丸'。你爹等得起,我可没耐心!
老槐的爪子揪紧了我的耳朵:听见了吗他们在收集人类的'生气'!
我悄悄贴近裂缝的木板向里窥视。磨坊中央生着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一个穿着黑袍的干瘦老头正对着村长儿子指指点点。年轻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手里捧着个黑色陶罐。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李家的人躺倒。术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丢给年轻人,加大剂量,把这也掺进他家井水里。
年轻人接住瓶子,犹豫道:可阿满那丫头...
怎么心软了术士冷笑,别忘了,她家那块田地下埋着什么。要是让村民知道你们祖上干的勾当...
我耳朵竖了起来。田地下有秘密
就在这时,老槐突然打了个喷嚏——要命的是,树精的喷嚏会迸出一小团发光孢子。虽然转瞬即逝,但足够引起警觉。
谁!术士猛地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藏身的方向。
我一把捂住老槐的嘴,迅速后撤。可慌乱中我的尾巴扫到了一堆空陶罐,哗啦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抓住他们!术士尖叫道。
我转身就跑,但村长儿子已经冲出门来。更糟的是,在剧烈运动下,我含着的槐树叶障眼法失效了。月光下,我的真实形态暴露无遗——两米多高的灰色身躯,反曲的羊蹄,还有在黑暗中发光的绿色眼睛。
年轻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魍魉!是魍魉!
快走!老槐在我耳边大喊,那术士手里有符!
我瞥见黑袍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直觉告诉我那东西很危险。我纵身跃入河中,借着水流瞬间冲出老远。
等确定甩掉追兵后,我湿淋淋地爬上岸,吐出呛进鼻子里的河水。这下麻烦了,我喘着气说,他们看见我的真面目了。
老槐从我衣领里钻出来,甩着满头的水:活该!早告诉你别管人类的事!现在怎么办那术士明显不是普通神棍,他能操纵咒怨之气!
我想起阿满一家身上的灰雾,胃部一阵绞痛。先回去看看阿满的父亲,我下定决心,如果他们已经加大了诅咒剂量...
我们抄近路返回村庄。夜色已深,但阿满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靠近后,我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从窗缝望进去,只见阿满的母亲跪在床边,而床上的男人面色铁青,嘴角挂着血丝。阿满缩在墙角,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大眼睛里盛满恐惧。
比想象的还糟,老槐小声说,'七日绝'发作到第五天的症状。
我攥紧爪子。按照这个速度,阿满的父亲撑不过明天。得做点什么。我说。
老槐跳上窗台,仔细观察屋内:那男人体内的生气正在被快速抽走。除非找到下咒的媒介物并毁掉,否则...
媒介物
头发、指甲或者贴身物品。老槐解释道,诅咒需要凭借实物为引。
我突然想起阿满的话——村长儿子曾来偷看她父亲。当时他一定偷走了什么。但眼下最紧急的是稳定病人的状况。
你的灵露能帮上忙吗我问老槐。树精每年会分泌几滴具有治愈效果的露水,极为珍贵。
老槐瞪大眼睛:你知道那要耗费我多少修为吗
我直视着他绿豆大的眼睛:求你了。
树精与我对视片刻,长叹一口气:造孽啊!他从口中吐出一滴晶莹的绿色液体,小心地盛在一片树叶上,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治标不治本。
我轻轻敲响窗户。阿满的母亲惊恐地抬头,看到是我才稍微放松。恩人她推开条窗缝。
把这个给你丈夫服下,我递过树叶,能缓解症状。
妇人将信将疑,但男人的一声呻吟让她顾不上多想。她赶紧将灵露倒入丈夫口中。几乎立刻,男人铁青的脸色好转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
多谢恩人!妇人泪流满面地要跪下,我慌忙阻止。
阿满突然跑到窗边,小手扒着窗框:山神大人,爹爹会好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老槐的灵露只能争取时间,要真正解除诅咒,必须找到那个媒介物并破除术法。而且现在村长儿子已经知道有魍魉介入,肯定会加快行动。
阿满,我轻声问,前几天村长儿子来你家时,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他摸了爹爹的头发!还说要帮爹爹找大夫!
妇人的脸色变了:什么阿满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爹爹说村长是好人...阿满委屈地低下头。
我和老槐交换了个眼神。现在确定了,媒介物是李大哥的头发。但东西肯定已经被交给术士保管,说不定就藏在...
