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寂静如渊 > 第一章

季临渊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他的世界大门——那个已经寂静无声的世界。
三个月前的那场演出后,一切都变了。
季先生,您确定不需要休息吗助理小林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询问。
季临渊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根本听不见。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琴键上,仿佛那里藏着某种他再也无法触及的魔法。小林叹了口气,轻轻关上了门。
琴房里只剩下季临渊一个人,和他听不见的钢琴声。他的手指终于落下,弹奏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曾经能让他灵魂颤动的旋律,如今只剩下指尖传来的微弱震动。他闭上眼睛,试图用记忆填补那可怕的寂静。
突然,一阵剧痛从耳部蔓延至整个头颅,季临渊的手指猛地停在琴键上。他捂住耳朵,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医生说过,这种幻痛会随着时间减轻,但三个月过去了,疼痛依旧如影随形,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门铃响了。季临渊没有动。自从失聪后,他拒绝了所有访客,包括那些曾经称他为钢琴诗人的乐评人和赞助商。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部无声电影,而他拒绝成为其中的演员。
门铃持续不断地响着,比平时更加执着。季临渊皱起眉头,走向门口的可视对讲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许明川,他音乐学院时期的室友,那个总说他的曲子太忧郁的小提琴手。
季临渊的手指悬在开门键上方,犹豫了。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许明川出国深造前的告别派对上。那时的季临渊正处于事业巅峰,而许明川则刚刚获得欧洲某知名乐团的邀请。
我知道你在家,临渊。许明川的嘴唇动着,季临渊通过唇语勉强辨认出他的话,我从德国回来了,专门来看你。
季临渊的手指最终还是按下了开门键。
许明川走进来时带着室外的寒气,他的黑发上还挂着雨滴,深灰色的风衣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但与季临渊记忆中的不同,许明川瘦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
好久不见。许明川说,同时用手语比划着同样的意思。
季临渊挑了挑眉:你学手语了
嗯,知道你的情况后就开始学了。许明川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我从德国带回来的,据说对耳鸣有帮助的药草茶。
季临渊接过盒子,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许明川的指尖,那温度比他预想的要凉。谢谢,但医生说过,我的情况是不可逆的。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我知道。许明川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查过资料,有些音乐家失聪后依然创作出了伟大的作品。
季临渊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贝多芬
不止是他。许明川向前一步,临渊,我想帮你重新创作音乐。
季临渊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怎么帮用你的怜悯吗我不需要!他转身走向钢琴,用力合上琴盖,你根本不明白失去声音对音乐家意味着什么!
许明川没有退缩:我确实不明白,但我知道音乐不仅仅存在于耳朵里。他走到季临渊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上,感受一下。
许明川开始哼唱一段旋律,那是他们学生时代经常一起演奏的二重奏。季临渊的手指感受到了声带的震动,那微妙的频率通过指尖传来,唤醒了他身体里沉睡的音乐记忆。
季临渊猛地抽回手:够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为什么要来看我这个废人的笑话吗
许明川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因为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季临渊愣住了。他当然记得。那是许明川出国前的告别派对,喝醉的他拉着许明川的手说:如果有一天我弹不了琴了,你一定要来救我。
当时他们都以为那只是酒后胡言。
我申请了国内乐团的职位,许明川说,已经通过了面试。我会在这里待很久,直到你重新找到音乐。
季临渊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钢琴才没有跌倒。许明川立刻上前扶住他,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担忧。
你还好吗要不要坐下
季临渊摇摇头,突然注意到许明川手腕上医院的住院手环:你生病了
许明川迅速拉下袖子遮住手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他转移话题,我租了你隔壁的公寓,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季临渊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剧烈的耳鸣袭来,他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下身。许明川立刻跪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疼痛缓解。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许明川的眉头紧锁。
每天。季临渊虚弱地回答,医生说这是大脑在试图补偿失去的声音。
许明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来。我们可以尝试用不同的方式感受音乐。
季临渊想拒绝,但看着许明川坚定的眼神,他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个不字。
随你便。最终他只能这样回答。
许明川离开后,季临渊站在窗前,看着雨中那个撑着黑伞的瘦削身影渐行渐远。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升起——那是他失聪以来第一次,不再感到完全的孤独。
第二天清晨,门铃准时响起。季临渊打开门,看到许明川抱着一个大纸箱站在那里,头发上还沾着晨露。
早。许明川微笑着,我带了些东西。
箱子里装满了各种物品:几个不同大小的音叉、一个节拍器、一套鼓棒、几本关于振动疗法的书籍,还有——季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学生时代最爱用的那本五线谱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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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还留着这个。季临渊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些泛黄的封面。
当然。许明川将音叉拿出来,我一直留着我们所有的回忆。
季临渊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拿起一个音叉:这个怎么用
许明川敲击音叉,然后将它轻轻抵在季临渊的额头上。奇妙的震动立刻通过头骨传来,季临渊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那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不是听到,而是全身心地体验到声音的存在。
感觉到了吗许明川问。
季临渊点点头,突然有个想法闪过脑海:如果...如果把音叉放在钢琴共鸣板上会怎样
许明川眼睛一亮:试试看!