老磨坊。我和老槐同时低声道。
妇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恩人,您到底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大——在情绪激动下,我的障眼法又失效了几秒,足够她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以为她会尖叫,会逃跑。但她只是慢慢松开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山精大人,她改口道,我丈夫的祖上是守墓人,知道些山野奇谈。您若能救我全家,我愿意告诉您村长家祖坟的秘密。
我心头一震。难怪术士提到田地下埋着什么。先照顾好你丈夫,我说,天亮前我们会回来。
离开阿满家,老槐忧心忡忡地揪着我的耳朵: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守墓人、祖坟秘密、长生丸...这已经超出普通恩怨的范畴了。
我望向磨坊方向,月光下那栋破败建筑显得阴森诡异。无论如何,我们得找回那缕头发。我说。
老槐跳到我头顶:你疯了吗那术士明显有备而来,刚才要不是跑得快...
所以这次我们得更小心。我从腰间取出那块诅咒黑石,而且我们有这个。
老槐倒吸一口冷气:你想用诅咒石反向追踪太危险了!如果施术者察觉...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树精沉默了。片刻后,他无奈地说:如果你非要送死,至少等我把真身移过来。我的根须能感知地下动静,提前预警。
我点点头。老槐的真身是那棵三百年的古槐,虽然移动缓慢,但根系覆盖范围极广。他闭上眼睛,开始召唤真身的力量。
等待期间,我摩挲着黑石上的符文,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每个符文末尾都有个蛇形标记。这让我想起祖母讲过的故事——某些邪修会用蛇血画符增强咒力。
老槐,我轻声问,你听说过用蛇血施咒的术士吗
树精猛地睁开眼睛:南山的黑鳞君!五十年前被雷劈死的那个蛇妖不可能,他早就...
但如果他有传人呢我指出,或者同伙。
老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就更糟了。蛇妖的诅咒会传染,接触过中咒者的人也会慢慢被侵蚀。
我心头一紧。阿满和她母亲都接触过李大哥...所以我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地面突然传来轻微震动,几条细小的根须破土而出,缠绕上我的脚踝。老槐的真身已经延伸到附近。准备好了,树精说,我的根须会在术士靠近时预警。
我们再次向磨坊潜去。这次更加谨慎,借着老槐根须的指引,避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地面。磨坊里依然亮着火光,但只剩术士一人,正对着火堆念念有词,手里摆弄着几个小布包。
那是咒包,老槐在我耳边说,看颜色...至少有三个家庭受害。
我握紧爪子。从我们藏身的角落能清楚看到,术士面前的地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中央摆着个陶瓮,瓮口用红绳扎着,上面贴满符纸。
那就是收集生气的容器,老槐解释,里面应该放着所有受害者的媒介物。
术士突然站起身,朝门外张望:怎么还没回来...他嘀咕着,从怀中掏出个哨子吹响。没有声音,但片刻后,一条黑蛇从阴影处游出,顺着他的腿爬上去。
我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果然是蛇妖一脉!
去告诉那小子,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术士对黑蛇说。小蛇点点头(蛇会点头!),迅速滑出门外。
机会来了。趁着术士背对门口时,我示意老槐做好准备。我数到三,你制造分心,我去抢那个瓮。
老槐紧张地点头。我刚要行动,突然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是那块诅咒黑石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我的皮毛!与此同时,术士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藏身之处。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魍魉。他嘶嘶地说,声音突然变得不像人类,黑石会指引我找到偷窃者。
老槐当机立断,朝术士脸上喷出一大团发光孢子。在对方暂时失明的瞬间,我冲进磨坊,直扑那个陶瓮。
拦住他!术士尖叫。地面突然隆起,数条黑蛇破土而出,朝我咬来。我闪避不及,小腿被咬中一口,顿时一阵麻痹感蔓延而上。
有毒!老槐大喊,指挥根须从地下钻出,缠住那些蛇。我强忍疼痛,一把抓住陶瓮转身就跑。
术士在后面咆哮着听不懂的咒语。我感到背后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扎来。老槐的根须迅速在我身后形成一道屏障,挡住大部分攻击,但还是有几道黑气击中我的背部。
我们拼命逃出磨坊,钻进茂密的灌木丛。术士的咒骂声渐渐远去,但我腿上的蛇毒开始影响行动。踉跄着跑到河边,我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坚持住!老槐焦急地检查我的伤口,还好不是剧毒,但得立刻处理。
我顾不上自己的伤,急忙查看抢来的陶瓮。瓮口用红绳和符纸封得严严实实,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哭泣声——那是被囚禁的生气的哀鸣。
能打开吗我问老槐。
树精摇摇头:强行破坏会伤到里面的生气。需要正确的解咒方法。
我沮丧地捶打地面。豁出性命抢来的东西,却无法立即帮到阿满一家。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背后的黑气攻击也让我头晕目眩。
老槐撕下一片自己的衣角,蘸河水给我清理伤口:现在怎么办那术士肯定加强戒备了。
我望向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先回阿满家。她母亲提到过村长家祖坟的秘密...也许那是关键。
拖着伤腿,我们艰难地向村庄移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必须坚持。阿满一家活不过今天日落,如果我不能...
老槐突然停下,耳朵动了动:有人来了!
我们迅速躲到路旁的大树后。脚步声接近,接着是村长儿子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魍魉抢走了瓮!这下完了,要是被村民知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我惊讶地认出是阿满的母亲:所以真的是你们下咒!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错在住在祖坟上!年轻人恶狠狠地说,那下面埋着我曾祖干的'好事'!要是被挖出来,我们全家都得被赶出村子!
五十年了...妇人声音颤抖,那场瘟疫根本不是天灾对不对你们家用巫术害死了半个村子的人,就为了霸占他们的田地!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怪术士说田地下埋着什么。这不是简单的恩怨,而是一桩被掩埋五十年的灭门惨案。
年轻人冷笑:聪明。现在你丈夫快死了,识相的就带着丫头滚出村子。否则...他突然惨叫一声,你干什么!
把头发还给我!妇人厉声道,我知道是你们偷了李大哥的头发下咒!
一阵扭打声后,年轻人怒吼:疯女人!我爹是村长!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老槐和我正准备冲出去帮忙,突然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们探头一看,只见村长儿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阿满的母亲手里握着一块带血的石头,浑身发抖。
我...我杀人了她茫然地自言自语。
老槐迅速跳过去检查:只是昏过去了。他转向妇人,你刚才听到的都至关重要。现在带我们去祖坟位置。
妇人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我们:你们...都听到了
我点点头:足够猜出大概。你丈夫的祖上是守墓人,知道村长家的秘密。现在他们想灭口。
泪水从妇人眼中涌出:那块田地下埋着瘟疫死者的尸骨...当年村长家为了封口,把地分给了几个老实人家,包括我丈夫的祖父...
老槐打断她:没时间了。带我们去祖坟,那里一定有破解诅咒的线索。蛇妖的咒术通常会在施咒地留下反制之法。
妇人犹豫地看向昏迷的村长儿子:那他...
交给我。我用树藤把年轻人捆结实,塞进附近的草垛里,他一时半会醒不了。
东方已经泛起朝霞。我们必须在村民活动前解决这一切。阿满母亲带路,我们悄悄向村外一片隐蔽的林地走去。
就是这里,她指着一块长满杂草的土坡,下面埋着三十多具尸骨。我丈夫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所以...
老槐已经开始在周围搜寻。突然,他惊呼一声:找到了!
我们凑过去,看见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碑文是用血写成的,历经五十年依然鲜红如新。
这是镇魂碑,老槐严肃地说,用受害者自己的血写的。难怪那术士要用'七日绝'——这种怨气冲天的墓地,普通咒术根本压不住。
我触摸石碑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爪子窜上脊背。耳边突然响起无数冤魂的哭嚎,眼前闪过一幅幅恐怖的画面——五十年前那场瘟疫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残忍。
能破解诅咒吗我强忍不适问。
老槐研究着碑文:理论上...只要用施咒者的血涂抹碑文,就能反转诅咒。但需要术士本人的血。
我看向来时的路,露出尖牙:那就去找他要。
第三章:契约之泪
朝阳的第一缕光线刺破云层时,我们正潜伏在磨坊外的灌木丛中。我的伤腿还在抽痛,但比起阿满一家命悬一线的状况,这点疼痛不值一提。老槐的真身根须已经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个磨坊,随时准备行动。
术士还在里面,老槐闭着眼睛感应,那条黑蛇也在,另外...他突然皱起眉,有个陌生气息,很微弱...
阿满的母亲紧张地攥着衣角:会不会是村长
我摇摇头。老槐的感知从不出错,如果他说气息微弱,那要么是重伤者,要么是...孩子!我突然意识到,阿满不见了!