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季临渊打开钢琴盖,许明川则将敲击过的音叉轻轻放在共鸣板上。瞬间,整个钢琴的琴弦都开始微妙地震动,季临渊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共鸣。
太神奇了...季临渊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开始弹奏。虽然听不见,但他能通过指尖感受到每一个音符的振动,就像盲人阅读盲文一样,他在阅读音乐。
许明川站在一旁,看着季临渊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悄悄拿出手机,录下了一段视频——画面中,季临渊闭着眼睛弹奏,嘴角带着失聪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就这样,许明川开始了他的拯救季临渊计划。每天清晨,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季临渊家门口,带着新的想法和方法。他们尝试过将气球绑在音箱上感受声波震动,用沙子铺在鼓面上观察声波图案,甚至找来一位聋人舞蹈家教季临渊如何用身体听音乐。
一个月后的深夜,季临渊突然敲响了许明川的门。许明川打开门时,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沓乐谱,眼睛亮得惊人。
我写了新曲子。季临渊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一部为聋人音乐家创作的交响曲。
许明川接过乐谱,只见首页写着《寂静之声》。他快速浏览了一遍,震惊地抬头: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用了大量低频振动和视觉元素...
我想在音乐厅首演。季临渊说,但需要你的帮助。
许明川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会联系所有我能找到的资源。
接下来的几周,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许明川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系了本地交响乐团和音乐厅,季临渊则不断完善乐谱。他们设计了一套特殊的座椅系统,能让观众通过身体感受音乐的振动;还安排了手语指挥和灯光变化,为听障观众提供视觉音乐体验。
排练的第一天,季临渊站在指挥台上,面对满乐团疑惑的目光。许明川站在他身边,担任手语翻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季临渊通过许明川的手语说道,一个聋人如何指挥交响乐但音乐不仅仅是声音,它是振动,是情感,是灵魂的共鸣。
他拿起指挥棒,深吸一口气:请跟着我的节奏。如果你们不确定,看着许明川,他会用灯光提示你们。
排练开始时一片混乱,乐手们无法理解如何跟随一个听不见的指挥。但随着时间推移,一种奇妙的默契逐渐形成。季临渊通过观察乐手的呼吸和动作来判断节奏,许明川则负责微调各个声部的平衡。
中场休息时,首席小提琴手走到季临渊面前,用手语比划着:这很难,但也很美。我从没这样感受过音乐。
季临渊感到眼眶发热,转头寻找许明川的身影,却发现他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得可怕。
明川季临渊快步走过去,你还好吗
许明川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别担心,继续排练吧。
但季临渊注意到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天晚上,季临渊煮了姜茶送到许明川公寓。开门的许明川穿着睡衣,看起来比白天更加憔悴。
你应该告诉我你的病情。季临渊放下茶杯,严肃地说。
许明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季临渊的世界仿佛再次静止,但这次不是因为寂静。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多久
半年,也许一年,如果情况好的话。许明川轻声说,这就是我回国的真正原因。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做点有意义的事。
季临渊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许明川。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流如织,生命在继续,而房间里却有人在谈论死亡。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嘶哑。
因为我不想让你因为怜悯而接受我的帮助。许明川走到他身后,临渊,看着我。
季临渊转过身,看到许明川眼中的坚定: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完成《寂静之声》。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所有像你一样失去听力却依然热爱音乐的人。
季临渊想说很多,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许明川微笑着伸出手,季临渊握住它,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和微弱但坚定的脉搏。
明天继续排练许明川问。
嗯,继续。季临渊回答,同时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为许明川创作一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曲子,一部能跨越生死界限的音乐。
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中央的一束白光,照在季临渊的钢琴上。
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台下坐满了观众——有音乐界的评论家,有慕名而来的乐迷,也有戴着助听器的听障人士。他们屏息等待着,这位曾经的天才钢琴家,如何在失去听觉后重新演绎音乐。
季临渊闭上眼睛,指尖微微发抖。
三个月前,他还蜷缩在公寓里,拒绝触碰任何乐器。而现在,他却站在舞台上,准备演奏一部自己创作的交响曲——《寂静之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明川。
他睁开眼,下意识地望向舞台侧翼。许明川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手里拿着指挥用的灯光信号器。他的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
他对季临渊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抹鼓励的微笑。
季临渊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下。
(倒叙:两周前)
排练室里,交响乐团的乐手们面面相觑。
这……真的能行吗首席小提琴手犹豫地问,一个听不见的指挥,要怎么把控节奏
季临渊站在指挥台上,指尖捏紧了乐谱边缘。他听不见他们的质疑,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不信任。