妇人脸色瞬间惨白。就在这时,磨坊门吱呀一声开了。术士拖着一条腿走出来,黑袍上沾满泥污——显然昨夜追我们时也受了伤。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臂弯里夹着个不断挣扎的小小身影。
阿满!
我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爪子深深抠进泥土。妇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术士警觉地环顾四周,那条黑蛇从他领口探出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知道你在这儿,魍魉!术士嘶哑地喊道,想要这小丫头活命,就拿陶瓮来换!
老槐按住我蠢蠢欲动的手臂:他在虚张声势。蛇妖一脉最重誓言,他不敢随便伤害人质,否则会遭咒术反噬。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确实,术士虽然抓着阿满,但刻意避免弄疼她。小丫头虽然吓得眼泪汪汪,但看起来没受伤。更奇怪的是,缠绕在阿满身上的灰雾比昨天淡了许多。
看他的腿,老槐小声道,伤口在发光。
我眯起眼。术士右腿有一道诡异的绿色荧光,像是被什么腐蚀了。老槐突然恍然大悟:灵露!他沾到了我给你的灵露!树精的精华对蛇妖是剧毒!
这给了我希望。我附在妇人耳边叮嘱: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冲向阿满,抱了就跑,别回头。
她紧张地点头。我转向老槐:能制造多大动静
树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小的尖牙:足够掀翻半个磨坊。
等我信号。
我悄悄后退,绕到磨坊另一侧。术士还在叫嚣,但声音已经透出焦躁。那条黑蛇突然昂起头,朝我的方向吐信——它们发现我了!
就是现在!
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这是魍魉的天赋能力,能让人瞬间失神。术士和黑蛇同时僵住,阿满趁机狠狠咬了他一口。术士吃痛松手,小丫头立刻朝树林跑去。
老槐!我大喊。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数十条粗壮的树根破土而出,像活物般缠向术士。与此同时,我从藏身处一跃而出,直奔阿满。妇人已经冲出来接应女儿,我则转身挡在她们与术士之间。
快跑!去镇魂碑那儿等我!我吼道。
术士已经挣脱根须,满脸狰狞。他嘴唇快速蠕动,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骨刀。更可怕的是,那条黑蛇体型暴涨,转眼变成碗口粗的巨蟒!
不知死活的魍魉,术士冷笑,你以为区区树精就能对抗黑鳞君的传人
巨蟒朝我扑来,我侧身闪避,爪子划过蛇身,却只擦出一串火花——这家伙的鳞片硬如铁石!术士趁机掷出骨刀,我勉强躲开要害,但肩膀仍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的弱点是左眼!老槐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当年被雷劈瞎的!
我立刻改变策略,抓起一把泥土扬向术士面部,同时直取他左眼。术士果然慌乱护住左脸,咒语中断了一瞬。巨蟒动作随之一滞,我抓住机会狠狠踹向它七寸。
蟒蛇吃痛嘶叫,竟转头咬向自己的主人!术士慌忙念咒控制,我趁机扑上去,爪子直掏他腰间——那里挂着个皮囊,隐约渗出暗红液体。
血囊!我意识到。他随身携带施咒用的血!
我们扭打在一起,术士的力气大得不像人类。他的指甲变成黑色尖爪,每次挥舞都带起腥臭的风。我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痛,动作越来越迟缓。
小心后面!老槐突然警告。
我本能地低头,巨蟒的尾巴擦着头皮扫过。术士趁机掐住我的喉咙,嘴里喷出带着腐臭的气息:你的精气比十个凡人都有用...正好补我的损失!
视线开始模糊时,我瞥见老槐从术士背后跃起,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是那块诅咒黑石!他精准地将黑石塞进术士张开的嘴里。
术士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松开我踉跄后退。黑石在他口中滋滋作响,冒出黑烟。巨蟒疯狂扭动,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痛苦。
现在!老槐冲我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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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住,树精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快到了...
没时间,我推开她的手,将沾满术士血的树叶递给老槐,快...破解诅咒...
妇人跪下来紧紧抱住女儿:恩人,我们全家永世不忘您的大恩...
妇人惊讶地点头:我丈夫的曾祖母是村里最后一个巫医,在五十年前的瘟疫中...
妇人敬畏地看着这一切:恩人今后有何打算村长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惊讶地看向老槐,树精假装没听见,但嘴角明显在上扬。看来,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