许明川立刻走上前,用手语翻译给季临渊:他们担心节奏问题。
季临渊抿了抿唇,拿起指挥棒,直接敲了敲谱架。
我不需要听见,他缓慢而清晰地开口,尽管自己的声音在他耳中只是一片虚无,音乐不只是声音,它是呼吸,是脉搏,是你们指尖的力度——我能看见。
乐手们安静下来。
许明川接过话:我们会用灯光信号辅助,但请你们相信他——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音乐的流动。
季临渊看向许明川,对方朝他轻轻眨眼,像是在说:别怕,我在。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即使世界永远寂静,只要有许明川在,他就能找到方向。
(演出当晚)
钢琴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季临渊感受不到声音,但他能感受到琴键的震动,能看见台下观众微微前倾的身体,能捕捉到乐团乐手们跟随他手势的默契。
而许明川站在侧翼,用灯光信号调整着各个声部的平衡。
季临渊的指挥手势越来越流畅,仿佛回到了失聪前的状态。他甚至能听到音乐——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许明川的眼神,通过乐手们的呼吸,通过自己血液里的共鸣。
第二乐章开始时,他望向许明川,发现对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季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但他不能停下。
他只能继续指挥,只能让音乐继续流淌,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再坚持一下,明川……再坚持一下。
(演出结束后)
掌声如雷。
季临渊站在舞台中央,看着观众们起立鼓掌,看着乐手们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快步走下舞台,在后台休息室找到了许明川。
对方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胸口起伏微弱。
明川!季临渊冲过去,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许明川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演出……成功了吗
季临渊点头,喉咙发紧:很成功。
那就好……许明川的手指轻轻回握,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季临渊紧紧攥住他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得可怕。
我们去医院。他声音发颤。
许明川却摇了摇头:再等等……让我先听听你的曲子。
季临渊一愣:……什么
许明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寂静之声》的旋律流淌而出。
季临渊听不见,但他看见许明川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仿佛在聆听世界上最美的音乐。
我偷偷录的……许明川轻声说,这样……就算我不在,你也能知道……你的音乐有多美。
季临渊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季临渊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许明川的日记本。
纸页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2018年5月12日,晴。
今天临渊又弹了一首新曲子,他说是即兴创作的,但我总觉得他在写我。
他的指尖落在琴键上的样子,像在触碰一场不敢说出口的梦。
季临渊的喉咙发紧。
他翻到下一页。
2019年11月3日,雨。
医生说我必须去国外治疗,可我不想走。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临渊会不会为我弹一首曲子
哪怕只有一首。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几乎拿不稳日记本。
病床上,许明川安静地睡着,呼吸微弱却平稳。医生说他撑不过这个冬天,可季临渊不信。
他轻轻合上日记,从背包里拿出一沓乐谱,放在许明川枕边。
谱子的最上方,写着一行字:
《致明川》
(三天后)
许明川醒来时,窗外正飘着雪。
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看清季临渊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支钢笔。
他的目光落在枕边的乐谱上。
《致明川》。
他轻轻伸手,想去拿,却惊动了季临渊。
你醒了季临渊猛地坐直,眼眶泛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明川摇头,指了指乐谱:……这是
季临渊抿了抿唇,低声道:给你的。
许明川笑了:我现在可没力气拉小提琴。
不用你拉。季临渊深吸一口气,我弹给你听。
他站起身,从病房角落推来一架电子钢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许明川怔住:你……
季临渊没说话,只是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片刻,然后落下。
没有声音。
这是一架静音钢琴,琴键连接着耳机,只有戴着耳机的人才能听见旋律。
季临渊听不见,但他记得每一个音符的触感。
他弹得很慢,很认真,仿佛要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部倾注在指尖。
许明川戴上耳机。
瞬间,温柔的旋律涌入耳中。
那曲子起初像春雨,轻轻柔柔,而后渐渐变得绵长深沉,像夏夜的星河,像秋日的私语,最后——
像冬雪里紧握的双手。
许明川的眼泪砸在乐谱上。
他听出来了。
这是季临渊在说——
我爱你。
……
(一年后)
音乐厅的海报上印着烫金字体:
季临渊
&
许明川
·
无声交响音乐会
后台,许明川靠在季临渊肩上,翻着乐评杂志。
他们说你是个奇迹,他笑着指给季临渊看,先天性心脏病晚期患者,居然活过了医生预言的三倍时间。
季临渊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因为你答应过我,要听完我所有的曲子。
许明川仰头看他: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
季临渊捂住他的嘴:没有如果。
他拉起许明川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许明川感受到他的心跳,也感受到他手指的震动——那是季临渊听音乐的方式。
你活一天,我就为你写一首曲子,季临渊说,直到我们都听不见为止。
许明川笑了,凑近他耳边,轻声说:
那你要写很多很多首。
因为我会活得很长、很长。
[全文完](甜蜜小剧场)
某天清晨,许明川发现季临渊在厨房煮咖啡,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着节奏。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在想新曲子
季临渊点头:在想你。
许明川笑出声:这算什么回答
季临渊转身,吻了吻他的眉心: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旋律。